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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 正文 第153章 缘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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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3章缘悭

    华枝春/怀愫

    朝华用过晚膳,坐车回家。

    踩着杌子下马车时,门房上的小厮殷勤道:“三姑娘回来了?大老爷也才刚进门儿。”

    朝华冲他点点头,甘棠早就在门上守着,看见朝华就递上软巾香帕:“屋里备了些酸梅汤,姑娘要不要喝一盏解解腻?”

    朝华接过帕子:“送来的炙鸭子你们都吃了没有?”

    甘棠笑盈盈的:“都吃了,会仙楼一共送了十只炙鸭子来,各房送了两只,余下的咱们屋里给分了。”

    朝华和真娘岳氏一块在会仙楼用的饭,定了十只鸭子,连薄饼和葱丝甜酱一块儿送到容府。

    容老夫人和楚氏一起用饭,她们俩都吃不得油腻,略动几筷子算是领了朝华的孝心,多下的都分给丫头们。

    容五容六上太学,与太医学馆同在集贤街上,偶尔他们俩还会路过太医学馆。

    同窗们知道容朝华是容五容六的堂姐,还打趣他们:“你们俩都还没考上,怎么是姐姐先当了差?”

    这是话说的好听的,还有些不大好听的,牝鸡司晨。

    容五容六皆不是笨口拙舌之辈,自打来了上京城,会馆中听文人议事,还在大伯的书房里听政事。

    听见那人这么说,容六还想与他争辩,容五先拦下弟弟,而后笑看他,装作没听清似的问:“你说什么?”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太学中的同族和姻亲却已经反应过来了,冲容五容六作揖赔礼,第二日就为这人报了病假。

    太后当政,谁是牝鸡?

    那家长辈备下厚礼,亲自登门,对容辰道:“小儿无状,还望贵府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容辰根本不知出了什么事,那家看没闹到容辰面前,狠狠松了口气,称赞容五容六是厚道人。

    容五容六分到炙鸭子,在屋里咋咋呼呼吃得开怀。

    “四姑娘还差人送了些熟醉蟹和炒好的蟹粉来。”甘棠笑着说,“冬青姐姐她们都去厨房要了炒菜炒肉,趁着吃鸭子大家伙凑在一块高兴呢。”

    朝华颔首:“你吃了没有?可别想着留给沉璧啊,她一个人吃了一只呢。”

    “我吃了,咱们院连鸭架子都没剩下,炸过了下酒呢。”

    朝华不在家,甘棠也没得闲。

    她不能跟着朝华去千步廊当差,就在家中带芸苓几人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各府里的赏赐收归入库。

    赐婚的旨意一下,上京城中不管原来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人家俱都来道贺送节礼。

    这些也得由甘棠记在礼薄上,分远近亲疏,方便以后回礼。

    还有姑娘的婚事,是宗事府和礼部的官员们在办,大夫人主事,三房也不能一个人不出,甘棠来当这个总管。

    朝华回到房中,看了眼礼单、嫁妆单和仪程单,感慨:“你要是能跟我去千步廊就好了,你比那些小吏们能干得多!”

    小吏们办事,还真没有她身边几个女婢们仔细尽心。

    甘棠微红了脸:“姑娘真是,那都是官员们呆的地方,我哪能去。”

    “我看能,太医学馆建成之也缺好些文职,到时你跟我去。”

    甘棠一向是几个丫头中最稳重的,闻言眉毛都扬了起来:“我?我能去?”甘棠二十岁了,可她没有成亲的打算。

    一般在姑娘身边当一等丫头的,随着姑娘出嫁,或是留在房里当个房里人,或是嫁给管事,当管事姑姑。

    甘棠不想当房里人,她想为姑娘打理家事,当管事姑姑。

    姑娘的婚事一直都不顺当,终于一顺百顺,往后要嫁进世子府去!

    芸苓这些日子就在说:“往后你必是姑娘身边的大管事,那我就当二管事,当大管事要管多少人?”

    世子府里侍候的人不得比三房小院里翻十倍?

    她没想到,姑娘要把她带去太医学馆……甘棠又有些怔,又有些晕。

    朝华进到屋中,看甘棠跟在她身后发怔,轻轻一笑:“你识文断字,事情又办得好,怎么不能去当文职?”

    只要甘棠愿意,太医学馆的文职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家中这一大摊子事甘棠都能办得井井有条,学中的事,再如何也比大族后宅事容易些。

    甘棠心头惴惴,朝华看出她不安,便对她道:“这都是后话。”

    桌上青瓷碗盛着酸梅汤,朝华喝了半盏,吩咐芸苓:“再备一盅,放在提篮里。”

    芸苓先应一声,而后才道:“四姑娘那边已经送去了,老太太和大夫人那儿本也没用多少,姑娘这是要往哪儿送?”

    “去祠堂。”朝华不洗漱不换衣,提着汤盅径自出了簌爽斋,穿过容府回廊曲道,行到祠堂门前。

    这个时辰,父亲还在灯下看经。

    朝华站在屋前叩了叩窗,轻唤一声:“爹。”

    容寅擡起头来,他冲朝华笑了笑:“朝朝,下值了?”

    容寅虽不出祠堂门,但容辰隔几日总会来看他一次,有时是劝他出仕,有时又劝他时局安定之后继续出门走走,有时是告诉一些他真娘和朝朝的事。

    容辰对弟弟道:“连我都已经听工部的人赞过她好几次了。”不光是工部,户部对容辰这个侄女也是交口称赞。

    户部官员也不是全为了拍太后的马屁,单只为容朝华能自己想办法弄钱建太医学舍。不动用国家财政,不逼催户部拨款,在户部所有人的眼中这就是个能干的好同僚。

    容寅听了,虽也为女儿高兴,却还是叹息。

    “你叹什么气,”容辰撚须微笑,“要是朝朝是个男儿,咱们家一门锦绣。”

    “朝朝能办这些事……是我原来没当好家。”能干都从实干里练出来的。

    容辰看到弟弟这样,虽不忍心却也无话能安慰他:“定则,事情已然如此了,你把自己困住又有何用?”

    “连朝朝都能将永秀接回来。”容辰告诉弟弟,“人呢,你大嫂已经在张罗,叫乡下的九弟九弟妹帮着找的。”

    上容村的九叔九婶靠容家的关系当了族长,掌管族学。

    难得容家去信,九婶很是尽心,把十里八村的后生都寻摸了一遍,因来信上说不能嫁进容家,特意寻的外姓人。

    既是远亲,那就一样姓容,不能再嫁进容家,那是理所当然的。

    “永秀她自己选定了一户,家里有两间大屋,薄有些田产,也有两三个仆从,听说是咱们家的远亲小姐,很愿意结亲。”

    楚氏写信的时候,把嫁妆也写明白了,二三百两的嫁妆银子,九婶特意找了相衬的人家。

    容寅沉默听着,并不说话。

    永秀来求见过他,可他不知要怎么看这个“女儿”,不再见她,但给她一条活路走,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仁慈的办法。

    容寅点点头:“也好。”

    跟着容辰又说起朝华的亲事:“太后突然下的旨意,家里人都措手不及,好在朝朝回来说是她许的婚。”

    容寅听此

    处,脸上才有丝笑影:“我知道的。”他知道朝朝的脾气。

    “那位裴世子,人如何?他知不知道……”容寅眉头深锁,知不知道真娘的病?知不知道他们和离?

    容辰沉吟片刻:“人如何,咱们原来只怕都看错了。”他说的咱们,朝中与他一样不党不朋的官员,他们以前并没机会接触这位世子,如今才知,他不仅深受太后的信任,也是个能办事的人。

    “至于咱们家如何,他知道。”不用挑明白,只要看对方送来的礼就知道了。

    未来的女婿身份再尊贵也得给未来丈人岳母送礼,一份送到容家,一份送到殷家,楚氏收点的时候就感慨:“原来世子早就知道了。”

    连婚礼仪程中的拜别父母也没勉强列在一起。

    容寅脸上神色更松驰了:“那就好,那就好……”起码他们彼此不假装,不矫饰,以后的日子如何,朝朝比他聪明得多,必能过得好。

    朝华过节过令的时候会来祠堂,去千步廊之后也来过几回,带些吃食,闲谈几句。

    “下了值,在外头跟娘和舅妈用了饭回来的。”

    容寅点点头:“你们吃炙鸭子了?你娘用的多不多?”

    “多!我说廊下食没有油水,肚里直闹饥荒,娘就带我去会仙楼吃鸭子,还吃了鸭肉酥。”

    真做成了小鸭子的模样,真娘吃的时候捧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唐僧不吃人生果,以其形似,我偏得尝尝这鸭肉酥。”

    朝华学给他听,容寅哈哈笑出了声。

    朝华捧出酸梅汤搁到桌上,看容寅喝着汤,终于对他道:“爹,师父说,娘的病可以施针试试。”

    瓷勺落进碗里,发出清脆声响,容寅望向女儿。

    他等了许多年,真的等到时,止不住牙关发颤。

    哄了真娘十几年,就想她活得开心,不想让她想起那些风霜屈辱,可她总不能一辈子都不知自己有个女儿,有个这么好的女儿。

    “好事,好事!”容寅点头,“我与你娘缘悭,她跟你的缘份不能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