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大婶给了钱,也不管别的,大咧咧就在椅上坐下,然后将一条腿抱在大腿上。
索性,现场也没第二个要算命的客人,不然这样突然冲出来,肯定会被其他街坊拦下。
“哇,花婶,给了钱就不能反悔喔。”离得近的送冰公司老板凑前看了下桌上的前,脸上笑意吟吟。
“咩……咩反悔啊。”花婶将小腿又往里搬了搬,脖子伸长道,“阿生,原来你平时就是这样看花婶啊?”
蔡伟生依然笑眯眯,“花婶讲笑啦,你之前在我公司要三袋冰,五年过去到现在都没兑现,我怕你算好命又反悔嘛。”
花婶往后挪了挪屁股,装作记性不好的样子,“什么三袋冰?没有这样的事,你可别冤枉我。”
蔡伟生早就清楚花婶的为人,也没多说。
本来三袋冰就是看在大家是邻舍的份上,才没收钱就送。发生这样的事情后,他就再也没给花婶卖过冰。
“花婶,你不记得就算。三袋冰的钱,我还是亏得起。”
说着,蔡伟生上前一步,将桌上的钱收好放到楚月柠面前,担心风会将钱吹走,又将糖水碗擡起压着钱。
他见到楚月柠疑惑的表情,就笑眯眯道:“花婶是洗菜街的人,我很了解她的,是个给了钱拿了货,都能转脸不认账的人。”
“见你是个年轻后生妹,我才提醒你的啊。”
楚月柠这回听懂了。
蔡伟生这是担心算完命,花婶又会翻脸将钱拿走。
她打量着蔡伟生的面相,见对方的面相坦荡不是杀人凶手,也笑了笑:“蔡先生,你是个好人。等会警察来的时候,也请你积极配合调查。”
蔡伟生疑惑。
他刚刚确实在公司接到了警察的电话,说是因为红隧孕妇抛尸案,要来录口供。
这件事,大师莫非也是算出来的?
楚月柠看向嘟嘟囔囔的花婶,在听到她说算命不准未必还不能退啊?
她眸光淡淡,“如果确定要算命,就有因果关系。出尔反尔的人,一定会遭到反噬。”
反噬一词出来。
花婶吓得一个激灵,瘦小的身子空荡的花衬衣跟着抖,洗菜街的街坊很多都是第一次见楚月柠现场算命,见花婶犹豫,他们就不断催促。
花婶见都在催她,她也急了,搬着的腿放下站起身,像赶鸡一样挥手,“催咩啊,谁说我不算?”
说完,花婶看向楚月柠,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算,我一定要算。大师,您放心,您不同其他人,我小肚鸡肠赖任何人账,就是不会赖您的账。”
花婶要了其他人的货不给尾款是经常的事情,日子过的精打细算,谁也别想从她手头缝卷走一点钱。
原本,她也想同样来一套‘老套路’。但听说了反噬的事情,就歇了心思。
坐下来后,花婶很快就学着万诚的样子,报上了生辰八字。
楚月柠拿到八字,掐算一番,再扫过花婶的面相皱了眉,“你八字火旺,伤官星也旺盛,平时口无遮拦,犯多舌。再加上土重金多,也可以看出你性格吝啬,注重物质利益。”
算完。
花婶的脸也不自觉的红起来,感受着街坊们投来恨意的目光。洗菜街的街坊,谁没被她占过便宜啊。
“大师。”花婶不好意思摆摆手:“我知你前事算的准。前事就不用算,我最近遇到点事,您看能不能帮我解决一下。”
说到这。
花婶故意停顿下来,她偷偷打量着楚月柠,想看看对方究竟能不能算出来,报纸上写的什么庙街神算到底是不是骗人的。
楚月柠微挑眉,“你是指最近总是身不由己,做出违心的事情?譬如做好人好事,电车让座,还有捐款?”
花婶眼睛都是喜悦猛地一拍大腿,激动道:“大师就是大师!”
看来,她的难题有救啦!
街坊们都惊讶了,吝啬到极点的花婶竟然会捐款?
他们是不是听错啦?
尤其蔡伟生更是侧着头扯了扯耳朵,怀疑进了水。
“捐款?好人好事喔。花婶,你骗人的吧?”
“转性啊?花婶不从乞丐碗里抢钱出来就不错啦。”
楚月柠看着细鼻细眼皱起,就快破口大骂的花婶,笑了笑:“大家安静,花婶确实没骗你们,她最近做了不少好事。”
说着,她又问,“花婶,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算?”
“大师,小事就不劳烦您,我自己来吧。”花婶表情沮丧。
有了大师的铁口保证,街坊们也信花婶真在做好事,有个就忍不住打趣。
“花婶,老实讲,是不是缺德事情做多了,人到了半条腿踏进棺材的年纪怕死了下地狱,就想做些好人好事?”
“我催,好人好事?你们做还差不多。”花婶往旁吐了唾沫,满脸苦郁,“以为我想啊?真是惨过做鸡。”
街坊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对于其他人来说做好人好事,是积德行善的一种。对于花婶来说,真是好鬼凄惨。
他们又将目光投向算命桌,气质清雅的女孩上。
“大师,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花婶长叹一口气,又将小腿搬到椅上,“说来话长,一个月前,我某天路过捐款的机构,有个很靓的小妹妹就站在路边,抱着个捐款箱。我就想,这么大个箱,一天也不知道收了多少钱,就凑过头去望咯。”
“结果,没等看清有多少钱,我就不由自主掏了八千块钱丢进去。”
“等我回过神,已经有好多爱心人士围着我鞠躬感谢,多谢我为慈善贡献一份力。”
花婶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晦气,又唾了一声:“我催,八千块,三个月生活费啊。我自己都是贫困人士,谁想捐?”
“火烧眉毛,我顾不得廉耻伸手要去掏捐款箱的钱,结果。”花婶回想着,脸上竟然透出害怕,目光投向地上的鞋,“我竟然不由自主将鞋子脱下,将鞋底藏着的两千块钱又捐了。”
“我不死心,又要去掏箱。这回儿,我的左手……开始解裤腰。”
花婶这下是真的不敢再去拿钱了,越亏越多就算了,她怕再下去都没衣服能回家。
街坊都知道花婶有个习惯,会在身上各处藏钱,裤腰下也会贴身藏,用个小塑料袋,反着绑在裤里,防止小偷摸。
联想花婶一个又黑又瘦的中年妇女,右手掏功德箱左手解裤腰,现场有几个人没忍住笑声。
花婶继续讲,“这件事过去没多少天,我就去坐电车,恰逢周末电车好鬼多游客,好不容易抢到个位置,坐了没两分钟上来个孕妈妈,我又不由自主站起来让了座。”
花婶重重锤了下胸口,长叹气,“要知道我刚熬夜打完麻将,没休息好很累的嘛,又有高血压。后来,我就看到有空位就马上去抢,结果没坐两分钟,我就又让给了其他人。搞得其他人以为我是爱心人士,专门帮助老弱病残提前占位的。”
“结果,在一阵掌声中,我就高血压晕倒被送进医院。”花婶表情夸张,痛苦的长声一叹,“又花了上万块。”
街坊们彻底没憋住,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彻洗菜街。
花婶笑不出来,花别人的钱做好事,她或许能笑笑。花自己的钱做好事,她就心痛的滴血。
想起最后一件事。
花婶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平白无故花了两三万后,又轮到我弟弟买楼,家中长辈都想让我掏钱帮助。”
“我本想借十万块就够了,哪里想到又迷迷糊糊将四轮轿车卖了,一起拿了二十万给弟弟,害得丈夫差点和我离婚。”
事情说完,花婶着急的看向楚月柠,“大师,我是不是鬼上身啊?为什么总会身不由己的做这些事?”
“鬼上身?”楚月柠淡淡一笑,“你做的每件事都在赎罪,不就是活该抵死吗?关鬼上身什么事?”
花婶被楚月柠清澈的目光看着,低了头,心虚的眼神左瞟右瞟,“抵死?为咩抵死?我又没做过坏事。”
街坊们都奇怪,纷纷发问。
“楚大师,为何花婶做好事是在赎罪啊?”
“是咯,怎么说她该死?”
“花婶平时的为人,你们是邻舍多少应该清楚。”楚月柠掐指算了算,“她不止为人孤寒(吝啬),还十分爱道德绑架,自己不想做的事,也不妨碍她去怂恿其他人做。”
“楚大师……”花婶双手合十,乞求楚月柠小声点。
楚月柠微挑眉:“看来,你也发现这些事是自己惹出来的。”
“一个月前,你路过百货大楼,有个关爱残障人士的爱心机构在募捐,有很多人在排队捐钱,你看到有个穿LV的女白领,从手袋拿出一千块捐款,你就起哄,说女白领这么有钱,就捐一千块不像话。”
“女白领就又拿一千出来,谁知你还嫌人给的少,上前就抢了两千丢进捐款箱。你不知道女白领刚破产,余钱并不多,因着多捐的钱,女白领吃了一个月的咸菜。”
“事情过后,你去坐电车,下班高峰期,你见到有个老人在车上没座位,就让隔壁的年轻女仔让座。女仔说她工作一天很累,想多休息休息,你却说年轻人有手有脚有精力,就不应该坐这个位置。”
“还让车厢上很多人逼着女孩让座,最后,女孩没办法只能下了车,结果因为工作过于劳累,又与人争执过程中,导致情绪激动晕眩过去。”
“至于买楼的事。”楚月柠顿了顿,“不是你先看到一个被父母逼迫掏钱给哥哥买房的女孩,说什么,父母养你这么大,讨点钱怎么了的话?”
“现在,你也算如愿以偿掏钱给弟弟买了房。”
花婶尴尬不已,“我只是讲讲嘛,哪想到自己也要捐,还要拿钱给弟弟买楼。我的钱,都是一分分辛苦省下来的,哪能做这些用途?”
“别人难道就不是辛苦赚来的钱?”楚月柠眸色淡淡,“尤其被逼着给弟弟买房的女孩,她非常努力,就想给自己一个家,好在,她聪明。只是被父母拿走一小部分钱,不然,你要给的钱会更多。”
听完这些,街坊们都觉得离谱。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怎么还能道德绑架,让其他人做呢?
真是太阳底下没新鲜事。
花婶也着急,“大师,你说因为这些事,我做完也算功过相抵吧?以后是不是就没事了?”
“没事?”楚月柠伸了个腰,锤了锤后脖颈,“原本你做完这些事,也算功过相抵。可惜……”
“可惜?”蔡伟生就问:“大师,花婶又做了咩事啊?”
楚月柠放下手,看向街坊,“昨日在元朗富达广场,有个人欠债要跳楼的事情闹得很大,你们听说了吧?”
“当然听说了,那个人也是倒霉,做生意被骗钱还借了银行高利贷,香江的新闻台就放了这宗新闻。”蔡伟生说完又觉得疑惑,“这件事和花婶有什么关系啊?”
楚月柠放下掐算的手,眼眸含着淡光,“当然有关系,昨日救援还未到达现场时,花婶与其他劝人下来的街坊不同,她当时磕着瓜子在楼下看戏,见那个男人抖了半天腿不敢跳,就阵阵高喊。”
“跳楼的先生是不想还债,才演的一出戏,让他有本事就跳下来。”
说完,她看向瑟瑟发抖的花婶。
“你从说完那句话开始,到今天,内心应该无时不刻的想要跳楼吧?”
花婶脸色惨白,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声音哆哆嗦嗦。
“大师……求求你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