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说完,将她紧紧抱住。
宋胭觉得他一定是难过的,便也反手抱他,并够了够身子,让他伏在自己胸前,大有一种告诉他“你还有我”的感觉。
正想再如何安慰他,却听他道:“只是委屈你,之前我已替母亲请封了诰命,须等几年才能再次请封,晚一些,但总会有的。”
宋胭松开他:“我可没有急着要做什么诰命夫人,我盼你顾惜身体,平平安安才好。”
魏祁一笑:“信王妃竟说我只有艳福。”
宋胭奇怪,不知他说的什么意思。
正好在这时饭菜热了重新端上来,宋胭拉他去用饭。
魏祁累了两日,他一吃完饭,宋胭就催他去沐浴,然后让他早点睡下。
他却拉了床边的她,朝她唇边亲过来。
宋胭推他,娇嗔道:“做什么呢,让你赶紧睡。”
魏祁笑了笑,不再闹了,闭上眼睛安静睡下,确实疲乏,倒是很快就睡着了。
宋胭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为袭爵的事叹一口气,又翻了会儿闲书,终究是百无聊赖,也睡下了。
早上她醒来,见魏祁早已睁眼,却躺在床上枕着头未动。
这倒是少见,一般来说他会早于她起床,或是与她一同起床,他醒来后便绝不会再赖床,嫁他时还是料峭三月,当时就是。
“你今日不急着出去吗?”她问。
“今日沐休。”
“哦……但沐休你不出去吗?”他还有沐休的时候吗?她怎么不知道,对他来说,沐休就是办那些不用在衙门办的事。
他反问:“盼着我走?”
“那自然没有,我是好奇。”
魏祁摩挲着她的脸:“今日突然想……不做什么,出去走一走,你想去哪里?”
宋胭很吃惊,她还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继续道:“昨日路过揽月楼,见它门口立了个牌子,写着‘今日出演《西厢记》’,你要去看吗?”
《西厢记》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大家闺秀,和一个书生私订终身,无媒茍合,所以许多家里是不许姑娘们听这出戏的,更遑论看书了。
不过宋胭看过书,听说有戏,自然也想听。
但她总疑心他在开玩笑。
“真的?”她问。
“自然是真的。”
“那好啊。”她回答。有之前被他发现那本书,《西厢记》什么的实在算不上事儿。
两人于是起了身,用过饭,出门去揽月楼。
揽月楼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中秋佳节才过,又因为有名家来唱《西厢记》,酒楼人也不少,但两人来得早,倒能挑个二楼雅座。
今日酒楼一连演三出,《拷红》,《哭宴》,《惊梦》。
这《拷红》第一段便是崔莺莺之母崔夫人上台,自语道:“这几日窃见莺莺语言恍惚,神思加倍,腰肢体态,比向日不同。莫不做下来了么?”
魏祁却并没有看过这种杂书,也没听过完整的唱段,转头问宋胭:“上一出是什么?”
对这故事轻车熟路的宋胭红了脸,低低道:“《佳期》。”
这便很明了了,魏祁也知道大致是什么样的故事,略一琢磨便知道,《佳期》想必是佳期相会,小姐和张生私订了终身,这一段大约是夫人疑心,要拷问丫鬟红娘。
他想,此书被评为“诲淫之书”,还真不是毫无道理。
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之句他也听过,似乎说得也不假。
他不由又看向宋胭。
宋胭因为当着他的面,不敢表现得太坦然,但戏她是爱看的,便坐得端正,微低着头,眼直直看着下面的戏台,聚精会神听着。
他唇角微扬,伸手将她手握在手里,也静静看向下方。
宋胭微惊,看他的模样,觉得他大约是不计较的。
她觉得他真好,她做什么都由着她,不曾说过一句话。
连听三出戏,已是下午,虽听得累了,但又为剧情心忧,戏正唱到夫人得知两人已私订终身,无奈只得接受婚事,却又提出条件,让张生前去赶考,取得功名再来相见,随后张生上京,梦见莺莺渡河追来,两人决意一同私奔,却遇盗贼,将莺莺抢走,不由惊醒,随后怅然启程……
戏唱得太好,词写得太好,哪怕看过书,早知结局,也为之动容,宋胭几欲落泪。
转头看魏祁,神情淡然,眉头微皱,竟是毫无波澜。
感觉到她看他,他也侧过头来,见她眼圈微红,问:“这话本子你该看过才是。”
“看过也难受啊,你就一点感觉也没有么?”
魏祁想了想:“词确实不错,老旦与小旦唱得好。”
宋胭:“……”
魏祁解释:“我是想,这张君瑞只见了小姐一面,就失魂落魄,连科举也无心去考,得知老夫人毁婚,便相思成疾,未免太过沉溺于儿女情长。更别提与小姐私订终身,未婚而损人清白,又梦着私奔……”
“我知道,大爷在意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或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自然看不上这张君瑞。
“但女子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自然感动于戏上那个愿为情舍弃功名,愿带自己私奔的人。”
魏祁听出来,宋胭多少有些不高兴了,她微嘟了唇,一副不服的样子。
他道:“我可没说‘兄弟如手中,妻子如衣服’。”
宋胭回道:“随便大爷怎么想,反正戏文是戏文,自然都是骗人的,戏文还说受冤会六月飞雪,感天动地呢!我以后与玉岚、二弟妹一起看戏便好。”
这意思是和他一起看戏扫兴?
魏祁没想到出来一趟,竟惹得她不高兴,问她:“觉得我无趣了?”
宋胭被这么一问,便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很快道:“大爷是对的,这戏本就有伤风化,不能看,那崔小姐过于大胆轻浮,张生如大爷所说,不似读书人,我以后也不看了。”
他拉起她的手:“下次有别的戏,我们再来,不是还有个《牡丹亭》么?”
宋胭知道他没有说自己的意思,不由又红了脸:那出戏也是个为情生,为情死,无媒而私订终身的戏。
没几天国公府内都知道二房将袭爵的事,态度上多少有些变化,不免对二房更加恭敬,而二房呢,有了未来的爵位,又有了身孕,女儿还将在年底出嫁,三喜临门,自然是春风满面,对谁都和颜悦色。
这一年年底国公府会很忙,十月底魏芝出嫁,十一月郡主要临盆,腊月办满月酒,随后就要赶紧筹备着过年,桩桩都是大事,马虎不得。
二太太提前过来与宋胭商量,让她无论大小事务,与自己一同协办,这样等到魏芝出嫁时,宋胭也熟悉得差不多了,便由二太太指点,再在三婶协助下操办出阁之喜。
随后就是西院的满月酒,三太太自然是要人帮忙的,这帮忙的人以前是二太太,现在便是宋胭;再到过年、元宵,也由宋胭挑大梁。
宋胭欣然接受了,若她能办下来,不出大差错,那后面她多半就主掌中馈了。她也知道,二太太原本抓着这掌中馈的权不想放,但如今有了爵位,她便宽了心,愿意为了腹中胎儿扔下这大权。
正跟着二太太从旁学习时,娘家送来了信,是母亲的,问她是否有空回去一趟,之前哥哥同意娶妻,母亲便抓紧物色,托了许多媒人,如今挑出两个合适的,她预备亲自见一见那两个姑娘,唯恐自己看不好,叫宋胭过去一同看一眼。
这不过大半日的功夫,宋胭马上回信道自己有空,最后约在了九月初八,重阳节前一天。
相媳妇本不是什么少见的事,罗氏在京中酒楼八仙楼里订了雅间,一早见一个姑娘,到日中天时,再见另一个姑娘。
宋胭直接去往八仙楼,见到母亲,听母亲说起那两个姑娘的事。
一个家中父母俱在,父亲是京中的小武官,任五十户,据说明年年初就要升六品的百户;另一个家世稍差一些,祖籍安庆府,家中是商户,父亲曾是秀才,但几年前过世了,母亲也早亡,姑娘在家中待不下去,带着弟弟投奔京城的姑姑,如今借住在姑姑家中,这一趟也是姑姑带过来。
罗氏心里是更倾向于第一个的,毕竟父母俱在,像是个有福之人,第二个听着便不算什么好亲事,只是她不知第一个那姑娘怎么想,是不是真心愿意嫁给自己儿子。
没一会儿,第一个姑娘到了,这姑娘姓孙,排行老三,由媒人和母亲陪同过来的,见了罗氏,跟在母亲身后乖乖见礼。
一张瓜子脸,眉清目秀,十分干净温婉的模样。
罗氏让几人坐下,指了指身旁的宋胭:“这便是我那出了嫁的女儿,是我说亲这个儿子的嫡亲妹妹。”
对面几人便都知道宋胭就是那个嫁入国公府、做了阁老夫人的,更是恭敬起来,媒人会说话,这孙夫人嘴皮子也不差,惊叹着夸宋胭:“难怪我见夫人花容月貌,贵气逼人,原来是公府里的夫人,果真是不同凡响!”
说罢就朝女儿道:“快见过魏夫人。”
宋胭很快回“不用多礼”,孙夫人却还是命女儿恭恭敬敬给她行了礼。
接下来双方寒暄几句,罗氏问孙姑娘:“姑娘是十七岁了?以前在家中读过书么?”
孙夫人回道:“是,今年五月就满了十七,书嘛……”
她看看罗氏的神色,又看看宋胭的神色,回道:“读了一些,但也不多,字是认得的,针线活不错,厨艺也还行。”
这时宋胭问:“读的什么书?”
孙夫人连忙回道:“那《女论语》啊,《女诫》啊,还有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反正能读的都读了的。”
说着看看宋胭,又补充道:“当然魏夫人是宋家之后,又是阁老夫人,想必是能作诗能写文章的大才女,她读的这些与魏夫人比自是不算什么。”
宋胭被夸得尴尬,浅浅露了个笑。
罗氏又随口问了几个问题,都是孙夫人作答,最后她看向孙姑娘道:“我那儿子的情况你们知道吧?他是全不能走的,身旁有仆人侍候就是,脏活累活不用儿媳干,只是偶尔在房中难免有仆人照顾不到之处,怕是还要麻烦儿媳侍候。”
孙夫人看向女儿,这孙姑娘倒是很快点头:“娘亲与我说了的,我知道,我……愿意。”
余下的再没什么好问,罗氏便给了孙姑娘见面礼,让她回去了。
她走后,罗氏看向宋胭:“我觉得不错,你觉得呢?”
宋胭点头:“是个乖巧的姑娘,只是这孙夫人多少有些……”她想了想,带着几分不喜道:“有些谄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