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没一会儿四奶奶秦氏过来,带着丫鬟,站在床边问他:“五叔怎么了,可是有事找我?”
魏修诚声道:“四嫂,是我有件事求你。”
秦氏靠近床边一步,笑道:“看你说的,都是自家人,说什么求,你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成。”
魏修这才说:“母亲说今日大嫂大约受了委屈,心情不好,我想这两天外面有灯会,定是热闹,想求四嫂邀了大嫂,带她去逛逛灯会,也许她心里也好受些。”
“这……”秦氏万没想到是这种事,让她一时很为难。
她也没想到,时至今日,小叔子心里竟然还记挂大嫂。
但隐隐地,她又有些痛快。
她讨厌那福宁郡主,事事霸道,目中无人,自己好歹是她嫂嫂,她却从不叫自己一声;平时在府上也是万事不管,什么侍候婆婆,孝敬公公,就没她的事;上次当着婆婆的面,她心里高兴,说自己娘家的叔叔中了举,婆婆都说好,她却在边上嗤笑一声,一脸不屑,让她无地自容。
可人家是郡主,连婆婆都不敢轻易说句重话,更别提自己这个灰头土脸的嫂子。
她的穿戴,吃食,排场,自己样样比不上,还要赔着笑不敢得罪,可那又怎么样呢,自己这个让她瞧不起的嫂子,至少丈夫和自己一条心,老老实实过日子,她呢?
孩子都生了,丈夫躺在床上养伤却还关心心上人受了委屈。
痛快,真痛快!
魏修见嫂嫂为难,继续央求道:“四嫂不说是我说的,只说是自己想去,也约上三嫂,曦姐儿,今日买了什么,我付钱好么?算我求四嫂了。”
秦氏在心里考虑着要不要答应。
撇开私念,她怕那郡主知道了发脾气,但也不想得罪小叔子。小叔子前程比自家丈夫好,为人也不错,对他们这兄嫂都敬重。
而大嫂呢,先前还是宋家姑娘时,她们也是有交情的,那时候她觉得这个妯娌性子不错,能深交,哪想到后面会出这事。
再者,大嫂如今管着中馈,与她搞好关系,总有好处,至于郡主弟媳那里,你上赶着去舔人家脚底,人家还嫌你跪得不好看呢,她早就死了那份心!
秦氏来回想了好几遍,一点头,回道:“好,你话说到这份上,我又有什么好说的?钱不用你出,我待会儿约大嫂她们出去逛灯会就是。”
魏修高兴:“多谢四嫂,钱还是要付的,四嫂去好好玩玩,多买些东西回来,等会儿我就让喜鹊把钱送过去。”
秦氏应下来,又关心他几句,让他好好养伤,这才出门去。
她发现自己很高兴,她在国公府人微言轻,从没有攒局的机会,心里厌恶弟媳,也没有扬眉吐气的机会,而这次,她要去约大嫂逛灯会,有了她和大嫂,曦姐儿和三嫂也会去,郡主不去,她也不去叫郡主,随便她!
她也不用节约,因为小叔子还会给钱,秦氏很开心,觉得自己终于要出一回风头。
等下午秦氏就去找宋胭,却得知宋胭身子不舒服,躺着。
她猜出宋胭是心里难受,忍不住到床边安慰道:“这人都是捧高踩低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差在哪儿,不就是娘家差了些么?
“我也就罢了,你不同,能识字,能算账,有本事,是几个媳妇里最出挑的,现在掌着中馈,日后什么事都少不了你,以后大伯母老了,你孩子大了,又封个诰命,谁又能小看你?
“那郭家的姑娘,她总要出嫁吧,难不成她出嫁了还跑这边来?不过是这一会儿的事,以后就见不着人了。
“哪个媳妇进门不受几年闲气,要不然怎么叫‘小媳妇’呢?咱们就心放宽点,熬几年,日子就好过了。”
宋胭先前还不承认自己是难过了,现在听了秦氏的话,心情到底是好了一些,既然嫁了进来,总要自己开解自己,便点头笑道:“难为你说这么多话来安慰我,我再不听便是废了你一片心,元宵的灯会我还没去看呢,待会儿天黑了咱们一起去吧,叫上三弟妹,我再带上曦姐儿。”
“好,就这样说定了,你快起来,用好晚饭,打扮得漂漂亮亮,咱们去逛逛,过了这日子,再要出门可就难了。”
与秦氏说好,宋胭就起身了,重新梳了头发,换了身衣服,准备晚上去散散心。
……
魏祁一路送郭思惠到了郭家。
路上郭思惠同他说这说那,他听不进,也回应得少,心里想着宋胭如何了。
她生气了又如何,她不生气又如何呢?他发现好像就算她不生气,他也不能怎么样。
行至郭府,天色将晚。
听说魏祁过来了,郭彦亭十分意外,很快出门来,正好见郭思惠从牛车上下来,拉了魏祁上前同郭彦亭说:“大哥,我上午去了郑国公府,是姐夫送我回来的。”
郭彦亭很纳闷,“你去郑国公府做什么?”
“我去给张姨贺寿了,今天是她生日呢,我从姨妈家回来,遇到芙姐姐,她邀我去的。”
郭彦亭看看她,又看看魏祁,朝着魏祁道:“然后你送她回来了?”
魏祁点头。
郭彦亭神情有些怪异,郭思惠急着进去,又说道:“你不是说哪天让姐夫来挑马驹吗,走我们去马厩吧!”
郭彦亭便没说什么,带着魏祁一道去马厩。
郭家做漕运总督,与魏家一样也是以武功起家,家里人喜欢马,所以专门在城外置了片草场,养了几十匹好马,就连魏祁那匹健硕的风雷,也是郭彦亭替他挑选的名种,他要马,自然是找郭彦亭。
进了马厩,魏祁见了那三匹小马驹,两匹是红马银鬃,一匹红马红鬃,白额白蹄的,在三匹马中最好看,性情温驯中带着桀骜,体型偏小但养得油光水滑,已有六个月大,离乳完全没有问题,魏祁挑中了。
郭彦亭听说郭思惠还要给张氏带云肩,就让她回了房中,等她离开,和魏祁道:“你怎么回事,她不懂事,跑你家去,你也不说避着点,当不知道,还送她回来。”
魏祁明知故问,“我是姐夫,是兄长,送她回来怎么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咱们两家的娘一门心思要把思惠许给你,现在这样,被你夫人知道了只怕要多想。”
魏祁轻哼一声,自嘲道:“这你倒放心,她才不会多想,我就是在这里过两夜不回家去她也不会在意。”
郭彦亭一动不动看着他:“不对劲,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带着怨气呢?”
魏祁牵着马驹不回话,郭彦亭问:“该不会是你与弟妹吵架了吧?”
“自然没有,思惠要我来牵马驹,我正好闲着就来了,你倒是过分谨慎。”魏祁说。
他说得淡然,郭彦亭不疑有它,回道:“后面我将此事告诉我母亲,我母亲定要训她,不管弟妹心里怎么想,你回去要好好解释,思惠胡闹,别弄得你们夫妇不和。”
没一会儿郭夫人派人来留饭,魏祁婉拒,没在郭家多待就回程了。
他开始觉得,自己今日这行为实在过于幼稚。
郭彦亭一开始就觉得妹妹去国公府不妥,二妹不一定没想到,他母亲也不一定没想到,宋胭更加能感觉到被冒犯。
这个关头,他与郭思惠过分亲近,便是火上浇油,落井下石。
她该多难过呢?
母亲和妹妹对她有偏见,只有自己是她的依仗和倚靠,怎么能和别人一起气她?
越想,他便越觉得自己大错特错,不可原谅。
他立刻扔下身后的仆从,连马驹都扔给护卫,快马加鞭往家中赶。
行至街头,见有个卖蜜饯的铺子,里面围着许多人,似乎生意红火,他便下马,进铺里去挑了几样蜜饯。
这铺里果然品种繁多,他不懂尝这蜜饯的口味,便买了她上次挑的冬瓜、桃子、李子三种,除此之外,又买了蜜饯海棠、蜜饯青梅、蜜饯金桔、蜜饯苹果和杏等等近十种,一起用纸包了重新回到马背上。
他想告诉她,那马驹是要给她的,养在马厩里,她可以时时去看看,给马驹取个名字,等后面马大一些,他就带她去骑马,正好马长大,她的骑术也熟练了。
回到家中,正见着家中下人送大夫出来,却是从东院这边侧门出,魏祁问那小厮谁病了,小厮回答,大夫来给五爷看伤,正好国公爷觉得腹胀气,便顺便请大夫看了看,大夫道没什么事,近几天吃些流食就好。
魏祁听了,转向去万寿堂看了祖父一眼,才回宋胭院中。
正值傍晚,宋胭与魏曦一起在房中用晚饭,见了他,宋胭平静道:“大爷回来了?以为你会在郭家用饭,就没等你。”
魏祁见她头发是新梳的,换了个发式,梳着繁复的圆月髻,从上午的金簪换成了现在的点翠步摇,额上戴着珍珠发箍,一颗红宝石坠在额间,身上衣服也是新换的,是一身大红色镶兔毛边的比甲,很是好看,比上午还娇艳夺目。
他以为的难过,倒是半点没见着。
心中不禁有些失落,觉得自己果真爱多想。
那想和她道歉,想哄她开心的急迫心思又淡了一些,他只随口“嗯”了一声,洗过手,同她们一起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