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宋胭自床上醒来,魏祁就坐在床边,和她道:“醒了?”
他声音温醇,面色平静里带着关切,宋胭看着他,从梦境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床上。
她好像昏倒了,而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将她抱了起来。
更之前呢?她被魏修拽到了芭蕉树下,听他说要和她私奔。
所以……魏祁也听到了吧?
这样大的阵仗,也许所有人都知道了。
终究是,她的魏大奶奶的路也走到尽头了吗?
她不想说话,只觉得很累很累。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又问。
宋胭看着他,摇摇头。
魏祁拉着她的手,朝她轻笑:“胭胭,你怀孕了,怎么不和我说?”
宋胭脸上露出意外,他接着道:“刚刚大夫来过了,说已有一个半月了,因情绪激动动了胎气才会昏迷,让你这几日静养,不可劳累,不可忧思。”
宋胭在意外之后,又了然,其实她之前也是有所察觉的,因为月事迟迟没来。
只是两人闹成那样,她不想去说,也没去请大夫看。
原来她也有孩子了……她丈夫,魏祁的孩子。
而在刚刚五郎竟说要和她私奔。
他们早就有了各自的路,他为什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直错看了五郎。
在她心里,五郎是那个在她十五岁时出现的明朗少年,他出身高门,他貌若潘安,他们在最美的元夕灯会上相遇,他们一见倾心。
一切都如话本里的样子,他们就那样订下婚约。
可是这样的爱情终究是死了,他犯了糊涂,他和别人有了肌肤之亲,他要和别人成婚。
现在才知,其实他是个懦弱而冲动的人,当初事情发生时他大概也六神无主,不敢面对,所以一切都由家里出面替他解决,现在他活在痛苦中,无法承受,又在冲动之下说要和她私奔。
他不曾想过国公府是不是会允许,宋家是不是允许,还有长公主府,郡主,灿灿,魏祁,国公爷,还有他们的双亲……这么多人如何面对,他和她又如何承受,私奔无异于痴人说梦。
曾经的爱情,是她一直放在心底的梦,现在才发现也许那爱情也是荒谬的。
她觉得伤心,怅然,疲惫,而今发生这样的事,被魏祁亲眼所见,她又在这个时候怀孕了,一切都让她无法招架,看着魏祁,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他也没逼问她芭蕉丛那里的事,只是说道:“是不是累?再躺着休息一会儿?”
宋胭点点头。
躺了一会儿,不知是累,还是内心就想逃避,她又睡着了。
魏祁见她睡下,将她交给丫鬟,自己出门去了。
魏修在自己房中等着,不知过了多久,杜鹃终于回来,他立刻问:“打听到了吗?她是怎么了?”
杜鹃害怕被人听到这里在讨论宋胭,小声道:“打听到了,大奶奶没事,是有喜了。”
“什么?”魏修似乎不敢相信。
杜鹃再一次道:“大奶奶有喜了。”
魏修有一瞬失神,随后才落寞开口:“知道了,你下去吧。”
杜鹃才出门,就在门口见到福宁郡主,马上道:“郡主。”
里面魏修听见这称呼,脸色已经厌烦起来。
福宁郡主一声不吭快步进来,站在魏修身前,劈头便问:“你和那宋胭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会一起出现在花园?”
魏修不想看她,冷声回:“我不能去花园吗?”
“好端端的你去花园做什么?她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我在问你!”福宁郡主看见他的样子,怒气更甚。
魏修早已没了耐心:“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福宁郡主气到极致,却又突然平静下来:“不说是不是?那行啊,我去问宋胭就好了,你不说,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不说。”说完就要转身走。
魏修立刻站起身:“你有病是不是,你去找她做什么!”
福宁郡主回过头来:“果然,提到她你才着急,看来是真有事啊,怎么,你们是在花园里干什么勾当被发现了吗?我倒听说她怀孕了,不会是你的吧?”
魏修猛然一怔,额上爆起青筋,擡手一巴掌挥在她脸上:“你胡说什么!你当她是什么人,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不知廉耻么?”
福宁郡主捂住脸,耳边嗡嗡作响,不敢置信看着他:“你说什么?你说我什么?”
所有的怒火在这一刻喷涌而出,魏修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我说你不知廉耻,我说你下贱放|荡,要不然怎么知道合欢散这种东西呢,怎么有胆量主动睡男人呢?我上辈子大概对你谋财害命,这辈子才会被你缠上!至今想起这事来,我就恶心!”
福宁郡主红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擡手也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魏修笑:“你打吧,我告诉你我和她在花园里做什么,我想带她走,想和她私奔,离开你,离开这里,当然她拒绝我了——
“现在她怀孕了,更加会好好和大哥过日子,不会要我了,那我能怎么办呢?我们就互相恶心吧,今天晚上我要去醉春楼,包下我们当时茍合的地方,找两个女人侍候我,让我尝尝鲜,压压你的恶心味儿。”
说完他就果真离了房间,往院外走去。
福宁郡主气到极致,几乎快疯掉,在他房中大叫一声。
“啊——”
一阵尖叫声,让院子里还在做花糕的女眷们惊了一下。
“这是……郡主?”朱曼曼道。
作为郡主亲嫂子的秦氏有些不好意思,找补道:“她和五弟倒是很久没吵了。”
魏芙看看西院所在的方向,又看看宋胭院子的房向,心中若有所思。
……
宋胭在床上躺了大半日,到傍晚才起身用饭,秋月已经让人在小厨房炖了鸡汤,煮了红豆饭,另加什么八宝肉圆,清蒸鳜鱼,烧小羊排,龙井虾仁,枣泥糕……就已经给她补起来了。
宋胭看着一桌子费工夫的菜,皱眉道:“怎么就弄这么麻烦,长辈的饭菜也没这么好。”
秋月道:“大爷吩咐的,让饭菜上不可马虎,说以后都不吃大厨房了,只在院里开小灶,多花的银两他来补。”
宋胭沉默下来,心里想他之前没露出着急,到底还是在意孩子的。
没胃口,也逼着自己多吃了半碗饭。
后来天黑,她沐浴好了还没睡,魏祁便回来了。
魏祁一回来,便到床边问她:“下午有没有好一些?”
宋胭点点头。随后站起身来,要替他去解披风,魏祁拦住她:“不用,你好好休息。”说完自己将披风解下来拿去放了。
宋胭坐在床边不说话。
魏祁回过头来:“你要累了就先躺下,不必管我,我去沐浴。”
宋胭又点头。
他便去了后边的浴房。
她在床边坐着,想着白日种种。
那些事情纷至沓来,她又觉得累,只好让自己不去想,留着余力待会儿和他谈谈。
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她已上了床,坐在床头,看他一眼,又回过头去,手上摩挲着被面,开口道:“上午在花园里……你都听到了吗?”
魏祁也坐到床边,牵起她的手,看向她:“听到了,我想,五弟说的那话,你没有动心吧?”
宋胭立刻擡起头来:“当然没有,绝不可能。”
“既然如此,你就不必将这事放在心上。”
魏祁说:“五弟年少冲动,行事不顾后果,他这边的事我来处理。后面若有人问起今日的事,你就说你今日走到花园,只觉疲惫,想回房去歇歇,结果就昏倒了。江姨娘看见了,赶紧去叫我,我便抱了你进房,路上遇到五弟,他脚程快,就赶紧去前院吩咐,帮忙请了大夫。”
宋胭心中的忧虑散了大半,点点头。
趁这机会,她说道:“我确实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以后我也会注意不和他遇见。还有那鸳鸯木雕的事……是我不对,下次回家里,我就把那木雕扔了。”
“不用,那是你的回忆,何必特地去扔掉?”他抚着她的头发,温声道:“之前是我不好,小肚鸡肠,不可理喻,以后我也不会了,你没有错,也不用记挂这些事,大夫说了,你要少忧思,专心养胎。”
她心怀感激地看向他,原本已经作好了解释、澄清的准备,现在却发现全都用不上了。
她轻轻靠到他怀中:“多谢夫君。”
“说什么谢,是我应该做的。”他将她抱住,语气温柔得似春风:“累了就早点睡,看你今日说话都没办气。”
宋胭没再多说,躺了下来。
今日确实累,累的是心,让她什么也不愿去想,此时躺着,他扶着她的肩,倒让她觉得安心,果真很早就睡去。
……
魏修自然没去那醉春楼。
有什么好去的,事实上,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那个地方,那个毁了他人生的地方。
他只是在街上游逛,逛到个酒馆,进去喝了两个时辰的闷酒,后来酒馆打烊了,又要到宵禁时间,他随便找了个客栈,开了间房,进去倒头就睡,直到天明。
而后才浑浑噩噩出了客栈,往国公府走,走到半路,便见到家中出来找他的小厮。
那小厮急道:“五爷,太太到处找你呢,郡主娘娘走了,回长公府去了!”
“是吗?”魏修没有多的反应。
“太太让你赶紧去长公主府接她回来,别再惹她不高兴。”
魏修冷笑:“没空,我今日要去巡捕营报道。”说完,稍加快步子往府上走去,小厮在后面追。
“可是太太都要急死了,老爷还说不行的话,他和你一起去长公府接人。”
魏修突然停了脚步,转过头来看向他:“既然他们都在等我,那我就不回去了,你回去,将我的腰牌和佩刀拿了,给我送去巡捕营,做不好,我要你好看。”
说完就折返了,往巡捕营方向走。
“可是……”小厮劝也劝不住,回去又不知怎么交差,急得直打转。
魏修是铁了心不去求人,也不回家,上值报到去了。
到底是他身边人,不敢忤逆,没一会儿那小厮便将他腰牌和佩刀送来了,魏修伤好才归营,今日不必巡街,在值房待着。
一上午有许多人来恭贺他官升二级,他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知道这多半都是受了大哥的庇佑,想到宋胭,不免又神伤。
等到午饭前,上级指挥使让他过去,他进指挥使办公之处,便见指挥使满脸疑惑看着手上文书,见他进来,立刻道:“这怎么回事,怎么有这么个调令呢?”
魏修走过去,才知那调令就是自己的,从兵部下的调令,上书,将他调至肃州卫任副千户,即日起上任。
副千户,那是六品的武官,对普通兵士来说那是大大的升迁,可肃州是边关!最偏远荒凉苦寒之地,接壤鞑靼、土鲁番、蒙古,此时虽没遇战事,但一旦遇战事,那可是会丢命的,如魏修这样的世家公子、功勋之后,有做国公爷的堂祖父,又有做阁老的大哥,这种会掉脑袋的的苦活怎么都轮不到他身上!
指挥使疑惑的便是,究竟是哪里搞错了。
魏修最初疑惑,但很快就明白问题在哪里,这是魏祁的手笔!
为了昨日的事,他公报私仇,故意将自己调去戍边!
魏修二话不说,拿了那纸调令便往外走去。
“诶——”指挥使在后面叫了一声,莫名看着他背影远去,心想人家这世家公子比自己身份还高,这里面的事好像也和他没关系,便不再管了。
魏修拿着调令回了国公府,直冲景和堂,到院内,问里面人:“魏祁呢?”
里面小厮愣了一下,半晌才道:“出门了,大,大概去了兵部吧……”
“呵……”魏修径直去了他房间,二话不说坐下,就在那儿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