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小晨晨的满月酒定在了十一月十五。宋胭在十一月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因孕期行动不便,困了那么久,如今出了月子,犹如出笼的小鸟,走动得多了,许多满月酒的事也忍不住亲力亲为。
因为宴席的事,一早她带着魏曦去向婆婆请安,顺带着商量,张氏这两年只见着另两个妯娌一个一个抱小孩,自己是一个都没有,如今有了个亲孙女儿,便格外喜欢,每日都要逗一逗,所以宋胭早上去请安,只要晨晨醒着,就会抱她过来。
晨晨生下来瘦小,但奶水足,一个月就长得飞快,人大了,皮肤白了,眼睛睁开了,再也不见当初刚生下来瘦猴儿一般的模样,而且犹如魏祁男生女相的样子,张氏每见一次就要夸一次好看。
议完了事,张氏逗完了晨晨,将晨晨还给奶娘,和宋胭说起聂家。
提起这事,张氏就皱了眉,满面不喜又无奈,和宋胭道:“我是想,马上年关,这事再不能拖了,总不能让芙儿在娘家过年。这次满月酒,聂家总会来人,来的多半是他大嫂,那高氏,那是个厉害人,你便在她去看孩子时留些时间,和她提一提芙儿的事,看他们家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魏芙当初负气回娘家时,并不知道会在娘家住这么久。
她以为聂家很快就会来向她道歉、求和,将她接回去,可聂家竟一直没来。
后来张氏请三婶出面与聂家谈过一次,大概两边都不愿低头,所以不欢而散,谈崩了。
如今婆婆或是魏芙,到底是急了,让她来谈。
宋胭道:“我到底是没经验,那高奶奶厉害,母亲要不然叫二婶去说?”
张氏道:“你二婶那里我想过,她是长辈,让她出面倒是给那聂家长脸了,再说那边是婶婶,你这边是亲嫂嫂,你出面,也让他们知道,芙儿是有哥嫂撑腰的。”
宋胭不愿接受,又说:“我是有心给二妹撑腰,奈何没那本事,万一没谈好,不是反而弄得更僵?我还是觉得二婶出面稳妥一些。”
张氏既然选择宋胭出面,当然是经过考虑的,觉得宋胭出面比弟媳好。
二房现在啥也不是,二老爷闹那桩官司,京城谁人不知?丢脸丢到家了!
二太太贪墨公中钱款的事,府上是瞒着,可她突然就从公中撤出来,明眼人都能猜到里面有事情,那聂家又是姻亲,难免不会得到各种小道消息、猜到些什么,这样二太太在高氏面前一开始就没脸,高氏不一定买她的账。
但宋胭却不同,她是魏芙的亲嫂嫂,未来的侯夫人、如今的阁老夫人,又与高氏是平辈,种种方面,都让宋胭更合适。
可她没想到宋胭却不接。
张氏心里不高兴,微沉了脸色道:“我说你更合适就是你更合适,你就别再推辞,就这么办吧。”
宋胭回答:“那母亲可真难为我了,我做不来的事,如何能应?母亲就是吞了我,我也不敢担这事。”
话说完,晨晨哭起来。
奶娘抱着晨晨道:“姐儿大概是饿了。”
宋胭索性站起身:“母亲,那我便先带晨晨回去了,母亲再与二妹商量商量,我还是觉得二婶比我能说会道,合适得多。”
张氏沉默着不说话,宋胭从奶娘手里接过女儿,魏曦道:“母亲,我还有事与祖母说,待会儿再回去。”
“好,只要你祖母精神好,你便多请教祖母一些。”宋胭交待完,离去了。
魏曦如今也管着公中,虽是些杂事,但也够她忙的,她留下来问院中角落修整的事。
待说完家务事,魏曦顺口问:“祖母是不是不高兴了?为母亲推辞的事?”
张氏恼声道:“她现在硬气,有你父亲护着她,连我这婆婆说的话都不听了。”
魏曦道:“母亲也有母亲的苦衷,事关姑姑的终身,的确是桩大事,母亲又不知道姑姑心里怎么想,万一事情没办好,回头姑姑和祖母怪起母亲来可怎么好?
“这边母亲对那边的嫂嫂强势了,回头说都是母亲才得罪了那边;母亲对那边的嫂嫂亲热了,又说母亲低声下气,显得像求人似的,母亲哪里敢接?
“再说姑姑真信得过母亲么?毕竟姑姑还年长母亲好几岁呢?我看姑姑就当着父亲的面才肯叫母亲一声大嫂。”
魏曦这么说,让张氏心中一惊。
她听了出来,魏曦的意思,宋胭是因为魏芙才不接这事。
张氏沉了脸道:“你姑姑哪里信不过你母亲?要信不过,她能同意这事吗?晨晨出生,她又是送衣服,又是出重金打金锁,可半点没有亏待,不过是嘴不甜罢了,你母亲做大嫂的,便来计较这个?”
魏曦连忙改口:“母亲当然不计较,怪我瞎说,姑姑是实心眼的人,我们全家也都是这样的人嘛,兴许母亲就是觉得自己年轻,怕办不好事,回头我劝劝母亲。”
张氏发现魏曦待在宋胭身边这两年,也变得成稳了。
其实魏曦说的并不是没道理,不管魏芙是不是当着大哥的面才叫大嫂,张氏突然想起来,这事是魏芙自己的事,她该自己去求她大嫂办事,而不是由做母亲的出面替她说。
换了她是宋胭,她也不会答应,万一后面小姑子又跳出来说“我就不同意将这事交给她”呢?
魏曦还站在她身旁,张氏温声道:“好了,你说的话我同你姑姑说说,你先回去吧。”
魏曦点头称是,回去了。
回了院中,魏曦还是将自己刚才的话、张氏的回应告诉了宋胭。
宋胭微微讶异,先一愣,然后夸她道:“你大了,还会从中调解了。你说的对,我确实对你姑姑有些意见,这样的事,她自己不出面,倒让你祖母来命令我。”
魏曦回答:“可祖母反倒还不高兴了,祖母可真护短。”
“那是她女儿,她当然护着。”宋胭说。
她打定了主意,不出面就是不出面,婆婆再厉害,总不能压着她去和那聂家奶奶谈。
张氏那里虽当场嘴硬,维护魏芙,但隔天下午,魏芙便过来,说是金锁打好了,给晨晨戴着试试。
那金锁的确够份量,做得既华贵又精致,镶着红绿宝石,戴在晨晨身上,与那粉雕玉琢的白净小脸相得益彰,看着就是公府家的小姑娘。
魏芙不由赞叹:“真好看,这锁可花了你姑姑好几百两银子呢!”
宋胭笑道:“看把姑姑心疼的。”说着朝魏芙道:“你就是客气,要是舍不得,就先拿回去,小时候也不用戴太贵重的东西,我给她备着金条和几个样子好的宝石,等她大了要好看了给她去打个璎珞。”
这样一说,魏芙便有些尴尬,讪讪道:“既然是给她的,哪有舍不得。”
头一句便将气氛弄得僵住,魏芙心里不高兴,后面的话更不知如何开口。
又寒暄一阵,她才道:“母亲与大嫂说的事,大嫂为何推托呢?我在娘家,能倚靠的只有母亲和大哥,要不是没办法,也不会来求大嫂。”
宋胭露出关切道:“并非我推托,实在是‘没有金钢钻儿,不揽瓷器活”,母亲也说你那边的嫂子厉害,我听着就犯怵,到时候没将事情谈好,还丢了你的脸。”
“又是这样的话,母亲求你,我来求你,还不成,你究竟要怎样?我待在家中,你是暗自高兴吧?”魏芙恼怒道。
宋胭也来气了,回她:“你是姑奶奶,母亲是婆婆,我不过是个继室,纵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让你们来求我。我说了无数遍,没这本事,担不起这责,只求做姑姑的放过我。”
魏芙不知怎么应对,胸口一下一下起伏,又气又憋屈,最后一转身出去了。
忍着气,眼里噙着泪,刚出院门,就见到刚回家,正往这边来的魏祁,两人撞个正着。
魏祁见她戴着风帽,眼圈发红,还从宋胭院中出来,不由问她:“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
魏芙一见他,忍不住委屈道:“不过是想她能出面和我大嫂谈一谈,母亲求她,我求她,都不顶用,在那里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她要怎么样,要我跪下来求她?或者是成心不想理我的死活!”
魏祁问:“你是说你嫂嫂?为什么事?”
魏芙气道:“母亲说晨晨满月酒那天我那高大嫂会来,让大嫂趁机留她谈谈,她不愿意,母亲说大概是想我亲自来说好话拜托她,我来了,她也不同意。我还花了足足三百两银子给晨晨打的金锁,她说什么,说我要舍不得就让我拿回去,小时候不要贵重东西,她以后给打个璎珞!”
魏祁觉得疑惑:“照理说,这事她出面确实合适,她应该会同意的,是不是你们没好好说?这事谈得好谈不好与她无关。”
魏芙怒道:“当然与她无关,难道弄不好还来追她的责吗?”
“你这又是什么语气?”魏祁道:“也有别的人来给晨晨送东西,我没见你嫂嫂说任何一句让人不高兴的话,就算别人给晨晨的一片小巾子她都好好收着,你是不是一边送,一边又弄得舍不得的样子?”
说完叹声道:“三百两的金锁确实贵重,你就算不说,我见了那金锁也能知道值多少钱,我是晨晨父亲,你何必当着我的面说花了足足三百两,好似要我记得这个大人情,那我也要说,我不缺这三百两,我的女儿也不缺金锁,你若是舍不得,就拿回去,别送了。”
魏芙顿时没了话,刚才她只是一时嘴快……
随即又委屈道:“我送了金锁,倒要被你们嫌弃。”
“没有嫌弃,你念着孩子,我们也高兴。你的事,我等会儿问问你嫂嫂,只是这世上任何事,就没有说你求了人,人就要答应的道理,真不行,你让二婶出面也行。”
魏芙不满道:“自家哥嫂都靠不住,别人又怎么靠得住?”说着就伤心地往前去了。
魏祁无奈,又往宋胭院中走。
宋胭房中,夏桑在与宋胭耳语:“我看见姑奶奶在院外和大爷哭诉呢,不知又怎么编排一番。”
宋胭负气轻哼:“任她怎么编排,不答应就是不答应,我看他们能把我怎样!”
魏祁进屋时,宋胭脸色便不怎么好,他自外进来,她只擡头淡淡瞧了一眼,便又去看自己的账本。
魏祁如今也不在这里住,只是每日回来只要不是太晚都会来坐坐,看看孩子,见宋胭脸色不好,他猜到是为妹妹的事,先问:“晨晨在睡吗?”
宋胭“嗯”了一声。
魏祁跑去里间看孩子,看着看着,说道:“你以前总说灿灿好看,我觉得比咱们晨晨差远了,还是晨晨好看。”
宋胭忍不住一笑,觉得他是盲目自恋:“不管谁好看,灿灿都一岁了,长开了许多,晨晨才多大,胖乎乎的,眼都才睁开,你别说出去让人笑话。”
“那也好看,骨相,五官,脸型都能看出来。”魏祁说。
宋胭不理他,当然,她心里也觉得女儿好看,因为五官的模样在那里,只是现在来说,一个刚满月的娃儿和一个一岁的娃没有可比性。
这时魏祁道:“她好像醒了。”
宋胭过去,轻轻拍了拍孩子,又让她睡着了。
随后将魏祁拉了出来:“是你把她吵醒了吧。”
魏祁坐到她旁边,到底是宋胭更沉不住气,问他:“你妹妹和你说什么呢?是不是告我的状,说我这不好那不好,数落了我一通?”
魏祁笑了笑:“没什么,就说求你,你不答应。”
“那叫求吗?那叫命令,我没见过那样求人的!”宋胭怒声道,“先就让母亲来压我,直接将事情扔给我,好像这是我的差使,办好了可没功,办差了不就是我的责任吗?
“她过来,大概不是她自己要来的,是母亲觉得这是她的事,交待她来的,结果一来就说那金锁花了她好几百两,还说我究竟要怎样,我没有要怎样,我只求与我不相干的事别来烦我不行吗?”
魏祁听她说完,温声回道:“我说过她了,什么金锁,咱们不稀罕,想送就送,不想送就拿回去。她求你办事,那是她的事,答不答应也是你的事,我让她不行的话就去找二婶。她大概觉得我不向着她,生气走了。”
宋胭总算在这魏家人里听到句好的,心里的气就散了一些。
她没好气道:“随便你向着谁,反正我没那本事,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揽这个活。”
魏祁好言好语:“瞎说什么呢,你我是夫妻,我还能向着谁?只是……就算看在我的份上,也不能帮她这一次吗?”
宋胭睨他一眼,嗔声道:“你当你是谁?有那么大的面子吗?”
魏祁知道她是说负气话,伸手拉住她:“你想帮就帮,不想帮就不帮,我已让她去找二婶了,你生她的气,怎么又朝我发脾气?”
宋胭本就没生他的气,就算有气,此时也不气了,却还是扭过头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他便过来抱她,手不由自主往她身上探。
这一相碰,两人都不由一酥,呼吸都紧了起来。
于是之前扭捏与负气都忘了,他亲了过来,她瘫在他怀中。
呼吸纠缠间,他极尽索取,搂着她的手越来越紧,恨不能此时就将她揉进身体里去,就在忘情时,门外传来动静,宋胭连忙推开他,他则起身随手拿起了桌上的书,站起身与她拉开距离。
春红拿着碳进来,进房中去加碳,宋胭心虚地问魏祁:“上次那本……《名贤集》是不是被收去你那儿了,我特地寻来给曦姐儿的。”
“嗯,大概是吧,可能收去景和堂的书房了,待会儿你去拿。”魏祁说完,擡眼看她。
那眼神里,慢慢漾出一种异样的光。
她读懂了,顿时有些心悸羞涩起来,低下头去,半天含糊应了一声。
没一会儿,魏祁走了,她产后他按规矩与她分房睡,如今虽过去一个多月,却还没到时间,府上的妈妈说得过个五十天,正好把满月酒过了再说。
但她自出了月子,天天在府上走来走去,家务事也可以操办起来,什么都和以往一样,单单就是不和他同房,让魏祁颇有些怨言,觉得时间太长了一些,想提前过来。
但她哪里愿意,让人知道像什么呢,不得笑话吗,她才不想丢人,所以不许他搬回来。
而他刚刚让她去书房拿书……
她犹豫片刻,悄悄进屋将头上的簪子整理一番,唤来奶娘照看孩子,披上斗篷,说去书房里拿书,然后就独自去了景和堂。
景和堂安安静静的,书房就在东厢,单独辟出来的三间大房,里面一排排书架,全放着书,她推门进去,才往书架那边走了两步,便见到了侯在那里的魏祁。
天近日落,又是阴天,屋里不算特别亮,他站在那里高高一个身影,乍一见倒让她惊了一下。
刚要说他,他走过来,一把将她抱,抵在了靠里的墙上,不由分说朝她啃过来。
宋胭便什么都不说了,无力地攀住他的肩。
情到浓时,他一边喘息,一边压抑着问:“可以了吗?”
她倚靠在他怀中,什么话也没说,吻向他。
于是他再不迟疑,一把就将她衣裙撩了起来。
屋外安静,但偶尔还能听到一墙之隔外,下人走来走去的声音。
宋胭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不敢发出声音,只溢出近乎痛苦的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