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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南北 第三卷:烽火映边关 第一章

所属书籍: 关山南北

    第一章

    大宋景明二年十月初十,立冬已过,小雪将至,正是孟冬小阳春,河未冻,水未寒,长平渡口小镇上车水马龙,商旅如织。

    自高宗绍兴年间,宋燕议和起,两国疆土以东起淮水,西至大散关为界,此后数次交战议和,互有攻城掠地,然疆土之界仍延绍兴旧议。长平渡口位于淮水北岸,兵匪商贾常年络绎不绝,三教九流,龙蛇混杂,南下北上皆汇于此。

    镇上一间不起眼的食店中,角落里方桌旁坐了三个风尘仆仆的少年,皆着粗衣麻布,手边放着长条包袱。因着囊中羞涩,三人只点了一壶粗茶,一碟咸豆腐,就着自带的干粮。

    店伴势利,每次路过都要翻上一个大大的白眼,嘟囔几句穷酸,显然对其独占一桌甚为不满。

    这三人系出同门,其中最小的师弟赵至诚年方十三,还没下过山历过事,被那店伴臊得满脸通红,忍不住低声开口道:

    “林师兄,我们不如多点一个菜吧,反正过了淮水便是义阳,只要寻到黎师伯,一切便都好说了。”

    “不行!”三人中年纪最长的师兄林至远板着脸道,“我们银钱所剩不多,前途未知,不可多做无谓花销。玄门中人自该清贫苦修,莫理他人目光!”

    赵至诚不敢顶嘴,苦着脸咽下了口中粗糙冷硬的干粮。

    一旁身材矮胖之人是为师兄宋至真,他为小师弟倒了杯热茶,安慰道:“你若连眼前这丁点苦楚也吃不得,如何能为师父报仇?快吃罢,之后我们还要赶路。”

    提起亡故的师父,赵至诚不禁眼眶微红,他自知此番三人叛教下山,孤注一掷,有去无回。然而弑师之仇不共戴天,断不能眼睁睁见师门堕落,师祖师伯心血毁于一旦。如今只有黎师伯能救师门于水火,他们三人重任在身,不得有失!

    当下定了心神,不再想无谓之事。

    食店内游商行旅,来来往往,店伴刚送走一行贩运山货的辽东货商,便又迎来两个江湖客入内打尖。店伴见这两人衣着平平,不似富贵,因此态度十分轻慢,引人入座后连茶水也不端上一壶,连连催促他们点菜:

    “我说二位客官可快着点,这饭点餐时,座位紧俏,有钱没钱您先开口,可别像那桌三个穷鬼一样,一盘豆腐吃了八百年,没见过似的!”

    其中面容清秀的玄衣男子闻言不渝:

    “你说得这是什么鬼话?我们还能短你银子不成?”

    另一青衣之人只淡淡道:“店大欺客,航二哥不必理会。”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钱袋放在桌上,“既然小二哥不放心,我们先付银子便是,且拣店中拿手菜做上两三道,不要鱼,不要酒,速速上来。”

    店伴见了银钱,这才堆起笑脸道:“好好好,客官您稍后,好酒好菜不不,好菜不要酒即刻上来。”

    青衣人瞥向林至远那桌,目光掠过桌下以及三人手边长包袱时顿了顿,又道:

    “出门在外,难免遇困,且为那三位兄台也添几个好菜罢。”

    店伴连连应下,夸赞客官心善,可林至远望见青衣人背负的长剑与玄衣人腰佩的双刀,心中一紧,面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青衣人以茶代酒遥敬林至远一杯,他只僵硬的拱了拱手道谢。而后林至远回过头来看向两个师弟,三人互视一眼,心中皆是警惕。

    此地不宜久留。

    片刻后趁着店伴为那桌上菜阻住了青衣人视线之际,三人看准机会,悄无声息从后门溜走了。

    出了食店,三人不敢耽搁,一路奔向渡口。

    三人本欲渡河,偏就此时渡口人来人往,大船小船皆是满载,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位撑小舟的船家,船家见三人心急,竟是坐地起价,非要每人一百两银子才肯渡三人过河。

    赵至诚气恼:“你这是趁火打劫!”

    情势所迫,什么师门规矩也顾不上了,林至远咬牙道:“至真,至诚,抢船!”

    宋至真与赵至诚立即上前,一左一右将那船家拽下来船来,可惜二人都不会划船,拿着船桨手忙脚乱半天,小舟还在原地打转。

    “三位兄台要去何处?不知可否带我二人一程?”

    耽搁这片刻,那客店中的青衣人与玄衣人竟已是追了上来。

    林至远一惊,气恼道:

    “阴魂不散,欺人太甚,今日我们师兄弟就和你们拼了!”

    说罢三人抽出包袱中的长剑,齐齐向对方攻去,五人就此在岸边船上交起了手。

    宋、赵二人武功稀松平常,那玄衣人使双刀以一敌二,游刃有余。林至远的身手略高一筹,却也远不是那青衣人的对手,但青衣人无意伤人,不尽全力,只守不攻。

    林至远久攻不下,颜面无光,暗自发狠,左手拈剑诀,右手一招苍灵剑法“莺飞草长”,直向对方下盘刺去。那人当即侧身而避,回身左掌反手拂过林至远脸颊,力道轻微,却是将他整个人推了一个踉跄,正是一招“春风拂面”。

    林至远被推得晕头转向,脱口而出道:“你怎会我太华派九春掌?”

    与此同时青衣人也开口:“原来你们当真是太华派弟子。”

    “你、你究竟是何人?”林至远惊疑不定望着对方。

    青衣人还剑入鞘,多打量了他几眼,抱拳拱手,不急不缓道:

    “在下裴昀,不知兄台贵姓?”

    话说自去年八月十五逍遥楼云中宴后,裴昀与谢岑回返临安,将那天书一事依照约定禀报于赵韧,江湖恩怨江湖了,逍遥楼已灰飞烟灭,死无对证,因此赵韧也便没有深究,此事遂不了了之。

    此后谢岑裴昀二人,一个仍是案牍劳形,早朝晏退,一个虽无官无职,却也在江湖庙堂为赵韧两厢奔波,排忧解难。桃红柳绿,春去秋来,又是四季流转。

    月余前朝中接到密报,关中咸阳有一农户在田间挖到一方古旧玉玺,上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疑为秦始皇传国玉玺,赵韧遂命裴昀前去查探。相传昔日秦相李斯奉始皇之命以和氏璧造皇帝印玺,以传后世,秦亡以后,汉得其玺,而后又传孙吴、魏晋,最终于乱世中下落不明。

    须知传国之玺乃是正统之证,自北燕蛮夷强占燕云之地,攻陷汴京,入主中原,便一直自诩正统,屡次欲以南北朝并称宋燕。此番传国玺现世,北燕必是千方百计欲将其收入囊中。

    裴昀与卓航昼夜兼程赶往咸阳,果然撞见了摄政王颜泰临的手下,几番争抢,终是裴昀技高一筹,将国玺得手。而后使了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将追兵骗去了蜀中,自己同卓航乔装易容,走水路回返临安。

    如此煞费苦心,奈何到手之后才发现,那所谓传国玉玺,却是个赝品。

    裴昀出发之前,特地寻了临安城中对金石玉器等古物颇有钻研的学士请教,得知那始皇玉玺方圆四寸,上盘螭龙,所刻之字应为虫鱼篆书。且王莽篡汉之际,玉玺曾损毁一角,遂以金补之。而那咸阳现世的传国玺既无缺角,刻字亦为鱼鸟篆,于这两条皆是不相符。

    裴昀不禁大失所望,遂与卓航打道回府。及至长平古渡,偶遇林至远三人,见其虽身着俗衣,却是脚蹬道家十方鞋,包袱里暗藏兵刃,遮遮掩掩形迹可疑,因此投石问路。

    甫一交手,裴昀即刻得知几人出身,但是敌是友,还要掂量三分。

    当年天梁子宁无涯仙逝,大弟子陆上修继任掌门,没多久太华派便受燕廷敕封,此事一度震惊江湖。今日之太华派,已非昔年裴安侯爷少时拜师学艺的师门了,裴昀不得不心存警惕。

    谁料林至远三人一听裴昀之名,皆是眼前一亮,赵至诚迫不及待问道:“你当真是裴昀?裴师伯之子,临安府小裴侯爷裴昀?”

    “普天之下莫非还有第二个裴昀?”

    “太好了!能在此地遇见裴师兄你太好了!”

    赵至诚与宋至真面露欣喜,林至远更是将方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直接上前抓住裴昀的手臂:

    “裴师兄,你定要助我等一臂之力!”

    裴昀心中狐疑,不动声色避开了林至远的手,问道:

    “不知几位道兄是太华山哪位真人门下,缘何会乔装打扮在此?”

    林至远“啊”了一声,这才拱手道:“失礼,在下是太华派四代弟子林至远,先师姓任,尊讳上淳,乃是先掌门天梁子门下弟子,这两位乃是我同门师弟,宋至真、赵至诚。我们以为裴师兄是来追杀我们的歹人,这才动手,冒犯之处还请师兄见谅。至于我等为何在此——”

    说着林至远骤然解开腰间系带,敞开了外袍,宋至真与赵至诚亦相继而为,但见三人宽大外袍之下,竟是统统内穿孝服,腰缠黑纱。

    裴昀一惊,一旁卓航忍不住开口问道:“贵派何人新丧?”

    “正是家师!”

    林至远悲愤道:“一年前,世子府五千精兵兵临太华山下,下旨敕封‘护国观’,恰逢严师叔祖与聂师叔祖闭关,众师叔伯亦各有事在身不在门中,唯有掌门陆上修与一众小辈弟子守在山上,彼时若拒不接旨,大军齐发,不仅我等师兄弟要性命不保,太华派怕是也要自此灭门。陆上修迫于无奈,这才接旨受封,待众师叔伯闻讯赶回玉清宫,此事已成定局。”

    受封一事自然在太华山引起轩然大波,不少人极力反对,几位“上”字辈弟子险些与陆上修拔剑相向。然陆上修道,此事不过权宜之计,燕京距太华山千里之外,大可受封不受命,如此忍得一时之名,不仅可保全门派上下,不叫弟子枉送性命,亦可从长计议,想出万全之策。待严无妄、聂无为出关,合太华派上下之力,倘若世子府再犯,便是与其同归于尽又如何?

    “此话合情合理,无可指摘,陆上修还承诺,待二位师叔祖一出关,必会立即昭告天下,弃此敕封,与燕廷划清界限!至此,众人只得勉强同意,然而——”

    “然而一年多过去,两位前辈竟是至今还未出关是不是?”

    裴昀不禁将林至远的话接了下去。

    若非她不是早知这太华派受封内幕,恐怕她也要信了陆上修这套说辞。所谓燕兵围攻,被迫接旨,不过都是一场好戏,这厢严无妄早不闭关晚不闭关,偏偏在这当头和一心向道的师弟天相子聂无为一同闭关。那厢敕封之时,偏偏太华派众人皆不在玉清宫内,陆上修为护小辈弟子,保全太华派基业,被逼受封,如此一来全了陆上修名声,二来稳住了门派中誓死不降的弟子,免得太华派分崩离析,大伤元气,当真好计谋!

    如此煞费苦心,一石二鸟之计,想也知道出自幕后何人之手。

    赵至诚忍不住道,“虽说派中前辈闭关钻研武学道法,也有一闭数月的先例,然而因有言在前,这二位师叔祖一日不出关,陆上修便一日以此为借口不兑现承诺!”

    宋至真接口道:“不仅如此,所谓‘受封不受命’之言,也被其渐渐抛诸脑后。”

    起先,是燕廷赐下田产金银,陆上修道此乃燕人搜刮汉人民脂民膏,若不受之恐怕挪作军费亦或为燕人挥霍,莫不如留下修葺宫观殿宇,用以壮大门派。后来,便是受摄政王颜泰临之命,屡次北上燕京入宫讲道,再受燕帝册封为“天妙玄师”,统领天下道门。再后来,陆上修又收了数名北燕颜氏王侯子弟为徒,将太华派武功剑法倾囊相授,且任他们在玉清宫作威作福,肆意欺压派中弟子。

    卓航不禁感叹道:“好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名利所诱之下,此时太华派上下反对敕封之人怕已是寥寥无几了吧?”

    “不错!”林至远恨恨道:“王上川师伯与乔上宁师叔等人本也是不降一派,然而不知何时竟相继被陆上修收买说服,最后唯有我师父和天同子隋师叔祖门下于上通师叔仍在坚守。”

    裴昀闻言心念一动,“可是与三月前灵秀山庄一事有关?”

    七月廿七,郑州灵秀山庄钟家召开英雄大会,广邀北武林群豪。而所谓北武林群豪,便是那降于燕廷的长白山剑派,太原崔家,金刀刘家,铁狮镖局,黄河帮之流。因事出突然,裴昀接到消息时,已赶不及前往,事后探听到,此次英雄大会上,那灵秀山庄庄主钟无垢称,当今天下南北而治,武林亦该南北而分。一僧一道一儒仙齐名天下,然而那大光明寺与姑苏谢家向来同气连枝,独霸江南,从不将北方江湖中人放在眼中,南北武林积怨已久,而今北武林亦该齐心合力推举一位武林盟主,统领众人,与那南武林相抗衡。

    这一重任最后自然而然落到了太华派掌门陆上修的身上。

    “所谓北武林盟,不过是一群燕廷走狗,蛇鼠一窝,太华派若领受这盟主之位,当真是贻笑大方!我师父气得破口大骂,与于上通师叔联合主张罢免陆上修掌门之职,另立他人,却不想被那狗贼陆上修以犯上作乱为由,当众杀害!”

    说至此,三人不禁纷纷红了眼眶。

    裴昀闻言也不禁怒起:“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林至远忍着哽咽继续道:“师父与于师叔遇害之后,我等小辈弟子也被关押起来,受尽了折磨。最终是师叔祖隋无懈将我们悄悄放了出来,他嘱咐道,如今太华山上下皆被陆上修掌控,我等势单力薄不可抗衡,贸然冲突只是以卵击石,故而他叫我们逃下山去,去投奔黎上渊师伯,请他回山为我们主持公道!”

    黎上渊乃是宁无涯老掌门亲传三弟子,十八岁便因击败漠北枭鹰而扬名天下。裴昀之父裴安少时拜师太华山之际与黎上渊情如手足,同进同出,一双少年侠客风光无两,曾是西岳五峰一段佳话美谈。

    当年裴安离开师门,太华派一度传言,宁无涯将推举黎上渊为首座弟子,传其衣钵。谁料数年后,黎上渊竟是突然间还俗下山,娶妻生子,再不过问江湖之事了。

    “黎师叔如今何在?”

    “在义阳!”宋至真从怀中掏出一封泛黄的书信道:“这是五年前黎师伯写给宁师祖的信,黎师叔当年娶了樊城神鞭曹家的小姐后,这些年来一直隐居义阳。”

    林至远抱拳恳切道,“素闻裴师兄精忠报国,侠肝义胆,如今太华派为陆上修大权独揽,逆行倒施,还请裴师兄助我等一臂之力,报仇雪恨,惩奸除恶!”

    说罢他当即便要下拜,裴昀连忙托住他的双臂,掌下施力,直接将他提起。

    “林师弟快快请起!”裴昀肃容道,“我虽不曾拜师,但与太华派亦有香火之情,断然不可坐视不理。陆掌门受封北燕,残害同门,太华派清誉岂容这般玷污!然而我到底非门派弟子,不便贸然出手。”

    裴昀虽心中且怒且恨,却师出无名,但要她无动于衷,却是万万不可的,沉吟片刻,她道:

    “这样吧,我便先随三位师弟一同前往义阳,请黎师叔出山,清理门户。届时黎师叔若有吩咐,我定当仁不让,义不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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