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孤鸿在清澈的阳光和温柔的海风中苏醒过来,睁看眼,穿过透明的天花板望着面前近在咫尺的蓝天白云,发了许久的呆。
仿佛生死历尽,轮回一遭,记忆断档,一时想不起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她缓缓坐起身子,环视着房间内外,近处白色的帐幔被风吹得飘飘摇摇,远处户外甲板上的泳池倒影着波光粼粼的晨曦,大脑慢慢转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猛然回头,她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床铺是凉的,他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
想要下床,稍微一动身子,就有一股难以启齿的酸疼感从深处涌了上来,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她脸色微红。
随手拿起一旁的浴袍穿在身上,她下床去寻找洛景明,可是屋内屋外统统没有踪影,她站在屋外的甲板边缘,试图远眺看向沙滩方向,仍旧一无所获,不禁微微皱眉。
两个人本来就没有行李,也看不出他的东西究竟在不在,墙上的表显示是早上7点,离开船的时间还早,她忍不住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一遍又一遍,全部是无人接听。
门外突然有脚步声走进,她心中一松,转身去迎来人:
“你去哪里”
剩下的话硬生生全部被咽了回去。
来人不是洛景明,而是她在船上的私人管家——露西小姐。
露西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着丰盛的早餐,笑眯眯道:
“谭小姐您起来了,洛先生昨晚公司突发紧急意外,不得不前去处理,离开前他特意吩咐我来接您。您是现在吃早餐吗?这里的香蕉花沙拉和三角饺很美味,您一定要尝一尝。”
昨晚的香槟酒杯还扔在泳池里,衣裳浴巾丢了一地,床铺上还是一片狼藉,清晨刺目的阳光照射在眼前,许多狼狈难堪都这样无所遁形。
谭孤鸿沉默的僵立在原地片刻,面无表情道:
“知道了。”
回到船上后,谭孤鸿依然没见到洛景明,她潦草冲洗了一下,就爬上了床,将被子蒙上了头,沉沉睡去。
昨夜太累,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她需要补眠。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梦里支离破碎,似是魇住了。她思绪半清不楚,总感觉自己该起来,却浑身动弹不得,闭上眼无数人与事在周遭走马观花。
她甚至一遍遍的梦见自己已经清醒,然后起床,吃饭,继续接下来的旅程,发生各种事情,却又一遍遍的打破梦境重新醒来,周而复始,剥洋葱一样,仿佛是踏入了时间迷宫,又仿佛是经历了万千平行世界。短则下床穿衣,长则已经结束了旅程回到北京,所有细枝末节真切的好似真正发生了一般,居然也算顺理成章,情理之中。
但这所有的可能里,统统没有洛景明。
可是本来,她的人生中也没有洛景明。
于是在最后一个梦里,她终于恍然惊醒,彻底惊醒。
大汗淋漓的躺在床上,呆滞的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她突然想起昨晚的一个细节。
在最后,最紧要的关头,他突然停止了动作,迟迟不动。
她疑惑的抚上他的脸颊,却被他捉住手,放在唇边亲吻,他似乎是爱极了这个动作。
他哑声开口,缓缓道:“你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只要你问,我都告诉你。”
她微微一滞,片刻沉默。
寻常人会在此时此刻问些什么?爱情、承诺、未来?可这些都不是她想知道的。
相爱的人总喜欢说海枯石烂、天荒地老,可这世上又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于是她轻笑,只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喝酒过敏?”
他顿了顿,也笑了起来:“真的,皮肤会红,会出疹,要是不信,以后我演示给你看。”
她抱住了他,无奈的笑:
“好吧,我信。”
只要你说了,我就算信了吧。
长长叹了口气,她翻身下床,下楼打开玻璃拉门,来到阳台上,想要吹一吹海上温热的风。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邮轮还停在马累港,并没有离开。
此时已是下午三点了,手机上的推送只说是因为天气原因,临时推迟航程,起航时间另行通知。
她有些疑惑,但也无处深究。整整一个白天的长觉睡得她头脑昏沉,而身体上还有一些不适,于是索性躺在阳台的沙滩椅上,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就这样呆呆的望着眼前这片蔚蓝的大海,无所事事。
不知过了多久,因为船舱面向东方,所以看不见太阳落山,只觉得天色越来越暗,又一场黄昏即将到来了。
这一整个下午她的头脑都是不太清醒的,想睡又睡不着,想醒又醒不来,闭眼迷迷糊糊之间,突然有一只手抚上了她的眉心,
“怎么不进屋去睡?”
她一个激灵,睁开双眼,看向眼前之人。
洛景明不知何时回来了,他坐在她的身边,笑意温柔的望着她。
她面无表情的回望了他片刻,两人谁也不说话。
“你”
她开口刚想说什么,却是直接打了一个哈欠,眼中瞬间溢出点点泪水,所有气氛都被破坏殆尽。
他噗嗤一乐,擡手给她擦去眼泪。
“抱歉,昨晚纽约公司那边突然发生了一些状况,看你睡得很沉,没舍得叫醒你。我保证,下一次不会了。”
下一次?
她在心里嗤笑了一声,似笑非笑看着他:
“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如果你是女人,我还能勉勉强强认为自己遇见了狐仙女鬼,可你是男人,我就只能想一个职业——牛郎。”
他也不恼,只是顺着她的话开玩笑,“那么昨晚我的服务你还满意吗?”
她连白眼都懒得翻一个,翻身要走,却被他按住身子,俯身压了下来,他低声笑着问:
“真生气了?”
真生气了吗?
也许早上时候是有,不只是生气,还有一些其他难以启齿的软弱情绪。这是雌性生物刻在基因中的生理本能,无从避免。
但是,都过去了,一觉醒来,确实都过去了。
他们又是彼此的什么人呢?以什么身份,什么资格生气?过去这段日子,他们能够开心愉快的度过,所依仗的前提,不过是他们身在这艘梦一般的邮轮上,不问过去,不问将来。
“算了。”她轻笑了笑,“饶了你了,下回搞失踪前要留个信儿,我还以为你掉海里喂鲨鱼了呢。”
她如此轻描淡写,可他脸上的笑容却缓缓消失了,沉默了半晌,他翻身在她身边躺了下来,两人并肩望着眼前这片什么也没有的海面,谁也没再说话。
有人说,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那么抛去语言之后,那些眼神交汇,那些肢体纠缠,是否能够让我们更真实的看穿彼此都内心?
他缓缓伸手抱住她,不是将她抱在怀里,而是更像依偎在她怀中,头埋在她的颈肩,深深的呼吸,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一些不知名的力量一般。
她不曾见他这样示弱过。
她注意到他确实十分疲惫,眉宇间一片倦意,眼下微微淤青,在这热带国度盛夏时节,身上的肌肤竟然是冰冷的。
终是几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她伸手回抱住他,轻轻将头靠在他的发顶。
不过是短短24小时过去,他们之间一切变得天翻地覆。
不多时,邮轮开动了,“安妮女王”号离开马累,缓缓驶入印度洋,船上的游客们欢呼雀跃的继续着他们的旅程。
可谭孤鸿却突然有些厌倦了,也许情绪到达高点峰值之后,是真的会下跌回落的,所谓盛极而衰,乐极生悲,这种该死的定律没有人能逃脱掉。
所以人心会对太过热烈,太过美好的事物,潜意识产生一种畏惧心理,盛放的玫瑰,绚丽的烟花,因为不确定是否下一秒就会凋零,就会毁灭。
寻常生活里,总是无尽的平淡中,偶尔遇见一丝欢欣喜悦,遇见一分惊才绝艳,才能在往后的庸碌岁月中,念念不忘,久久回味。可是环游世界的这趟旅程,却将这些美好的时刻聚集在一起,奢侈至极的堆在面前,一瞬间接着一瞬间,一刹那接着一刹那,极致的感官盛宴中,人也不禁变得有些麻木,有些飘飘然,错把这样的透支般的欢乐当做常态。
可人生还是那个人生,寂寥荒芜,悠悠无尽。
终其此生,我们能拥有的只有瞬间,而那个瞬间,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短暂。
作者有话要说:洛·睡晚就跑·先生,请注意,您过去累计的好感度已下降至20%,降至10%以下有被甩风险,接下来请谨慎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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