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南首的死让谢濯沉冤昭雪。
西王母只道荆南首是走火入魔,并未提及邪祟一事。
也是从那时开始,谢濯开始常常联系秦舒颜,并帮助昆仑解决一些偶尔出现的邪祟,有时,甚至会离开昆仑。
而也正因如此,邪祟,或者说邪神,也知道了「我」的存在。
秦舒颜提醒谢濯,邪祟似乎还是能接收到邪神的命令,天下的邪祟之气,也隐隐有向昆仑流动的趋势。
谢濯没有对秦舒颜多说什么。
但从那时开始,谢濯便开始常常提醒「我」——
少喝酒……
因为酒会麻痹我的神智,令我有机可乘。
少食辣……
因为辛辣会掩盖一些毒物的味道,还会令我情绪起伏,长此以往,会乱道心。
谢濯还让我注意身体,尽量别生病,体弱与病气都会成为我的弱点。
还有,少要去人际混杂的地方。
哪怕在军营之中练兵,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若非不得已,他不会离开我的身边……
诸如种种,事无巨细,无不担忧。
而「我」也像所有人一样,一开始觉得谢濯关心我,甜甜的。
到后来,一年,两年,三年,十年,五十年,年年如此,我便感觉自己被管控着,逐渐对谢濯失去了耐心。
更加之他还时不时的消失,从不我们之间的解释误会……
“我”对眼前人与这段姻缘的不满,慢慢的出现了。
我们成婚一百年后。
邪祟在昆仑外聚集,我身为统管昆仑守备军的上仙,日日皆在昆仑结界前镇守。
谢濯每日都跟着「我」,一直呆在营中,军士们笑「我」,「我」也确实难堪。
最后,“我”还是被邪祟抓走了。
带去了昆仑之外的巢穴,我被那蜘蛛要注入了毒素,包裹了蛛丝,倒挂在了天花上。
然后便是谢濯独闯邪祟巢穴,救出我的事情了。
我心里一直觉得,是那一次他舍命救我,所以我们的姻缘才有了后面的四百年。
而在这四百年的「垂死挣扎」中,我们都过得十分梳理,连别说拥抱,连牵手的次数都能数得过来。
但!
到我变成灵魄之体的现在,我才发现,谢濯,他瞒了我的事,原来远不止邪祟那一些!
他……
他从蜘蛛邪祟手里把我救回之后,几乎每天夜里,谢濯,都会出现在我的床榻边。
然后……
咬我的脖子。
他在从「我」的身体里,引渡邪祟之气。
趁「我」睡着,毫不知情时,他会贴着「我」颈项处,脉搏跳动的地方,用微凉的嘴唇,将丝丝缕缕的邪祟之气都引渡过去。
有时引渡完了,他会帮「我」拉一下被子。有时会摸摸「我」的头发,有时……
还会悄悄的在我眉心,轻轻一啄……
然后自己在一旁,红着脸,愣半晌。
就那么看着「我」,一动不动,直到「我」翻了身,在睡梦里砸吧了嘴巴,他才会走开。
没有更过分的举动,但只是他这些举动,便足够让现在旁观的我,脸红心跳。
谢濯你……
藏得很深啊……
难怪那时候不死城里,他的动作,会那么的熟练。
但谢濯做的这些事情,“我”是全然不知的。
“我”不知道他夜里的引渡,也不知道他在昆仑内外的战斗。
不知道他身上的疤添了多少,更不知道因为邪祟之气入体太多,他每日每夜都会在梦中与邪神「鏖战」。
在「我」眼里,谢濯还是经常失踪,回来之后,也没有半句解释。
我们之间,也没有亲亲抱抱的亲密举动,想从谢濯这张嘴里听到什么甜言蜜语更是不可能。
“我”越来越忍受不了这守活寡一样的婚姻。
在最后一百年的时间里,我们开始争吵。或者说,是「我」在吵。
最后十几年的时间里,我们甚至开始动手。或者说,是「我」在动手,他只负责夺开我的手。
而最后那一次。
谢濯不允许「我」在那盘菜里放辣。
“我”怒从心起,直接和他动起手来。那一次,不周山都被「我」打偏了三分。
“我”下了狠手,谢濯也看出来了。
“我”飘在空中,与谢濯相对而立,偏了三分的不周山,还在升腾灰尘,尘埃在我们面前面前向雾团一样飘舞,一如我们一团乱麻的姻缘。
“我”看向谢濯的眼神里,再没五百年前的任何温度,“我”说:
“你不和离,这日子咱们就都别过了。”
谢濯看着我,还是一言不发。
直到被惊动的其他仙人赶了过来,将我们带去了昆仑大殿上。
西王母看着我们这一对「怨偶」,有些无奈,她揉着额头,目光从我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谢濯身上。
“你怎么想?”
谢濯看了西王母一眼,又转头看「我」。
“我”还在气头上,不愿意搭理他,一揣手,一扭头,看也不看谢濯。
谢濯眼眸微微垂下,睫羽在他眼底投下了三角的阴影,遮盖了他所有的情绪。
但他身侧紧握成拳的手,却暴露了他几分混乱的思绪。
而「我」此时,已经全然看不见了。
“我”那时只觉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现在,我看着谢濯,却看见他在这沉默的时间里,像是窒息一般,周身几乎没有任何气息的流转。
他仿佛,在这窒息里,走过了极漫长又挣扎的一段路。
他终于开口了:“好……”
殿上一片哗然。
“我”也转头瞥了谢濯一眼。
然后「我」没再看他,转身就走出了大殿。
擦肩而过的风,撩动谢濯的鬓发,他一动没动。
“我”那时,只知谢濯终于答应了与我和离,可我却不知,那日殿上,所有仙人都已经走完了,只有谢濯还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原地。
空荡荡的大殿上,仅余主座上的西王母。
“你当真,要与九夏和离?”西王母问他,“不是气话?”
谢濯闭上眼,眼下青影沉沉,更衬得他面色苍白。
“她说的,也不是气话。”
西王母一默,长长叹了口气:“九夏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但这些事,必须要瞒她,这么多年,她……”
“我知道。”谢濯打断了西王母,似乎不愿再听。
殿中,便沉寂了下来。
“谢濯,你可还好?”西王母不放心的轻声问。
谢濯睁开眼,没有回答西王母。
西王母静候了一会儿,又问:“你们和离,昆仑的姻缘好断,而你的血誓……”
西王母看着谢濯的神色,没有继续说,只道,“罢了,这些事都该由你来处理,我不便多问。”
西王母起身要离开:“只是,那位的事……”
西王母话还没说完,谢濯忽然开口说了句:“我很好……”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让西王母有点愣神。
谢濯却仿佛十分冷静又沉着的继续说着:“那些事,该瞒着她,很清醒,她做的决定,该如此,五百年……”
西王母看着明明在说话,但却仿佛已经完全失去了语言功能的谢濯,神色更加怜悯起来。
“谢濯……”
她打断了他的话。
谢濯终于抬眼看她。
“你得清醒。”她声色平静,似乎刻意剥离了所有情绪,“你们的事,可由你与九夏来决定。但除此之外,你得永远保持清醒。”
谢濯闻言,沉默下来。
他没再说任何话,转身离开了大殿。
那天以后,谢濯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面了。
“我”住到了蒙蒙的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