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寄第二天被一声沉重的巨响惊醒,她睁开眼,却看到了牧随的脸。
显然,牧随也被这巨响惊醒了,两人都望着彼此,眼中都带着初醒的迷蒙与惊醒的警觉。
而片刻之后,这些情绪尽数褪去,只留下了一丝丝尴尬穿插在两人之间……或者说,只留在了孟如寄一个人的表情上。
“咳……”孟如寄清咳一声,想要坐起身来,但她一动,这才发现同样侧睡着的牧随,一只手那么自然的搭在她的腰上。
没有耽搁,孟如寄拍开他的手,立即坐起身来,故作镇定的转移话题:“这地也太潮了。得亏你能睡得这么香。”
牧随当然也不会揪着“昨晚我们不知怎么就睡一起了”这种事深挖,也起了身,看向传来声音的地方。
“声音是破庙那边传来的。”
孟如寄揉了揉胳膊,迈步就走:“去看看。”
两人疾步行来,还没有到呢,就听到了兔子哭天抢地的大喊:“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伤你的!”
孟如寄翻了个白眼,对牧随道:“你家兔兔真是好精神,一大早就开始闹腾了。”
牧随一言不发直接迈步进了破庙。
庙里,一片狼藉。
本坐在供奉台上的神像倒了,依靠她撑着的破庙彻底坍塌,破碎的木头与瓦片落了一地,盖在神像的身上,就好似一层尘埃铺的被。
神像的肩落在土里,陷了小半截进去,雕出来的头脸刚刚触碰到地面,泥点溅在神像眼部的位置,好似给她点了睛,让她淡漠的审视着这荒唐的几人。
在神像面前,兔子蹲在地上,正在挨打,打他的,却是妙妙。
叶川在一旁拉架,嘴里无奈的喊着:“妙妙姑娘,你清醒一些。”
但妙妙却并没有听到他的话,疯狂的拳头拳拳到肉,落在兔子身上,哪怕兔子蹲着都比她大好大一坨。
“你把他找回来!你把他找回来!”
“谁啊!把谁找回来!”
“他!他啊!就是他!”
“妙妙姑娘,你先冷静冷静吧!”
孟如寄看着这一出闹剧,听着这鬼打墙一样的对话,径直走到叶川身边,一把拽过无效劝架的他,冷声问:“莫离呢?石头呢?这兔子是不是对他做什么了?”
牧随站在破庙门口,也没有看挨打的兔子,只看着孟如寄,微微凉了目光。
叶川倏尔被孟如寄拽了个圈,他愣了一会儿,脑子这才开始处理孟如寄的问话:“对,就是因为那块石头!”
可没等他话说完,妙妙又开始尖叫出声,几乎要掀了这天:“你把他给我找回来!”
兔子便也跟着痛苦怒吼:“到底要找谁啊!”
孟如寄二话没说,抬手就是一记手刀,砍在妙妙的后颈,妙妙顿时“冷静”下来,她双眼一闭,身体往前栽倒,孟如寄推开叶川一把揽住妙妙,将她稳稳的放在了地上。
至此,破败的破庙终于安静下来。
兔子蜷着腿,在地上嘤嘤嘤的无助哭泣,摸着自己被打肿的脸,十分委屈,他时不时看牧随一眼,但见牧随神色阴晴不定,又不敢开口说话,于是只能呜咽着哭泣。
妙妙被孟如寄放在地上,嘴里还在无意识的呢喃着:“找回来……找回来……”
孟如寄看向叶川:“说吧。”
叶川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了那块灰黑色的石头,递给孟如寄:
“在我这儿,先前我在外面,也没看太真切,好似是因为兔子对这石头动手了,这石头反击了一下,巨大的气浪袭来,我在外面都被从树上吹了下去,然后这神像也倒了,庙也塌了。”
孟如寄接过石头,仔细审视,发现这石头上一点破损也没有。但庙都给轰塌了,想来兔子的进攻应该让莫离反应很大,可他也没醒,也不出来说两句,真是奇怪得紧。
孟如寄看向兔子:“昨天你那么好心让我们把衣服给妙妙铺床,不会就是为了这块石头吧?”
兔子只顾抹眼泪,不答话。
孟如寄她心里有了论断,也不需要兔子的回答。她将石头揣进了怀里,这次她瞥了牧随一眼,果不其然,触到了牧随不悦的神情。
“你也别演了。”孟如寄对牧随道,“你们主仆二人,一个不让我把他揣怀里,以后骗我脱衣服,就想找机会对这个石头动手。我就说,让你不杀人你就不杀人,能这么听话呢?”
“不让你把他揣怀里,是不想让你把他揣怀里,仅此而已。”牧随道,“之前是,现在也是,这跟杀不杀他,没有关系。”
他会解释,孟如寄倒是有些意外。
“不重要了,现在我就是得将它揣怀里。”
牧随脸色更难看的一沉。
“妙妙又为什么会这样?”孟如寄问叶川,“你接着说。”
“好似,也是因为刚才的气浪。”叶川判断,“她看着像是着了魔,想要找回什么人,也把兔兄认成了另外的人。”
“魇术。”孟如寄点头,戳了戳怀里的石头,“这是个魇妖,妙妙又从未修行术法,定是这气浪中带着的术法让她心神混乱了。”
孟如寄松了口气,“想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她清醒了应该就好了……”
都未等到孟如寄话音落地,忽然一直手拽住了孟如寄的胳膊。
地上的妙妙清醒了过来。
妙妙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的看着孟如寄,慢慢的,眼睛里盛了泪光:“常云哥哥,我找了你好久,你都去哪里了?”
孟如寄望着妙妙,一时有些沉默。
其他人望着她们俩,一时也没敢吭声,生怕惊扰了妙妙,让她变得跟刚才一样疯狂。
孟如寄拽了拽自己的衣袖,却被妙妙握得死紧,半分也拽不出来。
“妙妙……”孟如寄另一只自由的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没有可能,我是个女子,并不是哥哥?”
“什么?”妙妙如遭雷劈一般,错愕的盯着孟如寄,“你外面有了女子!?”
“……”
泪珠顺着妙妙的眼角,啪嗒啪嗒的就落在了地上:“是什么女子,你喜欢她吗?”
“不是……”
“是厌弃我了吗?因为我一直未来寻你?”
“我没有……”
“常云哥哥……”
妙妙哭了出来,梨花带雨好不可怜。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眶和鼻头,孟如寄被她哭得心都软了,然后又听她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
“嫁衣……嫁衣我自己缝好了……饭菜……饭菜我也都学会了……”
孟如寄想到了那袋衣服和那袋饼,当即是解释也不想了,澄清也不愿了,立马哄道:“没有女子,外面没有女子,只有你一个,你别哭了。”
妙妙水汪汪的眼睛便又一眨不眨的望着孟如寄:“你说的当真?”
孟如寄眼睛也不眨一下:“当真。我只喜欢你一个,好不好?”
妙妙便破涕为笑。
孟如寄看着她的笑容感慨,这世上真是没有比女孩子更好哄的了。
“你先休息一会儿。”孟如寄柔声道,“我先去一下外面。”
“你要去做什么?”妙妙这才看了下周围,“我们这是在哪儿呀?”
就好像真的是在梦中。
“我带你回家成亲呢。”孟如寄哄道,“你走累了,歇一会儿,我出去问问路,一会儿来找你。”
妙妙便乖乖应了:“好。”
孟如寄连忙离开,拍了叶川,给兔子使了眼色,然后又把牧随拽到了破庙外。
走了一些距离,确定妙妙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了,孟如寄无语的望着兔子,埋汰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呢,一边的牧随便开了口。
“夫人认起他人的夫君来,也是一口一个,顺畅得很。”
孟如寄闻言,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我这是在处理谁惹出来的祸事?再有了,妙妙她一个女孩子,你也要吃这口飞醋?”
牧随别过眼,只硬邦邦的丢了一句:“无留之地成两次亲会挨天打雷劈。”
“说给你们男人自己听吧!”
孟如寄也嫌弃的别开了头。然后立即在心里给自己昨晚的想法画了一个大大的叉,什么给他编一个青草披肩。
他配吗!
就凭他这张嘴,他也不配!
“是我惹的祸,你不要骂城主哥哥了!”兔子仗义执言,但红肿的脸让他说的话透露出几分滑稽,“我会拉车把她拉去逐流城的,你也可以坐上来,我不故意拖你们走坑坑洼洼的地方颠你们就是了。”
“你……”孟如寄指着兔子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她憋了半天,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我们穿了人家的衣裳,吃了人家的饼,她就是我们的东家,不管怎么,也得好好把她送到目的地。”
“孟姑娘说得在理。”叶川有些顾虑,“只是妙妙姑娘现在神智不清,她到了逐流城之后又该如何呢?”
“走一步算一步吧,先到了逐流城再说,她这中了魇术心神混乱的症状,说不定在路上就好了。说来……”孟如寄望着叶川,“你不是医仙么,你给她看看呗,能好得更快些?”
兔子也眼睛一亮:“对呀,你治治她吧,我不想挨打了。”
叶川思索了片刻,却叹了声气:“说来惭愧……这些年……荒废了医术的修行,我……恐怕也看不准确。”
孟如寄叹了口气,为妙妙,也为自己。
她以为自己拉了个医仙,没想到拉了个赤脚医生……
也是,来了无留之地,好事怎么轮得到她呢……
孟如寄这口气还没叹完,忽听“咕噜咕噜”的车轮声响,她抬头一看,破庙里,妙妙自己吭哧吭哧的拉拽着木头板车出来了。
几人都是一愣,但听妙妙道:“常云哥哥!你看我给你带了个什么?”
孟如寄看着那个木头板车,礼貌的问:“什么呢?”
“马哎!”妙妙道,“好大一匹马!以前你说要带我去骑马,现在我们就去骑马吧!”
孟如寄:“……”
孟如寄转头看叶川:“要不,还是看看吧。”
死马当活马医,怎么不可以呢?——
孟如寄:正常人是不能留在我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