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寄便赶紧过去了,她站在窗户里,看了眼窗户外面。
牧随脚下踏着一个银色的阵法,这正是他得以悬浮空中的力量来源:“你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过来了?”孟如寄有点不敢置信,“没人拦你?”
“若非自己建的城,倒也没有这么轻易,出来吧。”牧随伸出手。
孟如寄连忙阻拦:“别碰,窗户上有禁制。”
闻言,牧随手一顿,眉头微皱。
孟如寄在里面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空气中果然出现了一排金色的阵法,看起来,倒是比牧随脚下那个,昂贵许多。
“他不想杀我,我在里面碰碰应该没什么,但你外面碰我就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了。”孟如寄回头看了眼盏烨刚才出现的地方,发现还没有什么异样,便又对牧随道,“你先回去……”
“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牧随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三颗圆圆的金豆!
金豆!
孟如寄一时惊得瞪大了双眼:“你还有三金!你哪来的钱!”
在她问话的时候,牧随掌中看起来同样昂贵的阵法都已经结成了!眼看着便要攻击窗户上的禁制,孟如寄连忙回神,又喝止道:“不能动手!我还不能走!”
这话让牧随脸色阴沉下来,但他还是依了孟如寄的话,并没有直接动手。
阵法在他掌中旋转,他不悦的盯着孟如寄:“你还当真要与他叙旧?”
“你莫醋!冷静些!”孟如寄无语后,正色道,“你今天是可以强行打开禁制,我确实也可以跟你走,但然后呢?逐流城不还是被盏烨操控吗?这里面的钱财不还是被他驱使吗?生活在这里的人,一样难逃一劫。”
孟如寄说得在理,牧随在来之前也想过,救出孟如寄,并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
但不来救孟如寄?
他做不到。
他告诉自己,是悬命之物和半亡人之间的联系让他做不到。忍不住这情愫,控不住这冲动。
“在这个禁制里,你施加在手链上的术法好似失灵了,但没关系,莫离醒了……”
孟如寄说到这里,在她怀里倏尔传来了一声清晰的:“好女婿,我在这儿。”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随后,孟如寄和牧随都无语的各自翻了一个白眼。
牧随率先控制了情绪,开口:“不准放在怀里!”
“知道知道。”孟如寄敷衍了一句便继续道,“他可以让你我在梦里相见,远比现在咱们挂在这儿聊天稳妥得多。你待会儿回去,找地方藏好,莫让盏烨把你也抓来了,然后你好好睡一觉。”
牧随默了一瞬,点了点头:“魇妖之术,确实可行。”
话音未落,忽然间,孟如寄敏锐的嗅到一丝异样的气息,她回头一看,之前盏烨出来的地方已经开始显现阵法了,丝丝缕缕的戾气也开始从阵法里面飘散出来。
“他快来了!你先走!”
牧随深深望了孟如寄一眼。
“放心他不杀我!”
“持盈殿金杖,想办法找到。”牧随留下这句话,他手中轮转的金色阵法随即一变,上面的符号文字转变模样,这是极妙的御风之术,甚至让孟如寄也目露赞赏。
孟如寄沉稳的望着牧随的眼睛:“梦里见。”
下一瞬,金光阵法包裹牧随,他的身影便也如风一般消失。
而随着牧随离开,一道黑色的戾气从孟如寄身后猛地蹿了出去,如离弦之箭,跟随这牧随消失的方向追去。
孟如寄心头一紧,立即抬手一拦,戾气穿过她的手掌,霎时,一阵剧痛通过掌心,钻心而来。她没有第一时间关注自己的手,反而看向牧随离去的方向。
但见她这一拦确实阻挠里戾气,那黑色的“箭”追出去没有多远,便消散在了云层之中。
孟如寄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忽然间,手腕便被人一拽,孟如寄回头,看见了神色阴沉的盏烨。
“孟如寄。”盏烨他一边将附着在孟如寄掌心的戾气抽回,一边抬眼看向她,“我说了,我是你的刀,所以神明戾气,你就不要沾染了。”
孟如寄冷眼看着盏烨,看他偏执又低沉的说:
“你该成完美的人,而后,成为最好的神。”
孟如寄冷漠的抽回自己的手,不打算再与他多费一句口舌,但转念,她又想到牧随刚留下的话——持盈殿金杖。
听起来是个很贵重的东西,应该值不少金。
她要怎么才能找到……
孟如寄打量盏烨,而盏烨却已经越过孟如寄,走到了窗边,他向下方的云雾里看去:“能找到此处,他比我想的难对付。”
都不用讲明,盏烨已经能猜到来人是谁。
“这本是他的地方。”孟如寄应了一句,又故作轻松的往床榻边走去,闲聊似的道,“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控制他的地方。难对付,该由他来说。”
“你对他倒是有些赞赏?”盏烨靠着窗边,望着坐在床榻边的孟如寄,“很意外,我以为,你与他成亲只是因为,他是逐流城主”
“确实是因为他的身份。”孟如寄也望着盏烨,“但对他也有欣赏,不冲突。”
盏烨眉梢微微一挑:“他不过是卑贱之人,孟如寄,你不该对他有留恋。”
“卑贱?”孟如寄斜睨盏烨,“你选择留在逐流城,用戾气控制这里,不也正是因为你口中的卑贱之人,创造了可累千山的财富吗?能在这地方凭本事赚到钱,那可不卑贱,卑贱的是,鸠、占、鹊、巢。”
盏烨眼中眸光微动。
孟如寄继续道:“你说的要带我回人间,不过也是靠强取豪夺他人钱财,以毁掉他人百年基业为代价,竭泽而渔。盏烨,你是你口中所说的,完美的人吗?”
盏烨沉默了片刻:“我还不是。旧世界若不毁掉,新世界,当然也无法新生。”
孟如寄故作深思,沉默片刻,而后道:“倒是从未问过,你打算,如何毁掉旧世界?”
但闻此言,盏烨眸光一亮:“你愿意听?”
“说说。”孟如寄好整以暇的望着他,“先听听,你打算如何毁了无留之地?”
“我曾卧于冰湖,一心求死,绝望之际,得一缕神明戾气,半梦半醒间,得见诸天神明,围于我身侧,令我,颠覆人世,灭人族,覆仙道。”
“这些你说过。我记得。”
盏烨眸光柔软了一瞬:“我来无留之地,被无留主封印前,我与他交手时知晓,这无留之地,不过是无留主的一个欲念之地。”
孟如寄动了动眉眼,忍住了去触碰怀里那个石头的欲望。
而此时的莫离,当然也是沉默着,好似根本没有存在过。
“此处,是由无留主的念与强悍的神明之力创造而生。此念极强,附以神明之力,便将人间那些弥留之际的欲念也引了过来。”
“所以……”孟如寄了然,“身怀不甘与执念的人,才能入无留之地。”
“而这里,所谓钱财,不过是众人欲念的体现罢了。”
孟如寄不解:“何意?”
“千金,为何能买命?”盏烨低沉道,“这里的钱财可以是使用术法的媒介,也可以让人,‘死而复生’,此力便是违逆天道,颠覆生死之力。区区金银,何来逆天之力。”
“是……众人的欲念?”
“无留之地的金银因众生之念而生,众生之念,方能令生死扭转,逆天改命。”
孟如寄听罢,久久未能回神。
她以为无留之地这无聊的金钱游戏,原来竟是一场欲念之争。
金银因众生而生,又在众生之中流转,交换,滋养了无留之地的这么多人……
金银在被术法过度使用后,会化为齑粉,是因为那一部分的众生之念,支撑不了那么强烈的术法。
孟如寄忍住心中的震惊,转而问盏烨:“你与无留主相斗,他还会告诉你这些?”
“自然不会。”盏烨道,“但自从我来了无留之地,我脑中,便常有神明的声音……”
孟如寄怀中石头微微一动,孟如寄立即动了动身子,掩盖了刚才自己衣衫的微微颤动。
所幸盏烨似沉浸在了回忆中,并未发现异常。
他接着道:“她告诉了我她的名讳,莫矣。她还告诉了我,无留之地为何存在,最后,她告诉了我,如何毁掉无留之地。”
怀里的石头似乎微微有些颤抖,孟如寄所幸将手抱了起来,彻底遮挡石头所在的地方。
“神明,是要灭世,毁掉一切,仙人、人,还有人的欲念。”
“那神明说要怎么毁了无留之地?”
“引奈河水,入云,施雨天下。”
孟如寄沉默。
“奈河水,剧毒,是因为,此河水能消解欲念,这里的人,金银,皆因欲念而存在,自然会因为欲念消散而消失。神明创世,万物相生相克,最是平衡。”
盏烨的语调,一直那么平静,就好似在讲述昨日他吃过什么。但孟如寄心中,却已掀起波涛:“你……一直在逐流城,除了抢夺金银……”
盏烨笑了笑,就像以前,他与孟如寄对弈,赢了棋局时那样。
“两千金,有些难,但没有那么难。逐流城,是整个无留之地最高的地方。这里,布局此事,再合适不过。”盏烨道,“之前,我已经成功让无留之地下过一场雨了,只可惜,奈河水,尚未引入云中。”
前几日,林中那场大雨,将他们一行逼到了破败神庙中躲雨……
那一场雨……却并非只是一场单纯的雨……
孟如寄转头,看了一眼窗外,但见窗外未曾消散过的云海,她喉间发紧:
“盏烨,你真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