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虞楚黛的设想,她趁早回到甘泉宫,一来是防高龙启反悔,二来是平复下心情,睡个回笼觉。
整夜失眠的滋味,太难受。
人明明特别疲倦,却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些有的没的。
她甚至怀疑,高龙启和她一样,也是什么罕见的特殊体质,比如说,吸睡气。
整整一夜啊,可怜她根本没睡着过,就瞪着一双眼死死盯他看。
而他,呼吸均匀,无知无觉。
她恨他睡得像根木头!
她无能为力,默默祈祷快入睡,只有菩萨知道她有多难过。
张泰田之前跟她说过陛下经常睡不好,摆事实讲道理,到底哪里不好了?
甚至早上那会儿,她给他包扎伤口,他都没醒一下下。
要么是张泰田说谎,要么是高龙启克她。
原因不重要。
总归虞楚黛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她回到宫中,人还没坐下,结香就告诉她一个噩耗。
“今日为花朝节,德妃娘娘请诸位小主们前往流芳阁看戏。”
于是乎,她的回笼觉计划宣告失败。
虞楚黛洗漱一番后,匆匆吃点早膳便赶往去流芳阁。
******
虞楚黛走在路上,入眼皆萧瑟。
北昭国冬季漫长寒冷,花朝节没有一朵花。
当然,有梅花。
可是梅花开得再好也只算一种,而花朝节得百花开,庆祝的必要性到底在哪里?还不如让大家好好待在家吃点爆炒韭菜花。
反正都是花。
虞楚黛心里抱怨归抱怨,人却不敢不去。走到流芳阁门口,恰好迎面遇到德妃。
德妃乘坐步辇而来,身后跟随着长长的仪仗队列,阵势浩大。她为后宫之首,仪仗华贵很正常。稀奇之处在于,庆和公主竟跟在她旁边,坐着软轿而来。
虞楚黛朝德妃行礼,“娘娘万安。”见庆和下轿,也行礼打招呼,“见过庆和公主。”
姜庆和翻个白眼没搭理她。
德妃下步辇,冲她笑笑,往流芳阁中走去,她随之进去。
流芳阁中间为舞台,德妃已让宫人们在院中安排好座位、炭火等物。
高龙启后宫中
的妃嫔,大多都是靠熬资历升位分,他在位拢共才七年,妃嫔们最大也就二十来岁,普遍位分低微。
以虞楚黛的年纪资历和美人位分,该坐在大约三四排的地方。
她也想坐后面,图个自在,便自觉往后去。
德妃见她往后走,阻拦道:“妹妹如今独获盛宠,岂有坐冷板凳的道理。本宫特意给你留了好位子。入座吧。
第一排靠中间,就在德妃旁边。
虞楚黛本想推辞,但听到德妃心声,她今天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不可能让她躲去一隅,便只好应下,依邀落座。
姜庆和也坐下,座位就在德妃的另一侧。
众妃嫔逐渐入席,舞台热闹开场。
第一个节目为傩戏,一群带着面具的人,跳来跳去,驱鬼娱神。
台上舞得热闹,台下聊得更热闹。
德妃温和如故,道:“前几天听闻妹妹病了,本宫去干华宫探望,可惜陛下爱护,本宫未能亲自见到你。今天你能过来,本宫也放心许多。
虞楚黛道:“多谢姐姐费心关照。
德妃继续道:“昨天丁香去甘泉宫传信,不巧又没见到妹妹。听结香说,你是去了陛下那边谢恩,才不在甘泉宫中。
虞楚黛道:“是。
德妃笑笑,看着虞楚黛,道:“妹妹可知陛下有过旨意,后宫妃嫔非召不得前往,即使是受赏赐,也不能。或许你来的时间短,尚且不清楚此事。
未等虞楚黛回答,姜庆和笑出声,插话道:“德妃姐姐,您真是小瞧咱们虞美人了。我们进宫第一天,碧芳嬷嬷就说过这些规矩。只是,虞美人同我们不一样,行事做派独树一帜,规矩什么的,都不放在眼中。前有巫山神女之事,如今违抗命令谢恩,可陛下似乎就此这套呢。姐姐您好心提醒她,她可不见得会领情。
德妃假意斥责道:“姜采女,不可妄议陛下。虞妹妹年轻不懂事罢了,断不至如此。妹妹,你自己说。
虞楚黛:“……
看德妃和姜庆和一唱一和,一红一白,她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想了想,斟酌道:“多谢姐姐提醒,之前是妾身不晓事,以后会注意。
姜庆和扣的巫山神女罪名,她没办法去争辩,在场
妃嫔都是这般看待她或许在旁人眼中今日这一切也都是她靠玩弄心机得来。既是如此她顺着德妃让她出出气便是。
姜庆和娇臀上的伤还未好全歪斜着身子
还真就让姜庆和看出点东西来了。
姜庆和道:“虞美人你唇角似乎有伤啊?”
此话一出德妃和周边几个妃嫔眼神纷纷聚焦在虞楚黛唇上。
虞楚黛吸取上回脖颈齿痕的教训这次出来前她戴好围脖特意穿了个袖子稍长的衣裳遮挡手背上的齿痕。
唇角伤口没办法遮住她便抹了颜色偏重的口脂不仔细看也就不明显。
可再不明显经姜庆和这么直戳戳点出来也变得明显了。
德妃声音都不自觉冷了几分看着她道:“确实有伤怎么回事?”
虞楚黛肯定不可能说是高龙启咬的便瞎说道:“吃虾时不小心被虾头上的尖角划伤了。”
“是吗?”德妃听罢冷冷一笑。
好巧不巧昨天丁香去取东西在御花园遇到高龙启回来跟她说陛下嘴角有伤。
她当时没多想觉得不小心咬伤自己很常见。
偏偏现在虞楚黛唇角也有伤且看伤口位置在下唇边缘。这个地方自己想故意咬到都难。
事实如何显而易见。
虞楚黛听到德妃心声知晓她看破了唇角真相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依旧道:“是。”
德妃不想再追问此事眼神转回台上心思却一点没在戏上。
她暗中瞟虞楚黛发现她虽扑过粉但依稀可见眼下青黑……她这几天都在躺着养病为何还会睡不好眼底青黑一片?只有一种可能人家夜里很忙。
一个妃嫔睡在陛下的龙床上还能是忙什么?
念此她拳头都攥紧了。陛下对虞楚黛未免太过纵容也太过偏宠。
傩戏已结束接下来的节目是舞蹈百花迎春。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台上之人全是南惠国女子也就是同虞楚黛一同入宫那批。
当初有才艺的惠女们都去了歌坊舞坊虞楚黛着实没有拿得出手
的才艺,才会沦落至浣衣坊中洗衣裳。
现在,她却以妃嫔身份坐在台下,看昔日故人们跳舞娱人。
她心中不成滋味。她同这些惠女们也没什么深情厚谊,可大家毕竟都是南惠同胞,不得已和亲而来,她免不得物伤其类。
台上跳舞的惠女们亦是发现了虞楚黛,这人就坐在第一排,还在德妃旁边,想看不到都难。
惠女们难免心生怨怼,天寒地冻,她们身着薄纱,在台上扮演百花,跳舞逗乐。而虞楚黛却因邀宠而飞升,看她们笑话,着实可恨。
虞楚黛离舞台很近,可以听到这些声音。
看似风平浪静的流芳阁中,恨意妒意,铺天盖地。
虞楚黛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坚持到节目全部表演结束,德妃又宴请诸位妃嫔们,前往长春宫吃席。
伺候的人,则是另一批惠女。听说是这几天犯过错,临时被罚做粗使宫女。
席间,自然又是一番明枪暗箭。
话没几句好话,心声则全是谩骂和诽谤。
她还不能反驳,只能白挨着,装作无事发生。
她才大病初愈,昨晚还熬了夜,宴席未结束,她身体便撑不住了,起身行礼致歉,想先行告退。
德妃饱受酸楚,不想理会她,便由着她屈膝行礼,好一会儿都没应允。
姜庆和见状,立刻补话,道:“虞美人在陛下宫中吃惯了御膳,自然看不上咱们姐妹的粗茶淡饭,还是你眼光挑啊,这么多好菜,我都舍不得离席。
德妃见虞楚黛面色发白,也怕她真倒在自己宫里,便道:“罢了,虞美人要走就走吧。只是,你行事确实过于放肆,若妃嫔们都如你这般,本宫便无法管理上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回去后,将《金刚经》抄写三次,好好平心静气,别总盘算歪心思。明日送来长春宫。
虞楚黛应下,总算得以逃离是非之地。
姜庆和皱眉不满,对德妃道:“娘娘,抄三次经书算哪门子惩罚,您也太心慈手软了。她这种一天到晚不择手段往上爬,魅惑君心之人,起码让她跪上一整夜,再打顿板子。看她还如何承恩雨露。
德妃瞥她一眼,“小惩大诫出出气罢了。争高下,不在这种小事上。本宫自有打算。
虞楚黛离开,德妃也没心情再听一堆女人吹捧,散席作罢。
******
回到甘泉宫中,虞楚黛将披风脱下一扔,瘫在床上,精疲力尽。
今儿这半日,挨骂可真是挨得酣畅淋漓。
德妃嫉妒她,庆和觉得她抢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宠爱,惠女们和其他妃嫔则觉得她心机深沉,手段下作。
要不是这场聚会,她都不知道自己竟这般厉害。
她闭上眼,一宿未歇的疲倦席卷而来,困得她头昏脑沉。《金刚经》可以晚点儿抄,先让她睡一觉缓缓再说。
事与愿违,门外一阵喧哗。
结香进来唤她,“张公公来了,定是陛下有旨意,主子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