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珍珠深谙哄人之道,讲故事的时候,时不时将虞楚黛带几句,跟故事里的人比较一番,夸奖其容貌出尘绝艳,称赞其性格宽厚温婉,字字句句,荫蔽得当,润物细无声。
虞楚黛从出生到今日,从未见过这般专业的吹捧选手,对其攻略更是毫无抵抗之力,整个人被夸得飘飘欲仙,沉醉不知归路。
即使知晓黑白珍珠在有意讨好自己,她也毫无反抗之心,甚至从中深刻理解了为什么昏君都爱妖妃和佞臣,哪怕所有人提醒反对,依然乐此不疲。
无他,怪只怪妖妃和佞臣着实厉害,情绪价值拉满,看着就让人开心。
人性生来如此。
“我们一路上就听闻贵妃娘娘美名,都知道北昭宫里的虞贵妃姿容倾城,将陛下迷得神魂颠倒,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黑白珍珠这番话,引起虞楚黛注意。
昨晚夜宴上,她读高洪心声时,知晓他对自己垂涎已久,就觉得十分奇怪。
按理说,她从南惠进入北昭,再到所谓的获宠,全部加起来,时间都未满一个月,而高洪远在东沧,从东沧到北昭的路上,他居然能知晓北昭后宫里新晋的虞贵妃。
一个外臣将军,对高龙启后宫了如指掌,高洪真能手眼通天到如此地步?
若他内外勾结到如此地步,怎会让高龙启说杀就杀,死后似乎也未掀起多大波澜……
如果只是民间传闻,宫里消息的走漏速度未免快得太离谱,个个都像趴在高龙启床底下监视一般。
昨晚事态紧急,虞楚黛并未有心思深想此事,现在闲下来,又经黑白珍珠这么一提醒,她越发觉得此事疑窦重重。
她问黑白珍珠:“你俩从何处听到这些消息的?何时开始?”
小黑回忆道:“就在来的路上,具体情形我也记不清,大概姐妹们闲聊时听说的吧。大家平时也没什么消遣,吃饭休息时也就说说各自听到的闲话。”
小白道:“我记得是在靠近北昭时,当时高洪特别高兴,叫嚷着什么要见识下虞贵妃有多好看,竟然能将陛下那小子迷住云云,他说话粗俗得很,我只是转述,娘娘可别见怪。”
虞楚黛点点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不定,大家就好这类艳情八卦吧。莫名其妙便口
口相传,还跟瘟疫似的,传播速度极快。
就像她现在,因偶然遇到黑白珍珠之故,便知晓不少东沧后宫的艳闻。
三人再度聊得热火朝天。
忽然被人推门打断。
“贵妃这里好生热闹。
高龙启走进来,黑黢黢的瞳孔扫过三人。
虞楚黛对他这副阴郁面孔早已见惯司空。
但黑白珍珠却怕得厉害,方才那身灵巧劲儿和叭叭叭不带停的口才,瞬间消失。
她俩朝高龙启行礼,往后退两步,战战巍巍。
虞楚黛被她俩战战兢兢的惶恐心声吵得头晕脑胀,便将她俩护在身后,跟母鸡护崽似的。
黑白珍珠见有贵妃护着,心中舒缓许多,可一擡眼,皇帝陛下的神情竟然比刚才还可怕。
她俩吓得双腿打颤,说了几句体面话便匆匆告退,缓步退出房间后,转身就跑,逃出生天。
“喂——你们……别走啊……
虞楚黛连挽留的话都来不及说完,黑白珍珠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鱼失去她的水,猹失去她的瓜。
但生活还要继续。
虞楚黛对黑面帝王笑脸相迎,“陛下怎么得空过来呀?
高龙启跳过她虚与委蛇的寒暄,望着她桌上的东沧国小玩意儿,道:“都到了午膳时间,贵妃不来侍奉,就在宫里同她们玩这些东西,还好意思问朕为何过来。
虞楚黛看看天色,太阳竟已正当头,欢乐时光过得真快。
她笑道:“原是午膳之事啊,妾身一时忘了时间,再说,陛下在干华宫勤于政务,妾身也不好去叨扰。
但见高龙启一脸不吃这套,她旋即改口道:“但其实,妾身内心特别想和陛下一起吃饭,看到陛下,妾身就开心得胃口大增。走吧,陛下,咱们去用膳。
她打着哈哈,拉着高龙启去前厅。
饭菜摆上桌,虞楚黛才觉得饥肠辘辘,拿起碗筷用膳。
今天得黑白珍珠哄她,心情大好,胃口也格外好。
她吃得欢快,高龙启拿着筷子,却丝毫不见夹菜。
他本就不爱吃饭,今日见到黑白珍珠那俩妖女迷惑贵妃,越发倒胃口。
高龙启道:“贵妃,你别只顾着长胃
口,也该长点心眼才是。”
虞楚黛擡头,好奇道:“此话何讲?”
为什么突然说这种听上去很严肃的话题。
高龙启道:“朕早就说过,你不是宫斗的料,你显然没放在心上。黑白珍珠那双姐妹,心怀不轨,你竟还同她们嬉闹不休,毫无防备之意。”
虞楚黛咬住筷子,听得云里雾里,“哦?她俩心怀不轨……有吗?妾身没觉得。她俩挺好的,陛下您多虑了。”
高龙启恨铁不成钢,“那二人如此接近讨好你,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通过接近你,从而接近朕,勾引朕。贵妃如此愚钝,非要朕说得直白,聪明人该一点就通。”
虞楚黛正在喝甜汤,听到高龙启的话,差点一口汤喷出来,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咽下去,道:“她俩心思单纯得很,就是想逗我开心罢了。陛下,你这纯属……过分谨慎。”
她本想说的词是“胡言乱语”,但怕惹高龙启生气,不敢太直接。
拜托,她可是有读心术的人,黑白珍珠的小心思谁能比她更清楚。
她们确实有私心,但只是因为太害怕高龙启,企图通过接近讨好她这贵妃从而寻求庇护,并没有害人之心。
小可怜想求庇护,有什么问题?
毫无问题,人之常情,换作她她也想。
见虞楚黛不仅不醒悟,还护着那俩妖女,高龙启越发不悦,道:“朕过分谨慎?朕见过的女人比你多得多。越是看上去单纯柔弱,下手时就越难察觉。你看她们那副媚上模样,对你夸得口不择言,如此做作,你还甘之如饴。虞楚黛,你的脑子是被她俩吃了吗?”
虞楚黛回味着黑白珍珠对她的彩虹夸夸,笑道:“妾身何尝看不出她们是故意为之,也罢,肯为妾身花心思就好。”
高龙启“啪”一声放下手中筷子,盯住虞楚黛,睫毛翕动,已然动怒。
虞楚黛见状,心中并不知为何他会对昨晚才认识的黑白珍珠有如此大的偏见。
到底为什么,思来想去……或许这就是身居高位者的生性多疑?
高处不胜寒,看谁都心怀不轨。
呀,陛下这个心态,很容易抑郁啊。
他已经如此暴躁,若是再加上抑郁,往后就更难伺候。
虞楚黛不问缘由
,直接开哄。
她走到高龙启身后,替他捏肩揉背。
手法来自于黑白珍珠,现学现卖。
高龙启神情有所缓和。
虞楚黛笑道;“陛下,您教训得是,妾身愚钝,以后会提高警惕。您看您在这儿坐半天,一口饭菜都没进,这样下去,肠胃会受不住的。来,妾身给您夹菜,好歹吃几口垫垫。”
高龙启这才再度动筷,吃了几口。
虞楚黛见他回转,心情恢复轻快,自己也夹起几块清蒸鱼吃,道:“这清蒸鱼味道虽然鲜美,但吃过多次,不免有些寡淡。北昭宫里的鱼,除了清蒸就是红烧,不如妾身给陛下做道糖醋鱼试试吧。酸甜口,很开胃。”
高龙启皱眉,“鱼?糖醋?什么邪魔外道……”
虞楚黛一听这话,不服气了,她老家南惠人人都爱糖醋鱼,哪里就邪魔外道了。
清蒸鱼才是邪魔外道,吃一次两次还好,顿顿吃真是淡出个鸟来。
她在北昭吃这么久,不可否认,御厨手艺确实好,但北昭饮食风气就是特普通的咸口,再怎么做花样,都逃不出这个套路。
她在宫里就从没吃到过糖醋做法的任何菜。
高龙启嫌弃饭不好吃,说不定就是因为吃腻了而不自知。
虞楚黛站起来,道:“咱们用事实说话,今日妾身就给您露一手,您先吃着,妾身这就去做糖醋鱼。”
甘泉宫自带小厨房,鱼虾等物都活养在水缸中,取用方便。
她跑进小厨房,让厨娘帮忙打下手,杀鱼切姜蒜。
弄完这些,她将厨娘赶出去,一人单打独斗。
今日她绝不接受北昭人帮助,誓要为酸甜口正名。
高龙启单独在前厅中等得无聊,起身走到厨房门口,倚在门框处,看虞楚黛做饭。
她手忙脚乱,往锅里倒油时,使劲弓着身体,往油里放鱼时,扔得太重,油滴溅到手背上,痛得直甩手。
一看就知,此人平时必定不常下厨。
但是,贵妃却肯亲手为他做饭。
想必是认识到了自己被黑白珍珠迷惑的错误,以此向他示好,只是还不肯明说。
她时常在一些小事上,莫名其妙地好面子。
既是如此,他也不戳穿她。
见虞楚黛为自己这般操心,高龙启笑了下。
虞楚黛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笨手笨脚,他这人,笑起来,从来都是不怀好意。
轻则嘲笑。
重则是大开杀戒的前奏。
他杀高洪前,笑得更璀璨。
虞楚黛边忙碌,边朝他道:“你别笑得太早,等我做好了,你就知道酸甜口该有多好吃,你说邪魔外道,纯属是你吃过的口味太少,太狭隘。
高龙启悠哉点头,“朕拭目以待。哦不,拭口以待。
虞楚黛一顿操作猛如虎。
大功告成。
黄澄澄的汤汁,绿油油的葱花,味道香飘四溢。
跟她虞家那个胖厨子做的有一拼。
她盛到盘子里,拿筷子夹起鱼背上的肉,喂给高龙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