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龙启坐在王座上,看到来人是虞楚黛,他明显愣了一下,道:“你怎么还在?”
虞楚黛被他问得一头雾水,反问道:“妾身为何不能在这儿?”
王宫是她家,她不在这里在哪里,他做事奇奇怪怪,问话也是颠三倒四。
高龙启露出点冷笑,如往常一般,恣睢不羁。
自从上回她跑来找他,吵过一架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算算时日,半月有余。
如今宫里大乱,他以为,她早已趁乱逃出王宫了。
他下过令,宫门大开,出入都无人阻拦。
也不知为何,她却还未离开。
这跟他的设想,不太一样。
他向来强势,将她囚在身边,按理说,她应当很期盼离去才是。
毕竟,她在梦中,总是迷迷糊糊喊着她的夫子,倾诉她的思念,语气是与清醒时截然不同的绵软。
听得他直泛恶心。
一恶心就是半年。
早些时候,他每每听到,暗自想着,总有一天他必定当着她的面,亲手宰了那个劳什子夫子,让她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妃嫔。
他以为,他可以不在意她的想法。
可随着听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久后,他忽然就觉得无趣。
他与她日夜相伴,同床共枕,到头来她心心念念的,只是一个远在天边,连面都见不到的男人。
即使他杀掉那个人又如何?
徒增她对他的恨意罢了。
无趣。
很是无趣。
这种无趣的感觉,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发病,越发强烈,直至,变成一种厌倦。
他早已对这个世界,对自身无穷无尽的疼痛感到厌倦。
而今,对她也是。
厌倦至极。
他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这次,他高擡贵手,放她如愿以偿,算是对这半年来她给他带来过几分乐趣的嘉奖。
高龙启神色漠然,道:“贵妃,如今,朕可以给你一个离开的机会。”
虞楚黛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说这种话,转念一想……他就是这么神经。
所以,说什么都很正常。
她在来的路上,一路读心,还发现了更神经的事情。
此次亡国大祸纯属高龙启自取灭亡。
除了乱杀世家大族却又不斩草除根之外他居然还采取不抵抗政策甚至连临京城们都不加防守皇宫大门也不设防。
她原本还疑惑即使有造反势力那些人也不可能行动如此迅速短短几天就攻进皇宫。
但现在知晓是高龙启花样作死后她就觉得叛军们来得不是太快而是太慢。
估计叛军们抵达临京或皇宫时见门洞大开以为高龙启在对他们用空城计意图引君入瓮关门打狗。
没想到高龙启纯纯只是空城诚意满满不含计。
作死作得这么彻底的昏君高龙启也真称得上是空前绝后。
连扶不起的阿斗都是被逼无奈投降后才乐不思蜀……在昏君这条赛道上有高龙启在阿斗都不配上桌。
虞楚黛望着王位上的高龙启缓缓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她用行动告诉他她并不打算离开。
高龙启见虞楚黛坐在自己身边蹙眉烦躁。
现在都到这一步了她何必对他故作亲近。
他起身走到王座前的台阶上坐下远离她。
高龙启的耐心并不多警告她道:“贵妃机会只有一次你若不走以后王宫便是你的囚笼朕就是死
虞楚黛深觉高龙启说话越来越莫名其妙。
诚然他作为帝王确实很不靠谱大家骂他为疯帝实至名归。
但这段时日她在他身边除开刚进宫担惊受怕那阵过得可以说是……惬意至极。
锦衣玉食纸醉金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严格算起来他对她也有限制——每天只能吃一碗冰饮。
……听上去更离谱了。
世间对妃嫔只有这么点要求的帝王除了他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来。
纵然她在男女之情上不太有经验但她总觉得他对她的宠爱简直没有底线连话本子里都不敢这么写。
而傲娇帝王本人却管这个叫囚笼?
只能将其归咎于他的疯病。看来其程度是又加深了不少。
虞楚黛望着高龙启平静道:“嗯好。陛下我们今晚吃什么?”
高龙启被她气笑,道:“叛军就要攻进来了,贵妃就问朕吃什么?
虞楚黛走到高龙启身旁坐下,淡定如常,道:“事已至此,没死就活着,死了就死了。都不耽误吃饭。
高龙启听得扶额,头痛加深。
他擡手掐住虞楚黛的下巴,望着她的脸,语气中带上点笑,不知是嘲讽还是认真。
“贵妃生得花容月貌,世间男子见了,都会动心。
他放开虞楚黛,又道:“你在朕手中都能存活下来,日后侍奉其他君主,自然更会盛宠不衰。一朝天子一朝臣,贵妃不必如此绝望等死。
虞楚黛听着来气,道:“我凭什么就要甘愿人尽可夫?谁爱侍奉新君谁侍奉去,反正不会是我。
高龙启又道:“再不济,你是南惠人,朕一死,你回南惠后,怎么也能算作功臣,不愁富贵荣华。
他以前总爱说她蠢笨,心中却并非如此作想。
她知晓何为识时务,在他手中一次又一次逃出生天,其实比那些自作聪明的女人更聪明点儿。
虞楚黛听高龙启这般说,轻笑出声,冷冷道:“陛下倒是为妾身考虑得齐全。昔日西施也以为自己是灭吴功臣,只可惜,越国百姓并不认可,反而觉得西施是妖女,从前会迷惑吴王,今后就会迷惑自家的越王。
高龙启道:“无妨,西施还有范蠡。如今黄大将军一死,佳人正好去投靠与其两情相悦的才子。贵妃最喜欢这出戏。
虞楚黛被高龙启的混账话气得厉害,他竟还敢扯出戏文来胡说八道。
他这黄大将军任性疯魔,找死找得痛快,她哪里去找个所谓的状元郎来私奔啊?
他对书生们有意见,别总扯上她行不行。
况且,那些个伪君子,她见得太多,一点都不喜欢。
要她跟他们私奔,还不如跟着高龙启私奔。
……!!!
此念头一出,虞楚黛顿时愣住。
她今日来找高龙启,其实心中很混乱。
她丝毫说不出缘由,只觉得她应该来找他。
宫中乱糟糟,宫人逃窜,叛军随时会入侵,说不害怕,是假的。
可是当她看到他还在这里时,她的惊惧,居然一瞬间消失殆尽,变得平静。
她看透过太多爱之虚伪,恨之入骨,发觉只有在他身旁时,才得以安宁。
不如……就此死在他身边。
反正她活不过十八,用不着惜命。
甚至,她心底深处认为,即使她没有心悸病,她也不想像高龙启说的那样,去继续侍奉其他君王。
任何一个君王都比高龙启正常。
而正常的君王们,不会像他这样心声安静,不会对她有求必应,更不会在她遇上德妃时,不由分说地向着她。
经过高龙启的祸害,她似乎已经没办法跟所谓的正常人相处。
可是他特别坏。
他活得腻烦,说找死就找死,根本不顾她的死活,还轻飘飘地说着让她去取悦新君主的话。
着实可恶。
但她又能说什么呢?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就像他说的,关她什么事。
宫殿外,越发喧哗。
都不知还能活多久,估计也没多久。
再与高龙启纠缠这些无所谓的问题,毫无意义。
殿中没有宫人们打理布置冰盆,很热。
虞楚黛拿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道:“罢了,陛下,天气太热,妾身不想跟你争论。我也没什么胃口,吃不下菜,等会儿就吃冰饮吧。”
高龙启盯着她,不解道:“你不觉得,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逃命吗?你是妖妃,不愿侍奉新君,就只有死路一条。现在这情形,厨子都跑光了,你还想吃冰饮?”
虞楚黛想起上次见面,他在冰水中的话语,道:“妾身想如何就如何,与你何干?陛下,你今日废话真多。冰库中有冰,有薜荔果,还有很多其他食材。厨子跑了,我自己也能做。”
她眼神中露出点期待,道:“今晚我要吃十份,哦不,二十份!”
高龙启道:“会胃疼。”
虞楚黛道:“死都要死了,哪里还用得上顾忌这种小事。说不定在疼起来之前,叛军就杀过来了。”
高龙启继续反对,虞楚黛坚决维护自己最后的二十碗大餐。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大殿中忽然一暗。
门口出现个彪形大汉,遮住了照进殿中的夕阳。
他是第一个抵达干华宫的起义猛士。
根据各个势力约定,先到且斩杀高龙启者,即为新帝。
今日,王权富贵,他唾手可得!
猛士手执一把大斧,气势汹汹,指向坐在阶梯上的二人,正义凛然喊道:
“暴君!妖妃!拿命来!!!
高龙启和虞楚黛停下,瞥了他一眼。
然后,继续吵架。
虞楚黛:“我说了上次只是意外,就算死我也要当个饱死鬼,我就要吃冰饮。
高龙启:“五碗,不能再多。
虞楚黛:“你真的很烦,你作死亡国我都没管你,你现在也别管我。
高龙启:“这是两码事。
猛士:“……
这两个人,似乎在争论什么吃冰饮。
啊不是……能不能尊重一下他这个政坛新秀,以及未来的北昭新帝?
他在这里,要杀人!
他们却熟视无睹,当他是死的吗?!
猛士勃然大怒。
他昂首阔步往前走,停在阶梯前,睥睨坐着的二人。
这一走近,他才看清那传说中妖妃的长相。
不,得,了。
是心动的感觉。
他捂住自己的怦怦直跳的心房。
他早听说过那妖妃长了张祸水脸,可没人告诉他,人竟然还能漂亮成这样。
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妖妃就是妖妃。
只需一眼,他就为之神魂颠倒,连呼吸都忍不住为之颤抖。
他心里的呐喊,顿时从“暴君妖妃拿命来!变成了“妖妃是我的!!!暴君拿命来!!!
虞楚黛忽觉一阵恶心。
很熟悉的恶心感,她经历过无数次。
逆贼对她的肖想,直白得可怕,恶心得她连吃冰饮的心情都没了。
夏季炎热,后宫里又从不见外人,虞楚黛日常穿得随意,里头一条齐胸襦裙,外面披层轻薄纱衣。
这种打扮,从上往下看,胸前便一览无余。
那人……直勾勾盯着她的胸看。
虞楚黛整理下衣裳,站起来,冷眼看向离她不足一米远的粗壮逆贼。
逆贼痴迷地盯着她,仍旧肆意打量,目光黏着,眼神最终又停留在胸前那两团雪
白上。心里咂摸,这妖女,长得够带劲。
见虞楚黛神情鄙夷,逆贼干咳几下,正义道:“暴君!妖妃!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虞楚黛忽然冲逆贼娇媚一笑,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