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楚黛满心都是虞母那些旧事,兴致不高。
高龙启看着她,道:“有一事,朕原本打算等你回南惠后再告诉你。可是,想想看,不如现在就让你知道。”
虞楚黛心生好奇,他鲜少这般认真,“何事?”
高龙启道:“朕已让张泰田拟好圣旨,等回到北昭,朕就册封你为皇后。”
虞楚黛安静了片刻,轻声道:“陛下,按照戏文里的发展,立下类似这种‘等怎么怎么样之后’的誓言,往往会事与愿违……”
高龙启打断她道:“所以朕让你少看那些个鬼玩意儿。虞楚黛,你别废话,朕做什么是朕的事,你谢恩就行了。”
虞楚黛忙道:“好好好,你别生气。妾身谢恩就是。突如其来的后位,太让人惊喜,妾身只是还来不及接受才胡说八道。”
话虽如此,高龙启却知晓她心中所想。
巫医的话,还有巫玄族的传说,都太过玄幻,虚无缥缈。
将此视为生机,着实难以信服。
高龙启道:“无论如何,朕会尽力而为。有朕在,你不要怕。”
虞楚黛道:“我没有害怕。只是觉得,陛下给我太多太多。我身为南惠人,若成皇后,难免会惹北昭人反对,我知道你从不畏惧人言,可我不愿让你为难。”
高龙启道:“你不用自作多情,此事与你无关。生杀予夺,皆由朕说了算。区区一个皇后之位,朕要给你,就容不得拒绝,也容不得他人置喙。此事已定,你与其说这事,不如想想今晚带朕去哪里逛。”
虞楚黛知晓他执拗,便也不再劝他。
她从袖中拿出一方丝绢,用于掩面,道:“南惠民风保守,我还是遮下脸为好。况且我已嫁到北昭,若是被熟人认出,难免麻烦。小齐侍卫,你等会儿可要低调点,别闹事。”
说罢,她牵着他,往灯市走去。
南惠的元夕热闹非凡,街道上,各色花灯,明亮璀璨,小商贩们吆喝不断,卖泥人,卖灯笼,卖点心……什么都有,都想趁着节日大赚一笔。
虞楚黛放开他的手。
这儿不是北昭王宫。
大庭广众之下,人多眼杂,她不好意思牵他。
高龙启走在她身侧,默默挡开迎面而来的人流。
花市灯如昼,两人缓行其间。
空气中飘来一阵甜香。
虞楚黛嗅嗅,寻着味儿走去,只见一个小摊被人团团围住,香味便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虞楚黛道:“这个味儿,用不着看我就知道,肯定是徐记炸年糕,我每年过年都少不了,特别好吃。陛下,你也试试吧。热乎乎,软软的,即使尝不出味道,口感也很棒。”
说完,她想起上回他带她在北昭乱逛,最后送了她一颗人头的事。
她怀疑道:“陛下……你不会又没带钱吧?”
这种人,真的会找不到女朋友的。
找到了也会被甩一百次。
高龙启拿出个钱袋,道:“皇帝确实不带钱,但是齐侍卫有钱。那边人多拥挤,你在此等着。”
他走进人群。
虞楚黛看着小摊上的花灯,个个都很漂亮。
她挑了个小鱼花灯,圆滚滚,红彤彤,喜庆可爱。
她一摸身上……没带钱。
在宫里待习惯了,确实会养成没钱的坏习惯。
那就等高龙启回来付钱好啦。
“小娘子,喜欢这盏灯啊?哥哥帮你买呀。”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男声,一听就纨绔得很地道。
虞楚黛转过身来,果然是南惠典型的纨绔类型,额前留着半撮毛,衣裳下摆扎进裤腰带里,鞋也不好好穿,随意趿拉着。
南惠纨绔圈里的穿衣风气,就是这个味儿。
虞楚黛真诚劝道:“你还是快走吧。不然,会死的。”
纨绔当然不会听,继续对着虞楚黛眨眼挑逗。
虞楚黛看着他,眼神充满了悲悯。
很快,纨绔一声惨叫。
高龙启刚买的两只滚烫年糕,一左一右,牢牢拍在了纨绔脸上,烫得他龇牙咧嘴。
纨绔指着高龙启,正要开骂,手指却被握住,咔嚓一声,直接折断。
高龙启没打算放过他。
虞楚黛连忙拽住高龙启,道:“别闹大了,这是南惠,被人盯上不好。”
高龙启放开纨绔,“滚。”
纨绔叫嚣着一定会回来报复后,连滚带爬,跑得无影无踪。
虞楚黛看着地上的年糕,道:“可惜。”
高龙启买下小鱼花灯,交给虞楚黛,道:“再买一份就是。
两人正要走去年糕小摊处,忽然,一阵声音打断二人。
“虞姑娘?……是你吗?
虞楚黛闻声回头,只见不远处站着个男子。
是她认识的人,姜近谦。
姜近谦快步走进,惊讶道:“真的是你?
他看向旁边一脸不善的高龙启,微笑着打个招呼。
高龙启没反应。
虞楚黛见躲不开,只好点点头,没想到她裹成这样还能被人认出来。
三人去僻静处说话。
今夜元夕,百姓们聚集热闹。
姜近谦负责京畿安全,安排了人手在此灯市维护秩序,他做事向来严谨积极,便亲自过来值守督查,以身作则,方才看到有市井之徒调戏姑娘家,正要去管,高龙启先他一步。他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此女身形熟悉,辨认出是虞楚黛。
姜近谦道:“虞姑娘,你和亲去了北昭,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又看向高龙启。
虞楚黛想了会儿,道:“陛下宠幸贵妃,不太在意我们这些秀女。但贵妃心善,特许我们回来探亲,很快就得返回北昭。此事不便声张,还请姜大人不要告诉旁人。这位是负责护送我的齐侍卫。
姜近谦点点头,再次冲高龙启拱手打招呼,“齐侍卫。
高龙启敷衍回礼,依然一言不发。
姜近谦也不多想,只觉这侍卫性格不好。粗人武夫里,这种人很常见,不奇怪。
他朝虞楚黛笑道:“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声张。只是我记得那二人都同你不睦,没想到也会有转性的一天。获宠的贵妃是哪一个?
当年这两人刁难虞楚黛,差点将她推入水中时,还是姜近谦替她解了围。
虞楚黛只好继续编造道:“余音绕梁的余那位。或许是去了异国他乡后,她觉得我们都是南惠人,生出了同乡之情。
姜近谦欣慰道:“那就好。她肯照顾一二,你在宫中也好过些。我……我是说,你家爹娘,也就放心了。
姜近谦声音温柔,话又说得体恤。
虞楚黛偷偷瞥向高龙启,观察他的反应,果然,他的脸已经黑得不能看。
她可
不敢再多说下去,便道:“姜大人,夜已深,我先回去了。”
姜近谦愣了下,道:“嗯,好。虞姑娘保重。”
虞楚黛拉上高龙启,快步离去。
二人转进另一条街道后,高龙启冷笑声传来,道:“你都走了,那人还站在原地看你背影,眼神流连。应该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贴在你身上。”
虞楚黛道:“就是老熟人出现,他好奇多看两眼……”
高龙启才不信,道:“他看你的眼神,可不仅仅是老熟人。贵妃,你没说实话。”
虞楚黛无奈道:“你别疑神疑鬼,我跟你说就是,免得你乱猜。”
姜近谦确实不是普通的老熟人,他和虞楚黛相过亲,还差点喜结连理。
在虞楚黛被一众相亲男子折磨得要死要活时,姜近谦出现了,浑然一股清流。
姜近谦是典型的世家公子形象,样貌端正,举止温文尔雅。
他出身也很好,姜为皇族姓氏,他属于皇族里的旁支。其仕途也走得不错,且他虽然长相柔和,却是武官,是难得一见的儒将,很受贵女们欢迎。
那时余氏和于氏同她起冲突,就是因为嫉妒姜近谦跟她多说了几句话。
最关键的是,相亲时,姜近谦没有半分坏心思。
虞楚黛读了那么多人的心,也就只有他是纯粹出于对她的好感,且没有因为急色而胡乱意淫她。
姜近谦全程规规矩矩,礼节周到。
虞楚黛觉得他不错。
虞右史和虞母更是欣喜万分,很满意姜近谦这个女婿。他出身姜氏,虽非正统皇室,好歹也和南惠帝沾亲带故,总能让南惠帝顾忌点儿脸面。他又身为武官,比文臣硬气,可以保护好妻子。
怎么看,都是一桩好姻缘。
但这段姻缘,最终折损于姜近谦母亲之手。
姜母看不上虞家门第,觉得虞右史徒有虚职,钱权皆无,对姜近谦未来的发展毫无助力。姜家虽然跟皇族沾亲带故,却家道中落,需要联合个厉害家族才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且虞楚黛是个病秧子,一看就不好生养。
这样的人,姜母绝不允许进门为媳妇,最多,也只配做妾室。
由此,婚事告吹。
当然,明面上姜母
并未把话说得很难听,她是个体面人。
她只是约虞楚黛喝茶吃点心,说说自家的难处,谦说配不上虞家。至于内心的真实想法,全靠虞楚黛有读心术,才听了个透彻。
得不到姜母应允后,姜近谦登门致歉,虞家人表示理解,并未撕破脸。
对姜母和他,虞楚黛也谈不上怨恨,大家都有自己的考量,仅此而已。
虞楚黛讲完,道:“就这么简单,再无其他。
高龙启嘲讽笑道:“你觉得他这人如何?
虞楚黛就事论事,道:“还不错吧,总不至于人家不娶我我就骂他。他也有自己的难处,而且平时为人为官,都很有声望。
高龙启道:“朕却看不上他。娶妻是自己的事,他如此瞻前顾后,思量计较,任其母摆弄。
虞楚黛道:“南惠自有国情在。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陛下一样,想如何就如何。姜近谦父亲早逝,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也不容易,他顾念母亲,情理之中。
高龙启捏住她的脸颊,不满道:“你帮他说话。
虞楚黛笑起来,道:“他们早已与我无关,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再说,若是姜近谦跟陛下一样,不顾阻碍娶了我,我就不会去北昭和亲,也就遇不到陛下了。
高龙启冷笑,道“哦,朕还得谢谢他?
虞楚黛嗅到他话里的酸气儿,笑得越发开心。
高龙启道:“若是任你选,你要他,还是要朕?
虞楚黛道:“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高龙启道:“没有,但想问。
虞楚黛着实受不了他这股子醋味。
小醋怡情,大醋搞不好会死人的。
她看看四周,拉着他的手,跑进一条小巷中。
小巷黑暗偏僻,狭窄无人。
两人面对面,挤在小巷中。
虞楚黛摘下面纱,踮脚贴住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