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夕,浓墨般的夜色仍旧笼罩在天地间,唯有东方一缕朝晖,隐隐有破云之姿。
虽天色朦胧,但村子里已经逐渐有了动静,起初是一声两声,渐渐的,随着一道浮光自云中迸出,村中陡然焕发出勃勃生机,谈笑呼喝的人声混合鸡犬牛羊的嘈杂,宛如潮水,此起彼伏,热闹喧哗。
多年的习性使得崔莞即便重获新生,也极为浅眠,早早便醒了过来,只是她并不起身,仍旧躺在榻上专心思索往事。
突然,门外一阵窸窣的脚步,阿音轻柔的声音传进屋内:“阿莞,起榻了么?”
崔莞坐起身,淡淡应了一声:“起了。”
话还未落,阿音娇小的身影便出现在窗棂前,崔莞昨夜插上了那两块看似摇摇欲坠但多少还有几分作用的门板,她不能和往常一样直接推门而入,只好出声问道:“怎的不开门?”
崔莞并不答话,慢理斯条的穿好衣裳,又理了理一头略微散乱的黑发,接着带上遮面用的粗布帕子,摸索了好一会儿才上前将门打开。
明媚的阳光倾洒而下,落在她仅露出一双水眸的面容上,衬得额前白皙的肌肤愈发晶莹剔透,好似一块无暇的美璧,浓墨般的眼瞳不似往日,总带着欢喜的笑意,反如山间潺潺流动的泉水,清冷透澈,仿佛能看穿人心一般。
“你可还好?”阿音细细的打量着崔莞,脸上隐隐含着一缕担忧,看起来对她十分关心。
崔莞扫了下她藏在长袖里相互交缠的双手,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讥诮,嘴角却轻盈的往上翘,“甚好。”
“如此我便放心了。”阿音露出抹如释重负的神色,随即扬起温柔的笑容,关切的道:“昨夜你突然大叫,醒来又那般呆呆傻傻的不认人,真是将我吓坏了。”
“无事,不过是做了场噩梦罢了。”崔莞轻轻一笑,移步到一旁的木盆前,挽袖探手,搅了搅盆中的清水。
可不就是场无比真实的噩梦么,好在梦始终是梦,再怎么也不会成真。
她掩在长袖下紧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只是掌心留下了几道刺眼的红印。
阿音解了疑惑,心中虽觉得眼前的崔莞和以往还是有些不同,但她均自行归于是昨夜梦魇的缘故,便不再扰着崔莞梳洗,随意叮咛了句便前去厨下忙碌。
待崔莞梳洗完毕,热气腾腾的早膳也摆在了桌。
这院里统共不过三间小土屋,且格局都十分狭窄低矮,因而只要没碰上雪雨天,用膳素来摆在庭院。
崔莞看了眼矮桌上的食膳,一罐几乎是光可鉴人的粟梁粥,还有几块巴掌大的粗面炊饼和一碟不沾油光青黄交接的无名野菜。
对崔莞来说,早已经不记得粟梁是个什么滋味,更别提那碟光是看着便让人难以下咽的野菜,但她心里清楚,桌上的东西在阿音和张郎眼中,已经算得上是顿颇为丰盛的美食了。
“阿莞,站着做甚?快坐下罢。”阿音热切的招呼着崔莞,同时利落的摆好虽然破旧但洗得还算干净的陶碗和木筷。
崔莞颔首却一动不动,擡眼仔细看了看正房,突然出声道:“怎么不见张家姐夫?”
张康是阿音的夫郎,为人最是好吃懒做,每次饭菜还未出锅,便早早在矮桌前候着了,今儿有这么“丰盛”的菜肴,他却意外的不见人影,由不得崔莞起疑心。
听见这句话,阿音正准备舀粥的手顿了下,但转眼便恢复原状,若无其事的笑道:“张郎有事,一早便出了门,得过傍晚才会归家。”
闻言崔莞心神一动,她记不清阿音和张康究竟是何时对她下的手,只依稀记得使的手段便是下药。
想到此,她警惕的掠了眼桌上冒着热气的粥菜。
莫非,就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