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有人想过,平日里过得极为穷困潦倒的阿音和张康,手里竟然还捏着这么大一笔钱财!
一千五百钱,即便不能大鱼大肉,也足以让一户普通的农户过上大半年果腹的日子了。
霎时间,除去面不改色的崔莞和若有所思的周老外,余下的人均目光闪烁的盯着跪坐在墙角,面色惨白的张康。
原本他还寻思着,周老虽说鞭挞,却并未言明何时动手,只要想法子拖延至夜里,未必不能脱身,到时将藏好的银钱一卷,又何愁没有容身之地?
可没想到崔莞竟提到了此事,还将押契公之于众!
这便等于是绝了他的生路啊!
张康不禁一阵眩晕,前胸仿若压着千斤巨石,又沉又闷,喉中一股子腥气直冲而上,他紧抿嘴唇,吃力地擡起头,如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般盯向崔莞,阴霾的眼底含着一丝怨毒。
周老并未错过张康这番神色变化,心中对他越发不耻,更加坚定了要将他与李提逐出荣村的念头。
因此,周老厌恶的移开眼,冷声道:“张康,还不快些将五百钱归还于崔氏阿莞。”
张康胸口剧烈起伏几下,扶着墙根缓缓站起身。
他不甘心将到嘴的肥鸭子松开,却也畏惧周老在村中的声望,两相权衡中,脚下不免有些躇踌。
直到周老再度不耐的呼喝一声,张康才转身摇摇晃晃的往正房走去。
少顷,张康攥着一个褐色的麻布钱袋踏出屋,许是用的时日不短,布料已有些泛白,且不少地方还沾着一层黑乎乎的污渍,但那鼓得圆滚的钱袋还是引住了众人的目光。
捏了捏手中的钱袋,张康心头直淌血,一连咽下好几口唾沫,颤着手,咬牙将钱袋“砰”的一声扔在了摆在一旁的矮桌上,“拿去!”
崔莞盯了他一眼,并不依言上前,反而转身对周老行了一礼,慢慢说道:“多谢周老愿为阿莞主持公道,只是这钱袋中有几钱,还得请周老差人验看,以免到时数目不对,冤枉了张家郎君。”
听了崔莞的话,张康面容微微扭曲,恨不得冲上去撕了这坏他好事的小贱人!
但他不敢,尤其是在周老面前。
“平建。”周老眯起眼,打量了下眸光淡然的崔莞,突然唤了周郎中的名,指了指矮桌上的钱袋,“你来清点罢。”
君子高洁,对阿堵物自当嗤之以鼻,周老当众让周郎中清点钱财,便是想借机羞辱周郎中,以报方才拆台之怨。
只是……崔莞似笑非笑的瞥了眼面色铁青的周老,眼波流转,看向面不改色大步迈到矮桌前的周郎中。
自幼便脱离周家,随父营生的周郎中,根本不在意这些虚名。
他抓起钱袋双手一划,打开后往桌面一倒,哗啦啦的一阵清脆的响声后,外圆内方的五铢钱几欲洒满整个桌面。
周郎中自地上拾起几枚滚落的铜钱,随后飞快的点数起来,同时嘴里扬声念道:“一五,一十,十五,二十……”
以百数为堆,散乱的五铢钱很快便被归拢,桌面上隆起了一个又一个小钱堆,本就夺目的铜黄色在明媚的阳光下,愈发显得闪耀动人。
不少村民看着那几堆铜钱,不住的吸气咽沫,一阵阵唏嘘此起彼伏。
张康更是怄得胸口阵阵泛疼,他阴冷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崔莞和周老,心中不断狞笑:既然这些人不识擡举,那就莫要怪我心狠手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