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姑子虽未掰开细说,可话里话外,却是借着圣人之言,明明白白的告诉众人,她所说的话,不可信!
偏偏这番话还令人无法开口反驳。
除非,她敢当着众人的面,言论圣人有错。
这样的话一出口,非但楼管事饶不了她,郎君饶不了她,便是这天下人,也饶不了她!
对上崔莞始终平静无波的眼眸,这一刻,桃兮心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惊惧。
而楼管事盯着崔莞的目光亦多了几分慎重和探究。
崔莞大大方方的昂着头,任凭众人的惊异的眸光与天边倾泻而下的明艳秋阳之光一同落在脸上,不闪不避。
须知,在大晋朝,可读书识字的人极少,世家子弟不必多言,就好比秦四郎,幼时便得名士启蒙,而后拜当朝大儒为师,满腹经纶自是不奇。
然,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士与民素来有云泥之分,天壤之别。
庶民出身百姓若是想读书上进,光是启蒙便需耗资不少财力,所求的还只是一般的私塾先生,名士大儒,自然不会轻折己身,于平头百姓启蒙,且往后在书院中的束修利禄,人情往来亦是一处难以见底的花销,若能一举成名尚好,若是不能,以往十数年也便成了镜中花,水中。
故而,一般家境尚可的人家,供出一名儒生已是实属不易了。
她一个穷困潦倒的小姑子,张口便是圣人言,彷如身前牡丹,信手拈来,让人怎能不惊,怎能不惑?
莫非是一位落魄的贵人?
亦或者方才那身装扮,只是为躲避盗匪而故意为之?
可无论众人心中如何惊惑,于崔莞来说,有利无害,至少旁人再不敢将她当成一个贱民,轻行折辱。
楼管事深深地盯了崔莞一眼,转头扫了下仍旧呆滞在一旁的众女,随意点了名身穿湖蓝衣裳的侍婢,淡声道:“你去寻厨娘,让她重新烹一份早膳来。”
那侍婢连连点头应道:“诺。”说罢急急而去,仿佛逃难一般。
桃兮的面色白里泛青,楼管事此言,已是认同了崔莞的话,虽说她无法反驳,却也不乐意看到那小姑子的话被人采信,她张了张嘴正想出言,不想楼管事在她之前开了口。
“至于这碗粥……”
楼管事含着冷意的目光在桃兮和弗儿脸上来回打量,惊得弗儿不住的往后缩瑟,而桃兮也拢起了嘴唇,静静等待楼管事的处置。
“桃兮,弗儿,你们分食了罢。”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让桃兮与弗儿的面色难看到极点,且不说她们对粥里的猫腻心知肚明,光是食用一个她们心中认定为贱民之人都不食的东西,便是最大的羞辱了。
“我,我不食!”桃兮白着一张脸,可怜兮兮的瞅向楼管事一旁的陈副管事。
陈副管事见状,忙上前要打囫囵,却被崔莞抢先一步说道:“不食也好。”
桃兮与陈副管事皆是一愣,尚未回神,又听见那道清清朗朗的声音继续道:“桃兮姐姐随着郎君,何等山珍海味未品尝过?不过是碗黍米粥罢了,又岂能入桃兮姐姐的眼?”
她竟是将方才折辱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差的还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