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四郎一番言语,崔莞眸中轻漾的盈盈笑意,慢慢的褪去,静静看着眼前温润却不失坚韧的男子。
“如此,足矣。”
微凉的秋风习习入室,少女额前鸦发轻动,露出白皙如玉的前额,衬得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愈发清澈灵动,她抿了抿唇,正色说道:“三日,抵达雍城三日内,我定会将百里氏寻至四郎君眼前。”
秦四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眸底晦暗难明,“你,不怕我出尔反尔?”
如今在场的唯有四人,除去秦四郎与她,便只余下楼管事与观棠,而且这二人均为秦四郎心腹,若秦四郎失信,她还真是一时拿秦四郎无果。
不过……
“有何可怕?止桑公子乃君子也,自是信守承诺的大丈夫。”崔莞下颌微昂,轻轻一笑,清声道:“故,我愿信之。”
秦四郎心头微微一暖,眼底漫起一丝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和,“多谢。”
世人皆知秦家有四郎,然,先秦家,后四郎,他身上的一切,均为秦家所赐。
倘若他不曾出生于钟鼎世家,又有多少人会知晓这世上还有一个止桑?
而且,这些年来,他虽顶着谪仙之名,受世人追捧,可从未有人得知,他在秦氏主宅中,除去双亲,竟再也寻不到倾信之人。
叔伯手足,无不是面容和乐,嫉疑暗藏,吃过几次不大不小的暗亏后,他忽的便明白了,亦沉熄了心中最后一片热火。
而今,眼前这小姑子非名士亦非大儒,可一句轻轻的止桑公子,一句我愿信之,竟让他心中闪过一丝难以自持的激动。
秦四郎神情的细微变化,全然落入崔莞双眸中,可她恍若未觉,垂首淡声道:“若无他事,小女告退。”
说罢也不待秦四郎君多言,自及时停稳的马车上慢慢爬下,擡头望了望后头的车队,寻出自己乘坐的牛车,缓缓信步而去。
她走得不快,但身子始终笔直如竹,哪怕数不清的各色目光自四周唰唰投来,也不曾乱了半拍步子,直至爬上牛车,合拢门扉,挺得直直的身子瞬间一倒,软软地靠在了车厢上,胸口砰砰直响。
方才在马车中,她看似平静淡漠,可心中仍是怕的,忐忑的。
毕竟,百里氏是她手中唯一的底牌,而稷下学宫,不过是她凭据前世所经,臆测而来。
犹记得上一世,秦四郎便是在稷下学宫,以诡辩论“白马非马”辩倒当时主讲大儒南公。
至此,秦氏四郎一辩成名,传扬天下,彻底坐实了谪仙之赞誉。
可当时,她已跟随曾信半年有余,也便是说,此次秦四郎雍城寻医并不似所想那般顺利,故而耽搁了明年的开讲时辰。
而前世碰见秦四郎与百里氏,正是在春暖花开之际,秦四郎当街发病,百里氏现身施救,一手精妙绝伦的灸术,令得她至今记忆犹新。
凭借这两件事,她才在秦四郎犹豫时,大胆的说出稷下学宫。
对,便事成有望。
若错,只怕连百里氏这张底牌也会全然毁去,且,以秦四郎连自己都可算计在内的性子,又岂会留下一个“意外”?
好在,一切如愿。
随着牛车慢慢晃动,崔莞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车队缓缓前行,宽敞的官道两旁,金黄的田野内渐渐添上了各式的农舍,一座,两座,三座……
最后,田野褪去,笔直的官道尽头,一座巨大的城池静静屹立在午后的暖阳下,自云中洒落的金粉,将一眼望不到头,高大古朴的城墙染上一层淡金色,愈发显得高耸巍峨。
雍城,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