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午后的暖阳漫过天窗,散落在崔莞掩去大半的脸庞上,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流转出一股浓烈自信,宛若三月桃夭,华颜灼灼,令得秦四郎神智不由一恍。
但极快,他便复如初,继而垂下眼,淡声应道:“如此,甚好,为免耽搁时辰,我再予你一辆车。”
“不必。”崔莞轻轻摇头,朗声言道:“过犹而不及,有此三物,足矣。”
秦四郎擡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然,崔莞不闪不避,眸光盈亮如初。
缄默片刻,秦四郎嘴角微微一扬,“如你所愿。”
“多谢秦四郎君。”崔莞心头略松了口气,她不想让秦四郎的人跟在一旁,可若秦四郎执意,她也不好推拒太过,否则便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达成所愿,她亦不再多留,行过礼便信步离去。
待崔莞走后,秦四郎便让楼管事亲自着手,将她要求之物备好,送往木屋。
不多时,换好衣裳,带上帏帽,又将两百金收妥的崔莞,转身便出了秦氏别院。
她前脚方踏出门,后脚便有家仆将消息禀报给了秦四郎。
“郎君。”楼管事始终觉得不妥,雍城不似巴陵,乃是秦氏驻地,况且雍城雄伟广阔,若这小姑子一去不回,只怕也不比那百里氏好寻。
思来想去,他忍不住道:“还是差人远远跟着那小姑子罢?”
秦四郎头也未擡,仔细看着整齐摆在长几上的一张张薄笺,“不必。”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者不过区区二百金……想到此,他心中哑然失笑,信了便是信了,何须寻诸多借口?
得了声,楼管事只好耐住心思,静静的守在秦四郎身旁。
崔莞可顾不上那么多,离开秦氏别院后,整个人顿觉懈弛不少,步伐亦显得轻快了许多。
她左右张望了下,便转身沿着脚下的青石大道,缓缓往来时之路行去。
雍城虽富饶,但士族与庶民泾渭分明,分居内外二城,甚少有交集之处。
城内有一条清水河,名渭,以渭河为界,东面铺满平坦干净的青石道,房屋大多奢华宽敞,此处便是内城,居住着雍城大大小小的士族权贵。
而渭河西面则是一条条黄土小道,车马行过,阵阵尘埃连天,房屋大多为木屋,还有些许搭着茅草屋,一栋接一栋,紧紧挨在一起,从街头到街尾无一变化,甚至每条街道两旁都是如此光景。
这,便是庶民百姓栖身的外城。
崔莞要去的便是外城,不过,以她的身子与脚力,显然比不上进城时的速度,走了莫约大半个时辰,方从内城走到外城。
站在热闹的街头,辨了辨方向,她擡脚便往西边走去。
若是未记错的话,西边应当有个市集,那儿便可租到代步的牛车驴车。
当初她还未医治好容貌,只是春风楼的一名打杂小婢,可没少来此处替外出的姑子寻车。
思及前世,崔莞心中泛刺,但脚下丝毫不停歇,一路往西。
又走了两刻钟,果然,远远的,她便望见了一处人声喧哗的市集。
市集内带帏帽的姑子女郎虽非随处可见,却也不少,但如崔莞这般身着华裳,看似世家姑子,却出现在市集寻车,难免让人觉得诧异,故而招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崔莞恍若未闻,略扫了一眼,她便大步朝一名莫约四十出头,面貌整齐,身材高大,着粗布青衫,赶着牛车的中年男子走去。
见生意上门,中年男子难免有些激动,急急跃下牛车,满面笑容的迎上前招呼:“女郎可是要乘车?”
崔莞颔首,直截了当的道:“一金,租用你的牛车三日,可否?”
三日便能赚一金?中年男子欣喜若狂,连连应声:“可,可!”
四周的驭夫闻言,纷纷露出羡慕的神情,不过,许是崔莞这身装扮的缘故,虽有人眼热,却未敢寻事。
毕竟对庶民来说,挑衅士族贵人,那可是大不敬之罪,弄不好可是会被处死。
故而,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中年男子载着崔莞缓缓离开了市集。
中年男子的牛车虽比不得秦氏的宽敞,但打扫得十分干净,也无什么难闻的气味,崔莞静静的坐在车中,闭目养神。
行了一段路,那中年男子才陡然记起,自己还未询问客人要去往何方,于是侧头低低问道:“女郎要去何处?”
听到询问,崔莞双眸未睁,嘴角却是轻轻一勾,清声说道:“春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