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束晨光破开云层,浅淡的橙晕染天际,太阳移到地平线之上,尚未开始攀爬。
山风冷冽,也清爽。
早起的困倦和混沌一扫而空。
喻思柏低眼看着蹲在脚边的女孩,光将她的小脸照得清透,漂亮的眉眼间有点点委屈。
她太累了,说完那句话便只会喘气。
一双乌黑的眼却仍盯在他脸上,仿佛他是把她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必须由他来负责。
喻思柏顿了顿,语气稍缓:“去坐着,别蹲在这儿。”
岑青柠眼巴巴地看着他,蹲着不动,一副“我没力气走不动了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模样”。
喻思柏眉骨微动,忽然扬声喊:“喻思杨,滚过来。”
岑青柠:“……”
她没见过比这个男人更冷硬的心肠。
岑青柠在喻思杨过来之前,起身找了块石头坐好,拧开斜跨的保温杯喝水。
她小口喝了会儿,缓过来点儿。
对平时不运动的人来说,登山确实够呛。
不光她一个人,喻思杨也好不到哪儿去,拖着一副残破的身躯,有气无力地问:“干什么?”
喻思柏下巴微擡,示意他看后面。
喻思杨纳闷地回头,眼睛忽然亮了:“岑青柠,你怎么来了?后面一直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小……咳。”
岑青柠弯唇笑笑,温声道:“玥珍邀请我来的。”
喻思杨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玥珍”是谁,愣了会儿,立即瞪大了眼开始找人,还不忘去扯喻思柏挡在自己前面。
喻思柏轻啧一声:“人不在。”
喻思杨硬是仔细找了一遍,见她真不在才凑到岑青柠边上去,忽然间精神焕发,眉开眼笑和人聊天。
喻思柏站在周礼安边上,忽而说了句:“我们换个位置。”
周礼安顺着他的视线往那处角落看,小姑娘捧着水壶喝水,偶尔冲喻思杨笑一下,乖得不得了。
这类型的女孩,喻思柏确实不感冒,但是……
“换位置?”周礼安挑眉,“不换。我不想一大清早听人在我耳边黏糊,你家小白杨你自己看着。”
换成别人,喻思柏压根不会在乎位置。
周礼安眼底泛起兴味,现在或许是没兴趣,以后有没有可说不准,他瞧着那小姑娘会来事。
再次上路,喻思柏前面多了个人,话多得不得了,就像公孔雀开屏,疯狂释放信号。
岑青柠有问必答,配合喻思杨的话题,十分捧场。
说到有趣的地方,她便弯着眼睛笑,侧脸干净好看,在这山间美得不像真人,像勾人心魄的精怪。
喻思柏听了一阵,有点儿烦,下颔线微微收紧,掀起帽兜罩住脸和耳朵,将恼人的声音和笑声隔绝在外。
约莫一小时,他们到达露天坪。
这处地方可观日,可做营地。放眼望去,先一步上来的人已搭好帐篷,白色鼓包静立在山风中。
晴空阔朗,云层散开,浓郁晨光铺满天际。
冷冬的空气似乎也没那么冷,疲惫和郁气随着层层汗意散去,风一吹,身体轻得能飘起来。
喻思杨想立即瘫倒,但在女孩子面前强撑着,直到小辣椒过来,他才忙不叠地钻进帐篷躲起来。
小辣椒嘴噘得半天高,问岑青柠:“你们路上聊什么了?”
岑青柠十分诚恳地描述了一遍喻思杨的“孔雀开屏”,并且点评道:“他话术熟练,应该说了不下一百遍。”
小辣椒轻哼一声:“他就会这一种招数,骗骗小妹妹。”
她看了眼岑青柠小脸发白的模样,连连摇头:“你这招对喻思柏肯定没用。”
岑青柠偏头看喻思柏,人群中他身形挺阔,侧脸在阳光下像发着光,眉眼间有淡淡的笑意,正和人交谈。
像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人,兼有成熟感和少年感。
爬了两小时的山,他瞧着一点儿都不累。
体力真好。
路上喻思柏一直在他们身后,她没直接问喻思杨,这会儿问起喻思柏的感情状况。
小辣椒无聊道:“圈内众所周知,喻思柏的老婆是飞机。”
岑青柠:“……”
听起来未免过于无聊了,他似乎天生和她八字不合。
小辣椒简单说了几句喻思柏的人生。
喻思柏出生在飞行世家,爷爷是工程院院士,多次担任飞机设计工作,奶奶是教书育人的老师;外公是空军飞行员,有40年的飞行生涯,多次立功受奖;外婆是直升机机长,飞行指挥员;父母都是参与飞机制造的工程师。
喻思柏从出生便与飞机密不可分。
在飞机制造厂长大,每天看着飞机在试飞场起起落落,看洁白的机翼划过长空。
他从小便迷恋喷气飞机,在父母的期冀中长大。
小辣椒:“可惜没如他父母的愿去当工程师。毕业后他就自己生活了,不用家里一分钱,我可做不到。”
简而言之,他目前的人生都献给飞机和蓝天了。
岑青柠眨眨眼:“他没有过女朋友?”
小辣椒翻翻白眼,一指蓝天:“别人追他,他就说我老婆在天上。你说他会不会有女朋友?”
岑青柠没忍住,往喻思柏身上看了一眼。
看不出来他这么纯情,明明长了张沾花惹草的脸。
女孩子的视线太明显,久久停留在他身上。
喻思柏左侧脸被阳光照得隐隐发烫,稍许,他忽然侧过头,对上她澄净的眼睛,明明白白地写着新奇。
撞上他的视线,她没躲,充满欺骗感的眉眼慢慢弯起来。
对视了三秒,她先移开了眼。
喻思柏慢慢收回视线,听他们说下午烧烤的事。
登山消耗体力,没多久,大多数人钻进帐篷睡回笼觉,留在外面的人所剩无几。
喻思柏在草坪上搭建下午要用的烧烤炉,搭完擡头,周围都空了,除了两个摄影爱好者,便只剩下——
树荫下的小黄鸭。
她坐在月亮椅上,神情困倦,双手捧着小脸,脑袋一点一点,看起来随时都能睡过去。
喻思柏停下来,扫了眼周围,没有多余的帐篷。
卫玥珍似乎也没有邀请她去帐篷休息的意思,明明是她带来的人,就丢这儿不管了。
喻思柏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只有他的帐篷空着。
显然他从小到大受到的绅士教育见不得女孩子吃苦,没在这时候过多犹豫,直接走到树下。
高大的身影挡住光,运动鞋停在几步之外。
来人没立即说话,似乎看了她一会儿。
岑青柠睁开一条眼缝,对上男人深黑色的眼睛,浓睫垂落,挡住大半情绪,他说:“右边还有帐篷,没人。”
喻思柏没说是他的帐篷,只说那里空着。
他等着她反应,她却像是在走神,愣愣的不知道想什么样。
岑青柠耳朵发痒,低低沉沉的一句话在晨风里久久不散,比绚烂的日出更拨动人心弦。
喻思柏见她没反应,直接喊:“岑青柠。”
小姑娘眼神慢慢聚焦,凝在他脸上,眸光亮起,雀跃地问:“你知道我的名字?”
喻思柏:“?”
喻思杨爬山的时候嚷嚷了一路,他就在他们不到一米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听不见。
况且,他在“岛上”那晚就知道了她的名字。
那晚“岛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场子里来了个纯得不得了的女孩,在东川读大学,不是本地人,没什么背景。
若不是碍于喻思杨和喻家,有大把的人赶着排队。
他们说,那个女孩有一个和她容貌相匹配的名字。
岑青柠,淡绿色的小果儿。
青涩、干净。
喻思柏避而不答,只问:“不去休息?”
岑青柠才拒绝了小辣椒,当然不肯这么轻易去休息,她又不是在这儿白白吹风。
更何况,她的目标都送上门来了。
岑青柠眸光水润,轻声细语地问:“喻思杨看起来有点难追,或许你有建议给我?”
喻思柏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她未免转变得太快,上一秒还在欢欣他知道她的名字,见他不接茬就直接换题转到喻思杨身上。
这一路,傻子都看得出来。
喻思杨难追个屁。
喻思柏眯了眯眼,警告道:“适可而止,别玩他。”
岑青柠微怔,像是真的不理解他的意思,认真道:“玥珍说,他对我的态度和其他漂亮女孩没有区别,说明我对他来说并不特殊。他之前的恋情都无疾而终,他真的喜欢那些女生吗?”
在岑青柠看来,喻思杨只是享受崇拜、被仰视。
他或许并不知道怎么喜欢一个人。
“这样还不难追吗?”她神色诚恳。
喻思柏顿了两秒,低头看她,差点儿被她这张无辜的小脸和迂回的话术糊弄过去。
他开门见山:“你确定你想追的人是喻思杨?”
岑青柠装傻,恰到好处地露出诧异的目光:“在这里,除了玥珍我只认识喻思杨。还有别人吗?”
小姑娘仰着小脸,眼神清澈,睫毛像钩子一样翘起。
明晃晃地写了四个大字:愿者上钩。
喻思柏定定地看着她在晨光下的干净面庞,舌尖顶了顶上颚,后槽牙微微收紧。
他反问:“在机场说的话忘了?我不介意再说一遍。”
岑青柠在心里哼了声,不就是“我对你没兴趣”,明明记得机场的事,那晚还装作不认识。
她抿嘴笑起来,眼睛弯弯:“可我对你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