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岑青柠托着腮,笑意盈盈地听着几个学长说话。说起飞行,他们个个意气风发。
她看似专注,其实心不在焉。
余光里,一身西装的男人往他们这儿扫了一眼,便漫不经心地移开了视线。
他转身和喻思杨两人往窗口走去。
岑青柠确保喻思柏看见她了,唇角轻弯,对几位学长道:“我还有点事,下午见。”
中午她只是想来食堂吃个饭,凑巧遇到前几天的学长们,碍于他们帮忙找了位置,便一起吃了个饭。
遇见喻思柏是意外之喜,而她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个“意外”。
喻思杨在窗口点菜,不忘往窗边角落看,嘴里嘀咕:“柠柠喜欢的人在飞行学院?哥,那些人还没你帅。”
喻思柏眉梢轻挑:“那不如喜欢我。”
喻思杨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对上喻思柏淡定的脸,磕磕巴巴地问:“哥,你、你认真的?”
喻思柏从容不迫,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狂妄的话:“飞行学院那群小鬼,比得上我?”
喻思杨:“……”
话是这么说,但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这不是喻思柏的风格。
他哥外表看着谦逊绅士,实则心比天高,连同龄人都不看在眼里,更不提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学弟们。
他怎么会好端端地和人去比?
喻思杨一直到在餐桌上坐下,还在冥思苦想哪儿不太对。正困惑,瞥见岑青柠走近。
她看见了他们,眸光略显诧异。
岑青柠走近,乖巧地和喻思杨打招呼:“学长。”
她澄亮的眼移开,慢慢停在喻思柏脸上。
男人轻擡起眼,纯黑色的瞳仁显出几分锐利,静静地和她对视,像是在等她开口。
在喻思杨的视角里,他们并不熟悉。
只有攀岩馆那一次短暂的交谈,叫“喻机长”似乎太过生疏,叫“思柏哥”又略显亲密。
所以她只是眨了眨眼,对他抿嘴一笑。
喻思杨狐疑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过一圈,没发觉什么不对,便和岑青柠聊了聊最近。
简单聊了两句,他状似不经意提起:“柠柠,你男朋友不陪你吃饭?”
岑青柠眼珠悄悄转动,余光看着那道身影,语气失落:“他在陪别人吃饭,没空陪我。”
喻思杨立即拧眉:“他是你男朋友,不陪你吃饭陪别人吃饭?”
岑青柠“唔”了声:“别人比我重要。”
喻思杨脏话都在嗓子眼里了,当着岑青柠的面没好意思骂出口,脸色难看道:“他现在在学校?”
岑青柠瞄了眼喻思柏,点头。
他在学校陪他弟弟吃饭呢。
喻思柏轻啧一声,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语气淡淡:“你吃饭不也挺热闹?轮得到你男朋友陪你?”
话音落下,喻思柏便知道自己过界了。
他向来冷静理智的大脑在对上岑青柠时,每每都会失控,这不是第一次了。
这是警报。
喻思柏对上两双惊诧的眼睛,压下胸腔内那股翻滚燥郁的火,平静道:“抱歉。”
岑青柠怔愣一瞬,垂落的眼睫微颤,小声对喻思杨说:“学长,我先走了。”
喻思杨眼睁睁看着岑青柠飞快跑远,匪夷所思道:“哥,你吃错药了?干嘛欺负柠柠?”
喻思柏攥紧拳,指骨因用力泛白,起身道:“你先吃。”
喻思柏忽然大步离开,徒留喻思杨迷茫又不解地坐在位置上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
他不爱学习的脑子,终于觉出了一丝异样。
他哥是不是……对柠柠有意思?
喻思杨被自己这个猜想吓出一身冷汗,随即陷入巨大的纠结中:他哥喜欢上了他追过的人?
那他以后不会喊柠柠嫂子吧?
艹啊。
小姑娘纤瘦灵活,转眼就跑没了影。
喻思柏擡手解开两颗西装扣子,左右寻找她的身影。忽然,他的眸光定在一处转角。
角落里,露出一截白色衣角。
喻思柏闭了闭眼,认命般往转角走去,女孩子小小一团,埋头蹲在地上,看不清表情。
“岑青柠。”他蹲下身,嗓音微低。
她没动作,只能看到乌黑的发顶。
岑青柠低着头,努力压抑自己上扬的唇角,酝酿情绪,再擡眼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女孩子委委屈屈地说:“你好凶,又不是我约他们吃饭的。你来学校也不告诉我,只知道来找喻思杨。”
喻思柏垂眼看着她柔弱的眉眼,低声问:“真委屈了?”
岑青柠轻轻睁大眼,脑子里转过数个念头,在被发现和没被发现之间徘徊几秒,最后耷拉下脑袋,低落地“嗯”了一声。
敏锐如喻思柏,在她停顿的几秒就明白了。
狡猾的小狐貍又是装的,半真半假惹人心疼,恨不得长出两只狐貍耳朵大张旗鼓地耷拉下来。
但是,即便是装的,也让心疼。
喻思柏伸出手,很慢地靠近她的头,五指停在头发上方犹豫几秒,不受控制地落了下去。
掌心贴上女孩子柔软的发丝,轻揉了揉。
他说:“在我面前不用这样。”
岑青柠在发呆,坐在飞行学院礼堂里光明正大的发呆。
她一手摁着自己的脑袋,似乎头发上还残留着男人温和却有力量的力道,她被除岑义谦外的第二个男人摸了摸头。
小时候,她总会用这招来对付岑义谦。
一装可怜,岑义谦就会心疼的把什么都给她,甚至会推掉工作陪她一阵。时间久了,她便像吃到糖不肯放的小孩儿。
后来,她凭借这招在外面无往不利。
可是刚才,喻思柏说“在我面前不用这样”。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用这样……是不用装可怜也能吃到糖的意思吗?
岑青柠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说那不就白长这么一张老天爷赏饭吃的脸了吗?
而且她也不是无往不利,喻思柏就是她碰的钉子。
不吃这套,还不许她用点儿小花招。
稍许,台上主持人开始热场,激情昂扬地介绍他们请来的东川航空最年轻的机长。
漫长的履历刚念了个开头,台侧的人给主持人比了个手势。
意思是直接进入正题。
主持人表示理解了,三言两语带过,便直接请出了喻思柏。
聚光灯打下来,男人英气的五官三百六十度没有死角。
他一身西装在话筒前站定,微低下头,骨感的指节握上话筒调整高度,冷白色的侧脸勾勒出凌厉的弧度。
停顿两秒,他擡起眼,嗓音轻懒:“我是喻思柏。”
男人干净清朗的嗓音通过话筒传到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刚才被他的容颜震慑的学生们终于有了反应,欢呼、鼓掌,甚至有人吹了一个极其响亮的口哨。
俊美迷人的喻机长男女通杀,是飞行员的门面。
岑青柠往边上瞧了一眼,女生们捂着脸害羞的笑,男生们更直接,直接打开微信二维码高举起手机。
她们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台上的人。
一副被他斩杀的模样。
岑青柠看着台上耀眼的男人,小声嘀咕:“狐貍精。”
喻思柏简言意骇:“飞行起源、飞机发展史或飞机制造你们应该听够了,今天你们不会听到一场令人瞌睡的演讲。”
场下一阵哄笑,台上的机长不但英俊,且幽默风趣。
开场用高难度的花式飞行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再缓慢切入今天的演讲正题——空难和责任。
大屏幕上的照片却并不灰暗,依旧是澄澈的蓝天。
空难是每一个飞行员的噩梦,这与他们负责将乘客安全送达目的地的初衷相违背。
作为一名民航机长,乘客的生命和安全至高无上。
喻思柏曾在三万英尺的高空经历过这样的意外,显然这段经历极其吸引在场学生。
他们想听这位英雄机长讲述他的第一视角。
比起他人的专注,岑青柠脸色微微发白。
她遥遥看了眼台上的男人,歉意地和几个学长打了招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礼堂。
女孩子的离去似乎没惊动任何人。
台上的喻思柏短暂地停顿了一秒,视线落在昏暗的台下,注视着那道纤细的身影离开。
他瞥了眼腕表,这个点过了她上课的时间。
岑青柠推门走出礼堂,明亮的光线照下来,清透的风顺着窗口吹拂过她的面庞。
她慢慢松开发汗的掌心,深深吸了口气。
清新的空气涌进胸腔,心跳渐渐平缓下来。
没想到喻思柏的演讲主题是空难。幸而他足够贴心,没有放令人呼吸困难的照片。
岑青柠缓了片刻,等那阵心悸过去,离开了礼堂。
下午四点,喻思柏的演讲接近结尾,进入提问环节。
前面几个学生还算正经,问的大多是飞行相关的问题。后面点的几个一脸八卦,比起喻思柏的机长身份,对他本人更好奇。
一个女生大胆直白地问:“喻机长,你有女朋友吗?”
面对学生们灼灼的目光,喻思柏很轻地笑了一下,语气无奈:“新雇主不允许我恋爱。”
这个答案出来,场内又掀起一波小高|潮。
他们都听说了喻思柏停飞的事,没想到他这么快有了新雇主,而新雇主还不许他谈恋爱!
新雇主是女生吗?这是什么梦幻剧情?
他们还想再问,喻思柏却点到即止,不肯透露分毫。
演讲结束后,喻思柏拒绝了学生们合照和签名的请求,走到后台,给岑青柠打了个电话。
出乎意料,她很快接起电话。
“喻机长?”女孩子嗓音轻快,“我在后台等你。”
喻思柏微怔,立即转头看向四周。她说:“你走后台的安全通道出来,我就在门口。”
后台安全通道没有窗,光线照不进来。
喻思柏没挂电话,快步经过昏暗的通道,清脆的脚步声回响,耳边是她均匀的呼吸声。
一扇小门出现,他握上门把,用力打开。
阳光和风一起涌进来,眼前忽然出现一束蓝色玫瑰。
盛开的花束阻碍他的脚步。他停下来,凝视玫瑰花束几秒,花束后探出一张笑颜。
“恭喜你演讲顺利。”
小姑娘弯着眉眼,雪白的小脸晕染金色阳光,比玫瑰更热烈。
喻思柏低眼,目光久久落在她闪耀的面庞上,胸口也像开出一束小花,因他的心跳轻轻颤动。
他接过这束对她来说过大的花束,唇角轻勾。
原来离场是去买花了。
“我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花。”他低头轻嗅。
下午四点钟的阳光下的喻机长,迷人得不太像话,眼睫、鼻梁、唇、轮廓,造物主倾注了所有心血。
他和蓝色玫瑰,分不清是谁在散发诱人的香味。
岑青柠不光心痒,还手痒,想画画了。
她故意道:“那你一定送过其他女孩子花。”
喻思柏眉梢微挑:“每年我妈生日我都会送她一束花。如果她算其他女孩子,我确实送过。”
岑青柠毫不遮掩地翘起唇角:“看在我送你花的份上,晚上能不能不吃芹菜和菠萝?”
喻思柏啧了声:“想得美。”
岑青柠:“……”
世界上怎么会有心那么硬的男人。
不用写作业的晚上,岑青柠又一次被催稿。
黎芹下班了闲着没事干,时不时就来催进度,问机长先生的人设进度到了哪儿。
她幽幽叹气。
原本定下的人设,因为喻思柏一句话推翻了。
她郁闷地往模拟机舱看,他的日子倒是过得悠闲。
偶尔上个班,其余时间便健身做菜,或是和朋友喝酒聚会,兴致来了还能去学校演讲。
真是令人羡慕又嫉妒。
岑青柠托着腮发了会儿呆,想起喻思柏曾说过的童年。
他在飞机制造厂长大,在飞机的起落中、发动机轰鸣的声音里慢慢变成现在的模样。
按照创作习惯,应该去发动机厂看看。
可她始终回避与飞行有关的一切。
生活中唯一和飞行相关的就只有喻思柏。年幼的他站在庞大的机器前,不曾畏惧,野心从小小的身躯生出来,最后生成攀天大树,送他登上云霄。
她轻轻舒了口气,安慰自己,不是飞行,只是停在地上的飞机和零件。
岑青柠在短时间内做了决定,并且决定联系喻思杨。
喻思柏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他太过敏锐,去了飞机厂很有可能会发现她恐飞的事。
他要是知道她恐飞,一定不会留在她身边。
喻思杨接到岑青柠电话的时候又惊又喜,在得知她想去喻氏的飞机制造厂之后,欣然答应了她的请求。
岑青柠小声补充:“学长,不要告诉喻机长。”
喻思杨想起下午的事尴尬又纠结,支支吾吾地答应了,心里笃定他哥果然是单方面的一脑门子热,柠柠根本不喜欢他。
明天要出门,岑青柠难得早睡,早早上了楼。
喻思柏从模拟机舱出来,客厅只剩一盏暖黄色的小灯,工作台前的小姑娘不见了踪影。
他第一次见她这么早休息。
走到客厅准备关灯,喻思柏看见暖光下的蓝色玫瑰,热热闹闹地挤在花瓶里,在夜晚静静绽放。
他看了片刻,抽出一支玫瑰,按下开关。
屋内陷入黑暗,唯有玫瑰的香气静静弥漫。
隔天一早,岑青柠泪眼朦胧打开房门,困倦地打了哈欠,嘴还没合上,突然被房门口的一张纸吸引了注意力。
白色纸张上,斜斜放着一支蓝玫瑰。
她蹲下身,捡起方形小纸,纸上黑色的字体铿锵有力,极其简单的六个字——
[早安,玫瑰小姐。]
作者有话说:
喻机长分享追人小妙招:
当你没有钱,却想送老婆一束花时,先骗老婆送你花。然后你就有了一束花可以送老婆。
都学会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