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清楚自己一定要回来的目的。我渐渐少想了很多以前的事,好像只是在和他纠缠。
——司芃日记
凌彦齐在电话里问:“有什么我不可以做的事情?”
司芃不明白:“什么意思?”
夜深人静,广场空无一人。凌彦齐说:“就是我做了后,你会生气,会离开我的事。”
司芃听后忍着笑,乖乖仔就是乖乖仔,还想要她发优等生的奖状?她说得轻松随意:“没有什么你不可以做的事啊。我又不是你妈,管东管西的。”
“你不想想吗?”凌彦齐想,她也许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好啊。”司芃停顿一会,轻笑一声:“不给钱花?”
她没有明白。凌彦齐说:“知道了。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我刚才想不可以有暴力,但觉得吧,打架我比你有经验,不一定会输。”
女孩子最在乎的“出轨”或是“喜欢上别人”竟都不在她的选项里,凌彦齐不死心地问:“那我和别人上床呢?”
“那就上呗。”司芃猛地睁开双眼,意识到她可能搞错凌彦齐打这个电话的意图。她回答得干脆,语气里没有一丁点的不快。
失望和心酸即刻就涌到嗓口,凌彦齐问:“你不介意?”
“为什么要介意?”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出声。司芃反省自己是否太过冷酷,于是轻柔地反问:“介意有用吗?还是你希望我介意?”
一声嘟的长音,电话挂了。司芃把手机扔在床侧,翻身睡觉。听凌彦齐说“那和别的女人上床呢?”,她心里确实没多大的波澜。从来她就清楚,凌彦齐不是她的。那些恩爱缠绵,只是从别的女人那儿或借或偷的一段时光。这就足够了,她不贪心。
可她睡不着。一分钟前那些无边无际的睡意,全被这通电话赶跑了。她望着窗帘上大片的树叶影子,想凌彦齐是在哪儿给她打的电话,和他女朋友在一起?
手机又响了。司芃翻身,去走廊接听。凌彦齐问:“你醒了吗?”
“醒了。”
“那我再问你,如果我和别的女人上床呢?”
声音不大,字字清晰,司芃却变得烦躁。她想朝凌彦齐大吼:“你一个大男人,我又没绑着你,你爱跟谁上床,就跟谁上床啊,问我做什么!”
可她不想和人吵架,既不想让人见到她毫无风度的模样,更不想因为吵架伤害凌彦齐。
那个月色温柔的夜晚,他来找她,说要个被伤害的机会,那种纵然我早已清楚命运走向,仍就无可奈何要来找你的模样,一直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和凌彦齐不同。早已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害她,冷酷、背叛、算计,通通不能。可凌彦齐还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贵公子,没必要真在她这儿,挨一身的伤痕回去。
所以,能顺他意的,她都尽量去做。
可这件事,她没有办法按照凌彦齐的心愿走。那像是一种底线,在他的生活里,她宁愿自己变得可有可无,也不愿去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
于是来个深呼吸,稳住语速。“你是怕和别的女人上床,我就不跟你了?”司芃手肘撑在墙上,“我跟啊,早上我们谈条件的时候,没有这一条。”
她还想,也许是之前没养过女人,凌彦齐把情人和女友的管辖范围弄浑了。她还是举龙哥的例子。“龙哥有数不清的情妇,来来去去的,……,”她还没说完,手机那端传来一声呵斥:“不要和我说龙哥!”
完全没想到,凌彦齐也会生气。看来,哪怕只当她是个情人,他索要的感情浓度也高过她许多。
手机暂时离开耳边,司芃双手撑墙,无声地张嘴呼吸。其实她也挺生气的,大半夜的为了这么个破事来逼她介意。亏她白天还天真地以为,这个男人只带给她开心和有趣。
手机再放回耳边,她说:“那你想要我怎样?我全听你的。”
凌彦齐心一横,干脆说出来:“我今天送一个女人回家,是我十二年前的初恋。”
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还从她脚下的地板窜出,一下子将司芃冻在原地。她听卢奶奶说过,知道凌彦齐是如何去了新加坡,也知道他和卢思薇的心结全在此处。
原来如此,他要奔向他的初恋,对她还有那么一点的犹豫和不舍。
“那你,打算和她上床?”
“我在她家楼下,如果你说不介意,我就上去。”
怕你?哼!司芃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到嘴边,一字一顿地说:“我真不介意。”
第二天凌彦齐翘班去S大学,接陈志豪帮他找的那个女孩。
校门口便看见她束高马尾,穿运动短裙。和司芃差不多身高,但网球裙太短,遮不住的青春洋溢。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陈志豪是眼瞎吗?可他也没时间细挑慢选。
女孩叫宁筱,刚满20岁,S大学艺术学院表演系大三学生。简单问了几句,除了性格过于活泼之外,其他也还好。也不是第一次接这种活。凌彦齐直接问价钱。
宁筱印象里,包养大学生的都是丑男富商,结果出乎意料,是个年轻英俊的帅哥。只是人看她的神色,非但不色眯眯的,连点高兴劲都没有。口气淡的就像是谈论一桩生意。
这人不会有毛病吧。宁筱小心翼翼地提出来:“字母圈,我是不接的哦。”
大概是回国后的交际仍不够广泛地道,凌彦齐愣是没从她的话语神色中,体会到字母圈的深层含义,只好不耻下问:“字母圈是什么圈?”
宁筱笑出声来:“SM啊,你不是还是个纯情小哥哥吧。”
瞧她略带嘲讽的脸色,凌彦齐更是烦躁,心想就算有这倾向,也不找你啊。
他烦躁是因为心思不在此处。昨晚是他太激进,还想在他和司芃薄如蝉翼的关系上,加点码。好了,人不接这码。接下来怎么办?他不擅长吵架,也不擅长冷战。赔礼道歉,又觉得不甘心,难道司芃说“真不介意”,还说对了?
宁筱又试探着问:“上床不?”她对自己的容貌身材还是很自信。不过以凌彦齐的条件,他根本就不缺美女床伴,找她怕是另有所图,还是问清楚好了。
“嗯?”凌彦齐又不懂她意思。他只想,难道现在包养一个小情人,上床还要另外收费?
“要是和我上床的话,只要一万一个月。不上床,就要两万一个月。”
现在的小女孩了不得哦,凌彦齐问:“你还想反过来泡我?”
“谁叫你长这么帅。”宁筱伸手过来摸他胳膊。
凌彦齐制住她:“我给你三万一个月,记着,任何时候都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他带宁筱剪头发,依着脑海里司芃的样子,挑了十来件的夏装。宁筱撅个嘴,不满意,说这风格一点也不适合她。“是我付的钱,适合我就好了。”晚上他再带宁筱去天海壹城的公寓,给她设了指纹锁,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合约,把金额填上,“看一遍,签吧。”
宁筱露出紧张之态:“这都还要签合约吗?不会有什么隐形条款,把我卖了吧。”
“那就仔细看。”
“只一个月?”
“对啊。”凌彦齐心说,凭卢思薇的本事,真想要揪人,最多一个星期。“要试用的,觉得满意了再续约。”
宁筱心里又觉得有希望。合约很简单,她细细读一遍,觉得没风险,便落笔签了。
凌彦齐把自己那份收走:“你今晚可以在这里睡。周末没事,也可以和你的同学在这里开个趴,别开乱七八糟的趴。有什么情况,我会联络你,保持手机通畅,随叫随到。要是有人问你,就说是我女朋友,咬死了这点,明白不?怎么认识的?就说,你是6月15日从上海飞回来,飞机晚点,落地机场后打不到车,求我载你一程,回不去宿舍,才跟我有的关系。千万记住。一个字都不许差。”
宁筱点头。说完凌彦齐就走。宁筱追到门口问:“你不留下来?”
“宁小姐,还有比这三万块钱更轻松的活吗?”
昨晚被凌彦齐的电话吵醒,司芃一直醒到天亮。人没睡好,一整天都懒洋洋的不想干活。卢奶奶见她一副颓样,问:“小芃不舒服吗?不舒服就别做饭,叫个外卖。”
司芃点了外卖,卢奶奶还要把钱给她。她不接,说:“凌彦齐给我生活费了。”
“哦,”卢奶奶迟疑着把钱收回去,“那就好。”
一老一小,中午吃的外卖,晚上也吃的外卖。吃完后,司芃收拾餐盒,发现卢奶奶只吃了几口饭,菜是一点未动。她根本吃不惯这种全是乱七八糟的配料且油盐都重的快餐。
怎么老是这个死样子,司芃在心里暗骂自己。她住进小楼一个多月,也就是最开始勤快点。等卢奶奶对她越来越好,她就越来越懒,有时还睡过头,过了八点才起床。
懒癌是阻碍人类进步的罪魁祸首。
出门扔垃圾,顺便把送去干洗店的西服拿回来。老板娘递给她两张纸片,说:“裤兜里取出来的。”
“谢谢。”司芃接过一看,是某家知名珠宝店的购物小单,货品那一栏里写着ESSENTIALLINES白金钻石项链,价格让她瞠目结舌。再数一遍,眼没花,是六位数,四十万。
开单日期6月16日,是凌彦齐带小猫过来的那天。这么贵的项链,一定装在很上档次的礼盒中。司芃闭上眼睛想,蒙蒙细雨里,凌彦齐手里明明只拿了装猫的纸盒。
后来他们去买小猫的用品,在车上开战,她也没有见到什么纸袋礼盒。
项链不是送给她的。昨晚,他说他遇到了十二年未见的初恋。
司芃在昏暝的暮色里走,有点恍惚,觉得自己并不是很清楚男人送女人项链的意义何在,便虚心向孙莹莹讨教。她发微信过去:“四十万的钻石项链,是什么水准?”
“天啊,帅哥一出手就是阔绰。快拍张照片给我看看。”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别不知足了,像卡地亚,几万块就能买到很好的。”
“哦。送这么贵,代表他挺看重的。”
“相当的看重。”孙莹莹发很夸张的表情包,“快给我过过眼。”
“不是送我的。”
“什么?”
“我在他裤兜里发现了买项链的单子,但我敢肯定,他没打算把项链给我。”
“那他给谁?送他妈?”
聊到这,司芃心慌意乱,她发现自个竟没有一点主意,只能向孙莹莹全盘托出。
“另外两个人的可能性更大。他妈给她找了一个未婚妻,”没法言简意赅地说那女孩有多优秀。正好电视里播放美国总统竞选的新闻,川/普女儿伊万卡在为父亲演讲造势,司芃便说,“伊万卡二世。”
“外国人?还是个贵族?”孙莹莹竟不知道伊万卡是谁。
“不是,中国人。不仅门当户对,还能凭一己之力出来开公司,和我们一样的年纪。”
“操。”一个字就能表达孙莹莹对那个女孩的全部嫉妒。
“他的初恋也可能刚从国外回来了。当年就是因为他妈不允许,才把凌彦齐扔去新加坡。这个女孩是个学霸,凌彦齐能看上的,应该长相也不错。”
又是一声“操”。孙莹莹回语音:“凌彦齐什么都跟你说?他当你什么呀。”
“有些,是卢奶奶告诉我的。”
“我怎么觉得你还没开始,就gameover了。”
“我也觉得是。”
“要不赶紧捞点钱,撤!”
司芃不知道回什么。孙莹莹误以为她舍不得,再发一条语音过来:“要不,你装什么都不知道,拿单子给他看,朝他撒娇,要那条项链?”
“我又不稀罕。”
“哟,司芃,你吃醋了。”
“吃个鬼醋。”
楼下有人在说话,仔细一听,不是电视剧里的对白。司芃走到二楼栏杆边,正巧凌彦齐抱着小花,仰头来瞧。她走下去,问:“你吃过饭了吗?”
“就在附近吃的,过来看看姑婆。”他偏过头去,对卢奶奶说,“子安说明日派人过来接你复查。”
“哦。”下午明瑞来过电话说这事。那今晚凌彦齐过来,肯定还有别的话说。司芃等着,结果他就这样抱着小花,上楼去了书房。不止没什么要对她说的,就连客套的招呼和笑容也免了。偏她还以为,昨晚在电话里闹僵,也没有多大关系。
她突然就想起尹芯。哪样的人翻脸最快?以为会一直温柔的人。
把卢奶奶扶到床上,司芃也上了楼。
雨后的天气不闷不热,回到房间,她仍是烦躁难消。这几年来她已经习惯不去介意什么事,心中无事,所以才能无所事事。但那张四十万的购物单,很有分量的压在心底。
她也有今天,为区区四十万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