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以为前方有无数条路,非要回头看过往,才知有且只有一条路。
——某人日记
这间商场凌彦齐十分熟悉,就在他家附近。偶尔下班后会去买点东西,因为好停车。
为什么好停车?因为它就像一个两倍大的足球场,中间立着一栋低矮的长方形建筑,环绕着它的,全是露天停车场,再加上地下两层车库,来这里,几乎不会找不到停车位。
离这间商场十分钟路程,有S市最大最好的市政公园,有排名第一的三甲医院,还有排名前五的私立外国语学校。周边的房子,即便是最破落的二手房,都已卖到十五万元一平米。
这么好的地段,只盖一栋五层的商场,在卢思薇眼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她觊觎这块地很久了。都不用底下的人做策划,她脑海里就有现成的。
近两万的建筑面积,能盖个超高层的双子塔,一到五层是各种会员准入的高端沙龙、私人俱乐部,怎么低调神秘怎么来,六层以上做一梯一户的大平层,建筑设计装修风格,全都可以私人定制,此外还有智能家居服务、终身管家,……
黄金地段,三十万一平米都不愁卖。
可她拿不下这块地。因为早二十年就卖了。人家就是不想盖房子、不想炒地皮,就是想收点租金,你也不能奈何人家。卢思薇每次驱车经过那里,两个鼻孔都在喷烟。可她又不得不佩服人的眼光。
郭义谦纵横商场半个世纪,业务横跨全球,手上得有多少这样的稀缺资源呢?
也是凌彦齐太懒散,要是对彭嘉卉的家世多点留心,也不至于现在才发现,他母亲对他俩“必须结婚”抱有不可动摇的执着。
他点了烟抽,目光涣散,觉得无望。那种一眼就可以望到死的无望。
凌彦齐不再回卢宅,反正和宁筱同居已是被默认的事实。
酒店的总统套房只有两间卧房,照说他只能睡在公寓里。可几乎每晚趁卢奶奶睡下后,他都会过来,和司芃折腾半宿。折腾完后,要是时间还早,他就回公寓睡;太晚,便等到第二天天亮,在卢奶奶醒来之前撤离。
大多是后者,除非凌彦齐事先知道第二天工作会比较重要,得留足精神应对。
能在这里工作的管家侍者,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面对此种偷偷摸摸的行径,乃至偶尔为之的公然亲热,都是无动于衷的脸色。
听见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司芃睁开眼,房内没有一点自然光,也不知是几点。
“要走了?”呢喃的声调里全是不舍,凌彦齐心神一荡,多多做/爱还是有益处的,司芃在他面前,越来越柔软。他吻她头发:“都快七点了。”
把她彻底吻醒了,司芃起身跪坐在床上:“我帮你系领带。”赤着身子,越来越坦然地接受凌彦齐的目光洗礼,她又想起另一事:“你的车就这样报废了,你妈没问你原因?”
“肯定问啊。”
“那你找什么借口?还是姑婆?”
“姑婆年纪大了,受不住那么多的理由。当然是心上人被暴雨堵在地铁口,心急如焚要去救她,哪还顾得上车子?”
“哪个心上人?”司芃想起谁了,往下拽他领带。
“轻点。”
将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庞拽到自己眼前,司芃才说:“你找一个像我的女孩,究竟要干嘛?”
“还能干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你拿她当个靶子?”
“不然呢,我哪有胆子这样夜夜来找你。”
司芃心中竟有点难受:“你这样不荒唐吗?”
理性被一点点的挤出脑海。她的心,她的身体,都在渐渐接纳一个荒唐的幻想,那便是——真的没有别人,她是凌彦齐现阶段唯一喜欢的女人。
“从暮色跑出来的那个晚上开始,我和你在一起,有哪一刻不荒唐?”
话语中带点无可奈何,可看她的眼光沉醉得像美酒。
不知是这荒唐让人受不了,还是眼前的美色让人受不了,司芃一只手还拉着领带,另一只手就推凌彦齐。人没提防,被她推在床上。她趴上去就要亲他。
亲还不够,才穿好的衬衫西裤又要遭到蹂/躏。凌彦齐翻身压住她,“司芃,我没时间,我现在就得动身去机场。”
他起身要走,司芃还抓着领带不放,他无奈地往回扯,司芃不松手,跟着他一直走到门口。凌彦齐停下:“管家就在外面,你要这样跟我出去吗?”
他昨晚来时便交代过,今早必须把他送去机场。约好的时间已过几分钟,这会门外肯定站着人。
司芃咬着嘴唇说:“他们什么没见过。”
“那你也不能这么出去。”凌彦齐拍她屁股:“乖,再回去睡会。”
司芃放开领带倒退着走,突然就说:“那我陪你一起荒唐好了。”
凌彦齐是去新加坡。
卢思薇性子太过刚强,在人际关系中总是把握不好度,这方面没法教儿子。因此让在政商两界都混得如鱼得水的管培康,给凌彦齐来个行前指导。
管培康却说:“彦齐,此行没目的,就是顺便拜访,不要有太大包袱。”
彭嘉卉知道自己不用去了,也适时地做出让步,主动与新加坡那边联系,道出她和凌彦齐的关系。
毕业回国整整两年,这还是凌彦齐第一次回新加坡。还是住他最喜欢的丽思卡尔顿。
行李刚放下,工作组五人先开了个简短的会。此次由国际事业部的副总裁王金岳带队,也只有他知晓凌彦齐的身份,但和其他同事只介绍说:“彦齐在新加坡留学十年,对这边的风土人情、企业经营、法律等等方面都很熟悉,和郭兆旭郭主席的长公子也有不错的交情,所以借调到我们组来帮忙。”
其实凌彦齐真不知道在公事上能帮什么忙。
他这个人主动性太差。老早卢思薇就和他说要来新加坡,他心里有芥蒂,愣是连同事递给他的项目简报都没翻过。本想着要飞四个小时,在飞机上把相关资料看一遍,时间绰绰有余。结果临行的前一晚上,忍不住去找司芃,几乎折腾到天亮。上飞机后,自然困得要死。
简报干干净净地收在公文包里,还没拿出来过。反正和大鸣集团的商谈要明天才开始,晚上再看吧。临考前才抱书的日子,以前多了去了。
开完会冲个凉,已到黄昏,凌彦齐站在窗前,窗外就是滨海湾。双螺旋桥上,行人三三两两,桥的对岸是金沙高耸的三栋楼。这是他见过无数次的景色。
天空和海水是清一色的蓝,这蓝衬得天边的晚霞如火。色彩分明。不像S市的高空,即便天气晴好,永远处在灰蒙蒙之中。
他端来一杯红酒,坐进靠窗的沙发里,脚搭在书桌上。难得天气这么好,他可以好好地观赏落日余晖,像以往的独处一样。
却难有往日和美景相处的怡然自得。他只想起司芃光着身子,拉他领带时的恋恋不舍。
他见识过许多的美景,比这还要好。
在不见陆地的海洋里飘荡,躺在甲板上看深邃迷人的星空;在连绵的山脉低空飞行,越过无边无垠的巨树森林;或是流星坠落,极光跳跃;冰封山川中流动的瀑布,无数小生命汇成的荧光海,……
他去过这个星球上许多的地方。
他总以为,所有震撼的美景都由宏大和孤独构成。宏大的是星空,是海洋,是冰山,是森林,孤独的是他。
如今让他孤独的只有那栋小楼,是司芃不在他身边。他享受着她的柔软和依恋,却要在人潮汇聚的中心,做别人的男朋友,见别人的长辈。
她来多好。他们不止可以在这里看落日,他会带她去肯特岗,中央图书馆旁边的小道山坡上来回散步,去小贩中心吃超辣的叻沙,去植物园看胡姬花,回武吉知马的公寓一起做饭。
他会带着她,一步步地把过去的十年重新再走一遍,他会想,那样就不再有缺憾。他还会带着她,走向更宽阔的美景,更自由的人生。
那样有多好。
他举起手机,拍了张外间夕阳下坠的景色,想发给司芃,门铃声响,他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西服笔挺的中年男子,用白话和他说:“请问是凌彦齐凌先生?”
“是啊。”凌彦齐已猜到他身份。
“我是郭府的管家徐瑞德。”
“你好,徐伯。”凌彦齐侧身让他进来。
没有客套话,徐瑞德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不知凌先生明晚可有时间,我家老爷想见你一面,同你聊聊。”
凌彦齐心想,公事还私事?公事他还不在状态,一个人单枪匹马赴约有点心慌,“正好我们也带了全新的规划方案,……”
徐瑞德摇头:“不谈公事,只谈私事。”
他放下心来:“是嘉卉。”
未等他先去拜访,他们就来邀约,郭义谦对彭嘉卉的关心,比想象中要多得多。
“是的。”徐瑞德点头,“老爷以为嘉卉小姐会一起过来。明晚六点一刻,我派人来接先生。”
第二天傍晚,凌彦齐穿戴一新,郑重赴约。黑色的加长宾利载着他,向CaldecottHill山顶驶去。不到十分钟,一栋露台错落的二层原木风现代别墅,呈现在眼前。
看上去毫不起眼,市值却高达数亿新币,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新加坡国土面积太小,这种有永久地契住宅的房子,被称为GCB(GoodClassBungalow),总共也不过2800幢,且必须入新加坡籍,方能购买。
他在这边留学时,卢思薇便想买这么一处山顶大宅。苦于外国人身份,再多钱也买不到,只能买武吉知马和巴德申山的高级公寓。弹丸之地,全球顶级买家汇集,公寓也贵得离谱,一套使用面积不到六百平米,带顶层泳池的公寓,最后的成交价是五千多万新币。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