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第199章
虞宗主微微颔首。
他并非贪生怕死。
而是还有更多需要做的事。
比如安置极西之地的人。
还有,也要通传诸宗，让修真界的人都准备好抵御恶念泛滥。
还有……他也得与诸宗商议，带着更多的人前来救援神魔冢。
大衍与皇甫一族做的事,做出的牺牲，修真界的其他人也应该一同做出，而不是置身事外。
修真界是所有人的修真界。
所以当发生这样的危机,每一个人都责无旁贷。
因他知道自己更大的作用是在哪里,所以不会在这里耽搁。
倒是前宗主与孙道君对视了一眼，前宗主笑眯眯地说道,“我们就不走了吧。”
他擡头看向沉着脸目光凛冽的青梧仙君和声说道，“我已经卸任宗门之责，回去了也没什么需要我去做的事。不如留在神魔冢，能帮一点是一点。”
至于孙道君，自己把家族都给抛弃了,那在哪儿不都是一样。
虞宗主愣住许久，想要劝说些什么。
可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他们……为什么都,留下来？”
虞悠悠揪着恶念，看着那远方的天魔法相。
法相永不疲惫的样子就这样映入她的眼帘。
还有，无论是这时候要离开的，还是要留下的,似乎都是为了更长远的未来。
而并非是畏惧。
哪怕早就知道修士们擅长自我牺牲，也早就学到了很多,可在这时候,看着此刻天地动荡,小家伙又觉得有些茫然。
她很迷茫地转头问抱着自己的敖辛。
黑发男子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好半天，他才从贫瘠的思考方式里说道,“是为了自己的家园。”
奋不顾身付出一切，为了的，不过是期盼生养自己这片土地变得更好，是为了更多人美好的未来。
虞悠悠听得呆住，又抱着滴溜溜回到自己怀里的小鼎，看小鼎灵光氤氲，小小声地说道，“家园……”
“家园是归属，是安心的停留之地。有着自己想要守护着的最爱着的一切。”
虞悠悠又晕乎乎的。
可是脑海里，却似乎又有什么在变得清晰明白，连自己的元神都变得豁然开朗。
“就像是有爹爹，祖祖，还有很多很多……就是家园吧？”她下意识地问道。
“是吧。”敖辛说道。
“因为有大家在，所以想要守护自己的家园，想要守护有爹爹，祖祖们在的地方。”虞悠悠很顺利，第一次很利落地念叨着说完，这时候怯生生地看向神魔冢的深处，小声说道，“压不住的。”
恶念更强势，她刚才就感觉到了。
因为大肆同化那些自神魔冢深处的恶念，却总是感觉到会有更多的恶念从封印的地下汹涌而出，与自己争夺操控权。
哪怕天魔法相看似永远都会在那里，光网也在熠熠生辉，可虞悠悠却能感觉得到，恶念不知疲惫，总有突破这一切的时候。
她转头看皇甫仲，却见听到自己的话的胖中年并没有露出意外，而是平和地说道，“大衍还有许多人没有离开，会延续稳定住那些法器，让光网不绝。”
那些留下来的大衍修士会在前一个人倒下之后替补上去，不会让光芒熄灭，让恶念脱困。
可这会牺牲多少人呢？
还有大衍帝尊……恶念攀爬在他的身上，他又会坚持多久呢？
小鼎小心翼翼蹭了蹭虞悠悠的脸颊。
“悠悠想……想试试看。”她想去神魔冢深处吃饭，却不仅仅为了自己的饥饿与嘴馋。
也希望，自己可以试着去吞噬，将整个恶念全都吞噬，不再让那么多修士牺牲。
那些牺牲听起来很震撼。
可若是能让他们活下去，那不是更好么？
更何况，就算她如今逃走，她又能逃去哪里？
恶念是修真界每一个人的事。
他们都会重新来到这里与恶念对抗。
还有她爹爹。
他是大宗宗主，心有正义，等整理好一切，也会带着人回到这里，承担他应当承当的责任。
如果是那样……
“也想保护爹爹……保护大家。”小家伙用力攥紧小手，对愣住了，露出几分惊慌的虞宗主认真地说道，“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悠悠不行？”
她的提议曾经被大衍帝尊一口拒绝，她知道他是因为爱护她。
可她也想要回报这份爱护，也保护自己的家人。
小家伙认真得不得了，虞宗主刚刚还平静的表情顿时龟裂。
“悠悠，你，你还小。”他已准备好也会带着修士回到神魔冢与恶念抗衡，可想到师尊，想到自己的女儿会涉险，他慌张极了。
虞宗主伸出手想要劝，可总是乖乖地，软软地叫他爹爹的幼崽只伸出手，珍惜地握住他的大手，轻声说道，“因为这里有爹爹呀。”
她也想拼尽全力，守护有爹爹，有家人在的地方。
幼崽的声音软乎乎的，像是在撒娇。
虞宗主却只觉得眼眶发热，眼泪流淌下来。
“更何况，悠悠的领地。”
神魔冢是她的领地。
入侵她领地的，都应该剿灭，都应该成为她的食物。
作为一个领主，决不能放弃领地自己逃脱。
她有属于她的尊严，元恶也不可冒犯。
“都是悠悠的！”她一双眼泛起浓浓的黑雾，望着下方那无穷无尽想要贪婪侵占自己领地的恶念，小小的身躯之上豁然爆发恐怖的黑雾。
黑雾汹涌翻滚，在众人惊恐之中往下方卷去，就见光网之中，刚刚还格外激烈汹涌的恶念顿时被黑雾覆盖侵蚀。
敖辛只觉得双手一轻，浓郁的黑雾卷起小小的孩子，一同凌驾在天空之上。
她身体之中的黑雾仿佛无穷无尽，扩散整个天空。完全将神魔冢都遮蔽，只有一个小小的幼崽的形状若隐若现。
一声巨大的咆哮，一条金龙自黑雾之中冲出。
灿烂的神龙身躯将那团看着就恐怖不祥的黑雾圈在其中，一双金色的龙瞳平静地看向众人。
这是突然发生的事。
皇甫仲都愣住，隐隐又仿佛自那可怖，恶意重重的黑雾之中，听到一声声梵文颂唱。
“打你！”黑雾之中，一只看不清楚面容，仿佛变得漂浮不定的幼崽用力举起了什么，向着下方用力砸下。
一只黑色小鼎被小小的手臂挥舞，在半空轰然化作百丈巨鼎，轰鸣阵阵，向着下方而去。
那巨鼎之上，山海浮动，凶兽咆哮，狰狞狂暴无比。
又有一道黑色的灵光流转，驱使驾驭着这巨鼎往那些被压制得虚弱的恶念之中而去。
看着那黑色灵光那样鲜活灵动，皇甫仲诧异地脱口而出，“器灵？”
那灵光有神，明显是巨鼎的器灵。
听到他的话，那巨鼎轰鸣转动似在呼应。
可在黑雾中沉浮的小小幼崽却呆住片刻。
她仲叔在说什么？
明明小鼎的器灵是悠悠来着。
咋还能认错器灵呢？
要黑色灵光是嗜灵鼎器灵，那悠悠又是什么？
可比起这，她的脑海中却又是一阵眩晕，眼前似乎闪过了一个微笑的中年修士拿着小鼎，对从小鼎之中探出头的自己在说话。
“器灵？”记忆里，她趴在小鼎上探头探脑指着自己说道。
那中年修士笑了一下，看向小鼎之中缩成一团的一小颗芝麻大小的黑色灵光。
他转头，对一个双手合十的老僧说道，“我还是想要试试。元恶本源而生，却尚存一丝善念，未曾吞噬嗜灵鼎的器灵，可见她并非不可教化。”
这话奇奇怪怪。
自小鼎之中孕育的意识懵懂着。
可当皇甫仲叫破，当看着那比记忆里大颗了许多，之前还在自己脑海中住了很久的黑色灵光，虞悠悠又明白了什么。
她自嗜灵鼎吞噬积累于鼎中的无数恶念之中诞生，初生懵懂，只当自己钻出的小鼎就是自己的本体。
原来，是她抢了黑色灵光的房子。
可是不过是因那时她并未侵蚀吞噬真正的嗜灵鼎器灵，所以他们留下了她。
留下了……恶念本源而生的她。
她原来不是什么嗜灵鼎的器灵，而是元恶本源，与那大衍帝尊镇压的元恶同出根源。
它们是恶念。
其实……她也是。
“原来我是……元恶本源啊。”元恶本源本是天地之间的恶念本源，本不该生出意识。
可却机缘巧合，生出了她，落入人间。
“它们与悠悠同源。我就是元恶，元恶就是悠悠。”小家伙擡头，看着此刻化作神龙飞翔在自己身边的金龙，小小声地问道，“敖烮，也知道么？”
她有些不安的样子，优美的金龙转头，金色龙瞳注视着她，注视着此刻这小小的，看起来邪恶又黑暗的小家伙。
就像是从前每一次在一起的时候那样轻轻将巨大的龙尾放在她的面前，微微点头。
看着它的眼睛，小家伙又嘿嘿笑了一下。
哪怕知道她是可怕的东西，可它依然认为，它是她的朋友。
也会和她一直都在一起。
“可是……爹爹也不会在意。”幼崽往下看去，就见虞宗主正红着眼睛担忧地看着自己，想了想，滚着黑雾来到他的面前，小声说道，“爹爹，悠悠是……”
她是恶念，是元恶本源机缘巧合才出现的一缕意识。
虞宗主却打断了她，看着她轻声说道，“悠悠是我的宝贝。”
无论他的孩子究竟是什么。
无论是善还是恶念，哪怕他听到刚刚幼崽的喃喃自语，看到那巨鼎在轰鸣之后黑色灵光跳跃。
他只是爱着这个孩子。
无论她究竟是何存在。
也无论她现在看起来多么可怖。
这个软乎乎叫着他“爹爹”，会开开心心跟自己贴贴，带给自己爱和幸福的孩子，无论她是什么面目，他都只爱着她。
虞悠悠透过黑雾，看着微笑着的大家，他们都不害怕这样的自己。
她也是恶念。
他们却都愿意陪伴在她的身边。
所以，就算自恶念而生，她也学会了爱与守护。
“真好啊。”她看向被无数禁制笼罩，看不分明的天空，轻声说道，“悠悠的世界，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