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柳志强又病了,但为了不给他留下“体弱多病难堪大用”的名声,柳家一致咬紧牙关对外宣称伤风感冒,哪敢说又是被气的啊呀。
清音是怎么知道的呢?小海花去找小白玩的时候说的。
小孩的嘴就是大漏斗,都不用她问,小姑娘就嘚吧嘚吧全说了。
好嘛,清音本来对自己得这个优秀没什么感觉,但能把柳志强气病,她就觉得含金量更高了。
倒是清音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被同事们恭喜了一圈,她觉得自己胜算不大的,谁知在职工代表大会上,她的得票居然是最高的,她忽略了其实自己这段时间把卫生室撑起来,给大家带来多大的便利,用简便廉验的中药给大家省了多少钱。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平时怎么对大家,真到了民主推举的时候,大家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当然,这个“正确的选择”是白雪梅说的,她一双蓝袖套戴在白大褂外面,头发扎好,帽子一戴,一根头发丝都不会露出来,看着既干净又利索。
清音“噗嗤”一声笑出来,可真有她的。
话说白雪梅自从来卫生室上班后,变化不是一般的大,以前的她自卑敏感不敢说话,现在在张姐李姐的带动下,居然越来越爱说话,胆子也大了很多,上次遇到赵家人来抓药故意找茬,她还叉腰跟赵老太吵了一架。
她的吵跟杨护士不一样,杨护士是无理取闹,她是有理有据且忍耐到了极限。
清音看她现在开朗不少,忽然想起前几天姚大姐又拜托她的事,毕竟姚大姐真的帮过不少忙,而姚大姐那弟弟除了不爱说话,凶一点,也没什么不良嗜好,清音就试探着开口:“雪梅有没有想过谈对象?”
白雪梅脸色白了白,低头。“我现在这样的名声,谁还会找我……”
张姐生气,“你啥样的名声啊,你可是受害者,你应该抬头挺胸做人,让那些小人看看你过得多好。”
白雪梅一想也是,自己怎么又钻牛角尖了。“嗯对,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我也不在乎了,大不了一辈子不结婚,工资能养活自己和爸妈就行。”她现在成了熟练工,动作迅速且不会出错,林莉报人事科又加了一级工资。
清音想了想,还是没提姚公安的事。
就是过几天姚大姐再上家里问,她还要费劲解释一下,姚家是真着急,也是真看上了白雪梅,但清音这中间人也不好做,不行让他们自己上白家说去。
中午回家吃,顾妈妈也是刚从外头回来,今天她师弟那边有点事她过去帮忙,中午人家留饭她也不吃,要颠颠的赶回家给儿子儿媳做饭。
“妈也是,人家留你就在那边吃呗,跑着多累。”
“就是,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你不在家还会饿坏自己不成?”清音笑着,进厨房转了一圈,见泡发了一盆粉条,本来是打算晚上炖白菜豆腐吃的。
“咱们吃炒粉吧,正好有豆芽和韭菜。”菜是顾妈妈回来路上着急忙慌买的。
“啥是炒粉?”
“就是炒粉条。”
“粉条还能炒着吃,那下饭不?”
清音哈哈大笑,炒粉本来就是当主食吃的,炒粉下饭就是主食加主食,碳水叠碳水,“您就等着吃现成的吧,顾安帮我剥蒜,再拿几个辣椒来,摘几根韭菜和豆芽,不要太多。”
顾安照办,他现在连洗碗都不避着大院邻居了,反正大家都知道了,他躲着也没用。
清音将红薯粉条剪短一些,煎俩鸡蛋捣碎,再把粉条和韭菜豆芽蒜泥一起倒进锅里翻炒,加点酱油,那味儿一下就香起来,没几下色香味俱全的炒粉就出锅了,因为大家都喜欢吃辣,加点辣椒更香。
顾安的用盆装,清音和顾妈妈则是每人一大碗,就着小咸菜,那叫一个香!
“炒粉真好吃,比炖的还好吃,劲道。”
“没肉也这么香,下次要是放点肉进去,那还得了?”
清音笑,她上辈子吃减脂餐,很长时间没吃过这么纯粹的碳水了,本来上大学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学校后街的炒粉,经济实惠还管饱。“嗯,下次咱们来羊肉炒粉,火腿炒粉,老干妈炒粉,到时候连吃三天。”
大家都心满意足的笑起来,明明是简简单单应付一餐,却像是人间美味。
顾安洗完碗筷,那边刚子过来找他有事,清音就回家短暂的歇个午觉,下午估计病人会比较多。
谁知才刚迷迷糊糊,还没睡着,大院里却吵嚷起来,清音是有起床气的,她闭着眼睛养神,尽量不让自己生气,可实在是外头的吵嚷声太大了,叽叽喳喳,忽然还放了两挂鞭炮!
噼里啪啦的,把闭目养神的清音吓一跳。
她不得不起床,拉开房门,就见院里有人正往后院搬东西,桌子板凳脸盆水壶,倒更像是搬家。
“秦嫂子,咱们院里这是干啥?”
秦嫂子正看热闹呢,“后院新搬来的人家,就刘大家那间屋。”
刘大因为跟黑市的人秘密交易,指认完林素芬,前脚刚走出派出所,后脚就被打办的人抓了,工作自然也丢了,刘嫂子气不过,离婚回娘家,上个月都成功改嫁了,他们那间屋子也被厂里收回,又重新分配给别的职工。
这次搬来的邻居姓张,大家都叫他小张哥,据说是钢厂大车班的司机,专门开大货车往各地送钢材的,走南闯北,见识啥的都不一样,路上跟人随便换点啥,拿回来再倒个手,就是一份额外的收入,所以他们的经济条件算是一线职工里最好的。
难怪家具那么多,清音想,那天刘大家搬走只有今天的三分之一。
不过,这个张家虽然家具不少,但却只有小张哥一人在跑腿,“据说是老婆和孩子在乡下,还没过来,过几天一来,咱们大院就更热闹咯。”
清音随便听了几句,赶紧去上班。
下午的病人果然比预计的多一些,她现在只有二四六在厂里,大家都知道要看病只能这几天来,这一攒,病人就多起来,有时候一天能看三四十号,中途上厕所都得跑快点。
但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因为病人多,抓出去的药多,卫生室从上个月开始渐渐盈利。以前是厂里花钱养她们五个人,现在变成厂里拨的钱花不完,她们自己还能额外的创收,每个月都能有几百块的结余。
在诺大的国营大厂里,几百块钱压根不够看,可在卫生室,却是能让所有人精神大振的动力!
这些钱,每一分都是张姐李姐用手推出来的,都是白雪梅抓药抓出来的,劳动付出就有收获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美。以后看谁还敢说她们卫生室几个女人是来养老的,这老谁他妈有本事谁来养。
看着终于没人能缓口气,清音到楼上的保卫科去。
“哟,清医生来了,找安子吧?”
“安子,你媳妇儿来了!”
顾安过了一会儿才从李科长办公室出来,最近陈专家的加入,厂里忙得不像话,保卫科的工作量翻了几番。陈专家不愧是专家,他不仅带着先进技术,还给厂里拉来了好几台先进设备,这在海城京市那样的大城市已经用上好几年了,但书钢却只听过名字。
为了保护这批来之不易的新设备,保卫科最近都在二十四小时排班,顾安今天能正常下班,明天就要值夜班了。
“我去张姐家吃饭,你帮给顾妈妈带句话,不用等我。”
顾安“嗯”一声,“她家有事儿?”
“没啥事,是她家今天没人在,让咱们过去包饺子吃。”张姐平时有家有口的,很难约出来,今天正好她公婆爱人和孩子都去小姑子那边,她早上又买了块好肉,就说晚上包饺子,让大家都去。
清音自然不会推辞,“晚上估计玩一会儿才回去,你不用来接。”
顾安看着她,心里有点子莫名的失落,他们科要是聚会,可都是会带家属的,上次李科长家老太太过寿,他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她给拒绝了,今天她们科室的聚会,她直接问都不问他吗?
清音可不知道他想些啥,把话带到就走了。
***
等下班铃一响,大家就直奔张家,张姐家也住在厂区的领导楼,因为她公公曾是上一任领导班子成员,后来退休了,她爱人没在钢厂工作,所以清音都差点没想起她也算领导之后。
不过,这也跟张姐平时的沉稳内敛有关,她不像杨护士天天把自己是厂子弟的那种优越感挂嘴边,所以清音都把她当正常同事对待。
“林主任不去吗?刚才不是说她也要去,让咱们等等她?”白雪梅发现少了一个人。
张姐抿抿嘴角,“不用等了,她家里有急事先回去了。”
“是啥事儿?”李姐问出口,忽然明白过来,“不会是她家老人又生病了吧?”
张姐沉重地点点头。原来,林莉的爱人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去世了,那个时候她才三十岁不到,也没孩子,又是医生,要改嫁其实是非常有利的条件,但她毅然决然留在婆家,照顾一对失独的老人,一照顾就是这么多年。
随着岁月的流逝,林莉已经青春不再,而公婆也老弱不堪,这两年健康状况更是每况愈下,每个月都要住院,她是上半月跑完公公下半月跑婆婆,身边人都看不下去了,觉得总这么不是事儿啊。
但林莉这人跟其他人不一样,她的性格里有一种固执,认定了的事就会一条道走到黑,哪怕旁人告诉她危险不值得,她也义无反顾。就像当初对清音的偏见,她也是经过很长时间才调整过来。
幸好,清音也不跟她记仇,还帮忙开过两个调理方子,但两老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势,只能一定程度上的缓解,阻拦不了这个趋势。
大家聊了会儿,很快走到张姐家。他们家的格局就是领导楼的普通格局,倒不是陈专家那样的大别墅,只是三室的大房子,带厨房卫生间,生活极其方便,客厅摆设也都整齐干净,看着就很舒服。可哪怕只是三室,也让所有人羡慕不已,这年头谁家都只有一间房,顶多隔断一下,像这种实打实钢筋混凝土砌出来的三室,那可不一样。
再加上做饭上厕所洗澡都能在家里解决,清音看着都羡慕。
胡同里的公共厕所,她是真的上够了,夏天蚊子咬,冬天冻屁股,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她现在其实有钱,怕现金不好保存,她前几天抽空把藏在独山村的三千块取出来,分别存进了不同的银行,她的存款已经突破五千块了,再加上那五条大黄鱼,她就是顿顿吃香喝辣都花不完。可惜现在还不允许私人买卖房子,不然她是真想把存款变成不动产,换个好点的房子住住。
四个女同志,剁肉的剁肉,揉面的揉面,摘葱的摘葱,边聊天边干,没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饺子就出锅了。
“等一下,尝尝这个,我婆婆买的牛奶,加点糖煮一下,就不腥了。”张姐拿出一个塑料袋装的牛奶,是去牛奶厂门市部按斤称的,而且得凭牛奶票,她公婆是退休老干部,供应的额外多一点,所以家里不缺。
“我喝了会拉肚子,都是我儿子喝,听人说外国人都喝这个,长个儿。”
大家都新奇,于是你一杯我一杯的,就着饺子喝牛奶。
清音有点想笑,但她也好久没喝过牛奶了,馋呐。
正喝着,忽然听见一阵吵嚷声,是从上面楼层传来的,似乎是有一群人在往楼下跑。
张姐倒是一点不意外,打开门看一眼,叹气,“刘副厂长家孩子又犯病了,可怜见的,这都多少次了哟……”
刘副厂长家孩子?清音皱眉,她记得刘副厂长年纪不小,快五十了,是年近四十才有的独苗苗,因为来之不易,特别金贵,孩子都一直生活在姥姥家那边,他每天下了班过去丈母娘家吃饭看孩子。
厂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他有儿子,却没见过孩子几次。但这不重要,清音已经跟着来到门口,“张姐,刘副厂长家孩子生的啥病呀?”
“听说是哮喘。”张姐也说不清,毕竟这孩子真的太金贵了,他们就住上下楼的都没见过几次,每次见面都是几个老人跟在后面呵护着,像一只蹒跚学步的大熊猫,“我也是听人说的,那孩子可金贵着呢,只逢年过节偶尔回来一下。”
刘副厂长的爱人自己就是省医院的医生,他老丈人和丈母娘也都是省医退休领导,住在丈母娘家是最明智的选择,既有专业人士照看,又离大医院近,真有什么也来得及。
清音下意识跟上去,想看看情况。
“可别是哮喘又犯了吧?”他家孩子哮喘这很多人都知道,家长们还总叮嘱自家孩子跟刘红旗玩耍的时候别做太激烈的运动,这娃娃跟面捏的一样,热了冷了饱了饿了哭了笑了都会犯病,听说每次犯起病来还格外吓人。
这不,孩子咳不出去喘不上来,一张脸憋得通红,两只眼睛像死鱼一样翻白肚皮,胸膛起伏,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像一条条弯曲的小蛇,看着就怪吓人,胆子小的妇女都不敢看。
“我看以前哮喘病发作也没这么严重啊,这次不会是……中邪了吧?”有个妇女忽然说。
刘副厂长正准备抱着孩子继续跑,闻言厉声呵斥,“都不许说什么中邪不中邪的,咱们社会主义国家的孩子可不生封建病。”
围观人群都不敢再说,但大部分都是不识字的老头老太,心里还是认同的——要不是中邪,咋脖子上的青筋能成那样?喉咙里还有牛马一样的嚎叫声,哮喘也不带这么喘的啊!
清音挤开人群,“等一下。”
“小清大夫来了,赶快给看看。”
刘副厂长也是眼睛一亮,他刚才不敢动,是因为丈人和妻子都交代过,红旗要是发病,让先不要移动他的位置,先去包里找他随身携带的喷雾药剂,但刚才孩子只顾着玩闹,可能是喷雾弄丢了,他找半天没找到。
清音观察了两秒,把完脉立马将手放开:“先别动,孩子刚刚是不是在吃东西,边吃边跑?”
众人正兵荒马乱,现在一听她的问题都下意识看向孩子父亲。
刘副厂长不明所以。
老丈人和丈母娘今天有事,把孩子送过来他看着,他爱人还没下班,刘副厂长一个人带孩子也没注意,但其他人却是看见了的,赶紧点着头说:“啊对对,刚才就是嘴里含着个杏子出门找我们玩儿。”
清音的心松了三分之一,会出现喘咳困难、青筋暴起的疾病和原因很多,她也是情急之下想起现在正是吃饭的点,家家户户忙着做饭吃饭,孩子嘴里手里有个吃食是很常见的,这才有此一说。
于是,她迅速抱起孩子,双手搂在他腰腹间,然后两根手指在他胸廓下和脐上迅速挤压,一下,两下,三下……
孩子太弱了,骨头脆,不能太用力,怕弄伤他,但不用力又怕没作用,要把控这个力道真的不简单,清音试了好几次才找到感觉。
而围观的人见她居然还这么“撞击”一个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的孩子,都有点看不过眼,“小清大夫你这是干啥,孩子哮喘没事都被你打出事儿来了。”
“就是,你这干啥啊,孩子骨头那么脆,哪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刘副厂长你倒是快说说,你家红旗本就身子弱,这不是瞎胡闹吗……”倒不是大家见不惯清音,而是出于对孩子的爱护。
刘副厂长是既着急又心疼,但看清音神色淡定,她的医术又是出了名的,自然不会上前阻拦。而就在此时,只听“噗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大家就发现原本已经不会呼吸的刘红旗,居然咳嗽起来。
咳了两声还能睁开眼睛。
“嘿,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红旗你能听见吗,爸爸在跟你说话。”刘副厂长双腿发软。
刘红旗眨了眨眼睛,“爸爸呜呜……”放声大哭。
能放声大哭那就是没事了,清音将他递过去,“刘副厂长先抱他回去歇会儿,可别再让他嘴里含着东西跑跳了。”
边吃边玩是小孩子的天性,尤其小小孩都喜欢跟着大孩子后面跑,他这一蹦一跳的可不就很容易异物卡喉了嘛,但这年代很多父母都不识字更没有急救常识,很容易延误急救时机,即使是各种资讯发达人均识字的年代,海姆立克法也不是每一个父母都会。
“异物卡喉的最佳急救时间是五分钟,大家刚才也看见了,要是家里孩子发生这种情况就像我刚才一样……”清音虚空比划几个动作,现场给大家讲一遍,万一就有人记心里了呢?
反正,能救一个是一个。
众人亲眼看着孩子都快咽气了又被她救活过来,此时哪还有不信的,都暗暗记在心里,要是有没听明白的,还问了几句,清音全程很有耐心的解释。
***
这事清音也没放心上,这年头哮喘的孩子虽然没后世多,但也不代表就没有,所以她也没把刘红旗的病往别的地方想。回到杏花胡同的时候,见大家都在门口聊闲,顾妈妈看见清音眼睛一亮,“音音快来,有好东西。”
清音被她拉进屋里,就见地上放着一堆新鲜的还带着泥土气息的红薯,不过这时候的红薯跟后世不一样,没用过化肥农药,个头不是很大,歪歪扭扭,形状也不够规则,上面还有很多疤痕和虫眼,毕竟土生土长完全无人力干涉的东西嘛。
“你那天不是说喜欢吃炒粉嘛,我回老家找老乡买的,很便宜的红薯,你好好上班,我给你做红薯粉。”
清音没想到,做菜手艺一般的顾妈妈居然会做红薯粉,她也只是在短视频上看见过,现在要让她复刻,她已经忘光了。不过,她更没想到的是,自己随口一句话,老太太居然记住了,还大老远买这么多红薯回来,关键是又挑又扛的,至少百多斤红薯,她一个人是怎么弄回家的……
“这有啥难的,以前我们小时候,我常看我妈做的,就是我那几个师兄弟也会,我先做着,这次我宽的和细的各做一些,宽的炖着吃,细的炒粉吃。”
清音挽住她胳膊,“谢谢顾妈妈。”
“嗐,你这孩子,还跟我客气上了。”
晚上回到自己那边,清音感觉自己身上都是甜甜的粉粉的红薯味,趁着顾安不在,她烧了两壶水,关上门来好好的擦洗一下。
以前不觉得,现在才知道夏天能淋浴是多么幸福的事,这种躲在屋里蹲着洗就跟洗屁股似的,没啥意思。
洗完才发现毛巾白天洗了晾在外面还没收回来,清音只得去拿枕巾当浴巾用,反正她的枕巾都是一星期一洗,还算干净。
谁知刚把枕巾拿起来,拉动了枕头,就见自己枕头底下露出个什么东西。清音从来没有在枕头底下放东西的习惯,莫非是顾安的东西?
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个绿色小本子。
存折,她好奇的打开一看,果然是顾安的,上面钱还不少,居然有1600块!
嘿,看不出这家伙平时大吃大喝的没个正行居然能存下这么多钱!不过,更让她惊奇的是,她可以肯定存折顾安就是故意放她枕头底下等她发现的,难怪这几天这家伙总是时而挤眉弄眼,时而满眼幽怨,估计是她总也发现不了他精心准备的“惊喜”,所以心里不得劲吧?
难怪那天他问她怎么不要他的工资,原来这是自己想想不得劲又把全部身家送给她呢!
清音有点想笑,谁会嫌钱多呢,既然你要上交,那我就拿着,反正咱俩现在是男女朋友。
果然,晚上顾安回来,清音趁机出门上厕所,给他发现的机会,等她再回来,这家伙就咧着一口大牙,笑嘻嘻的。
“你啊你,咋攒下的那么多钱?”清音实在是憋不住,也笑了。
小狗做了好事,想要夸夸呢。
“你别管,反正都是干净钱,你收着,以后,以后……”挠头,他也不知道以后干啥,毕竟在他之前的人生规划里,就没有“以后”。
“以后咱们要是处得成了,就买房子,给顾妈妈换个好点的居住环境,至少也得像张姐家那样的三室,卫生间厨房都在家里,阳台还能种花。”不过,说到这儿,她忽然又明白过来,今天自己说要去张姐家吃饭,他为什么沮丧了。
“首先我不是故意不带你,因为我觉得本来就是同事之间的聚会,人家谁都不带,就我一个带家属,不像话。其次,我觉得虽然我们谈对象,但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圈子,我们有重叠的地方,也有各自不同的领域,你说对吗?”
顾安看着她的眼睛,她没有说谎,她就是真的觉得没必要带他。
“嗯。”
清音笑起来,“你过来。”
顾安其实已经高兴了,他觉得清音这样的处事方式也挺好的,到时候他去了,其他人都不带家属他一个人也无聊不是?
刚过去,就感觉脖子上被人勾住,然后嘴唇上软软的,凉凉的被碰了一下。
顾安整个人石化,她刚才是……是……是……
“呆子,赶紧把小白弄外屋去,看看地上有没有羽毛。”最近小白到了换毛期,羽毛掉了很多,它一张小嘴压根叼不过来。
顾安照做,可三分钟后又回来,“再来一次。”
清音不理他,既然是奖励,当然得表现好才能有,你想要就能有,那还叫奖……呜呜……
清音感觉,自己被一头猪给拱了。他是一个毫无技巧毫无经验的毛头小子,空有一身力气和激情,清音没两下就被他按倒在炕上,他甚至还想再进一步……被清音轻轻咬了一下。
“嘶……”
“打住,睡觉。”清音匀着气,努力平复心情,可心里却慌得不行。
因为就在刚刚,她明显感觉到他浑身肌肉的紧绷,那种压迫感,她觉得比视觉上的冲击更大,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挺不争气的,居然馋他身子。
啊啊啊!!!要命!!
这一晚,俩人都没再说话,但中间那道帘子,也没拉上。
***
第二天从区医院回家,顾妈妈在16号院做红薯粉,指着桌上的两个网兜说:“这是那谁,叫刘,刘副厂长,对,就是昨晚你救的那孩子的爹娘送来的东西,说是感谢你。”
里面除了一罐麦乳精,两个罐头,还有二十个鸡蛋,以及两斤红糖,是这年代很贵重的谢礼。
“我当然不能收,但这两口子忒热情,我这不收都不行。”大院里那么多人看着,推来推去的也不像话。
刘副厂长不必说,就是他爱人也在省人民医院当医生,多认识几个人对小年轻的事业发展也有好处,所以她推拒一番还是收了。
“没事的顾妈妈,收了就收了吧,以后要是还有人来找我,你就推说自己做不了主,让他们等我回来再来。”
“好嘞,我看着那些当官的就犯怵。”她也怕不经意间得罪人,给儿子儿媳招黑。
另一边,顾安却在门口踱步,一直没迈进大门。
就在半小时前,瞿建军告诉他,那两个名字查到了,根据姓名加出生日期加出生地查出来的,重名率已经非常非常低,一个已死亡,一个已失踪。而且死亡和失踪的时间都是十年前。
当着瞿建军的面,他什么都没说,可回来路上越想越不对劲,既然都死亡/失踪了,为什么刘胖子还保存着他们的护照?按理来说这压根就用不了了。根据那两张录取通知书推算,刘胖子最近一次打开那个锡纸包是在三个月前,这么多年里,他每打开一次都有机会把护照处理掉,他一直留着是什么意思?
而更巧的是,十年前正是哥哥出事的时间。
虽然目前还没证据证明两件事有什么关联,但顾安总觉得哥哥的事情好像有点头绪了,但又不知道该从何捋起,正犹豫着,柳志强从倒座房里伸出头来,“哟,安子不进去,站这儿干嘛呢?”
顾安收起心事,也没搭理他。
“呸!当谁稀罕管你的事,问你是看得起你!”柳志强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得劲,越来越郁闷,一直调不回总厂,就在二分厂晃荡着也不是个事啊,看来还是得找大姐想想法子,先把他弄回来再说。
***
时光飞逝,即将十一月的天气渐渐有了凉意,路上行人都裹紧了外套,清音刚准备下班,就听见外头有人喊“小清大夫”。
“刘副厂长?”
刘副厂长满脸急色,“对不起啊小清,耽误你下班了,能不能请你去看看我家红旗?”
自从上次救回儿子,他们两口子就对这个小女同志有种莫名的信任,虽然妻子是搞西医临床的,但也不得不对清音的医术另眼相看,说她跟自己以前遇到的那些老中医都不太一样。
清音也顾不上喝水,“刘副慢慢说。”
“这孩子下午四点多,我在家给他吃了根冰棍儿,也不许他跑着跳着吃,谁知这才一眨眼的功夫,人就睡地上,又咳又喘的,那脖子上的青筋跟小蛇一样,嗓子里有牛马叫声……”
“我以为还跟你上次说的一样,就学着你给他撞肚子,可他愣是啥也咳不出来,我才发现应该不是东西卡喉咙了。”
两次的症状很相似,正常人都会误以为还是异物卡喉。
但清音却听出不对劲,冰棍一般是不容易卡住的,“除了咳喘还有啥症状没?”
“没了,眼睛也没翻白,我叫还能听见,但就是喘不上气。”
清音的脚步一顿,“最近孩子咳嗽吗,痰多吗?”
“老咳,痰很多,我还以为是感冒了,以前每次感冒都会这样,只要他妈从医院开点甘草片回来含含就行。”清音还不确定这年代盐酸氨溴索有没有在国内上市,但甘草片也很对症,她平时也挺喜欢用的。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段时间,孩子是不是吃得特别好,也特别多?”
刘副厂长赶紧点头,小清大夫咋啥都能知道呢!
上次他们心疼儿子遭了罪,总想给他补补,不仅一日三餐牛羊肉奶骨头汤的补,还总往家里买饼干奶粉和果干儿,这个季节什么柿饼枣子葡萄干杏干都又甜又便宜,一买就是两三斤,买回来还让孩子可着劲的吃。
刘红旗才几岁,哪里懂啥节制,生病“因祸得福”当然也是敞开肚皮的吃。
清音苦笑,“是吃出来的问题。”
刘副厂长不解,怎么给孩子补充营养还补充错了?要知道那可是他们两口子都舍不得吃的好东西啊!要不是老丈人和丈母娘的关系,好些东西都买不到呀!
清音也不多做解释,很快来到刘家,刘红旗发作过后恢复如常,正在床上躺着,静静地看着屋顶,嘴里还含着一块杏干儿,炕桌上还放着半碗喝剩的红糖水,估摸着又是他妈心疼他,刚给他冲的。
刘副厂长的爱人起身,“上次的事本该亲自感谢小清同志,但那天我们去杏花胡同你婆婆说你在区医院还没下班,家里只有孩子在家,我们也不敢耽误,就先回来了。”
“红旗,快起来,给清阿姨帮你看看,哪儿不舒服,啊。”
“清阿姨。”
清音将三根手指搭到他的桡动脉上,细细的把起来——如珠走盘,应指圆滑,是典型的滑脉。
“滑脉?”刘副厂长的爱人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知道滑脉这个词,是婚后第八年,她因为两个月没来例假,恶心呕吐吃不下东西去看母亲帮忙找的老中医,当时那位大夫就说她的脉是滑脉。当然,后世只要是看过几集古装剧的人,对“滑脉”也不陌生,因为后面总会跟一句“恭喜皇上,娘娘有喜了”。
“小清,红旗真,真是……滑脉?”可红旗是男娃啊。
清音哭笑不得,“嫂子您想哪儿去了,滑脉不仅是孕脉,也是主痰饮和食积的,你家红旗经常有抽风咳喘的老毛病,说明他体内痰饮就比一般人多,最近又被汤汤水水瓜果奶粉的滋补,脾胃运化不了,全都集聚成痰……”
“那痰不是应该在肺上吗?怎么孩子还总说头晕,叫恶心呀?”
清音让刘红旗伸出舌头,“你看,舌苔白腻,这就是痰饮和食积的表现。”
又翻开孩子的上下眼睑,闻了闻孩子口中的气味,确定没有食物的腐臭味,也没有嗳气,清音才可以肯定是单纯的痰饮作怪,“大家所说的痰,其实是从咽喉嘴巴咳吐出来的痰,这是狭义的痰,咱们中医上说的痰饮其实是一个很广泛的概念,它因为聚集的部位不一样,表现也不一样。”
“像红旗吧,聚集在肺上就会出现咳喘咯痰;聚集在脾胃就是恶心呕吐吃不下东西,还老觉得肚子闷闷的;聚集到心脑,蒙蔽清窍就会头昏,严重还可能出现胡言乱语……所以,古人常说‘怪病多由痰作怪’。”范进中举也是这么来的。
刘家两口子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这小清大夫可真厉害,不仅看得准,还解释得明白,让他们这外行都听懂了。
“咱们卫生室的药也是齐的,我给孩子开个方子,你们先抓三副回来给他吃,应该能见效。”
刘家人赶紧答应,找来纸笔,清音边写,她在一边默念:“苏子,半夏,厚朴,肉桂……呀,就这么点?”
一共才九味药,她记得自己以前保胎抓中药,每次都是二三十味,有时候一锅都煮不下呢!
“药贵精不贵多,更何况孩子底子弱,吃多了也不好,先吃三副看看。”清音也没走,一直等到刘副厂长去找白雪梅加班加点的把药抓回来,熬好。
也是赶巧,这边药还没出锅,那边刘红旗又发作起来,看着比那天那场还吓人,两口子急得不行,也不管药烫嘴不烫嘴,直接给孩子灌下去,没想到药刚入口,大概也就半分钟的功夫,孩子居然就恢复如常了。
“昨天可是在炕上抽了十几分钟哩,老刘这药有效啊!”刘副厂长的爱人激动不已。
刘副厂长也见过儿子发作的样子,以前每次都要持续几分钟,“行,那就再喝点。”
于是,刘红旗又被灌了半碗棕黑色的药汁,他皱着鼻子,“妈妈好苦呀,我要吃杏干儿。”
女人有点心软,想给他两颗甜甜嘴,刘副厂长板着脸,“不行,你清阿姨说了吃药期间要忌嘴,酸冷甜的不能吃,再说你这毛病就是贪吃才加重的……”
刘红旗扁扁嘴,但到了晚上还是乖乖又喝了半碗药。
第二天下午,又到他经常发病那个点,两口子惴惴不安等到天黑,他都没发。
第三天,第四天……一直等了六天都没发,只是在第七天傍晚喘了一会儿,但脖子上的青筋小蛇再也没有出现。
一直到三副药吃完好几天了,刘红旗都没有再发过,这可把刘家两口子高兴坏了,孩子被那病折磨这么多年,人都住进省城最大医院了愣是没治好,现在小清大夫开了三副药居然就好了?!
两口子觉着,上次送的礼也太轻了,这可是他们一家子的救命恩人呐!
当然,这都是后话,且说清音当天刚从刘家出来,就见顾安双手插兜的等在门口,显然是看见她被刘副厂长叫走,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她。
“今晚我要去海城一趟……嗯,有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
“是你哥的事有眉目了?”
“不是,陪陈专家去出差。”
也是,他现在可是保卫科正式职工,随行保护厂里的重要专家,这是工作任务。李科长能把这么长脸的工作安排给他,其实也是在给他机会,只要不出岔子,回头领导们一说起厂里的能人都得提他。
清音也不是扭捏的人,认真想了想,“我想要两罐洗发香波,不拘什么牌子。”肥皂洗头发,她真的受够了,每次洗完头发都炸毛。
“好。”
“如果看见沐浴露的话,给我带点,嗯对了,还有电热毯,看见的话也给我带一条。”这才准备进入十一月,清音就发现不烧炕是真的冷,春天她还信誓旦旦的跟顾妈妈说以后都不烧炕了,她用电热毯就能扛。
好嘛,等电热毯买回来,她就会发现,石兰省的冬天会收拾每一个嘴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