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时间很快来到年底,因为厅里批的钱到位,一厂之长亲自督办,新的医务室很快建成,现在就只差内部装修了,清音给出要求,林莉自然会去亲自监督,而她自己,只需要做好诊疗工作就行。
冬春季节,感冒咳嗽的病人比平时多,清音每天坚持戴口罩,勤洗手,回家也是先把衣服换了才去抱小鱼,这小丫头慢慢就形成了条件反射:妈妈一进门,就先指指炕上给妈妈准备好的衣服,又指指柜子背后换衣服的地方,“妈妈~”
“衣衣~”
哎哟喂,这聪明劲儿!清音觉得自己老母亲滤镜越来越厚啦,恨不得立马抱着她亲两口,“好好好,妈妈换衣服,小鱼今天在家有没有好好听奶奶的话呀?”
“嗯!”
“小鱼有没有好好吃饭喝奶呀?”
“嗯!”
“小鱼在家想不想妈妈呀?”
“嗯!”
反正,不管妈妈问啥,她都是很肯定的不带犹豫的“嗯”,虽然她压根听不懂,只会说这个字而已,但在老母亲心里,这就是聪明。
顾安最近似乎又忙起来,清音只能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看见他,上班时候偶尔能遇到,也是匆匆而过,据说厂里现在准备上马一个陈老的大项目,厂里很是重视,顾安天天陪着陈老进进出出的,还要帮忙销毁上次陈老备份过的资料,他都忙成陀螺了。
清音虽然不确定他到底在外面还做着什么事,但她可以肯定,顾安能兼顾两头已经是非常人能做到的本事,这家伙是不会觉得累吗?
白天忙成这样,晚上还有精力折腾她,每天晚上小鱼儿睡着后,他都要这样那样的三四十分钟,好一个电动小马达,清音好想哪天给他把个脉,哥们你肾还好吗?
顾安的肾好不好不知道,反正隔壁的柳志强肯定不好,这几天莫名其妙的清慧慧总是黑着张脸,后院的玉应春说,她好几次起夜都听见小两口吵架呢,而且还是因为那种事……估计她也不是唯一一个听见的。
正想着,外头传来一阵吆喝声,清音一听就知道,刘红旗王铁柱这几个男孩子又来了。最近放寒假了,这些孩子就跟脱缰野马一样,天天往外头跑,书钢家属区已经不足以满足他们的活动范围,自从在清音家尝到甜头后,他们都爱往16号院跑。
这一次,一群半大少年中居然还多了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
“童童怎么也来了?”
“陈童胆小鬼,我们叫他他还不来,我们说来看小鱼妹妹他才来,一天只会看书,没意思。”王铁柱大声回答着,眼睛就在屋里滴溜滴溜的找,“阿姨,小妹妹呢?”
“啊啊!”里屋的小鱼儿听见熟悉的声音,立马大声回应他们,于是大家伙一窝蜂就冲进里屋,跟她玩起来。
整个书钢都有点阳盛阴衰,不止职工结构是男多女少,就连职工们的孩子也是男孩多女孩少,好不容易有个小妹妹他们都稀罕得很。
有他们看着,清音倒是放心,她摸摸童童的头,“最近忙什么呢,阿姨都好久没见着你了。”
“爷爷做手术,我去陪爷爷,阿姨,妹妹会说话吗?”
“嗯,还不会,还要再等几个月。”
童童歪着脑袋想了想,“那我可以经常来跟妹妹玩吗?”
“当然可以。”
清音还希望他多出门走动走动呢,总在家里看书,很容易近视的,小孩还是要多跟小孩玩,那叫社交,对他们性格养成很重要的。可惜陈老忙工作,陈庆芳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他们带孩子的要求就是有吃有喝不受委屈就行,有空了还得抽查考校一下他的功课,小孩为了受到家长的夸赞和重视,就会下意识的拼命看书读书,这样真的不太好。
“以后呀,你就经常过来,多教妹妹读书认字,陪妹妹玩,好不好?”
“好。”小伙子挺了挺胸膛,这说明阿姨也很喜欢,很鼓励他看书学习呢!
“不过呢,你要答应阿姨一件事,就是以后每天少看点书,多活动活动,你看刘红旗和王铁柱,他们活动量就很大,所以长得就很高,你也不想当小矮子的对吧?”
小家伙点头,“嗯呐,我要长高高!”
很快,几个小子把小鱼儿抱到屋外玩,清音一面做自己的事,一面看着点,倒是不担心会摔到孩子,这几个都是从小就带弟弟长大的,小男保姆似的,除了换尿布不用他们,清音也经常指派他们干活。
前头玩着,后院的海花和小菊也闻声而来,在一旁伸着脖子的看,她们也喜欢爱笑爱闹的小鱼儿,见她吃手手就开始出谋划策:“妹妹饿啦!”
“妹妹想喝奶啦!”
“妹妹放了个屁,好臭呀!”
“妹妹放屁还舒服呀,她还笑啦!”
清音:“……”大孩带小孩,真香。
他们好像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妹妹皱个眉头放个屁他们都能推理出一个小故事来,叽叽喳喳,而小鱼儿也喜欢这种热闹的场景,她会跟着咿咿呀呀的叫,一双大眼睛怎么都不够用,这些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很好的锻炼。
玩到中午,清音只来得及给他们每人吃块葱花饼,孩子们就跑回家,各找各妈,倒是一群免费小保姆。
***
今年的春节对清音来说,是值得一辈子回味的春节,因为在这一年里,她有了自己的小宝贝,她对春节有了更多的期待,提前半个月就开始给孩子买新衣服新鞋子,还给她囤了足够吃很久的奶粉小零食。
小鱼儿开始吃辅食了,什么南瓜黄瓜洋柿子,什么猪肝芝麻核桃,只要是能补充营养,能增宽食谱的,清音都给备上。
幸好,小鱼儿也是个天使宝宝,吃啥都不会过敏,吃啥都喜欢,每次小小半碗辅食吃完还得再喝点奶补充补充,而清音就打算,等开春后天暖和的时候,把母乳断掉。
年后,新建的卫生室正式投入使用,到时候门诊量肯定会大增,她会变得更忙,背奶妈妈也不好做了呀。
这天,顾安破天荒的在家,还说要带孩子出去溜达溜达。清音看外面没下雪,还是个大晴天,路面都是干燥的,“行啊,正好带她出去晒晒太阳,记得别晒太久,别让她眼睛直视太阳。”
“得嘞!”顾安把小鱼儿兜在胸前,出了胡同,沿着河边,走着走着,岔进附近的小巷子里,七弯八拐的绕了半个多小时,就跟迷宫似的。
要是清音在,肯定会惊呼,她已经算是很能认路记路的人了,上辈子但凡去过两次的地方都不用开导航,但依然被顾安的“迷宫”式走法给震惊到。
他个子高,腿又长,走起路来比普通人快,小鱼儿在这样的“快速列车”上兴奋得不得了,“咿咿呀呀”叫着,两个小脚丫蹬在爸爸硬邦邦的肚子上就想往上爬,仿佛一只灵活的小四脚蛇。
走了大概半小时,终于来到一座戒备森严的铁门前,有扛枪的卫兵敬了个礼。
卫兵虽然对他很熟悉,但依然按规章给里头去了个电话,很快,有一个年轻人出来接他。
“哟呵,安子还把干闺女给我带来了,早说嘛,我派车去接你。”出来的人是清音曾接触过几次的年轻军医徐文宇。
徐文宇往他们身后看了看,“清医生没来?”
“没。”
“你今天来是找建军,还是……”徐文宇也有感觉他俩关系不一样了,只是男人嘛,也不好打听这些。
“就不能只找你?”
徐文宇“嘿嘿”一乐,“正好,走,上我宿舍去。”
“对了,你闺女小名叫小鱼,那大名叫啥?”
“白鸾,顾白鸾。”
徐文宇念了两遍,“真好听,不错,这么冷的天可别把孩子冻坏,快进屋吧。”
顾安却不以为意,他一直觉得孩子就是要多动,平时没事就经常给她放炕上趴着,拿那些草编的小动物和布偶小玩具引着她练抬头和翻身,再拿她最喜欢的小熊猫引她爬行,这不才半岁多大运动就比别的孩子灵活多了。
想着,手却下意识将闺女黑溜溜的小脑袋按进怀里,用暖烘烘的军大衣裹着,只露出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滴溜滴溜。
徐文宇对这有女万事足的朋友很是羡慕嫉妒,“你啊,就馋老子吧。”
他可还是个单身汉呢,顾安真是不顾他的死活。
徐文宇的宿舍是一居室,有二十来个平方,透露着军人的朴素与整洁,除了几张凳子,也没什么多余的家具,站在窗前望出去,正好能看见远处的山头。山尖上积了一层雪,看久了有点刺眼,顾安很快收回视线。
“我平时也喜欢站这里看书,看风景,你别说,那山脚下的水库更有看头,等到了春天,咱们过去钓鱼春游,今年正好带上小鱼,咱们的队伍又能壮大了。”
顾安笑笑,把闺女从背带里解脱出来,抱在自己臂弯,“你以前去过?”
“那当然,离这儿不远,没事的时候我经常去。”
虽说是饮用水水源,但因为管理不严格,里头总会有些野生的小鱼,他就喜欢去钓,不图吃,单纯就是图个乐子,打发时间。
顾安就着水库的话题聊了一会儿,徐文宇忽然神秘兮兮地说:“听说没,建军好像跟他对象闹翻了?”
顾安一愣,这是他没想到的。
“看来你还不知道,我也是前头遇到他,寻思好久不见,正好问问婚期定在啥时候,到时候我好去吃喜酒,结果他脸黑得锅底似的,说不结了。”
“可惜啊,我都来不及问问为啥闹翻的,这谈了也有一年多是该给人一个名分了。”
顾安不置可否,他一开始是天真的盼着建军哥和柳红梅分手的,可经过这一年多的历练,他已经没这么“天真”了,分不分手好像也不重要了,现在他得到的,都是靠自己和清音。
他只是想不通,既然都谈婚论嫁了,没对柳红梅做点调查?
正聊着,一名小战士进屋给他们打开水,热水碰撞在搪瓷杯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原本已经打量够准备睡觉的小鱼儿立马就精神一振,探出脑袋看那茶缸。
“同志恁娃真好看,跟年画上的一样!”小战士忍不住夸赞,他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只知道徐军医很重视,交代必须好好招待。
“嗯。”
小鱼儿看了会儿茶杯,忽然指着外头“啊啊”叫,小腿还蹬啊蹬的,恨不得亲自跑出去看看。
顾安凝神细听,一开始好像没什么声音,但几秒之后由远及近传来几声狗吠,“怎么回事?”
小战士显然也听见了,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失望的低头。
徐文宇叹口气,“嗐,是防.暴队里的苍狼,它训导员前段时间牺牲了,军犬也到了退役年龄,队里想把它送出去,但它不吃不喝也不愿离开这儿,咱们好几名战士把它弄上车它又自己跑了,几个小时后自己抄小路又跑回来……”
所以这是再一次从车里出逃,回来被门口警卫逮住吧。
而那名牺牲的训导员战士,就是排雷的战士,当初为了提醒前去“寻宝”的群众,自己被活生生炸死。
顾安面上不动声色,按理来说他现在的身份是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自然不能多说。
小战士年龄很小,顶多十八.九岁,话也挺多:“它叫苍狼,西北高原狼的后代,是训导员从小养到大的,执行过多次任务,荣立多次战功……要……要不是在杨树林受伤,不能继续服役,才六岁不可能退役……”说着说着还抽泣起来。
“我要是能养就好了,我天天给它好吃好喝,我给它洗澡,给它梳毛,给它挠痒,给它……呜呜……”
小战士是真把它当成了自己的战友,因伤不得不退役的战友。
顾安面上依然淡淡的,甚至还喝完了一杯水,倒是怀里的小鱼儿,嘴里“咿咿呀呀”叫着,小手一会儿指指外面,一会儿摸摸肚肚,一会儿又冲小战士露出几个白白的小牙尖子。
但她实在太小了,还不会控制面部表情,那口水滴滴答答流下来,顾安擦都擦不过来。
小战士本来正伤感呢,被她一逗,没忍住“噗嗤”一声,一个大鼻涕泡就冒出来。
徐文宇一回头就看见那大鼻涕泡,“像什么话!”
小战士敬了个礼,把自己十八.九年人生里的所有伤心事想了一遍。
顾安也没久留,又聊了会儿,抱上孩子就往门口走,直到此时,徐文宇都觉得顾安今天怪怪的,思来想去他来这边好像什么都没说,就扯几句闲,莫非……就是单纯来给自己炫耀他宝贝闺女,刺激他个单身汉的?
可恶,闺女谁还不会生似的!
“愤愤不平”送父女俩,快走到大门口,一群人还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出主意。
“嘬嘬嘬……”
“苍狼这是你最爱吃的白馒头,来,咱给你攒的,拿肉汤泡过,可软乎啦,快吃吧。”这可是病号餐。
大家把狗食盆推到一只灰黑色的大狼狗身边,可大狼狗的眼睛却看都没看一下,两只耳朵竖得尖尖的,端坐着,眼睛直视前方,不偏不倚。
“还是不吃……呜呜,苍狼都快五天没吃东西了,再不吃就……就……”
“哭哭哭,哭什么哭,不吃拉倒,饿它几天我看啥都吃!”有性子急的黑着脸大吼一声,那些小战士们连忙作鸟兽散。
顾安看着那只灰黑色的大家伙,心里叹口气。这样的情况他只在哥哥的故事里听过,因为训导员牺牲或者退伍,有的军犬也会不吃不喝,但顶多一两顿,还是会向生理本能屈服。
像这样鼻子都不动一下的,他也是第一次见。
忽然,怀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只小胖手忽然伸出来,“啪嗒”往地上扔了个小东西,他定睛一看,居然是顾白鸾的小奶馒头。
小家伙自从开始吃辅食后,清音就说给她做点奶馒头,放多多的牛奶,揉在面里,馒头搓得只有成人拇指头大,入口即化,既能让她一手拿住又不会卡喉咙,关键是还有股浓浓的奶香味,小丫头爱极了,每天都要吃几个才行。
今天出门前手里就捏着一个,他以为早就吃完了,谁知还耗子存粮呢。
“扔给它也没用,苍狼不吃,就是老师长给的肉骨头都不吃。”徐文宇唉声叹气,“这家伙早晚得把自己活活饿死。”
小鱼儿却听不懂大人说啥,她指着小馒头,“啊啊”叫了两声,又拍拍自己的小肚肚,指指小嘴巴,似乎是在说“快吃叭超好吃哒”。
然而,下一秒,就见原本目不斜视的苍狼,歪着脑袋看看她,又看看地上的半个指甲盖大的小馒头,动了动鼻子,伸出舌头一卷……
“吃……吃啦?!”
“苍狼吃东西啦!”
“太好啦!”
躲在旁边的小战士们立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
徐文宇目瞪口呆:“这这这……”
顾安眉头微挑,他没想到闺女跟苍狼居然有这样的缘分,原本还在想要用什么办法呢,现在倒是正好顺坡下驴:“既如此,就让我们家顾白鸾收养吧。”
反正苍狼也已经退役了,一直养在部队也不是个事儿,有它这头狗王在,其它狗干啥都畏手畏脚,能给它找个好人家收养也算让老英雄老有所养……
“行,但苍狼跟其它狗不一样,吃得好不好,有没有肉无所谓,我只希望你们能养它到老,坚决不能半途而废。”忽然,身后传来一把苍老而威严的声音,所有战士立正,敬礼。
顾安虽然没见过这人,但见他的肩章就知道,连忙立正,敬礼。
梁师长点点头,“苍狼吃的东西就是你家丫头给的?”
小鱼儿冒出脑袋,似懂非懂点点头,这个妈妈教过的哟。
“哟呵,小丫头,多大了?”
“八个多月。”
梁师长再次点头,“倒是机灵,看来也是苍狼与她有缘。”顺道问起顾安的情况。
“老师长您好,我叫顾安,我闺女叫顾白鸾,目前我在书城市钢铁厂保卫科工作,我的妻子是一名很优秀的中医,我的母亲也是一位英雄母亲,我们能给苍狼一个很好的生活条件。”顺便还把自己和清音的工资汇报了,证明他们真的有能力养苍狼。
梁师长听着,微微点头,“很好,那你填个表格,留下身份信息,明天自会有人上门核实,至于苍狼嘛,就先带回去吧。”
这么大的事他不敢作假,即使作假,到时候再把苍狼带回来就行,要是带不回来……嗯,只要它愿意吃这丫头给的东西,也能活下去。
梁师长叹口气,蹲下.身,摸了摸苍狼的头,“老伙计,去了新地方,好好活着。”
它的训导员牺牲的时候,它也在。训导员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将它踢得远远的,最终他自己牺牲了,苍狼活了下来,但强大的冲击波还是伤到它,昏迷了很长时间,醒来一直迷迷糊糊。
清醒后,它顺着熟悉的气味,找到杨树林里去,对着天空哀嚎了很久很久。
从那以后,苍狼就再也不吃东西了。这就像一个人,自己的战友牺牲了,而本该与战友并肩作战的他,却在战友血肉之躯庇护下活了下来,从此以后,自责、愧疚就充满他的心头。
看着破天荒的,唯一一次自己主动跳上车的苍狼,梁师长很是欣慰,它这次中途应该不会再跳车跑路了吧?
“回去好好待它,我会随时让人去抽查。”
“嗯!”小鱼儿挥挥手,很肯定地说,似乎真能听懂。
***
且说清音在家,正跟顾妈妈在厨房炸丸子,顾妈妈趁着热乎给她嘴里塞了一个,“咋样,还行吧?”
“这个。”清音一边吃一边竖起大拇指。
经过自己的“指导”,顾妈妈现在的厨艺进步很大,已经不局限于做面食了,像炸丸子这种活,都是她操刀。
“对了,小鱼儿还没睡醒吗?这么香的味儿,她个小馋猫还能睡着。”
“她爸抱出去玩了。”小丫头早上为奶奶去买菜没带她而闹了脾气,蔫蔫的,顾安就说带她出去晒太阳。
“哎哟喂,还生我气呢?”
“高兴着呢,搂着她爸脖子,还跟我‘再见’。”虽然还不会说话,但大人教她再见,她已经会挥手了,还知道这个动作是啥意思。
顾妈妈松口气,“那就好,下午我再去买点牛奶,给她做点奶馒头。”
小鱼儿是整个杏花胡同当之无愧的最幸福的崽崽,像什么牛奶鸡蛋都是可着劲的吃,只要她愿意,想吃多少都行,至于肉那些,她还不太会吃多少,只能吃点炖得软烂没什么盐味的,她好像不太喜欢。
谁知刚准备出门,顾安兜着小鱼儿进来了。
“玩回来啦,想不想妈妈呀?”
被这么一提醒,小丫头又奶声奶气“啊啊”两声,“妈妈!”
清音赶紧将人接过来,亲了亲,又摸了摸耳朵,发现都是暖和的,估计又是被她爸裹在军大衣里当了一路的袋鼠宝宝。
“啊啊!”小姑娘指着门外,大声“说”。
“哦哦,要下雪呀,下雪怎么啦?”
“啊啊!”小丫头见妈妈没明白,顿时急了,小嘴叭叭叭的,结果却一个清晰的发音都没有。
“我找人要了只狼狗,以后天黑别出门,要出门也让它跟着你。”顾安把门拉开一半,就见门口的风雪里,坐着一只半人高的灰黑色大狗。
黑耳朵黑鼻子黑嘴巴,四个爪爪也是纯黑色的,其它地方则是灰色,虽然很瘦,但精神抖擞,长手长脚,腰腹间还能看见肌肉线条。
跟大多数喜欢卖萌摇尾巴的狗狗不一样,这个大家伙两只眼睛机警地看着所有人,仿佛要把在场众人扫描一遍。
清音“哎哟”一声,这不就是机场高铁站那些警犬还是缉毒犬啥的吗,她上辈子每次经过都想摸两把但从未付出行动过!人家正在工作,她不敢打扰啊!
“谁家养狗兴养这么大的啊,这都养不熟了。”顾大妈嘀咕道,“再说这么大,一顿得吃不老少,会不会……”
隔壁邻居也是这么想的,“太大了,又瘆人,可别吓坏咱院里小孩。”
小鱼儿却异常兴奋,蹬着小腿儿“啊啊”叫,指指嘴巴拍拍小肚肚。
清音明白,这是说狗狗肚肚饿了,要给狗狗吃东西。
她对养宠物没啥感觉,但觉得要是小鱼儿喜欢的话可以为她养,可……这狗真的能养熟吗?都快有人高了,一言不合伤到人咋办,尤其家里还有个刚会爬的下手没轻没重的四脚兽。
但她又觉得,以顾安的智商,不可能无缘无故领一只有伤人倾向的大狗回家,于是冲他使眼色,顾安也明白,走过来小声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
清音:“……”半天回不过神。
这是只英雄的狗狗啊,不是一般宠物狗,“那,在跟大家伙熟悉之前,苍狼只能待在我们家门口,还要送铁链拴起来,怕它伤到大院里的孩子。”
苍狼的智商跟七八岁小孩差不多,能听懂大人的话,这不,等真给它脖颈上拴铁链的时候,它居然乖乖的,没跑没龇牙,还知道猫到厨房门外的屋檐下躲避风雪。
大家吃完的饺子汤,和着中午的玉米馍,掰碎了泡软,清音看着它瘦叽叽的样子心疼,又往里打了俩鸡蛋,算是对这位无言战友的第一顿欢迎餐。
苍狼先是闻了闻这个新狗盆的气味,似乎是确认无毒后,立马伸出大舌头,“吧唧吧唧”风卷残云,好似抽水机,连汤带渣一滴不落。
短短两分钟,盆就空了。
“它饿了几天,复食第一顿不要太多。”
清音一想也是,这就跟饥荒年代一样,有的人饿得太久,好容易发到粮食都一定要吃到饱为止,可这种时候很多人都分不清自己是真饱还是假饱,一吃多就会撑死。
“咦,苍狼的尾巴为啥不翘起来呀?”赵大妈想摸它尾巴,吃饱喝足的苍狼忽然“嗷呜”给她来了一嘴。
顾安赶紧捏住苍狼下颌,它立马松口,赵大妈赶紧抽出手背,幸好它没真咬,只是含了一下,牙印都没半个,“对不住,这狗脾气不好。”
赵大妈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只能敷衍两句,心说这哪是狗,分明就是狼啊!
清音赶紧用肥皂水给她冲手,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幸好没破皮,只是含了一下,不然还得去打狂犬疫苗。”
赵大妈依然心有余悸,拍着心口说:“哎哟喂,这以后咱们都离它远些,太凶狠了。”
这时候,一直在围观的小张哥忽然说:“诶,你们看它的眼睛不是黑色,而是灰色的,尾巴也下垂着,不会真有狼的基因吧?”
顾安点点头,“是有点,平时别跟它玩太近。”这也算是预防针,大院里没规定不许养狗,连养鸡养鸭的都有,但狗狗总是招小孩喜欢的,就怕孩子没轻没重招惹它发狂。
咬到人,可是大问题。
众人:“……”这叫有点吗,这分明就是一只狼崽子!而且是正当壮年那种!
“啊啊!”小鱼儿指着狗狗,高兴得手舞足蹈,抱着躺着都不行,她得让大人竖抱着,扶着,自己双脚要站直,在大人腿上一蹦一跳,好像立马就能站稳一样。
有人欢喜有人愁,跟顾家的其乐融融不一样,倒座房的柳家气氛却是沉闷到谷底,如丧考妣。
“红梅你倒是快说啊,他为啥跟你分手?你说清楚啊。”
柳红梅的眼睛肿成了两个大核桃,“他不知道从哪儿知道我跟张……的事情,还去调查过。”
“那不都是过去的事了吗,谁还没个过去啊,他瞿建军就敢保证自己干干净净?我不信!”柳老太也着急了,那年这事确实闹得不好看,红梅的主任都被撸了,但她觉得只要过去了就不是事儿。
“当初我就不愿,那姓张的有啥,你们偏要,偏要……”柳红梅恨恨地说,盯着父母的双眼里满是愤恨,要是没有这糟心事,瞿建军就不会嫌弃她,现在他们说不定都领证了,她也住进瞿司令家了。
“那当初不也是没办法,你弟要上工农兵大学,姓张的他爹就管着这口子,他不签字你弟就上不了,这还不是为了你弟,你弟可是咱家的希望啊。”
柳红梅从小到大听的就是这些话,可以前都没什么,现在她失去了瞿建军,就失去了改变命运和阶层的机会,他们居然还只关心弟弟。对,靠着她给张医生投怀送抱,弟弟是上了工农兵大学,可现在呢?他这个大学生又给家里带来什么?至今不也是在二分厂窝囊着嘛?
柳红梅忽然牵起一抹冷笑,她想起二妹红云跟她说过的,这个家里,她们姐仨就是对弟弟掏心掏肺,家里也不会感激她们,那干脆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得了,谁乐意热脸贴冷屁股啊?当时她觉得二妹没良心,现在看来,二妹离了柳家,过的才叫日子。
柳老太谁啊,一看她脸色就知道不好,连忙抱着海涛哭起来:“红梅啊,娘的心肝儿啊,娘也知道对不住你,这么多年让你受委屈了,都是娘没用,招了个更没用的上门姑爷,才让你自打出生就跟着吃苦受累,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红梅心肝儿受的苦全给我,全给我,让她好好过日子吧,别为难她了呀……”像哭,又像唱,催人泪下,感人肺腑。
柳老头也“啪啪啪”的往自己脸上扇大耳刮子,“都是我这窝囊废没用,是我害了红梅,我该死,阎王爷快收了我吧!”
柳红梅刚硬起来的心,一瞬间又软了,是啊,爹娘知道亏欠她,知道她这么多年的付出,他们全知道,不是他们故意这样,而是家里就这情况,说来说去就怪家里穷……
是啊,家里穷,家里无权无势,她必须要让自己成为有权有势的人,要为全家撑腰!柳红梅捏了捏拳头,重新燃起斗志,“爸妈你们等着吧,没了瞿建军,这世上还有其他男人。”
柳老太的哭声一收,“瞿建军真是个好苗子,这么多年难得一遇,要不你把身段放低些,态度软和些,去求求他?这男人哪有不吃这一套的你说?”
柳红梅脸一红,何止是放低身段,比这还低的事她都做了,可瞿建军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说分手半个多月了,她去求了不下十次,他就是不答应,最近连面都不愿见一下,这还能怎么办?甚至连瞿老爷子那边,她也使过力了,可那老头子不知道从哪儿也知道她跟张医生那一段,现在也不愿见她了,还说了不少难听话。
她柳红梅混到这份上,也是要面子的,太卑微就是自降身价,现在降低了,以后想要再抬起来可就难了。
“算了,既然他无情,那就别怪我无意,这世上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
柳老太咂吧咂吧嘴,瞿家的条件实在是目前他们遇到最好的一个了,哪怕红梅再年轻十岁也遇不到的好人家啊,以瞿老爷子的地位,瞿建军将来肯定是要步步高升的,嫁进去就是官太太,以后他们在大院都能横着走,就这么放弃了,实在是不甘心。
“要不你再想想法子,再等等看,能不能把他的心笼络回来?你别看咱们大院里清音那暴脾气,背地里还能把顾安给笼络住呢,难道你连清音的本事都没有?”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柳红梅就来气,“瞿建军忽然去调查我的事,肯定是顾安那小子为了报复我找瞿建军告状,故意在瞿建军跟前挑拨的,以前咱们都小看他了。”
“呸!我就说这小王八羔子不是东西,以前你还说别搭理他,看吧,现在他都惹到咱跟前来了。”
柳红梅也是真生气了,“他坏我好事,我绝不会就这么放过他。”
“他不是干部吗,干部就怕被整,你赶紧想法子整整他,省得一天到晚的嘚瑟,一家老小都嘚瑟死了,就连那小丫头片子也嘚瑟,我真是牙痒痒。”
柳红梅冷笑两声,“等着吧,我有办法。对了妈,对那丫头你可别多手,海涛你也管束着点,别去招惹人家。”
柳老太想起海涛那还没好完的烂屁股也是害怕,“你放心你放心,我有多远躲多远。”
***
家里多了苍狼,办年货的时候,清音又多给买了几根肉骨头,到时候煮一锅高汤,汤用来下面条吃,骨头就给苍狼磨牙。
这已经是给英雄犬的待遇了,要是别人家养狗,连剩饭剩菜都吃不上,像胡同里那两条流浪狗,那都是在公共厕所吃自助餐长大的,清音每次路过都躲得远远的。
顺带的,顾安还给小鱼儿买了顶小帽子。
那是一位老太太自己做的手工,做成小兔子形状,两只长长的兔子耳朵特别传神,还拴着几个小铃铛,再配上她唇红齿白的小模样,真就是一只叮叮当当可爱爆炸的小兔子。
刚买呢,还没来得及回家洗洗,小丫头就戴着不让拿下来了,清音只能妥协,心说晚上趁她睡着洗洗,放火炉上烤烤,明天年三十就能戴了。
刚到胡同口,几人提着大包小包没走几步,秦解放就急急忙忙跑过来,“姐,姐,等一下。”
清音于是忙把东西递给顾安,他一手抱着小鱼儿,一手还能拎东西,见小鱼儿眼巴巴看着这边,清音先过去,好声好气的商量,“妈妈去工作,你先跟爸爸和奶奶回家好不好呀?”
小丫头刚在路上睡了一觉,此时精神贼好,嘴里不会说话,但手却很诚实地搂住妈妈脖子,表示不愿意跟妈妈分开。
“你呀,妈妈又不是不回家。”
好容易把她哄回家,清音才问秦解放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从咱们的特殊儿童门诊开起来之后,林主任和张姐她们去学校做讲座的时候就做过宣传,前不久就有人来问啥时候可以开始看病嘛。”
“然后呢?”
“然后,今天那人又来问了,是个中年男同志,看着还挺斯文,说是能不能先给孩子看一下,钱先欠着,等门诊开起来再……”
就是既想不花钱的看病,又等不到正式免费门诊。没见到人,清音也不好评价,只是有点奇怪,一般这种情况秦解放就能打发走啊,他急慌慌来找自己干啥?
“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秦解放点点头,“对,他带着一个女孩来的,那女孩……我不知道咋说,反正有点奇怪。”说着,他脸还红了。
“你小子,咱们都是学医的,能有多奇怪,你直说就是。”
秦解放抓耳挠腮,“就是,就是她那个胸脯,特别大。”
“茹房增大?”
“对对对!”
清音奇怪,“多大?”这属于女性最早发育的第二性征,在正常的年纪合理增大是自然规律。
可秦解放的话却让清音怔了怔——“快有一个小碗那么大了。”
“多大年纪?”
“八岁。”
清音顿时停住脚步,“你确定?”
“确定,那男的带着来的,问他俩是不是父女,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那女孩的智力看着好像有点问题,所以我越想越不对劲,先让林主任和雪梅姐稳住他们,赶紧来找清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