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桃仁和红花都是活血化瘀的要药,妇科和跌打损伤常用,妇科一般是月经量少、痛经、经期延后,或者妇科肿瘤肌瘤之类的才会使用,当时为了找出虎子的病因,清音曾仔细问过杨大妈肖云的身体情况,这几个毛病她都没有。
犯不着吃这种药。
心里存了疑虑,回家经过杨大妈家门口,她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忽然有个想法。
刚吃过晚饭,就听院里有人问,“谁家熬中药啊,咋这么味儿呢?”
“前头杨家,杨大妈说肖云胃口不好,熬点健胃消食的。”
清音皱眉,桃仁红花可没有这个功效,更别说还有其他几味川芎益母草啥的,她天天跟中药打交道,绝对不会闻错,哪怕是刚学中医的人也不会把这些药开在健胃消食的方子里。
“想什么?”顾安也回来了,一手插兜,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
崔小波刚好探头出来往外倒水,看见他俩,点头算是打招呼。
“没什么,吃过没?”
“还没。”
“你坐着吧,我自己热。”饭菜还温在炉子上,其实不热也可以,顾安摸了摸搪瓷碗的温度,“就这么吃吧。”
“前几天说的事,有消息没?”
“还没,但明天又是星期天了。”清音了然,人多眼杂,没再继续,“对了,你闺女要吃瓜子儿,明天你顺路的话给她买点回来。”
其实她也能买,但顾安最近忙得见不着人,每天回来的时候闺女已经睡着了,走的时候闺女还没醒,他只能看看她,亲亲她额头,这种时候找个活给他,也能促进父女感情。
“好。”男人郑重答应。
天黑,顾大妈溜达一圈回来,说起一天发生的大事小情,无非就是院里老太太们聊天,谁家扯皮,谁家吵架,谁家吃肉,但她爱听,听得津津有味。
这说着说着,就说到最近肖云的事情上,“杨大妈说她都快两个月没回家了,那天回来,也只来杏花胡同看一眼孩子,现在自己生病倒是知道找婆婆给她熬药,那么扒着娘家,她咋不让她娘家妈给她熬啊。”
清音忽然灵机一动,两个月没回家,这是关键。
“对了,妈你去帮我找杨大妈问问看,肖云姐的月近带用不用,不用的话,借我一根。”
顾大妈不解,“你自己不是有吗?这东西哪能用别人的,再说肖云又不住这边,有也不会随身携带啊。”
清音眨眨眼,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万一顾妈妈绷不住,这戏就演不下去啦。
老太太虽然疑惑,但音音的话,就是再怎么不合常理她也贯彻执行到底,“等着,我很快回来,要是借不到就让安子出去给你买。”
清音不着急,顾妈妈这一去,应该要一会儿,或者“很久”。
果然,大概半小时,清音看书都看了好几页,她才乐颠颠回来,“嘿,这老杨家,不就借根月经带嘛,咋就闹起来了。”
就在刚才,杨大妈见她上门,听说是借这个的,本来还说没有,可忽然想起肖云回娘家这俩月怎么都没回来拿月经带呢,以前每次到日子都要回来拿的,怎么这么长时间不用……她要是真在杏花胡同深居简出还真不知道这些事,可肖云还让她每天回家去打扫洗衣服,那些东西有没有用过,放在哪里,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生活经验丰富的老太太们都是什么人呀,心细如发,一点点蛛丝马迹立马就嗅出不对劲。
果然,顾大妈前脚刚到家,那边后脚就吵起来。
清音本来也拿不准,又不是宫斗剧走火入魔,一看见桃红两物就联想到堕胎,她刚才就是让顾妈妈去试探一下,要是没事,杨大妈解释清楚肖云的月经带不在这边就成了,要是有事……那可就精彩了。
清音本来不是个记仇的人,但骂她可以,骂鱼鱼就不行,肖云这种脑袋有包的危化品,她顺带收拾一下而已。
“好你个肖云,你都两个月没回家了,你说你肚子里怀的是哪个野男人的种?!”
“什么怀孕,我不知道妈你说什么。”
“不知道,没怀孕你两个月不用月经带,你哄谁呢你?”
“我就是身体不好才不用啊,谁规定一定得用这个。”
“你咋不好了,你难道就绝经了吗?”杨大妈气得目眦俱裂,她天天去儿子房里打扫,自然知道儿子儿媳这段时间有没有在一起过,因为肖云从不倒垃圾,而她又每次都要用安全套,她这老婆婆去收拾这些真是够臊人的,这么多年她为了儿子和孙子都忍下来了,今天这个发现实在是忍不了。
看着她愤怒到极致的眼神,肖云心里慌得不行,脸上却一副受了天大冤屈似的,“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这俩月就是月经不调,身体不好,所以我才去医院开的中药啊,我要是怀孕了我敢乱吃药吗?就不怕再生个小傻子吗?”
“呸,不许你提虎子,说不定就是怀孕了要吃打胎药呢!”
肖云心里一“咯噔”。
杨大妈跟她做了十几年婆媳,一见她脸色也是“咯噔”,她刚才就是顺嘴啊,可没真想她会……“你不是真的……这不会真是打胎药吧?”
“不是,真的就是调理药。”
可这时候杨大妈压根不信她的话了,“小清,小清你快来帮大妈看看,这锅是什么药。”
怕肖云来抢,直接端起滚烫的砂锅就往清家冲。
所有看热闹的邻居们:“???”这也可以?杨大妈是练过传说中的铁砂掌吧!
因为不在机械厂大院,婆媳俩吵起来没什么顾忌,她们的对话里,信息太多,吃瓜群众一时半会儿还消化不了。
清音不用看就知道,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是打胎药都对不起肖云这么遮遮掩掩。
“大妈,这药都煮了这么久,变味儿了,我也闻不出来,只知道里头有桃仁红花是活血化瘀的,但具体和什么药配着用我不知道,要不您去开药的医院找处方看看?”
这处方才是最有力的证据。
所有人看向肖云。
“是啊肖云,既然你婆婆误会你了,那就去把处方找来看看嘛。”
“横竖都是一家人,有误会解开就是。”
虽然大家都这么劝,但心里都是想看热闹,哦豁,她今天要是能找来并且证明不是打胎药,那纯属误会,但要是不敢找,那还用说吗?
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已婚女人要背着丈夫偷偷喝打胎药?
喝也就罢了,还让老婆婆帮忙熬药,这欺负人是不是有点欺负过头了?
肖云怎么敢找处方出来,处方头上“诊断”那栏明明白白写着呢,她要是不拿出来或许还能蒙混过光,拿出来那就彻底完蛋了。“妈,我知道你嫌弃虎子,连带着看我也不顺眼,可你也不能这么往我身上泼脏水啊?”
杨大妈差点气个倒仰,“啥?我给你泼脏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嫌弃虎子了?当着这么多邻居的面,我可以赌咒发誓,我要是嫌弃虎子我就不得好死,倒是你,你敢发这毒誓吗?”
杨大妈怎么对孩子的,大家都看在眼里,确实是比孩子亲娘还照顾得好,每天一日三餐喂进嘴里,拉了尿了要洗,甚至为了不影响小两口感情,自己带着孙子出来租房住,这样的婆婆,大家确实没话说。
“肖云啊,你这可就倒打一耙了,你婆婆啥样咱们做了这几个月邻居也知道,绝不是你说的这样。”
“就是,你不来看虎子,你以为虎子每天都是喝西北风长大的吗?”
“每天尿了拉了是自己就能变干净的吗?”
大家的质问,让肖云的脸色犹如打翻的调色盘,真是精彩极了。而因为围观的人太多,她被堵得死死的,想走都走不了。
“来了来了,杨大妈儿子来了!”有人大喊一声,原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半大小子跑去机械厂找来杨家人。
机械厂离杏花胡同也不远,骑车的话来回也就半个二十分钟。
杨家父子仨刚走进大院,就被一片片同情的温暖的目光所包围。
杨老大一贯老实,话也不多,倒是杨老二奇怪,“大妈们这是咋啦,谁家吵架啦?”报信的是说杨大妈遇到事儿了,没说是婆媳吵架。
傻孩子,就是你家呀。
柳老太更是,那么抠搜个人居然拿出一把瓜子儿,坐在门槛上,准备好好看个天底下最大的热闹。
杨大妈见事已至此,只能将自家人叫进屋里,“嘭”一声摔上门,大家也不好真猫着腰去听,只三三两两站在院里,竖着耳朵。
没一会儿,倒座房就传来杨老大压抑愤怒的吼叫,以及肖云掐着嗓子的哭喊,歇斯底里。
“孩子是谁的,奸夫是谁?”
“你管得着嘛,有本事别拦着,让我回娘家。”
“奸夫到底是谁,我他娘的宰了他!”
“得了吧,就你这样的,老大年纪挣不来钱,还不知道体贴,当年条件不如我的同学,现在都过得比我好,人家男人不是干部就是高级工,你个杀猪的你让我怎么抬得起头?”
“要不是你家基因不好,让我生个小傻子,我至于吗我?”
“就是这小傻子,一天只会吃和哭,你看看谁家孩子这样啊?”
……
后面还在吵,清音和顾大妈对视一眼,这就叫无理搅三分——就一句话有本事离婚,有本事放我回娘家。
可偏偏以前的杨家人怕离了难找,都想着只要有个女人在,好好的把日子过着,人面前过得去就行。
“你说这杨家条件也不差,咋就这么想不通非要在歪脖子树上吊着呢?”
清音想了想,“或许,他们结婚多年没孩子,是杨老大的原因吧。”
刚才她发现,杨老大虽然看着壮实,但胡须不多,鼻子扁平且小,就连手巴掌也比一般成年男子小点。这在中医面诊学来说,也是肾虚的一种表现,不能说百分百吧,但概率很高。
不是她阴谋论,是杨大妈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要是他们家一点错处没有,能容忍肖云作天作地这么多年?杨家的条件,想要再婚其实真的不难,一大家子全是工人,在这个年代既光荣,还是生活殷实的象征。
顾大妈张了张嘴,吃惊极了,“难怪,从你那天给虎子看病,我就有个怀疑,虎子或许压根不是杨老大的孩子,因为生产当天的情况实在是太,太奇怪了。”老太太忽然小声说,甚至还把疑点依次摆出来。
“疑点一:一般足月孕妇都不怎么东跑西跑,快生了还去娘家本身就有点奇怪。”
“疑点二:在娘家生孩子居然没一个人帮忙,没有上医院,没有请接生婆,娘家人外出回来才知道孩子‘已经’出生了。”
“疑点三:出生当天不找人给婆家报信,居然要第二天中午才报信,这怎么也不像是盼了十几年才盼来孩子的人家。”
老太太洋洋洒洒说出三条,自认为有理有据,吃瓜都吃出逻辑推理能力来了。
“所以,您怀疑虎子或许是她从外面捡的,或者买的孩子?”
“啊对。”顾大妈狠狠在大腿上拍了一把,瞬间感觉自己是柯南附体,“我说呢,她怎么那么狠的心,原来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清音想说,顾妈妈还是天真了一丢丢,没见过真正的炸裂。
“妈妈妈妈,宝宝是妈妈身上掉的肉,对吗?”本来她们以为已经睡着的鱼鱼,忽然来了句。
“哎呀你怎么醒了,不是睡着了吗?”
“宝宝想妈妈,就醒了呀~”
嘿,小臭丫头,嘴巴还怪甜。
鱼鱼自己翻爬起来,“妈妈,我从哪儿掉下来,是肚肚吗?”
她的手,小心翼翼摸上妈妈肚子,“呼呼”几下,“妈妈痛痛吗?”
“当然痛呀,但妈妈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最爱的鱼鱼小朋友,就感觉很开心哦。”
鱼鱼松口气,“像太阳落山一样开心吗?”
清音哈哈大笑,她这个比喻,真的绝了。
不过这就是育儿的惊喜吧,以前有段时间怎么教怎么教她就是不叫爸爸妈妈,蹦不出整个的长句子,可忽然某一天,她莫名其妙就能理解大人的很多话,还会冒出很多没教过的话。
主打的就是一个让大人懵圈。
“你还没说,我分析得怎么样?”等鱼鱼再次入睡,顾大妈打着哈欠问清音。
她是真对自己的推理得意。
谁知清音却摇头,“虎子应该是杨家的孩子,不会是外面捡的。”
“为什么呀?”
“他那五官跟杨老大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然这么多年您觉得杨家人就不会怀疑?本来杨老大真的生育能力不行的话,杨家人应该会更在意孩子的血脉问题。”这次杨大妈一开始只是诈,说明她内心是从没怀疑过儿媳不忠的。
“男人有毛病的也不少,有的是不会生,无精症,有的是难生,弱精症,就像打靶,别人可能一次三次就中,他要百八十次才能偶然中一次。”清音是真没把顾妈妈当外人,说起来也不难为情,“杨老大这个情况吧,这么多年理亏肯定是有原因的。”
“也是……可,既然是亲生的,那出生那天出那么多幺蛾子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为了掩盖另一个更大的幺蛾子。”
“啥意思?”
清音心里那个猜测更强烈了,总觉得有什么就要呼之欲出。
有什么幺蛾子是值得肖云用孩子的生命健康去掩盖的,那必须是非常非常大的丑闻,而且是男女关系出问题。
而且专挑父母都不在家的时候回去,那件事应该是父母也很不赞成,但最后又答应帮她隐瞒,或许在保护她之外,还在保护另一个人。
那么,这个人就是跟她有不正当关系的男人,是对父母来说同等重要的人,这才导致他们最后硬着头皮不来报信,一直拖到第二天,所有痕迹处理干净,才姗姗来迟。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你是说,肖云和她弟弟……”顾大妈张大嘴,说不下去。
饶是吃过那么多瓜,这个瓜也实在是太毁三观太炸裂了呀!
他们可是兄妹!
清音那天猜到的时候也不敢相信,所以哪怕是顾妈妈这里,她也没说过,但今天这包打胎药,让她愈发肯定自己的推测。
她一直不愿说出“奸夫”是谁,并且叫嚣着有本事离婚,有本事放她回娘家,她还巴不得回娘家待着呢!
“这叫啥,只有咱们不敢想,没有他们不敢做的。”
“不过他俩也不是亲生的,她孪生弟弟没了,这个是领养的。”
“可也同样是弟弟啊……”顾大妈觉得恶心,又有点觉得,哎不行,扛不住了,她得缓缓。
“所以,我一直觉得虎子的病很奇怪,孕期和产后都没什么危险因素,现在看来就是生产的时候……嗯,那什么,拖延了时间,导致孩子窒息,缺氧时间不长到足以致死,但又确实是造成了脑损伤。”
顾大妈一身鸡皮疙瘩,想想那画面就觉得炸裂。
带着已经足月的身子回去找弟弟,发生什么不好说,还他妈中途发动,孩子快生出来了,想回来或者上医院已经来不及了,就尽量拖延呗,这拖延就让孩子成了脑瘫,然后为了隐瞒通.奸事实,还不把孩子送医院抢救,一直拖到第二天才来报信。
那时候,孩子饿得耐不住,都喝奶了,虽然脸色看着差点,但没什么文化的老人们,也没往别的地方想,还傻傻的沉浸在抱大孙子的喜悦中。
这个瓜,在炸裂界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顾大妈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要,要不要跟杨家透露点啊,这……这……实在是太欺负老实人了呀!”
“先不说吧,杨家也不是傻子,不用多久人家自己就能发现,这种伤自尊的事我们告诉别人,别人不一定会感激,说不定还恨咱们呢,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帮虎子治病。”
顾大妈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虎子这病还有救?”
“也不能说还有救,只能说找到治疗思路。”
这段时间没想到办法,那是因为不知道病因,如果是在产前,也就是孕期导致的,那倒真的回天乏术,但现在知道是生产过程中短时间缺氧导致的,那就可以试一下。
“那行,改天我悄悄跟你杨大妈说一声,让她把孩子抱过来,其实她找过我好多次了,说只想让你试试,成不成不怕,就算治不好他们也不会怪你,但我看肖云不简单,怕惹上麻烦,一直没松口。”
要是这次肖云和杨老大能离婚,孩子的事清音就不怕她找麻烦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顾安一直待在屋里闭门不出,清音也帮着他打掩护,说他昨晚喝烂酒大半夜才回来,白天就一直睡觉云云,小鱼鱼也乖乖的不去打扰爸爸。
其实呢,顾安一直在戴着耳机,监听书店的动静,或许今天就能有点收获,因为前院崔小波的屋里又响起了收音机的声音。
清音难得休息一天,想做点好吃的犒劳自己,“妈歇会儿,今天的饭我来做。”
鱼鱼是个精力旺盛的孩子,老太太一个人带起来是真的累,清音每天放学回来都会主动把家务接过来,顾安没事忙的时候两个人分工,一个做家务一个陪孩子,轮着来,老太太还能出去找老姐妹们嗑嗑瓜子儿。
“成,我歇会儿,这腰不行,你改天有空再给我扎几针,老毛病又犯了。面已经发好了,你给烙几个饼子吧。”
清音现在就是典型的一天不吃面食就不舒服的石兰人,“咱们炸春卷吧?”
“你又想造我那半斤清油了是吧?”
清音嘿嘿笑,清油是限量供应的,老太太省吃俭用两个月攒不下半斤,这种油老虎菜一顿就给造没了。但俩人关系好,开玩笑的话,她才不会当真,香菇用开水发上,买不到肉,那就用鸡蛋代替。
锅里放一点点油,尽量能省则省,打俩鸡蛋下去,滑嫩一点,搅碎,合着白菜一起剁碎,香菇切碎,加点盐巴味精和猪油调味,擀好的面皮一裹,下油锅——“滋啦”一声。
忙碌的小鱼鱼早就乖巧的坐在灶膛前面,“香香!”
“都是白面和鸡蛋,能不香嘛。”
炸到金黄,清音用筷子捞出来,沥干油水,稍微放凉一点,“拿去,先给奶奶吃,好不好?”
小丫头双手捧着烫呼呼香喷喷的春卷,一边流口水一边说“好”,连忙给老太太献宝去了。
清音对孩子的教育一直是放羊式的,但原则问题,尊老爱幼,好好沟通,不乱发脾气,这三样是要抓的基本点,谁说都不行,鱼鱼护食,被她打过两次屁股后,再也不敢了。
这不,她东西还没完全炸好,厨房外头已经有人瞄着了。
“鱼鱼妹妹,你们家吃什么呀,真香呢!”
清音不用看就知道,大院的馋孩子们又来了,她手里不缺钱,也不缺这点吃的,所以平时鱼鱼想把东西分享给小伙伴,她也从不阻止,不拘哥哥还是姐姐,闻声立马叼着半个春卷跑出来,“卷卷,香。”
带头的孩子咽口水,但他们现在学会一招,不再直接要吃的,而是说:“卷卷是什么呀,我都不知道,肯定不好吃,一点儿也不好吃。”
鱼鱼闻言可不干了,她妈妈炸的春卷怎么会不好吃呢,于是立马掰了一半递过去:“哥哥吃,香香。”
小孩如愿以偿吃上东西,高高兴兴的走了。清音在身后看着,也不知道说啥好,顾小鱼这孩子,好像缺那么点心眼子。
中午吃了油炸的,晚上清音就让顾妈妈别炒菜了,就着中午吃剩的春卷,再煮一把青菜或者素的冬瓜汤就行。
“得嘞,先把这半牙冬瓜吃完,明早我去自由市场一趟,看看能不能割点肉。”最近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肉更稀有也更贵了。
大家在外头说着最近肉难买的事,清音猫进屋里,见顾安已经摘下耳机,“咋样?”
“你听听。”他挑了一段录下的音频,清音一听就皱眉,“这不是中文,是日语。”
在蹲守多日之后,顾安终于录到了崔小波和那老头的交谈,虽然短短几句,他们也听不懂,但很明显,这是日语!崔小波一个孤儿,还在部队待过那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会说日语?
“晚上休息不用等我,你们早点睡。”顾安带上一盒磁带出门,走到崔家门口还吊儿郎当跟崔小波打个招呼,出了门立马狂奔。
半小时后,郊外的废弃厂房里,白组长很疑惑,“这么晚找我,出什么事了?”
顾安把磁带播放给他听,“崔小波有问题。”
白组长听了半晌,“我也听不懂日语,等着,我找人听听。”不过,他看了看手表,“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等我找到人翻译以后再通知你下一步动作,记住不要轻举妄动。”
顾安答应,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我还没来得及复制,要不等我先录一个备份,明天再给你送过来?”
白组长笑笑,“没事,我自己弄吧,时间也晚了,你先回去。”
顾安虽然不知道崔小波的真实身份,但他知道从哪里找突破口了。他会日语,肯定不是短时间内学会的,那么他的简历就绝对有造假的地方,甚至他怀疑,当时说他在孤儿院大火中存活下来就是一个最大的谎言。
顾安自己查过,那个孤儿院出事那年只有三个孩子和一名工作人员,因为这家孤儿院的性质很特殊,当年收留了一些“战争遗孤”,后来有的遗孤被好心的龙国人收养,有的被远隔重洋的亲属接走,渐渐只剩下四个孩子,其中三个有重度残疾,唯一健康的就是从大伯和三叔家逃出来的崔小波。
那场大火中院长和其他三个逃不出去的残障孩子都死了,那这世界上还能认识崔小波本人的就只有崔家大伯和三叔,可惜顾安去调查的时候发现,他们都于几年前死于意外和疾病,都是很正常的死因。
说他被策反,沦为R国间谍,顾安觉得没这个时间和条件,毕竟要策反一个地地道道的龙国人并教他熟练掌握日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他怀疑现在这个崔小波,压根就不是真正的孤儿崔小波,应该是假扮的。
可惜,这世上能指认他不是崔小波的人,都死了。去年,崔家伯母也病死了,而当时的堂兄弟姐妹都太小或者没出生,压根不可能说得出什么有用的线索……顾安打算,继续去孤儿院附近问问,会不会有人还对真正的崔小波有印象。
打定主意,顾安这才把烟头掐灭,也没扔在地上,而是揣进自己兜里,然后步行离开。
路上绕道去亮子家一趟,薅了半只烧鸭,亮子媳妇儿也是个好性子,还让他把一整只拎走,怎么才拎半只太少了云云。
“记着,我安子哥可不是白拿咱东西,前几天他刚牵线,从马二爷手底下包揽一个给供销社盖房子的活计过来,让我去做呢。”亮子跟媳妇说。
“放心吧,你以为我傻啊,安子哥能缺咱们这点吃的?我瞅着他以后是要当大官的,咱们把这关系维护好了,以后随便拉扯一把,咱们一辈子的好日子都有了。”
别说,顾安这种削减脑袋往上爬的人设,还真是深入人心。
“那活计你能成不?盖房子那么大的事,你要不会,就让我小弟和三哥过来跟着帮帮忙,咋样?”
亮子笑笑,“又不是我一个人盖,房子是建筑公司盖的,那是国营单位,马二爷那边就把粉墙的活放出来给我,别忘了我爸以前就是粉刷匠。”
女人想了想,也对,自家男人挣了钱,自己不比弟弟哥哥挣钱更有面子?她娘家人可都看不起亮子呢,这次就该让他们好好的挣亮眼睛看看!
亮子觑着她,见她想明白了,心里松口气,看来安子哥没看错人,当时自己第一次带对象去见安子哥的时候,他就说自己这对象是个心思通透的。
且说顾安拎着半只烧鸭,甩着手,吹着口哨,刚到16号院门口,就发现里面比开大会还热闹!
一进院子,整个气氛就不一样,顾大妈悄悄把他拉回房,“又跑哪儿去了,还知道回家啊,回去带孩子。”
正在“开大会”的邻居们见他黑天还从外头拎回来一只浸油的烧鸭,口水就忍不住,心说安子这家伙真是不缺吃的,白天在家里吃炸春卷,晚上溜出去一趟就能带肉回来,自家儿子要有这本事,他们也由着当街溜子。
进屋,把门一关,顾妈妈的神情就兴奋不已。“音音这妮子料事如神,杨家真就发现了。”
原来,自从昨晚闹过一场后,杨家人生气,也没多想,就让肖云回娘家了,一家子老实人生气归生气,也做不出限制她人生自由的事。谁知道夜里这杨老大越想越郁闷,越郁闷越睡不着,总觉得自己十五年的婚姻像个屁,这下所有人都得笑话他头顶的绿帽子,关键他还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狗男人送的绿帽子……直接翻爬起来,往肖家去。
他本意只是郁闷之下想要个说法,肖云到底把他俩十几年的婚姻当啥了,到了老丈人家也还记着老两口的情,不忍心吵醒他们,翻墙进去,自己找到肖云房间去。
谁知肖云炕上睡的不是她一个人,而是赤.条.条两个成年人!
他是又气又愤,以为这就是奸夫,一定是奸夫,上去蒙住被窝一顿好打,反正也没开灯看不清谁是谁,先打再说。
“好家伙,杨老大天天杀几十头猪的人,一身腱子肉硬邦邦,那奸夫都快被他打死了,肖云哭爹喊娘叫起来才知道,奸夫不是别人,居然是他小舅子!”
清音和顾安心里为杨老大默哀半分钟,这得是多炸裂的事啊,想去讨说法结果捉奸了,捉奸还捉到小舅子,这将是多么大的心理阴影啊,一辈子都无法释怀了吧……
“听机械厂那边的人说,今早天亮,杨老大才回来叫人,他们大院里去了十几个呢,咱们大院后面的小秦和小张也被杨大妈叫去充数了。”
这年头住大杂院的,要么是刚进城没几年的农民,要么是城市贫民,主打一个互相帮助,大院里谁家有事找管院大爷吼一声,家家户户都不含糊。
因为谁都知道,自家也会有有事的一天,现在你不去,以后你家有事,别人自然也不会来。更何况还是这么刺激的事,昨晚喝打胎药今早附近几条胡同都知道了,16号院里好多大老爷们都为没能亲自去肖云家而捶胸顿足,都说杨大妈住了这么长时间咋还拿他们当外人呢。
真的是,太见外了!
“你赵大妈她们都去了,我一老太太,还要留家看着鱼鱼,不然我也去。”吃现场瓜呢。
“我听他们回来的人说,肖家人一开始还嘴硬呢,打死不认,幸好杨老大也不傻,夜里把人打了一顿之后就把小舅子和肖云的衣服裤子全他妈扔出大门外,将人捆作一堆,还用铁链把他们那屋的门给锁死,一直到他亲自过去,把门打开,所有人才看见那场面……啧啧啧……”
清音咋舌,现场肯定很刺激。
“今天又扯了一天的皮,刚才到家,下午去把婚离了,虎子女方家不要,说愿意每个月给五块钱抚养费,杨家倒也好说话,反正孙子是自家的,怎么样都会养他一辈子。”
这么看来,没要一笔精神损失费和青春损失费,杨家也算厚道的,关键是没把虎子推出去,这小孩将来还能有个家。
“也是可怜见的,他爸爸以后肯定要二婚,这哪个后妈愿意一直养着他呀?”现在爷爷奶奶在世是真疼他,以后老人没了,他又没生活自理能力,能活几年都不知道。
顾大妈感慨两句,很快丢开,她宝贝似的从橱柜里拿出一大袋五斤的面粉,“这70粉是我用粗粮票跟人换的,过几天给鱼鱼和音音包饺子吃,安子你就别想了。”
这时候的富强粉,也叫70粉,是非常稀罕的好东西,白面里的精品,“咱以前只知道用灰面包饺子,但上次音音买过一袋子,我就知道,包饺子这个最好。”
最好的东西,那都要留给鱼鱼吃。
清音心里感动,嘴上还要批评她,“鱼鱼也不是皇帝的闺女,不用啥都吃好的,跟着吃几顿粗粮也没啥,还能更好的促进消化呢。”
老太太笑眯眯的,“小闺女肯定要养得精细些,她爹就别想了,对了刚才杨大妈又来了一趟,你赶紧去帮虎子看看。”
***
“小秦回来了,我家的事让你们看笑话了。”杨大妈臊眉耷眼,努力想挤出一丝笑意,但无果。
这种时候还能笑出来的,怕是缺心眼儿。
“大妈没事,想开点,只要虎子好好的就行。”
“啊对对,虎子,你来看看。”
虎子还不知道父母离婚的事,当然以前的日子对他来说跟离婚也差不多,经常见不到妈妈嘛,也不怎么想妈妈,此时正在炕上拿着个小拨浪鼓玩儿,听见奶奶的声音还会笑。
经过上次接触,他倒是不怎么怕这个阿姨了。
“我平时也经常带他出去玩儿,院里,街道上,公园里,心想着多见见世面说不定哪一天就好了呢?”看得出来,这孩子她真的很用心在带。
“上次你说要引导他翻身,我一直教,嘿,最近还真能翻一点了,就是还不能完全翻过去,脖子和身子能转到后半边来。”
清音点点头,看看小人儿的手指、舌苔,简单把个脉,着重询问出生半岁之内的大小便情况,知道小时候的他经常是半个月才解一次大便,小便很少很黄,其实就是下焦湿热,阻滞经络,所以下肢废用,时间拖得久了,还有一个久病多淤的问题。
清音开了一个清利湿热、活血化瘀的药方,又拿出银针,给他在两侧的解溪穴扎了一会儿。
天底下就没有不怕打针的小孩,但清音的手法非常柔和,杨大妈拿着玩具逗他,吸引他注意力,直到针扎进去他都不知道。
“嘿,小秦你这针法神了,我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居然一点都不疼。”
清音不好解释,其实是虎子的双腿没多少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