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一路上,清音的脑子里,把胸痛的几个重要病因过了一遍,很快到达西山疗养院。
车子刚停下,门诊和住院部的负责人就迎上来,簇拥着姜院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病人情况。
这个病人确实不简单,人家可是刚刚上任的某位新领导,第一次外出考察水利工程的时候就在野外发病,当时身边人赶紧送到最近的西山疗养院过来,刚到医院没一会儿,还没诊断出病因呢,省里的电话就来了,后来更是连大领导身边的秘书都亲自过来慰问,指导医院一定要迅速诊断、迅速治疗,还得保证不留下任何后遗症。
“这不是为难人嘛,咱们目前看来也没啥毛病,他就是胸痛胸闷,打心电图也是正常的,就连心率和血压都是正常的,除了给予心血管扩张药物,我们也没特别的法子。”
姜院长点点头,看向清音。
清音摇头,在没看见病人之前,她不能妄下结论。
反正如果是心脏上的问题的话,一般过了发作的点,基本查不出什么毛病,“做过心脏超声没?”
“做了,也是正常的。”
“胸片呢?”有的病人只是单纯的肺炎也会导致胸痛,这算胸痛“元凶”里比较轻微的情况。
“也拍了,一切正常,也没咳嗽咳痰发热。”
好吧,清音还真想不到别的检查了,要是在后世,可以具体细化到心梗三项、冠脉肺动脉造影,但现在技术条件有限,这些CT影像下的造影技术都还没开始使用,要排除其它疾病还真不容易。
“不过,好在那病人自己带了药,说是以前一位年轻医生介绍给他的,也就是硝酸甘油,含服后症状减轻不少,不然咱们罪过可就大了。”
姜院长松口气,这就好,只要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那暂时查不出病因也无妨,只要住在医院里,就还有机会。
几人来到干部病房,不用问在哪里,现在整个病区安安静静,唯一正在说话的那间绝对就是。
此时的病房里,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鲜花和礼品,一名穿干部装的年轻人,正在病床前弯着腰,似乎是在听领导指示。姜院长眼睛一亮,“王秘书亲临指导工作,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王秘书直起腰来,“姜院长,好久不见。”
俩人客套几句,又把病人的情况简单交流了一下。清音站在最后面,但好在病房里没什么多余的人,她换几个角度就能看见床上的人长什么样。
这个病人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额头饱满,双眼略有沧桑,但目光明亮,两颊瘦削但又不是十分瘦……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再看名字,张泰勤,她没印象,这就怪了,应该是人见过但不算认识,所以不知道名字,莫非以前是她的病人?
正想着,靠坐在床头的张泰勤倒是眼睛一亮,“小大夫,是你?”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清音身上,清音一脸懵。
张泰勤想起身,被王秘书和姜院长一边一个拦住,“不可不可,张领导现在需要卧床休息,不可下床,小清你过来,看看领导有什么指示。”
清音只得硬着头皮上去,像王秘书那样弯腰她不太学得来,但要是像检查重病患者一样的弯腰,她就很擅长,顺着姜院长的话头:“领导,请指示。”
“指示谈不上,看来你不记得我了。”
“1977年秋天,劳改农场外面的河边,你还记得吗?”
1977年,那可是四五年前的事了,但一想到是自己参加高考那年,清音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是您?”
那个秋天她跟秦嫂子和16号院的几个邻居出去买东西,路过河边的时候,看见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动,走近才发现是一名中年人,看样子像是心绞痛发作,她帮他急救之后还说了几句话,后来管教人员出来,没事她们就走了。
“对,是我。”
张泰勤笑着,没有再动,依然靠在床头,“那年你告诉我,我这个心绞痛要含服硝酸甘油,后来我就随身备着一瓶,哪怕后来的这几年里很少发作,但我每天都携带,过期就换,没成想这一次却正好救了我的命。”
清音没说话,主要是不知道说啥,跟领导打交道她不太擅长。
姜院长顺着话头夸赞清音几句,说她现在可是西山疗养院有名的“小神医”,治好了很多疑难杂症云云,别看她年纪小,现在已经是中医学院的研究生了,还取得了中级职称,可谓长江后浪推前浪。
他的本意是想推一把,让清音在大领导跟前露个脸,以后说不定就有别的机缘。可听在其他人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个意思。
几人聊了几句,清音适时的退到后面,和心内科、呼吸科的主任一起看病人的检查结果。目前看来,确实是每一项都很正常,没什么疑点,但还是那句话,心电图只有在发作的时候最有用,发作过后再打,临床意义就没那么大了,除非是一些严重疾病已经造成心脏严重的器质性改变。
等到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清音在姜院长眼神示意下,上前为张泰勤把脉。
左手寸部是正常的,不像是心脏上有毛病,倒是关部弦,这说明是有肝气郁结,双手的尺部也有点涩,说明肾气不是那么流利。
虽然这两个异常跟他今天的主诉基本没多大关系,但清音既然把出来,就要问一下:“张领导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张泰勤还没说话,王秘书“嗯哼”的咳了一声。
清音有点疑惑,看过去,王秘书的脸色似乎不太好,隐隐好像在责备她,怪她不该问似的。
在医生看来,只要有异常的地方,都会询问,可在搞政治的人看来,有些问题是禁忌?
“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就是工作上的事,遇到点难题。”张泰勤很温和地说。
算是把问题解释过去,清音继续问:“那最近有没有感觉精力不够,容易疲劳,尤其是小便不正常?”最后几个字,她放得很慢,力保对方能听清楚。
张泰勤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尚可。”
清音还想追问“尚可”是什么意思,是有还是没有,有的话是什么样的频率,姜院长在身后拉了她一下,于是她也没再问。
直到出了病房,来到院长办公室,姜院长才说:“最近这位张领导可是红人,虽然还没正式任命,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似乎大有来头,前途无量,而且正在规划书城市发展的事,王秘书警觉也是人之常情。”
原来是怕清音打探他们工作情况。
清音苦笑,跟大领导看病就是这样,问诊要非常有技术性,明明是很寻常的一个问题,可在有心人听来她就是打探消息,探口风的……可她连人家是主管哪一块,做啥工作的都不知道,探什么口风啊!
更何况,她一个搞医学的,对这些压根就不感兴趣。
“至于精力和小便,或许是人多,他不好明说。”
清音一想也对,普通人尚且要面子,更何况是大领导,让人家当着那么多人面说他那些方面不好,人家更要面子嘛!“是我疏忽了。”
姜院长只是拍拍她的肩,什么都没说。小清医术是不错,但还是缺少一些工作经验和历练,像给这种大领导看病,问诊也是要有技术性的,不过不精通人情世故也好,才能将全部精力放在专业技术上,毕竟医学事业的发展不需要人尖子,而是需要大量像她这样专攻技术的天才。
“既然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清音也不推辞,坐上院长安排的小轿车,回家睡觉。
顾安还一直等着她,“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应该不是我们想的那几个危急情况。”
“那就好,困就睡了吧。”
***
进入四月份后,天气一天天热起来,鱼鱼的溜溜鞋也显得小了点。
当初买的时候,陈庆芳是按照她脚的大小,买得正好合适。在陈庆芳心目中,给陈童买衣服买鞋可以放着买,大点没关系,毕竟男孩子费嘛,但给鱼鱼买就不行,女孩子必须穿合脚的,合身的。
这才半年多,就有点挤脚了。
但鱼鱼实在是太爱了,睡觉都恨不得穿着睡,哪怕小了,有点磨脚了,她依然不舍得换下来,甚至为了赶在彻底穿不了之前多穿几次,把那双鞋的价值发挥到极致,她还自己穿着去上学了。
清音那几天忙着美容院装修的事,让顾安和顾妈妈接送,他们又是闺女(孙女)想穿啥穿啥的性子,等清音发现她穿溜溜鞋上学的时候,人家已经把溜溜鞋带火了!
她技术娴熟,动作灵巧,一双亮晶晶的紫色的溜溜鞋在校园里“飞来飞去”,不就是活招牌?
这才短短几天,就有好些家长问清音,这鞋哪里买的。
听说是鹏城,大家还问她能不能请人帮他们也带一双。
清音一看,也是个商机啊!
当即立马给陈庆芳打电话,她不是正想回书城市开服装店嘛,捎带卖溜溜鞋,也是个好主意。
陈庆芳打算回书城市开服装店,手里钱多呗,按照资本主义那一套就必须花出去,不投资出去就是亏。
陈童学习成绩十分优异,又是连跳多级的人,再有几个月就要上高中了,他们给联系了书城市最好的学校,虽说孩子的自理能力很强,但做奶奶的还是不放心,打算先在这边陪他一段时间,等他适应之后,她再转回鹏城,以后周末也能经常过来看看,顺便管理一下服装店。
果然,陈庆芳一听说卖溜溜鞋,当即答应,“好,过两天我就过去考察一下,让李萍给我订机票。”
在百分之九十九的龙国人都没坐过飞机的时候,飞机出行已经是她的常态了。
清音悄悄咋舌,等有空她也带顾妈妈、顾安和鱼鱼坐一次飞机才行。
“对了,鱼鱼那双鞋是不是小了?”
“哪有,正合适,她小人儿脚长得慢,还能穿半年呢。”清音不敢说实话,怕她又顺着话头买新鞋。
可陈庆芳是谁啊,“你这当妈的好狠的心,你闺女鞋子挤脚你还说刚好,不行,你狠心我可不会,她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色?”
清音苦笑,不敢说,真的不敢说——因为鱼鱼赤橙黄绿青蓝紫都喜欢!
果然,陈庆芳见她不回答,自己想了想,“我记得她好像喜欢彩色,只要是带颜色的都喜欢?行,那就给她一样的来一双吧。”
清音:“!!!!!”
陈阿姨陈老板陈大书记,宠孩子不是这么宠的啊!
但她反对无效,一个星期后,陈庆芳和李萍就带着七双一模一样的、凑齐了彩虹颜色的溜溜鞋,杀到书城市啦!
幸好,陈庆芳这次买的多,所以尺码稍微有大有小,应该能穿……两三年了吧?
从收到溜溜鞋的那一刻开始,鱼鱼的笑就没离开过她粉嘟嘟的小脸,小嘴巴甜甜的左一句“谢谢奶奶”右一句“奶奶真好”,要是清音不拦着,她估计要拜在陈家门下。
再懂事的小孩,在极致的溺爱面前,都是毫无抵抗力的。
“陈阿姨您先坐着,我去做饭。”清音正要穿围裙,被陈庆芳拉住。
“哎呀我知道你忙,你可是专业技术人才,别把时间浪费在灶台上。”
清音笑笑,她做饭单纯是喜欢,因为无论她做什么,精致的,粗糙的,酸的,辣的,顾妈妈、顾安和鱼鱼都会乖乖吃完,并且彩虹屁不断。
他们感谢她的付出,也乐于参与到做饭这件事里,力所能及的协助她,无论她做什么都吃得很开心,而不是像别人家那样,大的脚跷二郎腿,小的挑三拣四不是咸了就是辣了酸了。
但在陈庆芳这样的女强人面前,她也从善如流的坐下,聊了一会儿,陈庆芳是个大忙人,李萍一会儿进来说区里哪个领导约她谈事情,一会儿又说以前的老下属想跟她讨教讨教,一会儿又是港城的王老板也在书城要不要见一面……清音看着就忙。
也幸好,李萍工作能力强,跟陈庆芳的脾气很对味,沟通效率极高,很快商议好接下来的安排,陈庆芳看着鱼鱼诚意挽留,不忍心让小人儿失望,就跟她们一起吃了顿饭,才离开。
“妈妈,陈奶奶怎么这么忙呀?”回到家,鱼鱼把七双溜溜鞋摆在一起,凑成一道彩虹截面,左看右看,得意洋洋。
清音怕她明天就跟同学显摆,别的同学一双都要爸妈勒紧裤腰带,犹豫很久才舍得,她却一口气毫无费力的拥有七双,这真的不适合炫耀。“你明天不会跟好朋友们炫耀你的新溜溜鞋吧?”
鱼鱼叹口气,小大人一样,“当然不会,我可不是显眼包。”
清音:“……”
“不该炫耀的时候炫耀,我又不是笨蛋,哼~妈妈你还没回答我呢!”
清音想了想,才想起上一个问题,某音育儿专家说要做一个事事有回应的妈妈:“陈奶奶这么忙,是因为她要做大事。”
“什么是大事呀,赚钱吗?”
“是,但又不全是。”清音顿了顿,想到陈庆芳所做的关于未来的设想,声音也不由得温柔两分,“别的人赚钱是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但你陈奶奶赚钱是想让咱们国家的所有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外国人能住大房子开小汽车,能吃鸡蛋喝牛奶,她坚信咱们龙国人也能,甚至,她要让咱们好日子的标准变成全世界的标准。”
鱼鱼不懂最后一句,其它的倒是听懂了,拍着小巴掌吹捧:“陈奶奶真棒!”
“谁最棒?”顾安从外头回来,只听到最后两个字,随口问。
于是鱼鱼又绘声绘色把陈奶奶干的“大事”说了一遍,加上她自己的理解,倒是让顾安都动容不少。
“陈阿姨,确实了不起。”据他所知,去年回家的时候,陈阿姨之所以天黑透才赶到,就是因为她去帮陈老实验室买了一台很重要的机器,完全是她自费,凭着自己经营的人脉从国外拿回来的。
要是按照正常审批程序,半年之内他们都见不到机器,但她却能急实验室之所急,想陈老所想,一个女人,开着车子,千里迢迢运回陈老需要的东西。
这种魄力,陈老都说她是女中豪杰。
“就是太豪了,你看看你闺女房间里那堆是啥。”清音好笑的打断。
他过去了,十分钟后,脸色复杂的回到主卧,“这……宠孩子也不是这么宠的吧。”
他就算宠鱼鱼了,几乎有求必应,但对于不合理的要求,他也会拒绝,一口气七双一模一样的溜溜鞋,只因为她喜欢……额,他当爹的都做不到。
在他这种实用主义者眼里,真的没必要。
“算了,送都送了,我们也拦不住,以后咱们对童童好点,多照顾照顾他,也是一样的。”
顾安点点头,童童那孩子,他喜欢。
***
又过了几天,清音去疗养院上班的时候,遇到心内科主任,曾经的被余力压得死死的副主任,问了几句张泰勤的情况。
“他呀,第二天没什么不舒服就出院了,出院好啊,不然咱们不好交代。”
清音一想也是,这种查不出病因,又没有什么明确不舒服的,住在医院里确实很让人头大,无论护理还是治疗,都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人家是大领导,工作忙,听说在忙着南片区开发的事,跟咱们不一样。”
清音心头一动,南片区开发,她也有事儿啊!
下班后赶紧直奔苏小曼家。去年苏小曼和元卫国结婚后,不堪继母之扰,就从杏花胡同搬出来,住进了元家,不过小两口都经常出差,元老爷子最近也回老家养老去了,家里只有保姆帮忙收拾一下卫生啥的。
清音去到的时候,苏小曼正好洗完澡出来,“你今天倒是来得巧,就一起吃吧?”
清音自顾自在沙发坐下,也不用她招呼,一直等到苏小曼把头发吹干,才开始聊天。
原来,苏小曼今天是刚下飞机,她刚从京市回来,“你不来找我我也想去找你,帮我看看身体咋样,现在我们年级不小打算要孩子了,要是身体合适,我就打算跟领导说近期不出差的事。”
她跟顾安同岁,几年算35了,前几年忙事业,现在事业稳定下来就打算要个孩子。“你都不知道,我多眼馋你家鱼鱼。”
清音笑笑,别人家的孩子不用亲自带,只看得到她可爱聪明的一面,看不见她小恶魔的时候,当然喜欢。
“脉象很好,要想生的话,可以努力了。”
苏小曼笑笑,“我以前不敢结婚,就生怕遇到你说的那些坏男人,加上我爸不靠谱,让我对婚姻这事不太乐观,但这几年看着你们结了婚的都过得幸福,我也……”
她现在已经是整个中药厂的副厂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厂长,只要能在这位置上稳住几年,等老厂长退休,妥妥的就能上去当厂长。
“但我和卫国的意思还是想趁着年轻多出去闯闯,这两年先把孩子生了,后期就能全身心投入工作。”
在原书中,苏小曼也是辞职下海经商了的,只不过比现在早。清音点点头,表示赞同,“我今天来找你的事儿,或许跟你的打算也有点关系。”
她将自己想买块地,以后开发成中药批发市场的事说了,“现在咱们书城市内还没有成规模的中药材市场,但外面已经陆续有私人诊所出现,有的时候病人开到的处方,需要拿到外头抓药很麻烦,要是咱们能把所有卖中药的店铺集中到一个地方来,不仅方便了买家,也方便卖家。”
苏小曼眼睛一亮,她经常出差,见的世面多,知道现在的中药厂虽说还是以国营的为主,但不久的将来,私人药厂、药店只会更多,国营厂如果不在质量和价格、服务上全方位下功夫,很快就会被淘汰。
而淘汰之后,这么大的市场,就会被无数的私人药厂和个人药店瓜分,那将是多大一个蛋糕啊……
“好,你这打算好,这必将是大势所趋。”
清音也是受陈庆芳在鹏城的经历启发,她在那边就是先后在服装批发城和建材批发城拥有好几个档口,现在慢慢做大到准备自己建批发市场,在未来的几十年里,网购兴起之前,批发市场,批发商城可是必然趋势。
“我也不懂这些买地建市场的事,所以想请小曼姐给我出出主意。”
苏小曼抚摸着自己保养得宜的指甲,“这好办,正好我这两年都要在书城备孕,也不出去了,闲着就帮你看看。”
清音连忙将自己的要求和想法说了,毕竟买地建批发市场跟买个门面不一样,找马干事和马姑父还真不一定有苏小曼好使,她可是在中药材市场深耕多年的老销售了。
果然,俩人一拍即合,“你的意思我懂了,我明天就去看看,到时候给你信儿。”
***
而另一边,李老师的独院里,顾安就没这么轻松了,他皱着眉头看向李老师,“这个消息是真的?”
“嗯,那边可能会谋划一场反扑,你们要随时做好应对准备。”
这种博弈的事,就是你赢一局,我再赢一局,输了的肯定都想找回场子,而顾安拔除了杨立群这根安插在陈老身边多年的老钉子,这对对方来说是十分巨大的损失,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最近你注意点,尤其是家里人的安全,尽量少出门。”因为顾安去闽南省的时候,因为他的身份,可能会被人注意到,虽然他们是一个小队,但他作为组长,出面机会更多,保不准哪一次就被人看见。
顾安点头,虽然说他的身份是保密的,但对方到底对他们了解多少,这无从得知。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身份要真泄露,也不是从老白那里露出去的。
他不由得想起清音说的,在她那个“世界”里,他们这类人的身份都是保密的,哪怕上了全国性的表彰大会上,他们真人也不会露面,真名也不会出现在任何公开报道的媒体上,如果哪一天出现了,那就证明……这个人牺牲了,且没有直系亲属在世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你们会保护我的家人吗?”
李老师郑重地点头,“这个后顾之忧你不必有,但你也别想太多,现在只是合理推测,在咱们龙国自己的土地上,他们要是敢乱来,咱们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们。”
顾安忽然有点理解老白当年的举动了,被人捏住命门的可是他的儿子,他一辈子就那么一个孩子。
接下来的时间,清音就发现,顾安好像一直闷闷的,也不怎么出门了,除了上班就是上班,下班回来就守着鱼鱼写作业,或者带她去小广场、胡同里练溜溜鞋。
鱼鱼现在会的动作可多了,单脚滑、旋转滑、转圈滑、倒退滑,基本如鱼得水,顾安为了给她增加难度,还专门做了几个障碍坡道,她一下子“嗖”的上,一下子“嗖”的下,简直身轻如燕。
不过,老父亲还是不放心,让她每次滑都要戴上护膝和帽子,这些东西都是陈庆芳从鹏城寄回来的,全都是小女孩喜欢的五颜六色,她恨不得戴着去上课。
清音却不像顾安这么清闲,在晾晒三个多月之后,她的美容院终于在1982年妇女节这一天,正式开业啦!
之所以选这个日子,一是晾晒通风需要时间,二来也是今天的日子,女同胞就该为自己活,就该对自己好,而花钱做一次美容,就是非常实际的。
早在半个月前,她就让玉家姐妹俩给以前的老顾客们说开业的事,培训合格的员工就走上大街,四处发放传单,还在书钢、机械厂等多个交通要道上悬挂横幅,张贴彩色海报,除了预告今天开业、新店地点的事,更重要的是告诉大家今天有活动!
这不,上午九点多,还没正式开门,就有老顾客照着传单位置找过来,“哎呀小玉,你们真搬过来啦?”
“是的呢王姐,这边更宽敞,以后大家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您先进去坐着,喝杯茶?”
所有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西装半裙套装,袖子到肘部,操作的时候很方便,也很得体;裙子到膝盖左右,下面配着统一的肉丝丝袜,再搭上一样的小皮鞋,显得身材干练又苗条,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扎成一个小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再画个淡妆,简直时髦得没边儿了都!
“哎哟喂,玉经理,你们这一身打扮,可真好看。”
“就是,我远远的看着有点像卫生室的小玉,但又不敢认。”
清音也跟她们穿得一模一样,别说,多年不穿套裙,还有点不习惯,但穿上的一瞬间,那种干练精致的感觉就回来了。“刘姐您里面请,今天可得好好体验体验咱们的服务,给咱们提提意见和建议。”
“哎呀,清医生也在,你怎么也……真好看啊……”
清音自从鸟枪换炮,花了大价钱装修新店之后,就打算走高端路线,毕竟以前定价低那是没办法的事,大家工资普遍都低,但现在随着改革开放的浪潮,有部分人富了起来,手里的钱可不少,这种时候,优质的服务和体验就应该定更高的价。
“我看传单上说,还兴搞充值,充值十块就送一次免费的美白面膜,是真的吗?”
姑娘们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过去,细心解释:“是真的呢姐,冲十块送一次,二十块就送两次,三十块三次,具体的您可以去前台看看。”
这种充值就送免费服务的新鲜事,很快盖过了大家对涨价的埋怨,清音很满意,她在门口站了会儿,苏小曼、姜向晚、英子、白雪梅,甚至连李姐张姐和林莉都来了。
“名字叫玉颜,还挺好听的,这一条街上,就你的店最大气。”林莉难得的点赞。
“确实大气,我看着都想进去看看,这玻璃窗可真大,比华侨商店的还高档。”
“就是,一楼从外头能看见里面,但二楼就看不见,隐私性也挺好。”
朋友们七嘴八舌的夸赞,清音笑着招待一会儿,然后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剪彩仪式,又请了一个专业的舞狮队来门前舞狮,一会儿一串炮仗,一会儿一串炮仗,逛街的人们很快被吸引过来。
装修效果加上工作人员的态度,很快就吸引了一批新老顾客开始充值,而现在还没有储值卡什么的,玉香就出主意用定制钥匙扣来做标记,毕竟这种东西几乎所有人都用得上,而钥匙扣上印着“玉颜”两个字,就能时时刻刻提醒使用它的人,这是玉颜美容院的“钥匙”。根据不同的充值数目,钥匙扣的颜色也不一样,只要来过的,一看对方手里钥匙扣的颜色就知道对方冲了多少钱,何尝不是一种金钱和“身份”的象征?
有些爱面子的,咬咬牙干脆冲五十,或者冲一百,用一年没问题,反正这么大一个店,还能跑了不成?一年之内用不完的,只要愿意都可以来退钱。
而每次用了多少,时间、地点和金额都会被前台工作人家登记清楚,保证不会弄错,以后就不用一块两块的找零钱了,直接从“卡”上扣钱。
当然,清音做这些活动,都是得到苏小曼提点,提前去各相关部门做过登记备案的,是合法行为。
清音在店里待了两天,看玉家姐妹俩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基本没有需要她动嘴的地方,再加上两天的营业额都非常可观,她基本也就放心了。
接下来的时间,就偶尔有空过去溜达一圈,其他时候都是坐门诊和做自己的课题研究。
她的选题是文献方面的研究,不用进实验室,所以在家也能自己学,只要定期找导师汇报进展就行。此外,她这段时间还有个事——给唐湘玲打针。
上次老乡聚会的时候知道唐湘玲离婚后,清音专门给她打了个电话,知道她最近过得不好。
丧女之痛,加上儿子也被教唆得不认她,本来已经够难过的,谁知道当时只顾着回家处理离婚事务,错过了最后一个学期的期末考,学校要给她处分。
而背负着这个处分,她就没办法领取毕业证,只能算是肄业,失去了分配工作的资格,四年大学就相当于白上了。三重打击之下,她彻底病倒,手里没钱也舍不得去大医院,还是清音知道后,主动来帮她扎针灸,因为住宿舍中药熬煮不方便,就帮她开了西药针水,带过来帮她注射。
“湘玲你别难过了,先把身体养好,清音已经找人帮你说情,你只需要写一份情况说明,教务处也承诺,只要你今年能顺利通过毕业考,照样给你发毕业证分配工作。”付文君拉着唐湘玲的手安慰道。
“真的吗?谢谢你,清音。”
清音面不改色,手下快准狠地扎进了几个配穴,“延期一年毕业,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为这事,她确实找了好些关系,毕竟唐湘玲的遭遇实在是令人动容和愤慨,要是再失去毕业证,那她的人生最后一个憧憬也没了。
“你现在也别想着报仇的事,自己都病得只剩一把骨头,就是给你把刀,仇人站在你面前,你也没办法吧?”
唐湘玲点点头,沉默。
清音是又气又无奈,唐湘玲这病,完全是心里憋着一股气,想要报仇又苦于无能耐,还不得不为冲动离婚收拾烂摊子,活生生把自己气病的。
该劝的已经劝过,都是老生常谈,清音手里事情多,也没工夫跟她再说,起身背上自己的医药箱准备回家,由付文君来换和拔针。
“爸爸要是还活着,该多好啊……”临出门前,唐湘玲幽幽叹息。
她下乡的年纪,比原文中的小清音还小,严格来说也没比现在的鱼鱼大几岁,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女孩在人生地不熟的乡下,遇到那样的人家,又传来父亲去世的消息,她还能做什么呢?
说什么与命运抗争,其实她已经深陷那个泥塘,只能随波逐流,至少保证自己不被饿死,不被村里其它二流子欺负。
清音回头:“要是你爸爸还活着,他一定为现在的你骄傲。”那个大雪天里,这个勇敢的女孩只穿一件单衣就敢奔赴考场。
“不会,他不会,我把自己的人生过成这个样子,他不会的,他只会失望,我为什么这么软弱,当年为什么要妥协,为什么不把小囡带出来,为什么……”
“至少,你靠自己考上了大学,学了一个喜欢的专业。”
她和顾安,对鱼鱼的要求和期许,也不过如此。“我相信,唐叔叔一定会为你骄傲。”
唐湘玲怔怔的点点头,是啊,她可是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可是天之骄子,她的大学可是她夜夜躲在被窝里,躲在茅坑里,躲在山谷里,夜以继日的苦学,才考上的啊!
“谢谢你清音。”
“对了,我爸不姓唐,我跟我母亲姓,他姓张。”
随母姓也不算稀奇事,清音点点头,离开宿舍,先回家吃饭。结果刚走到家门口,姜院长就焦急地站那儿踱步,“小清你去哪儿了,快跟我上医院!”
“又出什么事了吗?”
“哎呀别提了,还是上次那位张领导,他今天去视察工作的时候,又犯病了!”
“问题是,这次含服硝酸甘油也没用,听说当场直接小便失禁了,我先给你透个底,这种隐私的事你知道就行,到时候人多的话就别问了,省得……”
清音理解的点点头,想到刚才唐湘玲的样子,她心情也不太好,但还是要打起精神应对这个新病例。
准确来说,也不新了,毕竟她早在几年前就跟张泰勤打过交道。
“这次的病情,有点古怪,以前咱们都当心绞痛治疗的,送到医院的时候他呼吸不过来,叫胸痛,心内科立马安排心电图,结果正在发作的时候打出来却没问题,你说怪不怪?”
“那就说明,他的毛病不是心绞痛。”清音很冷静地说,上次脉象也是这么体现的。
“可不是心绞痛的话,会是什么病?”
清音凝眉,“他小便失禁的情况……”
“咳咳咳,不能提不能提,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人家要面子的。”
“不是,我是说,他这个毛病,有多久了?”
“啥?你的意思是,他以前就有这个毛病?”
清音点点头,脉象上,他肾气不利,也应该是会出现小便不利,淋淋漓漓的情况,类似于中老年男性的前列腺炎、前列腺肥大等疾病的症状,可全身检查了一遍,他压根没有前列腺的问题。上次因为王秘书的打断,病人也没提出自己有这个不适,她也就没深究,但今天不一样。
张泰勤的病,还是得从他的小便入手。
“上了年纪的男同志,有点这个毛病,也不算什么严重的事吧?”姜院长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他自己早就被这毛病折磨十几年,都习惯了。
哪天要是能畅畅快快的尿一次,他还怀疑是不是出问题了呢!
清音摇头,“我有预感,只要搞清楚他小便的情况,他胸痛的毛病就能不药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