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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错换人生 正文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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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然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推开厨房门,看见小猫蛋坐板凳上跟黑花玩儿,黑花虽然小主人扔啥捡啥,但神情还是十分凶恶的警惕着男人。

    男人错愕的回头。

    左眼蒙着黑胶的“海盗伯伯”啊,安然悬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下去,“你好。”

    石万磊平时应该是个不擅长跟人打招呼的人,有点局促的点点头,“我看见你家里没人,你闺女叫我进来的。”

    “妈妈,我叫伯伯进来哒,外面太冷啦,黑花不可以凶人哦。”小猫蛋从板凳上慢慢的挪下来。

    安然这才发现,是自己紧张过头了,“对不住,上次的事还没感谢你。”

    “你帮我减刑,该我感谢你。”石万磊顿了顿,“上次的事主要是你闺女聪明。”能够以上厕所的名义哄骗潜伏在国内多年的日本间谍达到自救的目的,一般七八岁孩子都做不到。

    黄老太太其实不傻,也很有头脑,安然跟她接触几次都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她的同事跟她一起上下班了几十年,哪怕是她自个儿儿子也没发现她有问题……可以说,她隐藏得非常好。

    她在拐小猫蛋这事上,是一个“完美”的绑架犯,只是她用对待普通两岁小孩的手段对待一个高智商小孩,不就栽了吗?

    说来说去,石万磊觉着还是人孩子聪明。

    安然倒是笑了:“咱们别让来让去了,你做了好事,这是上天给你的福报。”要不是他救了小猫蛋,阴差阳错看见黄老太婆长相,做了证人,平白无故又怎么会减刑呢?

    石万磊怔住,福报?他这种人也配吗?不不不,他不配,他只是当时心那么一软,看着她那双纯真的毫无杂质的大眼睛就想起……

    不知道他的情绪为什么突然就很丧气,安然以为是自己哪句话戳到他的伤心事了,倒不好再继续此话题,“你的手表我想着你马上就能出来了,所以一块也没动过,你提回去吧。”

    石万磊还真就是为了手表来的,快过年了,虽然没坐牢,但这两个月他一直在外头想办法,想把欠的本钱还上,但因为前面欠的还没还清,他想要再借来做点小买卖也张不开嘴,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了一段时间,还是决定厚着脸皮来一趟。

    本来,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他是决心要把这八十只手表全送给小猫蛋的,小女娃娃值得……可现在就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要债的人已经把他大门给堵了,他今儿都是趁着债主吃饭,偷偷从后门溜出来的。浑浑噩噩大半辈子,风光过,落魄过,潮水退去,唯一剩的就是那套房子。大家都知道他不会放弃房子,所以堵门是有用的,甚至有人还放话,除夕之前他要是还不出钱,大家就去街道办告他,把房子收回,能抵多少是多少。

    安然去地窖里把伪装在米缸里的手表全拿上来,真诚地看着他:“你不用给我,也不用愧疚,我帮你是因为你救了我的女儿,现在算两清,成不?”

    石万磊心头大为震动,这个女同志好像有能洞察人心的本事。

    “留几块,给孩子。”

    小猫蛋也是很会观察大人的,哒哒哒跑过来,拽了拽石万磊粗糙的大手:“伯伯,谢谢你哟,但我不要手表。”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手表鸭。”脸不红心不跳。

    安然为自己闺女的懂事而开心,因为她知道这丫头在说谎,她明明爱她爸那块海城手表爱成啥样了,知道地下室藏着一包一模一样的,经常带着黑花壮胆,偷偷跑下去摸着玩儿呢。她手还小,戴上去晃晃荡荡,一下就给掉了,有一次戴爸爸手表差点摔地上,安然教育过一次后,她就不戴了,只摸,只看。

    宁愿就那么小耗子似的,躲在底下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能不喜欢?

    “你喜欢什么?”石万磊的嗓子不知道是天生嘶哑还是不怎么说话的缘故,嘶哑得很。

    “我妈妈。”

    石万磊那句“以后有条件了我送你”顿时给噎死在喉咙里,想笑又笑不出来,一张脸都快变形了。

    安然揉了揉闺女的小脑袋,心说孩子也就是这个年纪好玩儿,啥都会说也都敢说愿意说,再大几岁她就知道害羞,不会轻易表达这种简单而炽热的感情了。

    石万磊提起大包,啥也没说,走到门口,忽然又回头,给小猫蛋手里塞了一张字条,头也不回的走了。

    “妈妈你看,伯伯给哒。”

    安然一看,写的是个地址,应该是他住的地方,以后要找他可以去这儿的意思。让人意外的是,他的笔迹苍劲有力,十分漂亮,如果说字如其人的话,写字的人应该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有一定文化素养的人,而不是这么粗糙的,大冬天满身汗臭味儿的“独眼龙”。

    安然觉着,这人身上怕是有点故事。

    “漂亮姨姨。”小猫蛋发现,她家院子里居然站着个大美人,顿时啥也顾不上了,就愣愣的看着人家。

    安然这才想起来,萧若玲还在外头呢,这人真是跟宋致远一样,不叫她进来她就小学生似的站那儿,对她们说啥看啥不闻不问……也难怪,宋致远会觉着她工作态度没问题,这是真工作机器啊。

    “你去把漂亮姨姨请进来好不好?咱们一起吃饭。”在实验室门口她已经听见萧若玲的肚子咕咕叫了。腊月二十八,厂食堂早就放假了,文化馆也放假了,她去哪儿吃啊。

    叛国那是未来的事,但至少现在她工作尽职尽责,还让她给宋致远提醒弄走王锋,至少说明目前她还没变坏。

    晚饭其实早就做好了,小猫蛋肚子饿太阳刚落山就吃过一顿了,但孩子嘛饿的快,看见妈妈从橱柜里端出两盘子她最爱吃的洋柿子炒鸡蛋和油炸豆干儿,她就直咽口水:“姨姨,来我们家吃饭叭,我妈妈做饭超好吃哒!”

    萧若玲其实挺讨厌小孩子的,尤其是那些脏兮兮还满口脏话的孩子,可面对着这个白白净净扎着冲天小揪揪的女孩子,她没有第一时间甩开她的手。刚才她就发现了,这个院子虽然有些乱七八糟的动物,但打扫得很干净,厨房也比她见过的很多城市家庭干净多了……关键是她真的饿。

    虽然只有两个菜,但份量足,安然给她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吃吧。”今儿铁蛋去他姥姥那边了,这些菜足够她们吃的。

    萧若玲也不客气,洗洗手直接就大快朵颐了。她的口味跟宋致远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喜清淡不喜麻辣油腻,香辣豆干儿几乎不碰,但洋柿子鸡蛋却吃得很香,小猫蛋最爱干的事情是什么呢?当然是让全世界都知道她妈妈做的菜最好吃啊。

    “姨姨你吃豆干儿叭,好吃。”

    萧若玲看了看那通红的辣椒和姜丝蒜瓣,不动。

    小猫蛋自个儿吃得香,也没注意她的表情,看她不夹,还以为她是害羞呢,遂把手伸得长长的,夹了一块递过去:“姨姨不要害羞哦。”

    萧若玲:“……”能不能管管你家熊孩子我真的不吃辣。

    安然也知道,有的人天生就是吃不了辣,一吃还有可能出问题那种,忙把碗伸过去:“你姨姨不吃辣,给妈妈吧,妈妈超喜欢吃哦。”

    小猫蛋一副萧若玲错过几个亿的神情,但也非常听话,再没给她夹过。只是嘴巴闲不下来:“妈妈,我爸爸的菜菜呢?”

    “给他留好了。”

    “妈妈,豆干儿天下第一好吃,对不对?”

    “对对对,赶紧吃吧。”她特意少放盐巴和辣椒,只是炒了点红油,所以看上去很辣的样子。

    萧若玲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小奶音,和夸张的左一句“好吃”,右一句“真香”,面无表情。其实心里有点点好奇,真的好吃吗?

    正想着要不要尝试一下,毕竟来都来了只吃他们家一个菜,属实吃亏了。忽然那条大狼狗就汪汪叫起来,宋致远跟一个男人回来了。

    “爸爸!”小猫蛋抱着碗碗跑过去,一头扎爸爸腿上,顺便躲着悄咪咪的看那个男人。

    “这是姚刚的师哥,房平西,这是我家属小安。”只是宋致远第二次把他的人际关系介绍给安然。

    “你好。”房平西主动伸手,手指修长干净,整个人五官也很好看,是难得一见的帅哥。不过,以安然阅人(男)无数的眼光看,这人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花心大萝卜,他的姿态就差在脑门上写“我单身可撩”五个字了。

    “还没吃饭吧,先等一下,我给你们炒俩菜。”只要是宋致远的朋友,那管他花不花心,反正尽到地主之谊就是。

    “师哥。”

    宋致远很意外她居然在这儿,忙紧张地看向妻子,就差说“我没叫她是她自己来的你别嫉妒”。

    安然回头悄悄瞪他一眼,算是相信他说的话了,萧若玲是一个合格的科研工作者,她先收回三分之一偏见,剩下的看她表现。

    这在萧若玲看来,不就是两口子“眉来眼去”,故意秀恩爱气她吗?本来想在暖烘烘的屋里多待会儿的,顿时也黑着脸,谢绝小猫蛋热情挽留,走就走。

    只是经过花孔雀房平西身边的时候,看了看他,这人还挺帅气,跟宋师哥站一起也不分上下。反正别的不说,至少他不瞎,刚进屋的时候就发现她的美貌了,比瞎子宋致远好多了!

    她就这么自信的,迈着高贵的步伐,走了,留下房平西莫名其妙,这女同志好看是好看,就是脑子有点不正常,忽冷忽热。

    年货已经备得差不多了,安然给拿出一根刚装好没几天的香肠,切片炒蒜薹,又凉拌了一个海带丝,是白天就泡上准备明天吃的,味道咸香可口,再烧个鸡蛋汤,就是一顿丰富的晚餐了,小猫蛋当然不是为了好吃的,而是为了陪爸爸,才又跟着坐下来吃了点菜菜。

    他俩聊天,基本是房平西一个人说,宋致远听着,时不时“嗯”一声,表示听见了,基本不发表任何看法。安然这心里似乎就平衡了,看来不是跟她没话,是跟同性朋友和同事也没话啊,她很好奇,他跟他家里人,譬如已知的他母亲妹妹会不会也这样?似乎这家里,也就能跟猫蛋多说两句。

    不过,到了床上,他今晚却异常的不冷静,孩子刚睡着就欺身过来:“修养好了吗?”

    安然没说话,他的理解是没反对那就是赞同,于是伸手就去解她衣服。天冷,她把穿旧的白棉衬衫当睡衣,其实不解也能行的……可宋大工程师的仪式感,该死的仪式感!

    他脑子里热血沸腾的想象着,结果碰到的却不是他想象中的美好,而是……一只热乎乎的小胖手?

    小胖手的主人立马就醒了,本来也没睡得很踏实,吧唧着嘴,“妈妈,nienie……”说着,手已经自然而然的找到她最喜欢的东西。

    小丫头最近奶瘾又犯了,安然不让她像村里其他孩子一样犯了又吃,叼着奶可不是好习惯,毕竟都两岁半了,只让她睡觉之前摸一摸,就当安抚。

    宋致远顿时满头黑线,“她怎么还……”

    “你问我我问谁,谁小时候不是这么过来的?”除非没条件,母亲不在身边。

    宋致远顿时泄了气,女鹅要是还跟他们睡,再被这么吓几次,他还能行吗?可总不能每次都把她使出去,偷偷的白日宣淫吧?

    他纠结得啥似的,小猫蛋的瞌睡却彻底醒了,翻爬起来,“爸爸,你摸,摸我妈妈的nienie吗?”

    宋致远满头黑线,黑得不能再黑了。

    窗帘拉得严实,路灯透不进来,她还真看不清爸爸的表情,但她撅着嘴,一副很不乐意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跟别人分享:“爸爸你,你自己没有,没有nienie吗?”

    宋致远:“……”

    “唉,爸爸真是……真是隔锅香。”隔锅香是她最近刚学会的新词,说的是总觉着自己锅里的东西不香,别人锅里的才香。自己有干嘛不摸自己的啊,真是的!

    安然肚皮都快笑破了,妈耶,她闺女是什么绝世小可爱啊!

    宋致远被怼得无言以对,可以肯定的是,他闺女的语言天赋肯定不是遗传于他。不过,清了清口干舌燥的喉咙,“那里的裙子,改天有空试试。”

    安然本来已经心满意足准备睡了,忽然精神一振:“什么裙子?”

    “给你……们买的,一人一条,还有鞋子。”

    安然一下子爬起来,“快拿来我看看。”

    小猫蛋也跟着起哄:“我看看我看看!”

    一大一小,大的是紫蓝色格子连衣裙,长度及膝,上面领口是鸡心衬衣领,到手弯的半袖,非常高档的羊绒。摸起来就特滑溜,特暖和,安然简直爱不释手。没有多余的花纹或点缀,款式简单又大方,冬天冷的时候里头搭一件黑色或者白色的保暖线衣,春秋可以光着手弯,正巧就是她喜欢的类型!说实话,衣柜里那两条裙子她为啥不穿,就是以前许红梅给买的蕾丝花边裙,不符合她审美。

    而小猫蛋的,则是一条白色的纱蓬蓬的连衣裙,点缀着几朵蕾丝绣的花儿,背后有一拉到腰底的拉链,腰间还配着一根腰带,可以想见穿上去得有多仙……安然虽然是老阿姨心态,可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天底下所有小女孩的最爱啊!

    “宋致远你眼光不错啊。”当然,皮鞋也很好看,她的是黑色的带有三公分左右的粗跟系带,小猫蛋的则是一双红色的,都是既漂亮又很符合时代特色的。

    宋致远摸了摸鼻子,不敢接话。

    为啥呢?因为都是房平西挑的啊,他只负责出钱。

    “妈妈我现在能穿吗?我穿着睡觉,我不尿炕,可以吗?”小猫蛋抱着她的仙女裙,直接就不撒手了。

    “不可以哦,还没洗过,明天妈妈洗干净,天气热的时候才能穿。”

    “小野不怕冷哟。”

    安然笑了,丫头鬼得很,可以预见,今后为了穿裙子他得找多少个借口,不是热了就是发烧了。幸好阳城市过完春节天气就暖了,她实在想穿的话,里头给搭套线衣线裤就行……要是能买到白色连体袜就好了,配上小皮鞋那简直了,全厂最靓的崽崽啊!

    “对了,你今儿这个朋友,我没猜错的话还没结婚吧?”

    “嗯。”

    “那他有对象吗?”

    “没有。”

    安然心里有底了,这样的单身不正好适合给萧若玲当假对象蒙混过关吗?她说可以避免萧若玲被催婚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这样,反正只要七大姑八大姨知道她有对象了,而且还是这么一表人才,家境优渥,工作体面的对象,父母也有面子不是?

    “还有个事,你们实验室的王锋最近怎么样?有没啥异常?”

    “什么意思?”宋致远头枕着双手,闭目养神。

    “有人发现他把实验室的物品夹带出去,但不清楚是什么,你要不查一下缺了啥,如果没丢就还他清白,要是丢了也能早做准备。”

    夜里,宋致远倏地睁开眼睛,一片清明,“谁说的?什么样的东西?”

    于是安然把萧若玲的描述说了,既然萧若玲只跟她说而不直接告诉宋致远,那她也就没提是谁说的,宋致远当即就翻爬起来,三两下衣服一穿,“不用等我。”

    黑夜里,拉开窗帘,借着微弱的路灯光,能看见他的背影,是那么的挺直,那么的坚毅。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热泪盈眶,这个男人,他的精力不应该花在儿女情长柴米油盐上,而是应该奉献给他热爱的事业,他热爱的国家。

    作为他的妻子,安然何其有幸。

    ***

    第二天一早,他还没回来,铁蛋先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赶紧爬床上,“姨你别叫我,除了吃饭。”

    小猫蛋听见哥哥声音,赶紧喊:“哥哥哥哥你回来了吗,你在姥姥家想我没鸭?”

    铁蛋没像平时一样扯着嗓子答应,而是斗败的公鸡似的躲在被窝里,不说话。

    “嘿,这是咋了,昨晚在你姥家没睡?熬了个大通宵?”安然帮他把被子拉好,又把空调打开,家里只有这两间卧室有空调,睡前开一会儿倒是很暖和。

    “唉别提了,都快气死了我。”

    安然其实有点紧张,主要是母亲不在跟前,她总担心她在陈家那边会不会受委屈,会不会受了委屈也怕惹所谓的“家庭矛盾”,不愿跟她说。“快跟我说说,是不是你姥咋啦?”

    “是,也不是。”

    原来,他昨天想姥姥了,就去姥姥家玩了会儿,吃了晚饭也不愿回来,就在那边歇了。因为快过年了,陈家的儿子也回来了,还带回两个孙子,他们也不愿回十公里外的酱油厂,闹着也要在爷爷家睡觉。这本来也是人之常情,陈六福自个儿的亲孙子不是?

    可铁蛋生气的是,这俩臭小子压根不知道啥叫谦让,天没黑就把家里唯一一张床给占了,还使唤姥姥给他们热洗脚水,打洗脚水,他特生气!

    “呸,啥玩意儿,我姥在家我都不敢让她给我打洗脚水,他们算哪根葱。”

    “所以你就跟他们打起来了?”安然摸了摸他胳膊,痛得他“嘶”一声,“可不是,我包文篮也不是孬种。”

    小猫蛋不知道啥时候也起了,爬过来,“哥哥你当然不是闹钟啦,你是我哥鸭。”

    气呼呼的包文篮被她逗笑了,“边儿去,说正事呢,姨你别看我胳膊被他们打了,他们更惨,你知道我打他们哪儿了吗?”

    “哪里哪里?哥哥你把他们打哭没?”在她心目中,把人揍哭就是最厉害哒,自从她哥把曹姨妈家经常抢她们兔子,踢翻她们土房子的傻老二揍哭后,大院里再也没人敢惹她们啦。

    “何止是哭,还尿裤子了呢,两兄弟加起来都十五岁了,让我揍得哭着找爷爷,丢死个人哟。”

    安然更关心的是陈叔的反应:“那你陈爷爷怎么说?”

    “我陈爷爷可是很讲道理的,不帮偏架,问清楚是他们先招惹我,提起鸡毛掸子就把他们屁股揍开花啦,还警告他们要是再敢招惹我包文篮,以后都不许来他家,他们的家在酱油厂,当年就给分出去了。”

    陈家儿子比闺女好些,是陈六福主动提出断绝关系的,还把名下所有东西全给了儿子,他只身一人去的乡下,所以现在他在市医院的宿舍和给人看病挣的钱都是他自个儿一个人的,没毛病。

    毕竟,儿子断绝关系的时候已经成年了,还有了工作,现在他愿意帮补他们是老人家的情分,不愿那也是本分。

    看来,安然没看错人,陈叔别看是个老温吞,但还是拎得清,也蛮讲道理的。不说让他无条件站母亲这边,至少他遇事不糊涂,也讲道理。

    “我看看。”安然把他衣服剥开,见左上臂确实有块青紫,其他地方都没伤,也倒是放心了,用开水烫了两块毛巾给他压上去,“别动。”

    见不得姥姥被人使唤,还一个对俩,这是值得鼓励的事:“以后啊,多用用脑,让自个儿少受点伤,不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值当,知道吗?”

    “那自然,姨你放心吧,下次要再让我遇见,我要让他们靠近我,我就不姓包。”

    “那哥哥姓啥?”

    “跟你姓,姓安行了吧?”铁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哈欠连连,感觉眼睛都快撑不住了。

    “走,猫蛋跟妈妈买菜去,让哥哥好好补觉。”

    要说出街,那真是小猫蛋的最爱啊,立马套上棉袄子,穿上小羊皮靴子,动作之麻溜,自理能力之强,不知道的哪里敢相信她居然只是个两岁半的宝宝?

    这几天逛街她们可没伴儿了,大院里其他妇女都要么回老家带山货,要么躲家里糊火柴盒争取年前最后赚两斤肉钱。出了大门,母女俩就碰上刚从外头回来的安雅,头发有点乱,脸上顶着隔夜妆,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安然目不斜视走过去,安雅趾高气扬也不愿搭理她。

    走到街角百货商店门口,小猫蛋才说:“妈妈,阿姨香香。”

    安雅身上确实香香的,精致的妆容也没卸,说不好昨晚是去了哪儿呢,反正不关她的事她也不想管。“嗯,那叫香水,等你长大了也能喷。”

    “香香水?我可以喝吗妈妈?”

    “那是喷在身上的,不能吃进肚子里哦。”

    说着,她特意绕道,来到阳一中门口。这儿曾是她上高中的地方,但看着学校大门她居然一点情绪波动也没有,或许改头换面过,或许年代太过久远,记忆已经模糊了吧。

    “妈妈,我们来学校干嘛呀?”小丫头聪明着呢,凭外观就猜出来是个学校,因为大门不远处的场坝里竖着一根旗杆,五星红旗迎风飘扬。门口墙上还挂着个绿色的邮筒,跟哥哥校门口的简直一模一样哦。

    “来看看呗,说不定以后这儿就是你上学的地方。”

    小猫蛋左看右看,忽然叹口气:“妈妈我不上学可以吗?”

    因为她记得小枣儿说过,她三哥每天都说上学好辛苦,上学想睡觉,上学要被老师打。

    “傻瓜,人都是要上学的呀。不上学就不认识字,以后怎么看书呢?没有书怎么了解这个世界,认识更多的人,去更远的地方呢?”

    小猫蛋压根不懂,小手一背,老干部似的看着这个将来会给她带来“痛苦”的地方,正要说点什么,忽然耳朵一支楞,超小声说:“妈妈,哭哭。”

    她人儿小,动作也轻,顺着大门旁的路走过去,隔着一排铁栅栏,里头有个竹丛。

    竹丛里,一个穿着单衣的女人,正在小声的抽泣。因为背对着外面,她们只能看见她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和隐隐的压在喉咙里的哭声。

    “妈妈,阿姨在哭,怎么办?”小猫蛋扁着嘴,感觉自己也快哭了,那种委屈到极致,觉着全世界都抛弃自己的哭声,实在是太有“感染力”了。

    安然一成年人都觉着不好受,更何况是个孩子。安然赶紧牵住她,隔着铁栅栏对里头说:“这位女同志你好,需要帮忙吗?”

    女人的肩膀顿了顿,回过头来,安然才发现她怀里居然抱着个婴儿形状的小襁褓,什么在心里火光电石一般闪过,她忽然问:“你是不是海城来的同志?”

    女同志愣了愣,抽噎着说:“嗯。”

    安然今儿过来就是记着上辈子的事儿,还有两天,王锋的妻子就要带着孩子葬身火海了,可她没见过人,不知道长啥样,本来还想着过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进宿舍区打听一下,谁知道直接让猫蛋给撞上了。

    这丫头,眼睛尖,耳朵也灵,倒是个搞情报的好手。

    不过,安然现在担心的是,她要直接说她知道她是王锋的家属,劝她离婚的话,可能只会适得其反。一方面,人家会怀疑她脑子有包,另一方面嘛,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喜欢自己不便告人的事被不相干的人知道,知道了还一副“先知”模样四处嘚瑟。

    一旦对她有了抵触,对她说的话也不会相信。

    她得想个法子。

    忽然,小猫蛋奶声奶气说:“阿姨,妹妹是不是肚肚饿了呀?”

    女人赶紧低头一看,女儿确实是小声的哼哼着,冻得发紫的小嘴巴一努一努的。再怎么难过,母性还是站了上风,她忙转过身去,想撩起衣服给孩子喂奶。

    安然知道机会来了,忙小声说:“同志要不去那边国营食堂坐着喂吧,我看孩子冻得嘴唇都发青了,过去讨杯热水喝喝也好啊。”

    “对鸭阿姨,妹妹好可怜。”

    女人透过铁栅栏看过去,对面就是阳一中对外营业的食堂,几个竹篾编的大屉笼正往外冒白白的热气,空气里仿佛也被熏得热乎乎的。整个人麻木的,只好抱着孩子出来,跟安然一起过去。

    这个点儿正是吃早饭的时候,但因为快过年了,大人歇班,孩子放假,又有年货,基本都是在家里吃,外食的还真不多。

    安然给小猫蛋要了一份大碗的面疙瘩汤,跟女人面对面坐下,“你需要吃点东西吗?”

    女人戴着眼镜,齐耳短发,鹅蛋脸,很斯文的模样。她摇摇头,也不跟安然对视,就低着头看孩子。

    那是怎样一个孩子呢?直接是青紫色的,小小的,脑袋椭圆形的小东西啊,安然都不忍心看,“孩子是不是冻着了?你要不吃点热的吧。”不然奶都是冷的。

    小猫蛋歪着脑袋看孩子,“妈妈我小时候也这么小,对吗?”

    “对,不过你现在也还是小时候啊。”

    “不小啦,我已经两岁半,马上就是三岁的大宝宝啦。”挺胸。

    安然心里琢磨的都是怎么跟这个女同志搭上话,也没继续接女鹅的话。

    可小猫蛋急了,抱着她胳膊摇了摇:“妈妈我爱你,一直爱你,永远爱你哟。”她顿了顿,似乎是觉着表白不够真诚,又说:“我两岁半爱你,三岁也爱你。”

    安然本来沉闷的心情都被她逗乐了,这小彩虹屁成精的,最近喜欢动不动就说爱她,也不害臊。

    对面的女同志,忽然就“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

    安然灵机一动,把手帕拿给小猫蛋,让她递给阿姨。

    “阿姨,不哭哭,要勇敢哦。”女人怀里的孩子也“嗯”了一声,似乎是在表示赞同。

    女人心情彻底纠结成一股麻绳,她本来是想好要死的,要跟负心汉同归于尽的,可她的女儿才这么小大,还没看过这个世界什么样,说不定她长大也会像这个漂亮的小女孩一样,嘴巴甜甜的,天天说爱她,想她,一辈子跟着她……如果她带着女儿一起死了,那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一面纠结,一面接过孩子的手帕擦眼泪,擦着,热乎乎的面疙瘩汤就上桌了,小猫蛋顿时啥也顾不上,趴在桌子上,鼻子凑得近近的,“妈妈好香呀!”

    女人在竹丛边冻了大半天,人都麻了,此时闻见这股面食独有的香味,肚子瞬间就唱起了空城计。

    这么近的距离,安然听见,还抬头冲她笑笑,女人倒是不好意思了,“对不住,让你见笑了。”

    很有教养,看来是上过学的。毕竟父亲曾经是拥有一个大钢铁厂的大资本家,要在旧社会也是十里洋场有名的千金大小姐,现在居然沦落到要被一个小小的高中教师抛弃。

    她估计还不知道内情,以为王锋就是个普通的高中数学老师。

    这样的女性,最受不了的应该就是别人对她的物质施舍,安然也不好再叫一碗给她,就跟小猫蛋说:“小野要不要跟妹妹分着吃呢?”

    “好鸭……可是妹妹不会吃,那我可以跟阿姨一起吃吗?”

    孩子把大大的碗慢慢的,一下一下的推过来,说不定都烫着手了,李小艾赶紧说:“好好好,你别推了,当心烫手。”

    安然去玻璃橱窗前要了一副干净碗筷过来,匀匀的分成两碗,推说自己吃过早饭,把孩子接过来替她抱着,一大一小才吃起来。

    面疙瘩比面条实在,热乎乎的吃进去整个人都暖和,关键还特别抵饱,让在火车上饿了两天一夜的李小艾幸福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是偷偷背着父母,带着孩子跑出来的,身上没有一分钱,全靠扒火车皮,晚上躲座位底下……三天前的她,是多么傻啊。

    收到他要离婚的信,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李小艾眼里,丈夫温文尔雅,特别会关心人,对她也几乎是言听计从,让她不要上班了,就在家里好好养身体,享清福,早点生个孩子,他会养她。

    虽然,后来事实证明,他作为一名高中教师压根不可能有太多收入,维持不了两个人生活的时候,她不得不向父亲张口,靠父亲接济过日子。这两年父亲体弱多病提前退休了,母亲又是个家庭主妇,没有一分收入,她以为在她全家陷入困境的时候,丈夫一定会成为他们的顶梁柱。

    她怀着孩子,省吃俭用,等啊等,盼啊盼,等到孩子都出生了,丈夫终于来信。她以为信里一定充满了对她和孩子的思念,对岳父母的感恩和关怀,对他们生活改善的承诺……哪里想到,却是一封离婚绝笔信。

    而直到此时,父亲才告诉她,其实两老早就听到风言风语,隐约知道王锋追求局长千金的事,只是她怀着孩子一直没敢让她知道,心想等孩子生下来满半岁再主张他们离婚。

    活在自己幻想的幸福生活里的李小艾,不相信啊,她一定要找到丈夫,亲自问问他,别人说的是不是假的,一定是假的吧?

    可扒了两天一夜火车,风尘仆仆找来,听到的却是他毫不愧疚的,理直气壮的承认。他说他就是受够了这边艰苦的生活,他想调回海城,需要一个有助力的老丈人,她的父亲作为一名被批斗被下放的过气资本家,已经帮不了一分一毫了。

    她识趣的,就该带着孩子,回去乖乖等他把婚离了,以后他要发达了还能给点闺女抚养费,要不然他没好日子过,她们也不会有。

    而且,她还在丈夫的宿舍里找到很多封跟局长千金来往的书信,她根据时间先后顺序,从最开始第一封看起,仿佛就是看一对青年从相识到相恋相知的过程,她和孩子居然从没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过。

    于是,李小艾的人生崩塌了。

    她的一切,都毁了。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死,她活不下去了,不止是失去了爱,还失去了尊严。

    可她也是读过书的,光她死怎么行?她要拉上渣男垫背,要让他到死也过不上他梦中的好日子,她要做鬼也让他摆脱不了她。

    可是,一想到女儿还那么小,他们死了,女儿怎么办?她又想把女儿也带上……

    当然,她死也不能便宜他们,她要让他身边所有人,他的同事领导朋友和家人都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负心汉。所以,实名举报信她已经写了,也寄出去了。

    今天二十九,明儿就除夕了,明晚就是他们一家三口离开的时候。

    这个计划,是她在竹林里想好的,可变化就出在这个小女孩身上,她在小猫蛋的身上看到了未来的女儿,这样自信、可爱、善良、充满爱心的女孩,是她希望女儿能成为的模样。

    她又犹豫了。

    安然趁她分神,赶紧跟她聊起天来。“你们从海城来的呀?我家小野的爸爸也是海城人,他们单位还有好几个海城老乡呢,说不定你们还认识呢。”

    李小艾只是强颜欢笑,她在这里无亲无故,看见海城人又能怎样?所以也不接茬。

    “妹妹饿啦,阿姨你去我们家叭,给妹妹喂nienie叭。”她可知道啦,妈妈喂nienie的时候不能让别人看见哦,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才行。

    这世界上还有比她安文野家更安全的地方吗?

    在她热情的邀约下,李小艾又确实惦记女儿的温饱问题,去就去吧,明天的事明天说,今儿再过一天阳间的日子。

    ***

    到家,小猫蛋彻底发挥她主人翁的自觉,一会儿带阿姨去客房喂奶,一会儿要给阿姨找吃的,还把她的小布熊猫搬出来给妹妹玩,又把她小时候穿的衣服翻出来要送给妹妹……

    安然看李小艾心情明显好转的样子,暂时放心,心道大不了把母女俩捆也捆在自己家,等除夕夜一过立马送上火车运回海城,她就不信,面对着白发苍苍一生磨难的老父老母她李小艾还能自杀。

    以这半天的接触来说,李小艾不是那种软弱的只会怨天尤人,自寻死路的女人,她也会用自己的方式报复渣男,只不过在安然看来不够爽而已。凭什么好女人要为了报复渣男断送自己一生,要死就让他自个儿死吧,最好是死得远远的,不然她还嫌尸臭呢!

    读书人的方法都比较斯文,安然就不一样了,她摆地摊那几年野蛮生长惯了,像母亲说的动不动就把“弄死”挂嘴边。

    当然,死不是李小艾的目的,所以只要躲过这一劫,她应该能想通……要想不通,那只能说那么多年新式学堂白念了,她的资本家父亲白给她身上做投资了。

    正想着,宋致远回来了。一进门,安然就发现他脸色不对,平时再面无表情至少不会是青的。

    “你怎么了?查出来王锋偷拿了啥?”

    宋致远进厨房,坐着喝了杯开水,平息下怒火,才说:“氰化钾。”

    安然一怔,“剧毒物氰化钾?”

    “你知道?”

    对这种剧毒物,安然在生前其实并不知道,是做阿飘那二十年里,看过很多社会新闻,其中很多个很有名的案子,她到现在记忆犹新。

    “他拿这个做什么?”宋致远拧着眉,既气愤又不解。

    气愤的是,他不知道王锋拿去做什么,这样的东西从他的实验室流出去,未知的不可控的因素太多,让他这个实验室负责人难辞其咎,很不舒服。

    毕竟,这些人部委选派来的时候,都是他过过眼的。这说明,他看走眼了。

    宋大工程师三十年不到的人生里,第一次必须承认自己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