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让我说你啥好。”安然牵着祖安女神,走在宽阔的大马路上。
“不知道说啥就别说呗,阿姨你先想想中午吃啥呗。”
安然再次叹气,看见陈静吃瘪,她心里爽快是爽快了,可作为长辈,面对这么个嘴巴荤素不忌的孩子,她又不能坐视不管,这可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喂。
“悠悠,咱们做人呐,有些话只能心里想,嘴上不能说出来……”
话未说完,李忘忧就反驳:“我爸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做人就是要痛快,怎么痛快怎么来,管别人怎么想干啥?他们又不给我钱花不给我饭吃。”
八岁的孩子,说得还挺有道理。
安然心里怔了怔,这房平西到底是怎么教育的!
“我爸还说了,一般第一次看就不爽的人接下来无论看多少次都会不爽,那个娘希匹的陈静我早看她不爽了,还想跟我妈比,她比个锤子哦!”
安然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看来这世上不吃陈静那一套的大有人在,无论男女,无论长幼。
你看八岁的李忘忧,第一次看见陈静的时候也就六岁左右吧,“你怎么看她不爽了?说出来让阿姨高兴一下呗。”
李忘忧眨巴眨巴大眼睛,“安阿姨你真好,我没看错人。”
这才嘚吧嘚吧说起来,原来当年她第一次见陈静的时候才四岁,当时她跟房平东还没认识呢,小悠悠跟着爸爸回京市,在大院里预见她,听说她是爸爸的“女儿”,她可是非常嫌弃的,还趁那个“奶奶”不在的时候来家里骂她,说她跟妈妈一样是个小贱种,别以为嫁给爸爸就能有好日子过,她迟早有一天会让她们家破人亡的。
四岁的小悠悠哪里懂啥叫家破人亡啊,但她知道告状呀。
当天晚上,房平西就提刀上陈家,差点宰了陈静。
后来是陈家三个哥哥和老父亲出来又是抱又是拖的才把他拦住,但对外的说法就变成房平西追求陈静不成上门行凶恐吓被陈家男人们逼退……从那以后,房平西再没回过京市,除非是出差。
不过,安然对着悠悠的年纪算了算,好像房平西忽然很有上进心很想往上爬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现在人家三十五岁不到已经是书城市最大农场的副场长了,虽然不如在京市各种生活便利,但至少在地方上也不孬,甚至要说工作之自由轻松那是比房平东轻松得多,每天开着吉普车进进出出,按时上下班按时回家管闺女,做饭辅导作业,忙得不亦乐乎。
每天,小艾顶着星星月亮回家的时候,饭菜是热的,闺女已经写完作业上床睡觉了……虽然,作业大多数时候都是乱写的,父女俩也不在乎正确不正确就图个开心。
那房平东现在比宋致远还累,一个月有半个月都不回家,钱是有了,地位也有了,可陈静却是独守空房,领证两年了她一直想要个孩子要不上。这不,她总是炫耀老房给她这个那个,力图证明自己婚姻的幸福。
找了那么个样貌普通,年纪比自己大很多的鳏夫,她要让世人知道,自己没瞎眼。
安然忽然为自己以前对房平西的误会而愧疚,这真是个很不错的人,只不过以前被名声耽误了,自己太以貌取人。
说着,俩人到家,李忘忧很乖巧地帮忙烧火,安然先把昨晚熬好的骨头汤炖上,早上揉好的面包成鲜肉白菜馅儿的饼子,顺着锅边贴了一圈,刚传出香味儿,小野和哥哥就到家了。
“怎么回来这么晚?都快十二点半了。”
“我哥路上有事,我等他,妈饭熟没,你的小野要饿死了!”小丫头围着锅边打转。
“熟了熟了,快洗手去。”骨头汤里下一把茴香苗和嫩菠菜,不用煮太过,随便烫一下味儿才鲜。
一大三小就着骨头汤下饼子,就是有肉有菜一顿,别提多美了。
吃过饭,赶紧赶三个孩子去睡午觉,安然也能睡会儿。
睡个四十分钟左右,精神是最好的,睡少了不能缓解疲乏,睡多了又没力气。
因为回来得晚,安然想让他们多睡会儿,就一直到一点四十五才叫他们,起来洗把冷水脸她开车送到学校还能有三分钟结余,至于李忘忧,她不要送,自己乐颠颠走路去就行,也就五六分钟脚程。
下午安然也没去单位,直接上市机械厂找厂长。
机械厂的厂长跟独臂书记是老战友,过命的交情,一听她来意也很心动,这些底层起来的老一辈革命工作者都有个共同点——大气,强势,有闯劲,比正经的院校出来的大学生们更有魄力,一听安厂长的意思就想试试。
产研结合的路子,就是双赢,机械厂有钱挣,纺织厂提高了效率,这谁能拒绝呢?
当即,安然就把几名年轻工程师请到东风纺织厂,让他们实地考察一番,顺路她又去厂办,给他们要半个月饭菜票,以后人家来厂里帮忙,一日三餐得供上,还想问问陈静那边,厂区还有多余的宿舍没,有的话给腾出一间来,支两个架子床,让工程师们有个休息的地方。
当然这只是工作环境上的优待,别的工资奖金由机械厂出,她倒是不用操心。
结果去到厂办,发现陈静不在。
“陈主任中午被那……气病了,说是请个假。”办公室的人,战战兢兢说,生怕厂长发飙,听说厂里这俩女强人不对付,她早就知道了。
安然倒是很关心地说:“行,那你给我准备也是一样的,就别打扰你们主任了,让她好好休息几天。”
没被当场气晕,已经是她陈静坚强的表现了。换谁被个七八岁的丫头这么当众羞辱,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她没想到,李忘忧对陈静手下留情,晚上陈静居然想来个釜底抽薪。
这天晚上,安然正在厨房做饭,中午吃太硬实,晚饭孩子们就不想再吃面食,她只熬了一锅小米粥,扔几个红枣进去,小野已经会帮很大忙了,她自己写完作业洗干净手,去掏了一碗咸菜出来,一大三小就着咸菜正喝粥呢,门口就传来黑花欢快的“呜呜”声。
“黑花,谁呀?”
“呜呜……呜呜……嗷……”
小野就像能听懂狗语似的,“是明朝哥哥?”
果真是房明朝来了,还有房平东,父子俩站在门口,看着一家子只喝稀饭,还有点意外。
“才吃饭,老宋呢?”
“他去京市开会了,房政委快进屋坐,吃过没?”说实在的,安然只想给明朝拿碗筷,因为她现在看房平东挺不爽的。
这男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眼睛有问题,不然怎么老是找个不着调的女人呢?以前的方小香,现在的陈静。
房平东也确实挺不好意思的,他们本来是来找房平西和李小艾的,谁知道人两口子都开会去了,反正来也来了他就顺路来老宋家坐会儿,谁知道老宋也不在。
明朝进屋,安然让他吃水果,有孩子,家里就没缺过这些吃的,黑花是真喜欢他啊,围着他“咿咿呜呜”地叫。
这狗子也怪委屈的,本来所有人都以为它跟小黄是一对,好几次不可描述的时候都让人看见,可谓“身败名裂”了,谁知半年后小黄生的小狗却是小卷毛,一点也不像土狗,更不像狼狗。而整个603大院,也就只有赵书记家的一只小狗是卷毛的,从那以后它看见那只卷毛狗就跟看见杀父仇人似的,拉都拉不住的要冲上去撕咬人家。
有一次安然就是忘记拴绳,让它冲过去差点把卷毛狗吓死了,她再也不敢放养了,都是拴绳。毕竟两只狗打架,其中还有只大狼狗,不仅小卷毛狗有生命危险,就是旁边的人也被吓得不轻。要是再有几个孩子,那后果不堪设想。
轻则被吓到,重则有可能被殃及池鱼,孩子那可是家长的心头宝啊,安然设身处地一想,要是自家小野被这么伤害,她杀人的心都有,干脆就狠心把它拴在家里,偶尔早晚人少的时候让包文篮拉出去遛遛。
她都不许小野去遛狗,怕她力气小,拽不住黑花。
拴了这么长时间,黑花都快忘记自由的味道了。最近终于把它放开,那是因为卷毛狗被赵书记的闺女带走了,寄养在这儿两年之后终于走了,黑花却差点抑郁了。
养了这么多年,安然也有感情,就是把黑花当家人一样的存在,放出来后好好的补偿它,这不顿顿大骨头熬汤其实就是它的福利,孩子们其实喝骨头汤都喝腻了。
房平东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会儿,等孩子们跟着黑花下楼玩,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安我知道你对我有点看法,我当年也想的是一辈子不结婚,就好好照管明朝,别人给我介绍陈静我都没去见面,一直没去……”
安然忍不住问:“那你们现在不也结婚了?”
房平东露出幸福男人的微笑,“这不后来她去我们单位办事,就认识了嘛,我才知道原来她是那么优秀的女同志,博览群书,游历四方,是我们这样出身卑微的人没有经历过的。”
安然无语了,搞不好这就是陈静自己硬刷存在感,他还以为是缘分呢。在今天之前,安然对陈静的不爽仅限于工作场合,因为她的空降损害了自己的利益,这属于纯粹的利益纠纷,她也从来没说过陈静一句人品上的不是。可听了悠悠的话,她对陈静就不是不爽,是觉着这人人品有问题了。
四岁的悠悠不会说谎,房平西这么多年对悠悠的爱也不是假的,能让他提刀去理论的话,悠悠也编不出来,所以当年的事安然相信是真的。这么看来,这个陈静还真是有心计,会耍手段啊,房平东这样的直男大老粗,很难逃出她的手掌心。
“是这样的,陈静她最近身体不太好,今天被悠悠说那种难听话气得不轻,我本来想来找平西和小艾说一下这个事,既然他们不在那我就下次再来。”
出于对明朝的同情,安然还是多嘴一句:“房政委我知道您不是那种会被女人玩弄于鼓掌的男人,那您有没有想过,悠悠为什么会怼她?您见过悠悠这么多次,明朝和悠悠也玩得好,你们摸着良心说,悠悠骂过你们没?”
房平东认真想了想:“没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悠悠到底为什么会一反常态地怼陈静,我觉得您应该好好查查,别问我,我说的您不一定信。”相信你自己的调查能力吧。
“行,我先走了,等他们回来我再来。”
安然就差说慢走不送了,爱咋咋,反正等房平西回来然他自己解决。
自己只管孩子吃喝拉撒就行,至于这房平东,她都懒得说啥,无论她说啥他都只会当自己对陈静有看法,当她借机发挥,那就啥都别说了。只是可怜明朝,在这么个傻蛋父亲膝下能长这么大不容易啊。
这个孩子是好孩子,听小野说他俩一个班,他经常照顾小野,帮她值日,帮她擦黑板高的地方,还帮她打水抱作业啥的,倒是个很好的邻家哥哥。
他们一走,李忘忧这才小心翼翼上楼来,“阿姨你要批评就批评吧,我等着,我不反驳……尽量吧。”
安然揉了揉她软软的头发,“批评你干啥,你做了阿姨一直不敢做的事,比阿姨勇敢。”她就是太在意别人看法,太把别人看法当回事了,要是能有悠悠这样的暴躁和祖安,陈静早就对她退避三舍了,不是吗?
幸好,接下来几天悠悠都没再生事儿,三个孩子平平安安的……只是,安然说不出哪不对劲,但心里就是有点不安。
她担心会不会是陈静搞鬼,可她已经请假一个礼拜了,在单位里也碰不上,然后在大街上更不可能碰面。再加上把最近自己正在做的事捋了一遍,也没陈静能搞鬼的地方,每一个环节都是让自己最信任的人在负责,安然还是放心的。
莫非是孩子?
可三个孩子也都乖得兔子似的,李忘忧虽然祖安,但知道轻重缓急,不想给她惹麻烦,无论在大院还是在学校都很乖。
难道是小野?可这丫头,每天规规矩矩写作业,规规矩矩学外语啊。
是这样的,九月份去港城参加亚洲杯决赛的时候,因为试题无论是笔试还是竞答都是英文版的,所以宋致远老早就让闺女学英语了,孩子底子是有点,但跟严斐那样的语言天才比起来还是有差距,最近几个月小野每天放学都自己坐公交上严斐家一起补习英语,进步倒是挺大的。
毕竟,再没天赋的小孩,在记忆力和学习能力的黄金年龄段总是要学得比成年人容易得多。
想到这点,安然就赶紧往外走,下雨了。
“安厂长下班了?”
“走了哈。”安然看表,已经下班十分钟了,从这里开车到严斐家需要半个小时,她得加快速度才行。
今天就不用小野在严家吃饭了,她路上顺路把菜买好,到达省委大院的时候刚好七点钟,今天放学早,孩子已经学了快两个多小时。
保姆跟她已经很熟了,开门就笑着说:“小安来啦,孩子们还在学习呢。”指指楼上书房。
“老太太也回来了,在楼上看他们学习。”她用嘴型很小声地说。
安然笑笑,蹑手蹑脚上楼,书房在楼梯左转最顶头,门关着,但在门外能听见俩孩子叽叽呱呱说英语的声音,高美兰正猫在门口听着呢……挺像班主任查岗的样子。
“来了,你来听听,小野进步不小嘛。”高美兰笑得眉目舒展,小声说,“我记得她刚来的时候好像还只会基本的打招呼,现在可溜了。”
安然侧耳,好像是在用长句子做自我介绍。安然因为跟外国人做过生意,简单的常见词汇量连成的短句子基本能听懂一点。
高美兰这两年两鬓的白发越来越明显,听胡文静说两个月前才染黑的,没多久就又白了,一方父母真的是劳心劳力。安然可不敢想象,普通人在她的位置估计得疯,“高省长您还是得主意休息,这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你个小安,我不爱听,你得叫我婶子才行。”
安然会心一笑,“是我不对,婶子你得主意休息,保重身体。”
高美兰这才笑起来,她人很严肃,在外的形象也是不茍言笑,可对小斐小野和安然,她还是挺喜欢笑的,尤其是小野,那真是她的开心果。
正说着,补习老师开门,俩孩子就看见她们了。“妈妈,严奶奶!”
安然笑笑,进去问老师,她家小野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如果参加全英文式的竞赛有可能吗?主要那些英文竞赛里很多数学领域的专业名词,光上这种面向大众的普通英语课,无论是安然还是老师都觉着可能不够,还得再增加专业术语的词汇量。
可安然自己只有初高中那点少得可怜的底子,根本没法教啊,老师想了想,说:“我倒是认识个同学,是我们师范学校数学系的,据说英语很好,当年高考英语单科状元,现在也在做国外数学文献资料翻译,应该可以教。”
严家需要个家教老师,其实只要高美兰稍微露出点意思,多的是人给严斐找省市级的特高级英语名师,但她从来没露过口风,只是自己很低调地去师范学校,找了个优秀的大学生,每个月按照市面价格给点补课费,估计这大学生到现在也不一定清楚高美兰的具体身份。
安然来过几次,也问过小野小斐,他们都很喜欢这个大哥哥,觉着他很有趣,很幽默,总是用英文给他们讲故事,给他们读国外的新闻。所以,如果是他推荐的,应该可以试试?
可能是后世新闻看多了,安然不敢大意:“好嘞,谢谢你啊小普,哪天你们有空你把他叫出来,咱们一起吃个饭聊聊,可以吗?”
“好。”
说好了,安然也不好总麻烦严家,不跟他们吃饭了,叫上小野就准备回家。严斐追出来,“小野等一下。”
安文野回头,“怎么了严斐?”
严斐不好意思地说,“你等一下。”
咚咚咚跑回房间,一会儿拿出一本厚厚的英文书。
“这本书的中文译名叫《数学,确定性的丧失》,送给你,生日礼物。”
在小野炯炯有神又略带疑惑的眼神里,他有点急迫的解释:“你,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不在书城,提前送你。”
哦,这才四月份呢,就提前三个月送生日礼物了,安然心说这孩子真是有心了,只有真正的好朋友才会把对方的生日记在心上,提前做好计划,准备好礼物。
她平时之所以会放心让小野一个人坐公共汽车来市里补习,就是因为小斐每天都会风雨无阻在半道等她,看见她的车来,她在车上,他就上去,两个人叽叽呱呱聊一路,也不过是两个站而已。
要是哪天他没看见车子,或者没等到小野,他都要打个电话去安然办公室问一声,今天是不是不去学了。
有他这一个电话,安然就放心了。
其实这几年两小只都会互相送礼物,以前还小,都是些简单的吃喝玩乐的小东西,送书倒还是第一次。
这不,小野眼睛都亮了,这本书是去年才在国外出版的,还暂时没有国内译本,所以是全英文的。
“据说,作者名叫克莱因,是纽约大学柯朗数学研究所的教授,还是《数学杂志》的主编。”
“你怎么知道呀?”小野眼睛黏在书上。
严斐看了奶奶一眼,“我看来的。”
高美兰好笑,这小子,明明是他四处打听,托自己请京市的老朋友给带回来的,真会替好朋友考虑哟。
安然也笑,“谢谢你啊小斐,那我们先回家了,有空来家里玩啊。”
一路上,小野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本书,安然说了好几次车上颠簸别看了,当心伤眼睛之类的,可她都当耳边风。
老母亲还能怎么样呢?就纵容这一次呗,仅此一次哦。
第二天,小普告诉小野,让她回来转告安然,自己约到了同学,周一下午六点半在师范学校大门口见面。安然正好六点钟下班,去学校接了小野再转到师范学校的话能赶上,当然顺路也就把包文篮和李忘忧接走了,省得他们回家捣乱。
小普介绍的同学名叫李华,是一个白净的个子高高的大学生,今年已经大四了,可安然看着他脸庞还挺稚嫩,不像二十二三岁的即将大学毕业的青年,果然一问,人才十九岁呢!他是恢复高考后第二届大学生,当时没有严格的学历要求,以至于他能以初中毕业生的身份考上大学,而且英语还考了书城市最高分,这也不是普通人啊!
李华倒是很健谈,估计年龄小些,语气里还有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天真浪漫,这样的话跟小野相处应该不难。
安然注意观察,发现小野也是真的喜欢跟他交流,心里就松了口气,请老师肯定是得请孩子喜欢的,不然都不愿意交流就没意思了不是?
于是,安然又问了问他的基本情况,知道是书城本地人,以前是每天走读,最近学校实习已经结束,回校再考一次期末考就准备分工了,正好这段时间有空闲,倒也不会耽误他的课业。
说好每天下午六点辅导到九点,安然每个月给他三十块钱,家里包晚饭,每个月有四天休息天,到时候不满三十天的话就缺一天扣一块钱……算下来其实也不低了。
就连包文篮回来的路上也说:“妈你说这世上有没有要补习体育的啊?我去给人补习吧,一个月就能挣你半个月工资。”
安然简直哭笑不得,补习老师的钱看着好挣,其实要付出的也很多,得根据孩子学习情况,英语基础,以及五个月后的英语用途来制定详细的计划,这可不简单。她也不是那种能做甩手掌柜的父母,肯定会时不时地检查一下学习效果,考察一下到底有没有学到有用的东西。
总之,想挣她安然女士的半个月工资,不简单。
晚上躺床上,安然还是觉着哪里不对劲,自己没被人盯上,两个孩子好端端的,李忘忧也没闯祸,那心里的不安感到底是哪来的?莫非是母亲那边?
想到这个可能,安然不放心,大半夜爬起来去借用603的电话给阳二钢挂一个过去。
老两口这两年诊所生意越来越好,每天晚上十点半还有病人等着抓药,所以回来得比较晚,她估摸着这个点他们应该才刚到家。
果然,那边电话等了好几分钟,才听见包淑英跑得有点喘的声音:“然然咋了,出啥事了吗?”
“我这里没事,妈你最近好吗?”
“好着呢,就是忙,那天本来给孩子炸了点酥肉,想给你们送去的,结果你陈叔诊所请的抓药工临时有事儿,就只能我顶上……我跟你说哦,最近我这抓药的本事倒是练出来了,一抓一个准,都不用看秤。”
安然听她语气不像是有心事的,也不像强颜欢笑,倒是松了口气。“那进步哥和金凤嫂子呢?工作都顺利吧?”
“顺利得很,他们上司都是你的老熟人,哪有不顺利的,就是爱农也回城了,就租住在咱们胡同里。”
安然忙问:“咋回的?几个人回?”
“她还赌着气,不愿求你陈叔,自己不知道找了哪的关系,带着双胞胎和男人回来了,你陈叔不忍心俩孩子成黑户,给她们落了户口。”
“那她没为难你吧?”
包淑英笑了,“放心吧,有你陈叔在,再说了我也不傻,你讲的道理我都记着呢,吃不了亏。”
安然长长的舒口气,挂掉电话心情愉悦片刻,不是母亲,那会是谁呢?
从603厂办出来,得走一段山路,山路是沿着山脚开的,上头就是研究所……忽然,安然一愣,莫非是宋致远?
宋致远已经离开9天了,如果按计划的半个月的话,现在谈判应该已经进入下半场,最为焦灼的时候。莫非还是有人想要阻止这场谈判吗?这个“人”不是人,准确来说应该是战争分子,是某种既得利益者所组成的势力。
不用说,现在是两大意识形态阵营的对立时期,形势空前严峻,宋致远爱的这个国家是在夹缝求生,属于两边都不会真心待咱们的类型,一面是假意扶持,其实是想把它培养成与另一阵营直接对抗的前线,另一面嘛,冲突结束也没几年,新仇还没成旧恨呢……所以,安然觉着他们这一趟的阻力将是空前的大。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以前也出现过这样严峻的时候,可情况不一样。
以前是在国内,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再怎么有阻力,其实还有有一群正义之士可以帮忙,关键时刻还有朋友可以伸出援助之手。再怎么说,国家也会保护他这个人才。
可现在在国外,能有几个不畏强权的“朋友”呢?咱们自己想保护他,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再加上他身上背负的秘密和技术,帝国主义难保不会有“得不到就毁掉”的想法……越想越害怕,安然直接一整夜没睡着。
第二天顶着熊猫眼,安然跟罗书记招呼一声,跑高美兰那儿探听消息,以前她为了避嫌,除了非常重要的公事,其他时候从没找过高美兰,所以她也很意外。
不过,更意外的是她的猜想,“你想多了小安,他们这次出去知道的人很少……要不是你说,我也不知道。”
“婶子能不能麻烦您帮我留意一下,如果有消息麻烦第一时间告诉我,无论好坏。”安然也知道,让她去打听,那是逼迫她做超越权限的事,这是害了她。
“好,你就安心回去吧。”
看她很忙,还要去另一个市做调研,也就不好再啰嗦,赶紧回了单位。
幸好这几天厂里最大的新闻就是产研结合的事,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机械厂那几名工程师身上,也没啥大的事情需要处理的。安然看了会儿纺织工业方面的专业书籍,边看边记笔记,因为不是科班出身,她现在想要恶补专业知识其实挺难的,一年了也没把大学一个学期的书看完。
主要是没有老师教授,全凭自己闭门造车,遇到很多不懂的名词或者原理,她要琢磨半天,实在琢磨不出来就去车间请教工人,再加上还有本职工作要做,在家里可以看书的时间也不多……零零碎碎凑在一起,真的很耽误进度。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成年人工作以后还想提升自己,就是得从海绵里挤时间。
想着,安然准备下车间去看看,正站起来,秦京河就过来,很礼貌地敲了敲门,“厂长。”
“有什么事吗老秦?”
“刚我走到门口,有个小伙子说要找你,看着有点眼生……他,还把我认成了你家宋所长。”
那就是认识他们两口子的人,安然努力回想自己记忆中有没有这样的“小伙子”,“你让他进来吧。”
很快,门口进来一个瘦瘦的年轻人,一副金属边框眼镜,一张国字脸上,一双有神的大眼睛里是某种熟悉的笑意。安然一愣,难以置信,“卫东?”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卫东,阳二钢七七年恢复高考后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子弟,也是安然好朋友邱雪梅的长子。
安然走近,上下打量小伙子,“哎哟你这死孩子,怎么不说你是谁呢,还在外头等那大半天,真是,我得找你妈说道几句。”五年没见,倒是退了少年气,现在已经是个文气的青年教师模样。
张卫东笑得露出两个小酒窝,“安阿姨没变,还是咱们阳二钢那个风风火火的‘安干事’。”
这三个字安然爱听,有种找回青春的感觉,“你小子,口才倒是比以前好了。”
这是真正的老熟人,自己侄子啊,可不用客气,“坐着说吧,你妈最近好吗?我都好长时间没回去看看她们了。”
“挺好的,前年我银花姨从你这儿回去,把食品工坊又开起来了,最近国家政策好,说要鼓励乡镇企业,她们正琢磨着把它发展成食品厂呢,大院里的人忙得很。”
安然欣慰不已,真能把食品厂建起来,那就是躺着都能挣钱啊,这几年最好做的不就是服装和食品吗?可惜自己不能亲眼看看她们怎么搞的,就像老师教出去的学生也成了老师,真想看看她们“上课”的模样啊。
“对了,你宝英姨呢?”
张卫东顿了顿,“她从食品工坊出来后,两口子都辞职了。”
“辞职?”
“对,他们自己在外头摆个小摊,卖点吃食,从南方倒点服装来做点小生意,今年刚盖起一栋三层小楼,听说很快就要买小汽车了。”
安然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刘宝英是一个很有商业头脑的人,成为第一批先富起来的人,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她的性格不改改的话,保不准啥时候要吃个大亏。
“那你呢,你工作分配到哪儿?”
原来,张卫东大学毕业后因为成绩优异,得到了一个毕业留校的机会,现在在省立工业大学轻纺工业当老师,最近看见东风纺织厂上报纸的“安厂长”居然是自己认识的人,就想来看看。
“还真是安阿姨,这走得真是越来越远了。”
安然嗔怪道:“你这小子可别跟我耍嘴皮子,再拍马屁我就把你拉来给我做苦力,你看看我这课本看了一年还没看完一个学期的内容,你得教教我。”
张卫东以前学的就是纺织相关专业,他十六岁不到就被安然照顾进钢铁厂工作,干的是重活累活,最羡慕的就是隔壁阳三棉的工作,所以报志愿也是冲着以后能分配回阳三棉打算的,谁知道去年分工的时候发现,像这种好的纺织厂他们没关系的学生根本进不去,反倒是留校是个好出路。
安然心里其实一直有个想法,她想手底下带几个自己信得过的人。但杨靖孔南风他们是跟自己平级的,不可能给自己做助手,她想招个秘书,上个月跟厂办说了,结果陈静那边压着,一直没把这份人事需求往上报批。
此时看着这么个意气风发的,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年轻人,忽然就动了心。
是时候在这个单位培养自己的助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