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天前,乔伊曾经问奥兰普:“现在的进展怎么样了?”
“我的联名信签名快集齐了,”奥兰普答得毫不犹豫,“等集齐之后,就在议会提交议案,然后推动议案通过。”
听起来非常合理,但不知怎的,乔伊总有种“打开冰箱门,把大象塞进去”的感觉。
她想了想:“议会的议案必须要议员提出吧?谁提出呢?”
“我哥哥是市议会议员。他答应过我,只要我能集齐签名,就帮我提交议案。”
乔伊:“……那真不错。”
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西方政坛本来就是家族政治的天下,家族也会把政治当做家族产业来经营,如果一个家族足够有权有势,甚至可以左右整个政坛。同时,政治和商业也会相互促进,帮助彼此在自己的领域里获得更多话语权。
像巴特罗家族这样政治商业两手抓的大家族,在巴塞罗那自然属于名门望族之列。
虽然奥兰普因为激进的活动主张成为了家族的异类,但显然,她家里还是有人爱她的。
“但提交之后,必须要获得多数票才能通过吧,”乔伊沉思着,“能够获得这么多票吗?”
奥兰普志在必得地一笑,绿眼睛像猫一样闪闪发光:“我已经动员了很多人。从少女到老妇人,各个职业的都有。她们会和我一起上街游行。要是男人们不投票,我们就砸碎窗户冲进议会大厅,当着他们的面点火把大楼烧了。”
“呃,等等,”乔伊惊愕地向她确认,“你不是认真的吧?纵/火?这不是破坏公共财产吗?”
这也未免太过硬核了点。
“我当然是认真的。”奥兰普双手交叉放到胸前,“只有这样,才能显示我们的决心,告诉他们,我们很愤怒!”
乔伊默了默。她并不知道女权运动的最初,女性竟然是以这样惊天动地的方式表达抗议。
但她还是有些怀疑:“这样真的会有效吗?”
按照她的认知,这样做的结果应该是被警察逮捕,可能还会给普通民众留下不好的印象,反而使得主张难以得到更多支持。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奥兰普笑道。
原来还没有过实践……乔伊有些头疼。
她对这个时代的政治环境还并不十分熟悉。面对女权主义最初兴起的时刻,她不确定自己的某些认知究竟是超前的智慧,还是不切实际的空想。
“奥兰普,我有些不同的看法。”她坦诚地开口。
奥兰普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说,我听着呢。”
“如果要从立法层面解决性别平等待遇,我觉得应该从最初立法有这个问题的原因出发——社会不承认女性和男性有相同的能力,能够做到同样的事情。”
在这个时代,人们依然普遍认为,女性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层面都是孱弱而不可靠的。
“那么,或许我们更应该做的是拿出足够的实力——请原谅,我的想法或许比较现实。无论是游行示威,还是议案,归根结底还是需要让那些男人投票支持我们。而我觉得,这个转变不能依靠破坏性的行为来实现。”
“就好像大家的马车都在一条路上行驶,如果有人忽然拦在路中间,影响了所有人的通行——这样能够解决问题吗?”
“抗议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我们的想法。”奥兰普仰靠在椅背上,“事实是,有些人根本就没有马车,或者马车是坏的,无法前行——但是谁知道呢?谁在乎呢?”
“拦在路中间,不让大家通行,就是为了让他们知道这些没有马车的人平时生活是什么滋味。”
这话不能不说挺有道理。但是——
“然后呢?”乔伊反问,“他们知道了我们的想法,就会改变吗?”
“这种不公平现象显而易见。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对此置之不理。他们有责任回应我们的质疑。”奥兰普加重了语气。
“对,正如你说的——他们只是‘有责任’。”乔伊也强调了最后这个词。
“或许我比较悲观。但我觉得,别人的同情或道德感,永远都是不可靠的。”
她一边说,一边也在捋清自己的思路:“唯一的途径,就是让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有足够的砝码,可以让他们不得不与你谈判。”
奥兰普摇了摇头:“这当然也是一条路。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并不是那么容易。可不是人人都能成为费尔南德斯小姐。”
“当然,我明白你的意思。”她微笑起来,“如果你愿意从那条路与我们共同发力,当然是很好的。”
“但你也不必再劝我了。我们已经积攒了很久很久的愤怒。女巫、原罪、弱者……我们就是要用这种激烈的方式告诉他们,我们不会再继续忍受了。”
奥兰普的眸中仿佛燃起了绿色的火光:“我们让出一座房子,他们就会再侵吞我们两座房子。而如果我们要砸掉三座房子,他们就会说——好好好,送你一座房子也不是不行。”
乔伊想,她可能确实无法说服奥兰普了。
“这样的话,奥兰普……祝我们好运。”
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注意安全。”
……
“奥兰普·巴特罗继续在圣若梅广场组织女权抗议行动。”
乔伊坐在客厅里翻看报纸。
斜斜的阳光穿过彩色玻璃,地上彩虹色的光斑在慢慢地褪色。
天空似乎暗了下来,相对这个点显得不太寻常——乔伊看了看外面聚拢而来的乌云,把灯打开了。
费尔南德斯之家沙龙的第二天,奥兰普十分准时地开始了她所说的示威。
“疯狂的妇女拿着锤子砸碎了市政厅大楼的一楼玻璃,然后往里面抛掷石块。此时议会正在休会期间,因此没有任何人员伤亡——但警察厅还是严正警告了相关活动的参与人员。”记者如是报道。
乔伊叹了口气,继续往下翻。
下一页的新闻与她有关。
“深度解读——麻将:来自东方的古老智慧”
“亲爱的读者,您到现在还没有体验过麻将吗?那您已经被今夏第一波潮流抛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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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麻将的魅力当然不止于此——它还是一种能够展现智力与策略的高雅艺术。没错,它有运气因素,但如果您足够聪明,依然可以用计算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而且,在打麻将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交流环节,能够增进您与挚爱之间的感情。”
“订购可前往兰布拉大街27号……”
营销文写得还不错,乔伊心想。如果她是巴塞罗那本地有钱有闲的人,大概会很愿意买来试一试。
事实也是如此——麻将的销量相当好。除了竹制的基本操作,上层人士很快就开始追捧骨制甚至象牙制的奢侈定制。
轰隆隆——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瞬间照亮了整片天空。
细细密密的雨丝仿佛无数只透明的银剑,高悬着刺向地面。
水晶灰的雨幕接天连地,仿佛要给冬半年雨季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这场雨,宣告了1874年春天的尾巴。
一片巨大的乌云垂下了无穷无尽的雨幕,这片乌云来自大西洋上最后的寒流。
寒流从西北海岸的坎塔布里亚山脉登陆,穿越西班牙北部的高原、丘陵与山地,沿途的草木表面缓缓绽开晶莹的白色霜花,仿佛致命的诅咒显现。
它一路向东,在比利牛斯山脉深处耗尽力气,最终归于湛蓝静谧的地中海。
位于这条乌云带上的扎拉戈萨城,此刻也暴雨倾盆。
皮拉尔广场上,后世以美丽闻名的圣母圣殿主教座堂此时淹没在浓雾之中,昏黑的雨幕中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一个耸立的庞然大物,十一个圆顶仿佛绝望中伸向天空的枯瘦手掌。
带着霜寒的冷风穿过半掩的门扉,把暗红色的烛光吹得摇曳不止,墙上映出一个披着长袍的高大人影,也随着火光微微跳动。
“你说——你见过这个王冠?”
他一步一步,缓缓走下神坛,悠闲地迈过一片半凝固的暗红色——鲜血属于不服从他的主教。
在他的脚边,跪在地上的人额头贴在地上,语无伦次:“是的是的!那大概是去年六月的时候——陛下,我当时第一眼看到这个王冠,就觉得它不一般!”
在扎拉戈萨被捕的珠宝商双手合十,两只手都颤抖得停不下来。
太倒霉了,他满心绝望地想道。只不过是过来收购一趟古玩,结果就撞到了以残忍闻名的卡洛斯的枪口上。
上帝啊,我在你的教堂里向你祈祷,让我用这个消息换回一命吧。
在他面前,一人双手呈着一张图,上面画了一顶钻石与珍珠镶嵌的精美王冠。
“呵。”随意披着主教长袍的人嘴角微勾,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巴塞罗那啊。”
他不紧不慢地在珠宝商周围踱了一圈,语气听不出是喜是怒:“我明明安插过人。看来,骑士的荣誉感果然不值得信任。”
旁边一位军官低低地鞠躬:“没错。正如陛下反复训诫我们的,唯有发自心底的恐惧,能带来发自心底的臣服。”
卡洛斯在珠宝商的身边停住,低头问他:“你觉得这是什么王冠?”
将近歇斯底里的珠宝商在一瞬间看到了生的希望。他猛地抬头:“我觉得,这或许是王室专用的精美工艺!陛下,您一定懂得我的意思。”
卡洛斯没有回答他,只是懒懒地一抬眼,状似无意地暼了一眼刚刚说话的军官。
“砰。”沉闷的一声从主座教堂传出去,马上就消散在无边无际的暴雨之中。
而昏暗的主教座堂内,唐·卡洛斯拿起一座古铜色的七枝烛台,原本便披得随意的长袍就这样滑落到了地上,正好盖住缓缓流淌的血液。
他凑到烛台边,好整以暇地将蜡烛一枝枝吹灭。
火光最终黯淡的那一刻,他轻蔑地一笑。
“抓到你了,阿方索。”
作者有话要说:在飞机上码了这章,现在还没有吃晚饭,真的要吐血了QAQ
感谢边虎虎小可爱的地雷~对各位小天使说一声抱歉,作者菌能力有限,也想保证更文的质量,确实做不到一边出差一边日更……接下来几天我会尽量两天一更。
因为申签反复被拒修文,所以这篇无存稿裸奔orz哭着发誓下次开文一定要存稿!存稿!存稿!想放几万就放几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