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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场人 正文 夫妻(1)

所属书籍: 名利场人

    夫妻(1)

    岑璋和韦荞驱车抵达学校,岑铭正在操场训练。

    明天的运动会,他将参加一个重要项目:四人组花式接力赛跑。

    学校为了增加运动会的趣味性,将接力赛“花”得很彻底。前三棒接力跑,第四棒除了接力跑,还要在终点完成一幅指定的参赛图画,最终排名由小组完成比赛的速度和画作质量决定。

    放学后,岑铭和季封人约好,进行赛前的最后训练。组里还有两个队员唐允痕和苏珊珊,是季封人从隔壁短跑组拉来组队的。他们四个人,画画最好的是唐允痕,这孩子的妈妈在美术馆工作,所谓近水楼台,唐允痕的绘画水平虽然远不如妈妈,但在一众一年级小学生中已经称得上一骑绝尘。唐允痕原本是第四棒绘画比赛的最佳选手,但他从小被家里养得比较精贵,跑步的冲刺速度不够,总体来看接手第四棒就有点压力。

    说到冲刺速度,最佳选手当属季封人。

    他吃过苦,生下来就没爸爸,和妈妈相依为命,三岁会买菜、四岁会颠勺,艰苦的童年生活练得季封人的身体素质格外扎实,小臂一摸全是肌肉,运动细胞相当发达。可是季封人也有弱点,就是他的绘画水平太菜了,完全是猛男画风,不忍直视。

    至于苏珊珊,她是女孩子,第四棒压力不小。三个小男生一致发挥绅士精神,让她跑第二棒。这样一综合,原本各方面都不算最突出的岑铭,就被突兀地前置到了最重要的位置。

    岑铭长得像岑璋,性格却像韦荞,天生有一种静定感。卷子简单,他考第二;卷子难如登天,他还是考第二。七岁的岑铭稳如老狗,当季封人的月考成绩还在班级第一至倒数第二的范围内大幅波动,岑铭已坐稳年级前三的桂冠。

    “岑铭,第四棒就拜托你了啊!”

    三个小同学齐齐对他说。

    岑铭一脸懵。

    他只不过有一天放学走晚了,走出教室时被季封人迎面撞上,对方搂着他肩说“来一下嘛”,岑铭就这样稀里糊涂被搂去了操场。不仅加入了比赛队伍,还成为了全村的希望!

    季封人大言不惭:“校运会的全场最佳组合,已经诞生了!”

    唐允痕落落大方,对游离在外的新伙伴礼貌邀请:“岑铭,加入我们,一起比赛吧?”

    苏珊珊作为唯一的女孩子,鼓励的角度与众不同:“岑铭,你那么帅,赢不赢都没关系啦!一起快乐比赛就好!”

    季封人顿时酸溜溜:“喂,苏珊珊,帅的人就只有岑铭吗?”

    说完,又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太明显,于是强行拉上唐允痕:“你看唐允痕,帅成这样都不见你夸过一句,偏心了啊!”

    唐允痕拨开他的手:“你少来。”

    被看穿心思的季封人挠了挠头,卖萌过关:“啊哈哈哈。”

    岑铭站在一旁,忽然开口:“我没有接力赛跑的比赛经验。”

    在场其余三人:“……”

    季封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要拒绝参加比赛了?

    岑铭继续说完后半句:“所以,我会更加努力的。”

    季封人&唐允痕&苏珊珊:“( ̄▽ ̄)!”

    季封人一巴掌拍在他后背:“岑铭!以后讲话讲快点,不要半句半句地讲啊!被你吓死——”

    岑铭:“……”

    最后一次特训,岑铭发挥稳定。眼见夺冠有望,四个小伙伴都挺带劲。结束特训,季封人提醒岑铭今晚好好休息,岑铭“嗯”了一声,心里则是打定主意,回家后还要画几幅速写练练手。

    天色渐晚,唐允痕和苏珊珊先回去了。季封人住校,宿舍关不住他,今晚他要去学校对面的汉堡店吃顿好的,为明天打气。季封人拉着岑铭蹦蹦跳跳走出校门,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

    “岑铭。”

    两个小男生循声望去。

    韦荞和岑璋正并肩站着,站在学校门口,一起接岑铭放学。

    季封人用力拍了一下岑铭的背:“是你爸爸妈妈耶!”

    “……”

    岑铭当然知道眼前站着的,一个是他妈,一个是他爸,但爸妈一起来接他放学,他一时半会儿还有点懵,不明白眼前这景象属于什么情况。自岑铭懂事以来就明白,爸妈离了,他用外人难以理解的漫长时间说服自己没关系,从此他成为一个习惯只有爸爸的孩子。

    今天,这个习惯被突然打破,岑铭有些无措。

    他不知道,面对关系紧张的父母,他该有什么反应,才是正确的。

    ****

    黑色轿车平稳地驶离学校。

    后座,一家三口以微妙的沉默维持和平。

    岑铭叫了一声“妈妈”,平平仄仄的平声,小米音箱、天猫精灵都是这个声音,发音很标准,欠缺些亲昵。看见岑璋,岑铭又立刻叫了声“爸爸”,这声“爸爸”叫得就放松多了,叫出了亲人般的温暖。

    岑铭习惯性看向岑璋:“爸爸,我刚才练习接力赛了,腿好酸——”完全是小孩子撒娇的口吻,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岑璋弯腰,手掌放在他的小腿肚轻柔按捏,“这里酸吗?”

    “嗯。”

    “爸爸给你揉一揉。”

    “好。”

    父子俩聊着学校的事,韦荞插不上话,也就不说了。见着机会,她给岑铭喝水、擦汗,岑铭没有拒绝,韦荞又感到诸多安慰。

    车子一路驶进明度公馆。

    蒋桥正站在玄关,一身白色厨师服,等着眼前一家三口。

    韦荞下车,见到故人,不由惊喜。

    “蒋桥,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快步走向玄关,蒋桥笑着同她浅浅拥抱。

    “真的,韦荞,好久未见你。你好吗?”

    “嗯,好。”

    旧友相逢,令人愉快。

    韦荞看着他身上笔挺的厨师服,心下了然:“你特地来明度公馆,一展厨艺?”

    “嗯,受人之托。”

    蒋桥盈盈一笑,朝她身后的岑璋擡擡下巴。

    韦荞会意过来,不由责怪:“不像话。你这样的大忙人,他还让你特地跑一趟。”

    在申南城,蒋桥是名人。一手世界级厨艺,成为蒋桥出入名利场独一无二的通行证。名流政要设私宴,无不以请得动蒋桥担任主厨为荣。

    韦荞和蒋桥私交不错。当年韦荞孕反严重,吃不下任何东西,短时间内暴瘦,吓得岑璋把当时远在国外的蒋桥绑回来救急。蒋主厨临危受命,没令岑璋失望。一顿特制中餐,令韦荞重获胃口。患难之交,感情总是不一样。

    这会儿,岑璋抱着岑铭先进屋,四下无人,蒋桥叹气。

    “没办法,要做岑董生意啊。”蒋桥扶额,脑壳疼,“他去年把员工疗休养的五年合同签给了丽璞,我爸知道后把我骂半天,说我没给蒋家酒店拉成这笔生意。”

    韦荞:“……”

    蒋桥冲她一笑,明目张胆走后门:“韦荞,你替我给岑璋带句话,下次可不准他这样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能把生意给丽璞做啊。”

    韦荞垂手兜在风衣口袋,婉转拒绝:“我和岑璋,没在一起了。他的事,我插不上手的。”

    “害,什么没在一起,那是你不要他。”

    蒋桥一摆手,把岑璋那点私事看得透透的,“韦荞,只要你一句话,岑璋连人带钱都是你的。”

    韦荞:“……”

    ****

    今晚,明度公馆的晚餐很丰盛。

    蒋桥的厨艺经得起考验,岑铭从坐下起,手就没放下过筷子。

    他甚至异想天开:“妈妈,你能不能不走了,每天都和我一起吃晚饭?这样爸爸就会每天都请蒋叔叔来做饭了。”

    韦荞:“……”

    到底童言无忌,她不好当面拒绝。

    韦荞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开解孩子:“蒋叔叔身价很贵,他来给我们做饭,爸爸要付钱的。次数多了,爸爸付不起——”

    岑璋:“爸爸付得起。”

    韦荞:“……”

    岑铭看向老父亲,一脸高兴地求证:“爸爸,你付得起的,对吧?”

    岑璋正在给岑铭盛汤,顺口“嗯”了一声。

    韦荞一脸无语。

    教育孩子的时候,他就不能和她保持步调一致吗?偏要扯她后腿——

    岑铭爱吃虾,蒋桥今晚做了熟醉罗氏虾,韦荞坐在一旁给岑铭剥。

    天下所有当妈的人都免不了有这毛病:特别爱看孩子吃饭香,特别爱给孩子多吃点。岑铭喝完鸡汤,面前堆满了韦荞给他剥的虾。

    岑铭转头看向她:“妈妈,我够了,吃不了这么多的。”

    “哦,好。”

    韦荞一时有些怅然。

    她以为,孩子见了她会高兴,吃饭也能敞开吃。

    “他是真的吃不下,岑铭的胃口没那么大。”

    岑璋及时替她解围,拿起筷子夹掉一半,对岑铭道:“你吃一半,还有一半是妈妈剥给爸爸吃的。”

    韦荞:“……”

    她就不能剥给自己吃吗?

    岑铭单纯,下意识追问:“爸爸,你现在不喜欢吃别人剥的虾呀?上次在二伯家,方医生给你剥的虾就被你全扔了。”

    屋内,气氛一时十分微妙。

    一个董事会主席,一个首席执行官,都是稳得住情绪的人,谁都没有失了风度,莽撞开口。

    韦荞到底无法视而不见,淡淡反问:“还是一位医生?”

    岑璋没接腔。

    她懂了:“医生,治病救人,挺好的。入得了二叔二婶的眼,恭喜你。”两位老人一向偏爱高学历精英,着急岑璋的个人问题,她可以理解。

    岑璋脸色不算好,冷淡对她。他照顾岑铭吃完饭,打发儿子去洗手。

    韦荞起身,收拾碗筷。

    这些事她从前做得不算少。每逢周末,总是岑璋做饭,她收拾,岑璋总会在她洗碗的时候去闹她,抱着她不规矩,二人世界过得有滋有味。

    那时,岑璋特别喜欢她穿连衣裙,尤其是后背带拉链的,几个相熟的高定品牌都接到过岑璋指示,有新款就直接送明度公馆,账单都是提前付,岑璋扫货向来爽快。韦荞那时不懂,后来懂了。她懂的时候,岑璋正低头一寸寸咬下拉链,手也没闲着,裙摆往上一撩就令韦荞在他手里服软认输。

    多久以前的事了?好似前半生。

    韦荞想着心事,忽听岑璋道:“当着儿子的面,你就这么着急把我推给别人,是吧?”

    韦荞一愣,随即误会。

    “那下次我不当岑铭面说。”

    岑璋:“……”

    真是,鸡同鸭讲。

    他越想越气,转身就走,其实是等着韦荞来追他的。走了好几步也没见韦荞追上来解释,还在原地洗她的碗,好像她对那几只碗的感情都比对他来得多。岑璋气不过,一股无名之火顿起,脚步一旋又走了回去。

    韦荞好端端洗着碗,被他忽然抢走。

    韦荞:“……”

    什么毛病——

    “韦总,有件事,我希望你稍微记得一下。”

    “什么?”

    “未经论证的事不要随便下结论,没事不要瞎恭喜。”

    “啊?”

    岑璋洗好碗,甩下毛巾,不冷不热向她投来一眼。

    “方医生入得了二叔二婶的眼,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又入不了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