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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梦与热望 正文 第15章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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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回头,陆远昶站在走廊的尽头,慢慢走过来。他穿着病号服,依旧温文尔雅,对护士温和说:“她是我朋友。”

    护士惊讶地张大嘴:“对不起,前几天有记者偷拍,我还以为……”

    陆远昶冲她笑笑,表示无碍。

    周申申跟着陆远昶走进病房,看着他轻轻关上门,病房里只有他俩,申申站在门边瞬间有些局促,没话找话地问他:“您的伤怎么样?”

    “没有大碍。”陆远昶回答道,他看着申申,眼中是询问的意思。

    “我来还您帽子。”申申硬着头皮说。

    陆远昶不说话,看着她,她手中空无一物。申申只好尴尬地解释:“出、出门忘记拿了。”

    这是什么蹩脚至极的谎话,申申在心里冲自己狂翻白眼。

    陆远昶没有拆穿她,转身打开迷你冰箱:“我有乌龙茶、果汁、矿泉水,你喝什么?”

    申申慌忙摇头:“我不喝,谢谢。”

    陆远昶扶着冰箱门没动,在等她。申申随口选了一样:“果汁。”

    陆远昶挑了瓶橙汁递给申申,自己拿了瓶依云,然后在沙发气定神闲地坐下,也不多问,等着周申申自己开口,耐心好得很。

    周申申站在他面前,终于撑不下去,小心翼翼地说:“陆老师,您知道咱们剧本要改吗?”

    “哦?”陆远昶眉毛轻轻上扬,“改成什么样?”

    “改动很大,”申申语气急切,“整个设定都变了,周子杨的女儿变成儿子,还要增加感情线,而且周子杨戏份也被压缩了。”

    申申一边说着一边悄悄观察陆远昶的表情,他神情波澜不惊,申申心里越发没底。

    “导演换成了蒋韩。”她顿了顿,忐忑不安地问,“您知道吗?”

    “是蒋韩的意思吗?”陆远昶问。

    申申愣住:“我不知道。”

    陆远昶慢条斯理地开口,“导演拿到剧本一定会二度创作,他要考虑到拍摄环境、整体条件,还要参考制片方的意见。人物的逻辑、故事的逻辑、情感的逻辑统统都要理顺,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他顿了顿,看着申申说,“编剧的工作是辅助导演理解剧本。”

    他说得心平气和,语气跟杨老师一样,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申申一下急了:“不是这样的!”她急促道,“我不是不愿意改剧本,只要剧本越来越好,但现在不是这个情况!分明是宋辉想讨好奥斯卡!可是他凭什么牺牲我的剧本?!”

    “周申申,”陆远昶突然打断她,“注意你的用词。”

    这人平日和风细雨,语气稍微重一点便不怒自威。申申这才惊觉自己失言,赶忙道:“对不起。”

    “在外面可不能这样乱说话。”陆远昶恢复了以往的温和,他继续道:“电影是团队的工作,如果大多数人认为修改之后更合理那就是合理的。”

    他的态度跟周申申想的完全不一样,他是戏比天大的影帝啊,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妥协?

    周申申难以置信,愣愣地问他:“那您觉得合理吗?”

    陆远昶明显愣住片刻,眼神一闪,没有回答。

    申申直视他的眼睛,固执地追问:“陆老师,您觉得这样合理吗?”

    时间仿佛静止了,很久之后,周申申听到陆远昶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怎么认为并不重要。”

    他垂下眼,声音很轻地说:“我已经辞演了,这个电影现在跟我没有关系。”

    他说得轻而有力,一字一句都撞进周申申脑子里,她傻了一样呆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

    门忽然被拉开,樊谣进屋看见周申申,又看看陆远昶,见他表情莫测一时也摸不清什么情况。

    一阵凉风将周申申吹醒,她回过神来匆忙对陆远昶鞠了一躬:“对不起打扰了。”

    陆远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申申转身离开。

    见她落荒而逃,樊谣回头问陆远昶:“她怎么来了?”

    “来告诉我宋总动了剧本。”陆远昶看着申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杨老师让她来的?”

    “应该不是。”

    “说到这个,电影解约的事情已经谈妥,”樊谣重新关上门,“你这一跤摔得真及时,对外就说是因伤退出。”

    陆远昶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他声音闷闷的,似乎心情很差。

    “宋总不愧是老/江湖,临开机了突然来这么一手,借你炒了热度转头去捧奥斯卡,等着吧,这个人情我会让他还回来的。”

    陆远昶对这些并不感兴趣,见他一直没说话,樊谣试探道:“你不会想演吧?”

    陆远昶擡起头:“剧本改成这样,怎么演?”

    樊谣说:“那个修改意见连我都惊呆了,杨老师居然也同意。”

    “杨老师不得不同意,她不可能跟宋辉翻脸。”

    “她这几年也写不动了,全靠底下的人在撑,以后背靠光耀不愁没资源,对她来说这笔账怎么都是划算的,各取所需而已,”樊谣顿了顿,略带惋惜地说,“只是可惜了那个剧本。”

    陆远昶走到窗边轻轻掀开一角百叶窗,周申申从住院部的大楼里走出来,微弱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好长。瘦弱的女孩走在狭长的路上,形单影只。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刚才站在他面前倔强地质问他,有一瞬间,陆远昶竟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樊谣站在一旁静静观察陆远昶的神色,她向来很摸得准陆远昶在想什么。

    “你在犹豫?”她问。

    陆远昶对樊谣没有任何隐瞒,他实话实说:“我有压力。”

    樊谣笑了:“我可从来没见过你怕自己演不好。”

    “大概我年纪大了吧,担心辜负了年轻人的期待。”

    樊谣抱着手往下望,周申申的背影渐行渐远。

    “她的期待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对我来说得罪光耀也没关系,我只关心你想要吗?”樊谣回头看着陆远昶的眼睛,平静地说:“凡是你想要的,说一声,我替你拿回来。”

    “这么确定?”

    樊谣耸耸肩,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我是陆远昶至上主义者。”

    公交车摇摇晃晃,周申申靠着车窗出神。她早该想到的,陆远昶当然可以选择退出,他们都是上位者,或进或退都由他们,而她只是摩天大楼窗户上的一个小小的手指印。

    她根本护不住自己的剧本。

    手里的电话响了,是妈妈。申申接起来轻轻说了句喂,蒋厉萍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你怎么了?”

    申申坐直,清了清嗓子:“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我明天就回去,工作的事你小姨跟我说了,”蒋厉萍无奈地说,“我再给你一年时间,如果还混不出名堂,你就跟我回家。”

    周申申哑口无言,蒋厉萍接着问:“你那个电影什么时候拍出来?到时候我也去看看。”

    公车缓缓停下,申申望着眼前的红灯无力地问:“妈,你偶尔会想爸爸吗?”

    电话里一阵沉默,蒋厉萍的声音冷冷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申申小声说,“我今天忽然很想他。”

    蒋厉萍的语气里带着怒意:“你想他做什么?!我说过多少次你就当他已经死了!”

    这么多年了过去,母女俩都一样无法释然。十年前爸爸忽然离家,那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后来爸爸的同事在棠市偶然看到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原来他不是失踪,而是抛弃了她们母女。但申申不相信,长大后她试图去找,可是茫茫人海要找一个人又谈何容易,因此才有了这部《寻找周子杨》。Χiυmъ.cοΜ

    公车靠站,周申申下了车才发现下雨了,淅淅沥沥不算大,她正打算冒着雨跑回去,忽然一把伞出现在她头上。

    是南臻。

    他站在雨中,俊朗的眉眼仿佛一副缓缓展开的水墨画。周申申愣了几秒,才想起家里还有人在等她,慌忙道歉:“对不起!”

    “我一边等一边想,周申申见到我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南臻耸耸肩,“根本没有悬念。”

    申申低下头:“发生了一点意外,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南臻挑眉:“让我等了一整天,见面不到一分钟就赶我走,我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嫌弃过。”

    周申申张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默默走到南臻伞下,两人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

    “发生什么事了?”南臻问,她看起来难过极了。

    “你是那种……做任何事情都会很顺利的人吧?”申申问。

    南臻怔了一下:“算是吧。”

    “真嫉妒你,我啊,是做任何事情都会困难重重的人。”周申申自嘲地笑了,她擡头看南臻,“你那个世界有陈奕迅吗?”

    南臻摇头。

    “他有一首歌叫《葡萄成熟时》,我第一次听的时候以为这首歌唱的求而不得的爱情,后来发现不是。”申申顿了顿,“我觉得这首歌讲的是理想,有一些事情,你即便努力了也求不到想要的结果,你要学会忍耐,等待黑夜过去葡萄才会成熟。”

    申申眼前渐渐模糊:“我小的时候,每晚睡前都有脑内小剧场,有时候我是等王子来救的公主,有时候我提着宝剑去屠龙。我的脑子里有一个很大很大的世界,当我决定以此为生的时候,我以为我可以胜任,可是……太难了……真的太难了,世事不是靠努力和忍耐就能如愿的……”

    申申咬着牙,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南臻脚步停下,“我今天闲着没事在你书架上找了本书看,”他语气轻快地问,“你知道古希腊神话里有一个叫伊卡洛斯的人吗?”

    “那个用蜡和羽毛给自己做了一对翅膀的人?”申申问。

    “对,他为了自由,给自己做了一对翅膀,可是他因为飞得太高,翅膀上的蜡被太阳融化,最后跌进海里。”

    申申蹙眉,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提这个。南臻擡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她下意识低头向后缩了一下,过了好久,她终于鼓起勇气擡头,四目相对,霓虹交织的雨幕中的南臻眼睛亮亮的,他撑着伞轻轻笑了。

    “我记得你说过,写作是唯一能让你幸福的事情,你可以在笔下创造世界,也许最后你会跌进海里,可是周申申,我认为你才是被嫉妒的人。”

    南臻伸手拂去申申贴在额前的湿发,望着她,眼中温柔而坚定:“因为你见过最美的太阳,那是世上独你一人见过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