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维迅速去穿外出的衣服。
他们的工作性质就是如此,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案情会突发,一通电话,一个短信便能被从任何场合任何情景叫走。
孟思维一边套着外套一边往快步走出卧室。
裴忱看到孟思维神色紧张的小脸。
他并没有听见那通电话的内容,但此刻依旧可以判断是来了紧急的案子。
在孟思维抓起钥匙快要出门的时候,裴忱叫住她。
“孟思维。”他叫她大名。
孟思维回头:“嗯?”
裴忱望着深夜出门的孟思维,他压住所有想说的话,只能化成一句最简短的:“注意安全。”
孟思维面对裴忱时才想起刚才被忽然打断的暧昧。
“……”
她只能认真答应:“我会的。”
孟思维赶到现场的时候,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警车闪烁红蓝的光。
近几年c市城市扩张的很快,各类高楼小区拔地而起,不少开发商为了赶工程进度,晚上也加班加点地开工。
位于城南的锦城世纪去年以最高价从政府那里拍得城南一老旧棚户区的拆迁资格,如今拆迁工作已基本全部完成,广告中悦享山水的轻奢楼盘开始加班加点地开工。
今晚的锦城世纪也像往常一样夜间继续开工。其中一辆挖掘机在开挖地基的时候,发现有什么东西从随着泥土被挖走,露出隐约的边角。
坐在挖掘机里的工人一开始没太注意,继续打着哈欠工作,直到被挖走的泥土越来越多,一个大号编织袋忽然随着滚落的土石,暴露在空气中。
工人这才精神了。
他操作挖掘机的挖斗碰了碰那个编织袋,里面显然有东西,并且重量不轻。
编织袋在工地巨大照明灯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形状古怪。
工人心里忽然打了个突。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施工声,
他挥手招来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工友。
两人壮着胆子缓缓靠近那个沾满泥土,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的编织袋。
一人有些心虚地张望四周,另一人已经取出腰间的钥匙串。
这地方从前乱的很,一笔横财也说不一定。
他用随身带着的小刀用力划开编织袋,撕开口子,迫不及待地把里面的东西剥出来。
工地夜晚昏黄阴沉的光照到上面。
下一秒,空气中响起因恐惧而凄厉的惨叫
孟思维听完尸体被发现的经过。
整个工地这时也已经停工,工人都被疏散。
孟思维抬起警戒线从下钻了进去,来到现场。
尸体已经被掘出,只余一个空洞的黑色深坑。
彭彬正在用相机给现场拍照片。
孟思维拿着一把卷尺,开始一边测量一边用笔记录现场的环境,埋尸地点的深度和宽度等。
高勇踱步过来,深深凝视着现场。
法医刚才已经将尸体带走了。
他环顾周围,这一代在拆迁前是杂乱而热闹的棚户区,如今拆迁土地被现代化的重型机器掘起,暴露出泥土本来的颜色。
周围并不是坟地,根据工人口述之前也没挖到过棺材之类,死者被发现时是装在一个很常见的大编织袋里,身上已经腐破的衣服依稀能辨别出跟正常下葬的遗体所穿着的寿衣不同。
所以这大概率并不是普通的,工地施工时意外挖出了谁的坟地,而是有人之前将尸体埋藏在这里,如今因拆迁施工而被发现挖掘。
孟思维记录完现场信息。
她立在原地,望着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不得不想起全艳说刁德才曾经威胁过她的,那句“老子连人都杀过”。
在她跟裴忱同时判断否认之后。
针对这次编织袋女尸的案子,中宁分局成立了专案组。
法医的鉴定结果出来,死者是一名身高一米七出头,年龄大概二十五岁的女性,死亡时间距今大概七年左右,由于时间太长,被发现时尸体的皮肤组织已不复存在,所以难以判断其生前样貌辨认身份,在针对死者遗骸的检验中,发现其肋骨有三根断裂,大腿有轻微骨裂,不过造成致命伤的应该是死者颅骨的枕骨和顶骨碎裂,伴随着还缺少数枚牙齿。
由此判断死者生前是被人以极其残忍的手段被人暴力殴打致死。
专案组得到信息后立马开始在公安部失踪人口登记中排查。
孟思维最近在和高勇一起走访那片已经被拆迁的棚户区之前的住户。
城南这块地方之前一直是c市以“脏乱差”著称的棚户区,聚集着无数外来的打工者和本地游民,直到三年前政府在此规划了科技新区,从前没有人愿意驻足的地方立马变成了香饽饽,随之而来的是开发商们争先恐后的改造和拆迁,甚至还诞生了不少一夜暴富的拆迁户。
孟思维和高勇走访中了解到这片棚户区大都是租户,由于租金便宜,很多刚到c市打工的人会选择在此暂时落脚,所以人口流动比例很大,同一个地方半年一个月可能都不是同一批人,然而案发到现在已经至少七年,这中间流动的租户和住客早已不知道换了多少,所以走访的结果微乎甚微。
孟思维和高勇结束完又一天的走访,回到中宁分局。
“匹配到了吗?”高勇回来后问向正飞。
向正飞最近一直在做死者和失踪人口登记的匹配,被高勇问到,皱眉摇摇头。
登记信息里跟死者年纪体型还有失踪时间都吻合的人只有寥寥几个,经DNA信息排查后都不是。
高勇坐下抽起了烟。
孟思维静下来,脑海中忽然又响起那句“老子连人都杀过”。
只是她跟高勇走访中去看了一趟全艳,全艳表示刁德才是四年前才到c市打工,从前一直在老家种地,没有出过远门,光从时间上就不吻合。
案件仿佛陷入僵局。
孟思维揉了揉头发,目光又落到法医的尸检报告上。
死者左侧第4-7肋断裂,右大腿腿骨骨裂,门牙切牙左侧第二右侧第二三磨牙缺失,顶骨枕骨粉碎性骨折。
法医通过伤口的形态判断死者生前遭受重击。
孟思维不忍去想这个二十五岁左右,身高一米七体型苗条,被发现是身上依稀可辨还穿了一条红色裙子的女孩,死前曾遭遇了什么。
她的尸骨被一个编织袋包裹埋藏在地下,直到七年后才重见天日。
高勇看到孟思维这几天累出来的黑眼圈。
“今晚回去休息吧。”他对孟思维说,“我也回去休息,明天接着找。”
在对于棚户区的曾经住户的走访虽然结果微乎甚微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就比如说得知那片区人口流动虽然大,但有几家店倒是长年累月一直开着,针对的客户就是棚户区的人群,老板直到近年拆迁才歇业搬走。
理发店,小餐馆,麻将馆,还有打着美容美发牌子实际做皮肉生意的地下小店。
找到七年前就开着店面的老板问问说不定会能听到点别的什么。
孟思维听下高勇的话,答应:“好。”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才发现自己两个小时前收到条消息,裴忱问她今晚回家吗。
孟思维这几天要么住在局里办公室,要么跟高勇走访的时候直接在外面旅馆里睡的。
孟思维对着手机上裴忱的消息,知道从前相亲对方不喜欢她的职业是有道理的,直接说不合适的倒还好,然而还有人稍微条件好点的,看上她长得漂亮又不喜欢她的职业,提出说如果想要跟他在一起,要她以后要么转岗要么辞职专心经营家庭,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么大脸。
孟思维告诉裴忱今晚回家。
裴忱回的很快:【我来接你。】
然后孟思维下班,在中宁分局门口看到自己好几天都没见面的男朋友。
有其他同事经过,见到等待孟思维的裴忱,意味深长地笑着,打招呼:“裴检。”
裴忱对跟他打招呼的人点点头。
孟思维只好在同事的目光注视中朝裴忱走过去。
裴忱对着孟思维憔悴的小脸,心疼地伸手揉了揉她脸颊。
家里晚餐已经做好了。
裴忱对着回家休息也心不在焉的孟思维问:“有进展了吗?”
虽说之前帮了个忙,但检院主要还是接受处理公安已经侦破的案件,这次裴忱没有参与。
孟思维丧气瘪了瘪嘴:“没有。”
“连死者身份都还没有确定是谁。”
死者不在公安部的失踪人口登记名单里,在她们的走访中也没有人说家里有人失踪。
这种情况,基本都是家属没有来报告失踪。
孟思维想不通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消失至少七年,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一个家里人发现她联系不上了报警。
一般来说案件发生时间越短侦破概率就越高,长时间的案子,大都会由于时间推移造成证据缺失给破案带来很大困难,就比如说女孩的身份,多年过去警方已经难以分辨其生前的长相。
孟思维想起那份极为残忍的尸检报告,垂眸。
“裴检,”她微微蹙眉,似乎若有所思,“你真的觉得刁德才只是吓唬全艳吗?”
“吓唬她老子杀过人。”
裴忱看到孟思维微蹙的眉间,没有人比他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
裴忱:“你还是怀疑刁德才是吗?”
孟思维没说话。
她也知道自己怀疑的有点没有道理根本站不住脚,甚至有些异想天开,就因为刁德才可能只是一句用来吓唬人的话,就拼了命地想把最近的一起案子往他身上扯。
况且她都已经去问过全艳了,刁德才是四年前才来的c市打工,之前一直在老家基本没有出过远门,时间线对不上。总不可能是刁德才杀了人,还不远万里把尸体背到c市的一个棚户区里来埋掉。
孟思维心里这么想着,然后忽然抬眸看向裴忱,眼神中带着祈求,眼巴巴地问:“你可以再陪我去问问他吗?”
“现在就去。”
她也不好意思因为这个动员专案组同事跟她去,毕竟只是她一个哪哪儿都站不住脚仅凭一句话的猜测,但是她现在,就是想再去一趟。
她怕自己不去今晚让睡都会睡不着。
所以只能麻烦自己的检察官男朋友。
裴忱望着好不容易能回来休一晚仍不愿放松的孟思维。
孟思维见裴忱一时不答她话。
两人静默着,最后孟思维鼓了鼓腮,忽然起身坐到裴忱腿上。
“裴检,”孟思维面对裴忱坐着,双手环抱住他脖子,“拜托了。”
她主动去吻他唇。
先浅啄了一下,然后偷袭成功的模样对着他笑笑,接着又吻上去,用牙齿轻轻咬他下唇。
裴忱并没有拒绝这个送上来的吻,感受到孟思维小猫一样细腻的舐咬。
只不过他也没有回应,一直静静等到孟思维吻完,分开。
孟思维看着裴忱。
他唇上有她咬出来的细碎的牙印。
“孟想,”裴忱对上孟思维祈求的眼神。
他终于开口:“答应我,以后无论怎样,平安回家。”
孟思维发现裴忱最近好像不止一次跟她说注意安全平安回家之类的话了。
她记得之前自己想转刑警的时候还跟裴忱吵架了。
两人感觉闹得很僵,结果裴忱第二天就给了她备考资料。
孟思维想起当时似乎格外反对她进刑警的裴忱。
她那时还又生气又疑惑,她妈妈反对她可以理解,你一个跟我合租的室友不赞成是个什么意思。
孟思维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
“裴忱,你之前反对我转刑警,”她表情怀疑,还是问出口,“……是不是因为你那时候就喜欢我?”
裴忱看着孟思维,答得毫不掩饰:“是。”
“……”
孟思维忽然升起一种自己被合租室友觊觎很久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