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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寻千山 正文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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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向晚和狐眠从画中一起下坠,狐眠很快成了一道光点消失,花向晚眼前却出现了许多记忆碎片,这都是她可以选择的身份。

    她犹豫片刻,自己是不能选的,两百年前,狐眠遇到秦悯生的时候,她还在云莱,那得选个最容易观察靠近狐眠、又不会影响过去的身份。

    想了片刻后,她想起师姐晚秋。

    当年狐眠认识秦悯生,好像就是为了去救晚秋在路上认识的,秦悯生救了她,之后狐眠就放出豪言壮志,要把这块冰山拿下。晚秋充当第一助力帮着狐眠追人,可谓狐眠和秦悯生月老见证,两人整段感情史,也是晚秋回宫给大家详细描述。

    她修为不高,对全局没有太大影响,花向晚想清楚,找出自己脑中晚秋的记忆碎片,抬手点了进去。

    眼前一片黑暗,片刻后,她缓缓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在一张床上躺着。

    她腰上传音玉牌一直在亮,花向晚拿起玉牌一划,就听狐眠声音响了起来:“晚秋你在哪儿睡大觉呢?巫蛊宗那边出现一只魊,巫蛊宗自己不抓,我打算顺手干了,你不是在巫蛊宗这边吗?要不要一起来?”

    听着狐眠的话,花向晚想了想,知道这应该就是晚秋出事、狐眠过来救人时遇到秦悯生的前夕。

    她迟疑片刻,回了一句:“我喝多了,不清楚在哪儿,等会儿回你。”

    说着,花向晚从床上起身,感受了一下周身灵力转动,确定是在化神期。

    这就是两百年前她的修为,看来她进入了画中,选择了晚秋的身份,但画中的修为,却还是自己两百年前真实的修为。

    她琢磨着,又走到镜子面前。

    镜子里她是二十岁的样子,狐眠要见她这个长相肯定会认出她是谁,但之前入画前狐眠说她可以选择任意身份,那看来只有她自己能看到这张真实的脸,其他人眼中,她或许都是晚秋的脸。

    她拿着眉笔,对着镜子补了补眉,便提步走了出去。

    此刻已是正午,她在外面打听了一番,便清楚了现在的时间,地点。

    这里距离断肠村不远,她不清楚晚秋当初是怎么陷入险境,便干脆开始打听起这里有没有出现什么怪事。

    她一路到处询问,都没听说发生什么怪事,她只能大半夜出去闲逛,看看能不能遇到什么古怪。

    这个镇子不算大,她夜里在镇子游了一圈又一圈,路上东西买了不少,各种街边镯子项链玉簪叮叮当当挂在身上,手里握着一根糖葫芦,活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小姐。

    而且胆子贼大,哪里暗就往哪里走。

    走到半夜,她终于听见不远处传来有人追逐之声。

    一听这动静她激动了,这是遇到坏人的机会吗?!

    她赶紧拽着裙子往声音方向跑过去,一队人马在巷子尽头冲过,急急忙忙低吼着:“找!快四处找!那个云莱人跑不远。”

    云莱人?

    花向晚一听就懵了,这时候西境还潜入过云莱的人?

    但她也不多想,赶紧抓住着少有被绑架的机会,往黑暗的巷子里跑去,刚刚冲过一个巷口,一只冰凉的手将她猛地一拽,一把剑就抵在了她喉间,熟悉又带了几分陌生的少年音响起来:“别说话,不然我杀了你。”

    听到这个声音,花向晚震惊睁大了眼,她回过头去,就看眼前少年身上带伤,脸上带血,正满是警告看着她。

    他看上去就十七八岁的模样,但那张清俊的脸,就算稍微圆润那么一点点、稚气那么一点点,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谢长寂?!”

    对方一愣,花向晚还想说点什么,突然传来声响,有人大喝:“去那边搜!”

    一听这话,花向晚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西境是不允许云莱之人随便过来的,一经发现格杀勿论,她得找个地方安置谢长寂才行。

    她一把拉住谢长寂,谢长寂微微皱眉,花向晚察觉他想收手,立刻用了灵力,拖着他就往边上跑去,低声道:“跟我来。”

    谢长寂此刻受了伤,而且撑死不过元婴修为,被她一拽,根本没什么反抗的能力,只能跌跌撞撞跟着她一路躲藏,被她拖回了客栈。

    等甩开追兵,到了客栈,花向晚关上门,设上结界,转头就看谢长寂捂着伤口,正警惕靠在离窗户最近的地方,像一只俯身低呜的小兽,做好了随时扑上来的准备。

    这神色一看就是不认识她,为了给他安全感,花向晚走到离他最远的壁柜旁边,低头倒茶,思索着:“你怎么会在这里?”

    按着时间算,现在谢长寂应该是二十岁,和她认识也有两年,而且应该在云莱和二十岁的花向晚一起除魊杀试图打开死生之界结界的西境修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十七岁的样子,好像完全不认识她?

    谢长寂抿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问:“你是谁?”

    花向晚听到这话,变出自己真实相貌,抬眼看他:“还不认识吗?”

    谢长寂仔细打量着面前人的容貌。

    她似乎试图变化,但其实从一开始他看着她,就是一张脸,他只觉灵力波动,并没有发现她有任何改变。

    她就是一个二十岁女子的模样,生得极为艳丽,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张脸让他觉得熟悉,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隐约觉得,她应该是他很亲密的人。

    看着谢长寂的神色,花向晚感觉有些奇怪。

    他就算不认识她,似乎也不该是这样的表情,她左思右想,忍不住道:“你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

    “我记得。”

    谢长寂回答得很快,但花向晚一眼就看出他撒谎。

    少年人这点心思,和写在脸上没什么区别。

    他什么都不记得,但不敢让人知道,一旦让他人发现,就可以轻而易举欺骗他。

    花向晚假装没发现他撒谎,点了点头,喝了口茶,思索着这个诡异的情况。

    她今日已经确定过时间,如果是画中的谢长寂,他现在绝对不可能是现在的样子。二十岁的谢长寂长什么模样,她还是记得的。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眼前这个人,不是画中的谢长寂,而是真实的谢长寂。

    想也是,他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入画,就他那种分房就像要他命的人,她跌进画里,他怕是马上就赶了过来。他又不知道怎么进来,怕进来的时候出了岔子……

    想到这里,花向晚忍不住觉得有些有意思了。

    谢长寂变成了十七岁,而且,他算入画者,等出去什么都不会记得。

    十七岁的谢长寂可有意思。

    她想起当年,轻咳了一声,压住心中想要逗他玩的念头,抬头一脸奇怪:“那你怎么不认识我?”

    “我……”谢长寂艰难撒谎,“我只是忘记了一部分事。”

    “这样啊……”花向晚叹了口气,眼中露出几分怜爱,“我看你伤了头,怕是从天剑宗过来的路上受了伤。明日我带你去看大夫,看看能不能想起来。”

    “那你到底是谁?”

    见花向晚信他,谢长寂松了口气,花向晚笑了笑,面容和蔼:“我是你姐姐。”

    “姐……姐?”

    谢长寂一愣,直觉总觉得有些不对,可花向晚十分肯定:“不错,我正是你流落在外的亲姐姐……”花向晚声音一顿,想起方才已经叫过他的名字,只能接着圆谎,“谢晚晚。”

    谢长寂呆呆看着她,花向晚面露哀伤:“你本生于西境,当年家中出了祸事,你被歹人带离西境,远渡定离海,去了云莱,成为天剑宗弟子。而我被卖入合欢宫,成了合欢宫中的女修。前些时日,我才刚刚联系到你,没想到你竟然就直接来了。长寂,”花向晚抬头,一脸认真,“你放心,你来西境,姐姐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日后我们姐弟二人,一定不会再分开了!”

    “那……”谢长寂微微皱眉,“我们父母呢?”

    “死了。”花向晚尽量删减出场人物,方便编故事,“仇人也已经被我杀了,你放心。”

    “那你出身合欢宫……”谢长寂思索着,“这听上去,似乎不是个好地方。”

    这话让花向晚嘴角一抽,突然有种重温当年的感觉,当年她和谢长寂聊到西境,她没暴露自己身份,轻描淡写说着合欢宫,谢长寂就是这样,一脸淡定评价:“邪门歪道,不值一提。”

    气得她直接给了对方一拳,打得谢长寂一脸茫然:“你打我做什么?”

    只是她已经过了当年冲动的年纪,笑了笑道:“修行方式无分贵贱,长寂,你思路该开阔一些,这毕竟我的宗门。”

    听到这话,谢长寂倒也没有多加评价,只低头轻声开口:“抱歉。”

    “好了,”花向晚走上前,温和道,“我先给你疗伤。”

    说着,花向晚便伸出手想去拉谢长寂衣服,谢长寂立刻抬手用剑挡住花向晚想伸过去的手,平静道:“就算是亲生姐弟,也男女授受不亲,我……”

    话没说完,花向晚就封住了他的穴位,抬眼看他:“我问你意见了?”

    说着,她一把拉下谢长寂衣服,露出身上伤口。

    谢长寂脸色微变,却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花向晚在他身上快速拔除伤口中的法咒,随后包扎好伤口,才解了他身上穴位。

    “你就在这屋子里睡。”花向晚挑眉,“不然我就把你绑起来,放在床上睡。”

    “姑娘……”

    “叫姐姐。”

    花向晚强调,谢长寂抿了抿唇,并不说话。花向晚知他还有怀疑,便道:“你头上百会穴附近有一道伤。左肋第三骨下一道伤,大腿……”

    “姑娘!”谢长寂听不下去,打断她,“您给我点时间。”

    花向晚见谢长寂红着脸,挑了挑眉,知道再逼怕是要把人逼跑了,便见好就收,轻咳了一声道:“那我睡了,你好好休息,别耽搁我明天做事。”

    “是。”

    谢长寂显得很乖巧。

    花向晚到也没多想,转身上了床,便闭上眼睛睡去。

    谢长寂坐在原地,看了一眼花向晚的床,低头又看了看自己伤口。

    他一醒来就是这个奇怪的地方,身上都是伤,腰上带了个写着“天剑宗”三个字的令牌和有杂物的乾坤袋,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记得。

    这个女子或许是看出了他失忆,所以满口谎言。

    说是他姐姐……

    可……他直觉不是。

    但不管如何,他已经套出话来,他应当是来自天剑宗,而天剑宗不在此地,需要度过定离海才能回去。

    而这女子来自邪门歪道,必定也不是什么好人,过去或许认识他,甚至还与他在此地有关。他与这个女子纠缠越久,或许越是危险,不如早日离开此地,回到天剑宗才是正途。

    想明白一点,他等女子呼吸声传来,悄无声息融开了她的结界,便从窗户一跃而下,隐匿在夜色之中。

    他动作很轻,根本无法让人察觉,花向晚一夜好梦,等第二天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她有些茫然。

    谢长寂呢?

    又去做早饭了?这么乖?

    她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下楼转了一圈,转了一圈后等到午时,还不见谢长寂,她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

    谢长寂,跑了?!!

    这个念头让她很是震惊,打从相遇以来,都是谢长寂追着她跑,她还从来没见谢长寂主动跑过。

    她几乎是被气笑了。

    但一想他现在根本什么都不记得,就十几岁,失忆漂泊在外,有点警惕心好像也正常。

    可他现下是在画里,作为入画者,他要是死在画里,是什么结果?

    花向晚不知道,最坏结果可能就死在里面。

    想到这儿,花向晚伸手扶额,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是欠了他,一个受伤的元婴,跑什么跑?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神识一路探查,寻着谢长寂留下的气息痕迹就跑了过去。

    谢长寂的气息断断续续,他明显也是在躲着她,她按着气息追了许久,也不见人,只能一面找一面找人问。

    “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大概这么高,长得特别好……”

    她一路到处打听,沿路问了许久,都没消息。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去,花向晚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男人关切之声:“姑娘,您要找的,是不是个长相周正的白衣少年啊?”

    一听这话,花向晚立刻回头,就见背后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他看上去很是和蔼,穿着蓝色道袍,一脸正气,让人很是放心。

    但只是一眼,她便看出来,这人身上邪气横生,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人。

    她看着道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她故意收敛了灵力,看上去和个普通人无异,现下这么慌张找人,的确很好骗的样子。

    而这个骗人的人,这难道就是晚秋之前被抓后让狐眠救人的一劫?

    花向晚心思稍动,可一想到谢长寂,又有些不放心。

    那道士见她犹豫,便笑起来:“姑娘不必害怕,我是看见姑娘寻人,方才有此一问。我之前看见了一个和姑娘说得很像的小郎君……”

    “那他在哪儿?”

    花向晚几乎确定眼前人图谋不轨,想了想,以谢长寂的能耐,一时半会儿大概出不了什么事儿,她不能影响狐眠这边的进度,先赶紧让狐眠和秦悯生见面了再说。

    于是她面露焦急,忙道:“那是我弟弟,您要是见到他,劳烦指路,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小事情,”道士赶紧摆手,“我是在城外见到的,这就带您过去,他好像被人抓走了。”

    “那快!”

    花向晚赶紧催促:“事不宜迟,我这就跟着您去!”

    说着,花向晚赶紧跟上道士,两人匆匆往城外走去。

    暗处,谢长寂带着斗笠,看着女子急急忙忙追着上去的背影,一时游移不定。

    以昨夜这个女子的身手来看,她出不了什么事。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隐隐约约,连一点涉险的可能都不想让她有。

    这种念头让他有些不安,难道,她真的是他姐姐?

    左思右想,他终究还是跟了上去,如果她没出事就算了,要是出了事……

    他帮她一把,再跑。

    打定主意,谢长寂悄无声息跟上两人。

    花向晚跟着道士出了城,道士引着她往密林中走,她面带犹豫,迟疑着道:“道长,我弟弟真的在这里吗?”

    “在,”道士点头道,“我方才才见到他们把人带过去了,你快随我来。姑娘,”道士递给她一个竹筒,“要不要喝点水?”

    花向晚闻言,咬了咬唇:“不必了,我挂念着弟弟……”

    “喝点吧,我见你唇都裂了。”

    听到这话,花向晚犹豫片刻,接过竹筒道谢:“多谢道长。”

    水一入口,她就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常见封锁修士灵力、让人全身无力昏迷的软筋散。她是化神期,这东西对她没多大作用。

    她从容喝过,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竹筒递给道士:“谢谢。”

    道士满意收起竹筒,转身道:“我们赶紧走。”

    说着,两人一起往里,花向晚计算着药物应该起效果的时间,走着走着,便踉跄起来:“道……道长……”

    “姑娘?”

    道士转头,看见花向晚扶着旁边树木,花向晚疑惑抬头:“我怎么……怎么有些看不清……”

    话没说完,她便优雅倒了下去。

    她一倒下,周边走出一批人来,许多人看着道士,笑着道:“这次货色不错啊,主上应该很是喜欢。”

    “长得不错,修为也还不错,就是脑子有问题,说什么信什么。”

    道士面带不屑,抬手给花向晚贴了张符:“抬走,和其他女人一起,送到主上那里去。”

    说着,众人把花向晚抬起来,暗处谢长寂皱了皱眉头,按住本来要出鞘的剑。

    还有其他人……

    他思索着,来都来了,不如一并救了。

    他跟着一行人,看着花向晚被他们一路扛到一辆马车上。

    花向晚一直装晕,等塞进马车后,听着马车嘎吱嘎吱响起,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马车里横七竖八都是被打晕的女孩子,大家都睡着,外面人也没有管她们,她趁着这个机会,赶紧给狐眠传消息。

    “师姐,我被抓了,快来救我!!”

    消息传出去,没有片刻,狐眠便传音回来,传音玉牌上就四个字:“废物等我。”

    花向晚:“……”

    狐眠对大家,真是一样的残忍。

    不过既然完成了自己的戏份表演,她也就不用挣扎,靠在马车上,看着旁边昏睡的女孩子,开始琢磨着等出去之后怎么找谢长寂。

    她顶着晚秋的壳子,晚秋如今不过是金丹期,她能展现的实力也就是金丹,不然容易打扰原本运行轨迹。

    谢长寂如今到处乱跑,万一让西境高层发现了,那是必死无疑,她得让他放心,死心塌地待在她身边,免得出事情。

    可他好像根本不相信她,要怎么才能把这个人捆在身边呢……

    她一路思索着,等了许久,感觉马车停下来,她赶紧又闭上眼睛装晕。

    侍从将她抬下来,扛着她走入一个山洞,周边都是女人的哭闹声,似乎就她没醒。

    等了一会儿后,她感觉自己被人放进水中,用镣铐拷住。

    “别哭了!”

    旁边传来一声大喝:“在水牢里好好呆着,等着主上临幸。谁要不听话,老子就把她杀了!”

    说完,对方将门狠狠摔上,走了出去。

    花向晚慢慢睁开眼睛,就看周边都是女人,只是这些女子没有被铁链拴着,都站在水中,忍受着水的寒意,压抑着声低泣。

    只有她一个,被上了特殊符咒的铁链拴着,明摆着是不公正待遇。

    这些女人都互相没有搭理,就低着头哭,花向晚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休息到大半夜,外面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把花向晚猛地惊醒。

    随即不等她反应,就感觉一阵地动山摇,外面传来狐眠叫骂之声:“哪个混账玩意儿敢绑我师妹?给本座滚出来!”

    花向晚一听这声音就叹息,还好当年晚秋运气好,不然就狐眠这个救人的样子,说不定人没救到,先在水牢给砸死了。

    狐眠骂完,外面果然打了起来,水牢一阵一阵颤动,没一会儿就开始掉碎石。

    关在牢中的女子都激动起来,疯了一般往门口涌,又哭又喊:“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花向晚见状,想了想,自己好歹也是个金丹修士,救下这里人,应该不算违规吧?

    她一琢磨,转了转手腕,正想动作,就听水牢外传来两声惨叫,随后一个少年一跃而入,抬手一剑劈开牢门。

    少年白衣胜雪,剑光凛冽,利落劈开牢房大门,冲着牢中女子喊了声:“快走。”

    说着,他将目光挪到最里面的花向晚,见花向晚被铁链锁住,毫不犹豫跃入池水,朝着花向晚走来,抬剑就劈。

    剑“哐哐”斩下束着花向晚的铁链,花向晚脚下一软,谢长寂抬手扶住她,低声道:“得罪了。”

    说着,便将她往背上一拉,背着她快速越过水牢,朝着外面一路跑去。

    花向晚趴在谢长寂背上,等冲出水牢,才发现山洞中已经乱成一片,谢长寂指挥着逃出来的人,大喊了一声:“跟我走!”

    说着,他就背着花向晚,熟门熟路往一个方向狂奔。

    花向晚这才反应过来,谢长寂竟是来救人了。

    她突然意识到,当年他就是见人就救,现下他应当还是吃这套。

    她赶紧收好灵力,装成一樽花瓶,由谢长寂背着往外,忙道:“长寂,你去哪儿了?我一直在找你……”

    “出去再说。”

    谢长寂看她又开始说谎话,一剑割断一个守卫脖子,拦住其他人,冲着后面女子道:“上前,往外跑。”

    那些女子闻言,赶紧往外跑去,没片刻,后面传来一声怒吼:“哪里跑!”

    说着,数十道符咒从里面冲出来,似乎是要将这些女子置于死地。

    谢长寂放下花向晚,往身后一揽:“你躲着。”

    随即抬手一剑,剑意和符咒对轰在一起,拦住那些符咒去路。

    “小儿找死!”

    一声大喝从里面传来,随后法光朝着谢长寂一道一道冲来,谢长寂看了一眼,身后女子还没完全走出去,他手中长剑飞快旋转成盾,一道一道打飞那些法光,等那些女子彻底走出去后,他拉着花向晚,毫不犹豫转身:“跑!”

    花向晚被他拽着,踉踉跄跄跑在甬道中。

    眼看着就要冲出去,花向晚便听见身后一道强劲的法光急追而来!

    两人避无可避,谢长寂回身一剑,也就是这刹那,花向晚猛地扑到他身上!

    谢长寂睁大眼,只看法光狠狠撞到花向晚身上,他急忙一把抱住花向晚,同她一起被这法光猛地轰飞出去。

    飞出甬道,两人狠狠撞在地面,一个紫衣道士提剑朝着两人高高跃起,就要一剑劈下!

    这时一道长绫从高处破空而来,猛地拽住道士手中长剑,狐眠眼神一冷:“还想跑?!”

    说着,她拽着长绫急追而来,她身后有十几个道士追着她,急道:“休得伤我主上!”

    所有人注意力都在狐眠身上,谢长寂得了空,抱起受伤的花向晚,就朝着密林中冲去。

    花向晚艰难睁眼,就看狐眠被十几个道士团团围住。

    “别……别跑了……”

    花向晚阻止着谢长寂,拉住他的袖子:“我师姐还在那里。”

    谢长寂动作一顿,他想了想,只道:“我把你送到安全之处,回来救她。”

    “不行,”花向晚果断拒绝,试着推攮着从他怀中跳出来,“我得看着她安全才安心。”

    至少确认秦悯生出现才行。

    花向晚这一推,谢长寂心中一种微妙的不舒服涌上来。

    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对于花向晚的拒绝,他似乎有些在意。

    他不由自主将她抱紧了些,低声道:“别乱动,我带你藏起来。”

    说着,他拉着她躲到一个安全地方,设下结界后,便见狐眠和那些道士僵持着。

    他们虽然单打独斗不如狐眠,但十几个人列阵,却还是和狐眠打了个难舍难分,谢长寂一看这个情况,便起身想去帮狐眠。

    花向晚一把拉住他,摇头道:“你别去,你还有伤。”

    而且你去了,秦悯生有什么用?

    听到花向晚的话,谢长寂心中一暖,只安慰她:“我无碍,小伤。”

    “不行,”花向晚固执摇头,“你是我弟弟,我不能让你为我师姐涉险。我……”

    话没说完,一道剑意从前方直轰而来,谢长寂下意识挡在花向晚身前,就看那剑意将与狐眠僵持着的道士猛地轰开,只留狐眠诧异回头。

    山林早就被他们打得不成样子,月光毫无阻碍,倾泻而下,不远处,一位高大魁梧的布衣青年提剑站在原地。

    他穿得十分朴素,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看上去颇为英武。

    风吹来,狐眠手握长绫,红衫月下翻飞,她愣愣看着对方,而青年目光平静,开口只道:“借过。”

    见到这个场景,花向晚目不转睛盯着,往前多探了探,想要看清楚些。

    她两百年没见过秦悯生了,都忘记这号人长什么样,这是关键人物,可不能搞错人。

    谢长寂看着她往前爬,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嘘,”花向晚转头朝他竖起手指,“别说话,别打扰我看男人。”

    谢长寂有些听不明白,他默不作声看了一眼远处剑修,没搞懂花向晚到底在看什么。

    但想来也不关他的事,他只能是静静等着,过了片刻后,就听狐眠笑起来。

    “阁下剑意非凡,敢问尊姓大名?”

    “凌霄剑,”青年抬眼,“秦悯生。”

    “原来是……”

    狐眠抬手想要恭维,对方却完全没有和她搭话的意思,竟然就直直走过,径直往前去了。

    狐眠动作僵在原地,看着狐眠的表情,花向晚就知不好,转头赶紧拉谢长寂:“快,带我赶紧跑。”

    谢长寂听不明白,花向晚抬手就挽住他脖子,催促道:“快啊,被师姐知道我看见她这窘样,她肯定得杀了我。”

    谢长寂被她抱着脖子,浑身僵硬,片刻后,他低头看了一眼她因受伤惨白着的脸,终于还是将她打横抱起来,只是语气中带了几分克制着的不快,低声道:“你别碰我。”

    说着,他抱着她一路跑开,花向晚侧眸看他,见他紧抿着唇,似是不高兴。

    她一想便知道是因为什么,他一贯讨厌别人的触碰,现下她这么环着他,他估计已经是恼怒至极,只是想着她是为他受伤,才努力忍着。

    想到他到处乱跑惹她心烦,她便决定努力让他更不高兴一点。

    于是她抱着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胸口:“长寂怎么可以这么和姐姐说话?姐姐都为你受伤了,你还这么冷漠,姐姐好~伤~心~啊!”

    谢长寂看她一眼,察觉她在激他,没有搭话,抱着她快速到了附近的断肠村里,找了家客栈让她歇下,随即便道:“你找你师姐过来,我走了。”

    “唉等等!”花向晚拉住他,眼巴巴看着他,“你就这么丢下我了?”

    “你……”谢长寂迟疑着,他看着她的眼睛,理智告诉自己该走,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挪不开步子。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后,谢长寂抿紧唇:“你真的是我姐姐吗?”

    “不然呢?你以为我会随便帮别人挡刀吗?”

    谢长寂想起那一刻她好犹豫挡在自己面前,动作一顿,花向晚见他迟疑,笑起来:“好弟弟,你至少留下来陪我把伤养好吧?反正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去哪儿都危险,倒不如待在我身边,也免得我到处找你。”

    “你一定要找我?”

    谢长寂疑惑,花向晚点头:“当然啊。”

    “为什么?”

    “我可不能让你出事。”

    花向晚这句话说得认真,谢长寂一愣。

    看着面前人的模样,他隐约有些相信,不管是不是姐姐,至少……她不会害他。

    他垂下眼眸,想了好久,终于才道:“好吧……”

    花向晚笑起来,拉着他坐下,看着十七岁的谢长寂垂着眼眸,平静温和坐在面前,她克制着心里的激动,露出几分幽怨:“说起来,打从见面,你还没叫过我一声姐姐。是许多年不见,咱们生分了吗?”

    “我不记得。”

    谢长寂实话实说,花向晚叹息:“那一声姐姐,你总得叫吧?”

    谢长寂动作一顿,犹豫好久,他终于有些生涩开口:“姐姐……”

    他似乎从来没叫过这个词,语调出来,花向晚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带了软。

    她突然理解为什么自己以前每次叫谢长寂哥哥他都会脸红,听着他叫姐姐,她也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

    没有预想中占便宜的感觉,反而有些奇怪。

    她轻咳了一声,扭过头去:“好了,叫了我姐姐,就别乱跑了。好好跟在我身边,说不定,”花向晚笑了笑,“什么时候,你就想起来了呢?”

    听这话,谢长寂点了点头,心中稍顿。

    失忆或许也只是一时,过些时日,也许就想起来。

    一回生,两回熟,叫了第一声,他便也不觉得奇怪,只应声:“知道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