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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嫁 正文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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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杀了姜漪的家人,按理来说姜漪对他的仇恨不可能这么平淡。这些年来杀他的人来多,很多都查不出源头来,秦书淮本来以为是赵钰派来的人,如今看来,也许……是秦芃?

    赵芃是死在他怀里,是他亲手喂的□□,无论是什么原因,对于赵钰和白芷来说,这就是事实。

    他也对赵钰解释过,可他太了解赵钰这个人,赵钰对赵芃的感情,容不得任何人伤害赵芃,无论任何缘由,对于赵钰来说,凶手该杀,他也该杀。

    如今赵钰已经是帝王,赵钰会派人来刺杀他,再正常不过。

    过去他不想太计较,如今却觉得要仔细查一查,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如果这十年秦芃一直在试图刺杀他,那么秦芃必然是姜漪无疑,也就是说姜漪死后到了秦芃身上,然后秦芃以姜漪身份活到现在。

    如果没有人杀他,那也许是,秦芃当年到了姜漪身上,姜漪死后秦芃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秦书淮思索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什么时候开始相信这些东西的?

    他感觉自己中了邪。

    可是这一刻钟,他又不愿意去放弃这件事。这仿佛是一根稻草,让他觉得,赵芃还是能活过来的。

    也许呢?

    这一次他不会让所有人察觉他的失态,他会小心翼翼去查这件事,他一定要知道,姜漪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秦书淮眼中带了冷意,站起身来。

    第二日早朝,张瑛和秦书淮的人就扬州刺史的人的位置直接吵起来。

    这个位置的委任已经吵了很久了,张瑛举荐一个人,秦书淮的人就拼命找出那个人的污点,参他!

    秦书淮举荐一个人,张瑛就找秦书淮的人的岔子,参他!

    你参我我参你参了大半个月,扬州刺史的位置就一直悬空着,今天张瑛的人还在撕秦书淮举荐的杨全品行不端,吏部的人有些坐不住了,吏部尚书站出来,怒喝出声:“吵吵吵,你们整日吵来吵去,心里那点盘算大家不都清楚吗?扬州刺史之位悬空半月有余,你们还拿不出个章程来,你们就说你们到底要如何!”

    “章尚书,”张瑛漫不经心开口:“您这是什么意思?不合适就是不合适,难道不合适还要随便送个人过去不成?”

    “张大人,”章诚转过头来,面上有了冷意:“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这话您同摄政王说去!”张瑛冷哼出声:“之前老朽举荐陆大人,他可是百般挑剔。”

    章诚皱了皱眉头,转身看向秦书淮,恭敬道:“王爷,刺史之位事关重大,不可悬空太久,还请摄政王与各位大人从长计议。”

    秦书淮不说话,他喝了口茶,知道时候到了。

    这时候朝堂上,不止他的人,张瑛的人怕也是磨烦了,就想早早了结这件事。

    秦书淮转头看向秦芃,仿佛也就是随意一问一般:“公主觉得如何?”

    相对于张瑛和秦书淮,秦芃算是此刻朝堂上的第三人。

    虽然这个第三人弱势了点,凡事都要看着这两位说话,可在这两位都掐得难舍难分时,这位名义上的第三位辅政者似乎最为合适。

    秦芃也知道火候到了,在帘子后面叹了口气道:“本宫觉得,章尚书的话说得极是,总不能让刺史的位置一直空着,要不就让杨大人……”

    “不可!”

    张瑛上前一步,压着怒气道:“公主,如果说杨大人可以委任刺史之位,那陆大人又有何不可?两位大人都是私德有亏,公主却偏袒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

    “那就让陆大人……”

    “不可。”秦书淮淡然开口,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道:“张大人既然觉得两位大人都私德有亏,不如就两位大人都不用,本王宁愿刺史之位一直悬空,也不能让无德之辈担任如此重要的位置。”

    “那你说怎么办!”

    张瑛提高了声音:“秦书淮,你莫不是就想让扬州这么乱着!”

    “那个……”秦芃打量着两边,小心翼翼道:“本宫这里倒是有个人选,诸位看看,合不合适?”

    秦芃开了口,两边都安静了,秦书淮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悦,张瑛见状,立刻道:“公主请讲。”

    “侍御史,陈梓轩。”

    这个人是白芷给秦芃的,由于白芷上次举荐王珂是秦书淮的人,这事让秦芃对白芷举荐人一事有了阴影,她亲自去探查了陈梓轩。

    陈梓轩这个人是个坚定的保皇派,这么多年来始终不站队,皇帝是谁,他就站谁。这批人是秦芃如今唯一能用的人,但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等到今年科举,才是秦芃真正选用人才之时。

    秦芃心里琢磨着,看见陈梓轩面上露出疑惑来。

    他在侍御史这个位置上多年,因为不拉帮结派,一直没让人有什么注意的,今日被秦芃骤然拉出来,所有人都有些诧异。

    秦芃慢慢道:“陈御史本就出身扬州,当年在扬州举孝廉得以任职,从扬州主簿之位开始坐起,熟悉扬州大小事务官员任职,为人沉稳可靠,品行上佳,做事沉稳可靠,连续五年考核为良,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沉默了,秦书淮慢慢道:“陈大人如今不过二十八岁……”

    二十八岁的刺史,那算是得道升天了。

    而陈梓轩听着这话,无论是秦芃的夸奖还是秦书淮的犹豫,他面上都沉稳不动,仿佛与他无关,大家不由得暗中点头。

    选了这么几日,这个人的确相对最合适不过,虽然没有什么极其出众之处,但平庸守规矩,也是一种优秀。

    至少,他不站队。

    张瑛心里舒服了很多,他心知扬州刺史这个位置秦书淮是不会让的,他也不想再和秦书淮争执,见秦书淮还不肯松口,立刻道:“臣以为陈大人极好!”

    张瑛说了,章诚也道:“臣也以为,陈大人虽然年纪轻了些,但为人沉稳可靠,各方面都无可挑剔,国家不能以年龄判别人才,说句冒失话,”说着,章诚抬眼看着秦书淮,意在施压:“摄政王如今,也不过二十六岁,可摄政王仍旧能北平外敌,内理朝政,不是吗?”

    听了这话,秦书淮没有接口,张瑛极为舒服。

    章诚是个不站队的清流直性子,他这么怼秦书淮,张瑛瞬间觉得自己有了盟友。

    虽然他知道章诚是为了尽快解决扬州刺史一事,可这并不妨碍他们统一了战线。

    秦书淮送了口,扬州刺史便落在了陈梓轩身上。而后秦芃一并又让顺天府自己推选,选出了一位叫简纯的人来担任顺天府尹,双方争执了许久的两个位置,终于尘埃落定。

    等下朝之后,张瑛追着章诚去,打算请章诚喝酒,秦芃见人散了,她也不走,见江春推着秦书淮的轮椅离开,她小跑着追上去,秦书淮给了江春一个眼神,江春便退后去,秦芃很自觉上前给秦书淮推轮椅,噙着笑道:“摄政王是打算往哪里去?”

    “乾春殿。”

    这是秦书淮办公的地方,秦芃调了方向,见周边没人,这才开口道:“今日谢谢你了。”

    “嗯。”

    “事情完了,”秦芃说了正事:“陆祐该放了吧?”

    “姜漪的尸体和证据,你该先给我。”

    “好。”秦芃果断点头:“我今晚就让人送到府上。”

    这话让秦书淮有些诧异,但他面上不显露,只是道:“不怕我拿到证据,就杀了陆祐?”

    “哪儿能啊?”秦芃笑了笑:“您的为人,我还是相信的。”

    秦书淮不语,片刻后,他慢慢道:“我很好奇,秦芃,你是个怎样的人。”

    秦芃低头瞧他,这日风和日丽,到了春季,齐国的天气开始回暖,两人都穿着春衫,春衫材料相比冬装更轻薄一些,袖子宽大,广场上的风吹得秦芃衣袖翻飞,发出衣料碰撞产生的声响。

    她抬手理了自己鬓间的乱发,温和了声音:“王爷为何如此问我?”

    “你我是政敌。”

    秦书淮声音平淡:“但公主似乎对我,并无太大敌意?”

    “问我这话之前,王爷为何不问问自己呢?”

    秦芃觉得有些好笑:“王爷对我,那才叫真的没有太大敌意。”

    秦书淮沉默不语,他对秦芃没有太大敌意,是因为没有必要。

    对于一个无权无势,还与赵芃如此相似的公主,他没必要有这样大的敌意。如果秦芃的确碍着他,杀了便是,无需浪费太多感情。

    然而秦芃呢?

    “王爷,我这个人想得很开。”

    秦芃眼里带着柔光,仿佛是三月春色都落在她的眼眸里。

    “这世界上的人本来就很坏,背叛、陷害、阴谋、各取所需,所以但凡别人对我好一些,我就觉得,这是我该珍惜的。”

    “人的好坏得分开看,别人对我坏是正常的,没什么需要讨厌怨恨,栽在对方手里,这是我自己无能。可别人对我好,这就是别人多做的,我就放在心里,觉得这世界都挺好的。”

    “如果不这样想,每个对我好的人总会对我坏,是不是就会觉得很绝望?”

    “但如果我能这样分开想,坏是常理,好是超常,是不是就会觉得好了许多?”

    说着,秦芃低下头来,看着秦书淮:“王爷是对我好过的,所以没什么对立时,我以朋友身份和您相处,这又有什么呢?”

    秦书淮没说话,他心里有些疼。

    他想起赵芃来。

    虽然赵芃从来没将这些话对他说过,可是他却知道,当年的赵芃,大概也是如此想的。

    “这样也好,”秦书淮点点头,慢慢道:“心不动则不伤,不去期望,就没有失望。”

    “但是,也有例外。”

    秦芃送秦书淮到门口,垂下眼眸:“我也是对人有过期望的。”

    至少,在秦书淮喂她□□前,她心里隐约有过小小的期待,或许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只是那□□终究是喂到她口里,当她回想起来,便觉得,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当姜漪时候,她愤怒,怨恨,一心一意想着杀他。

    可等时光冲淡了感情——她也说不上是什么感情,或许是亲情,或许是朋友之谊,总之当她发现,其实她对秦书淮的期待完全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可笑时,她突然就觉得,其实没什么了。

    谁的背叛陷害放弃阴谋都是常事,她不会因此伤心。

    此时到了乾春殿门口,秦书淮转头看她,那瞬间,这人的笑容落尽他眼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苦涩中带着沧桑,又有些讥讽和说不清的嘲弄。

    “你期望过谁呢?”

    他问。

    “我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