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含冤,心中悲愤,便与宗门恩断义绝后强行下山。他们刚走,就四处传来爆裂之声,山体坍塌,宗门尽毁……”
宋惜年在暂时清理出来的山洞中,跪在地上,低头说得愧疚。
苏月璃就跪在他身边,目光愣愣的,一直有些回不过神。
沈知明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已经夷为平地的问心宗,神色平稳。
他回忆着在密境中看到的一切,秦晚和青龙打斗的痕迹、青龙残躯、苏月璃跌落山崖时压过的树枝,山崖下的河流,还有苏月璃在崖底和人生活的痕迹。
到底发生过什么,他几乎都已经推测得知,如今由宋惜年再次复述,不免觉得可笑。
“月璃,”沈知明转头看她,“你可知,你师姐在山崖上那十日,是怎么熬过来的?”
苏月璃低着头,不敢说话。
得知她在识海中的一切竟然是被众人围观,而她在众人早已知晓一切后还继续演戏时,她便已经不想再回应任何事。
沈知明抬起掌,空中便显现出秘境中秦晚当日与青龙交战的地方,苏月璃茫然抬头,不解看着半空。
“这些血,都是你师姐的。”沈知明声音提醒她,“那日她推你,并不是为了害你。”
苏月璃没说话,她静静看着画面上的血、碎开的巨石和散落的鳞片。
“你明知她并非害你,为何还要害她?”
“我怎么知道,”苏月璃看着画面,眼眶微红,“此时她不害我,未来会不会害我?”
沈知明皱起眉头,苏月璃转眼看他:“你喜欢我,君殊喜欢我,师兄喜欢我,你们这些男人都喜欢我,哪一个女人容得下我?”
“那还不是你勾引!”
宋惜年高喝,苏月璃转头看他,她自知时日无多,忍不住嘲讽出声:“你若无心,我能勾引吗?她可是你十几年的师妹,”说着,她看向沈知明,“你一手养大的徒弟,君殊自幼定亲的妻子。你们自己不在意她,还要怪我勾引?!”
“爱我时说愿意把命给我,视天下为蝼蚁,恨我时怪我勾引你们犯戒,你们都是正人君子独我红颜祸水。是我逼着你们审问她吗?是我逼着你们不信她吗?是我逼着你们不分青红皂白问罪她吗?!”
“是,”苏月璃点头,“我是自私自利,我怕她害我想先下手为强,我想要她那颗龙丹晋升利用你们,我是恶毒,那你们呢?!”
“又蠢又毒,还满口道义,出了事儿就往女人身上推。要不是你们出身高贵,天赋非凡,你们这些人,”苏月璃看了两人一眼,眼里带了几分轻蔑,“和我有什么区别?”
场面安静下来,宋惜年和沈知明一时都说不出话。
苏月璃看向沈知明,等一个结果,沈知明凝视着面前的徒弟。
他对她动过情。
打从她上山来,他便失了作为师父、作为掌门应有的公正。
他看着苏月璃仇恨中带了几分恐惧的目光,好久后,他垂下眼眸:“苏月璃身为问心宗弟子,心思诡谲,刻意陷害同门,罚入骨钉三枚,入思过崖寒冰洞面壁百年,骨钉不落,不得出山。”
“至于秦晚,”沈知明转头看向远处,“吩咐门下弟子,暗中寻找秦晚与简之衍二人,简之衍生死不论,秦晚带回宗门,不得有半点损伤。若她愿意回来……”沈知明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然而宋惜年却明白,沈知明并不是要问责秦晚,相反,若秦晚愿意回问心宗,她或许,会成为沈知明心中,问心宗下一任掌门人选。
宋惜年低下头,恭敬应声:“弟子明白。”
苏月璃愣愣坐在地上,想着入骨钉这样的酷刑,和思过崖上的百年,竟一时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死了痛快。
而沈知明说完这些,抬眼看着已经被夷为平地的问心宗。
他好似有了好几年从未有过的清醒。
一个金丹期就能有如此韧性,血战青龙十日的弟子;一个哪怕嫉妒讨厌也会护住同门的弟子;一个极有可能身负龙丹的弟子,一日筑基,仅凭一堆法阵,就能把问心宗夷为平地的弟子……
这才是心性能力都百年一遇的奇才,这才是宗门真正能倚仗的未来。
沈知明闭上眼睛,颇有几分疲惫:“通知荒城城主,把宁不修带回去吧。”
“是。”
“君殊呢?”
“听说还在洗澡。”
沈知明:“……”
君殊的遭遇他大概知晓,想了想,简之衍此人,怕是活不下来了。
他叹了口气:“通知弟子,重建道宫吧。”
问心宗开始重建时,已将近入夜。秦婉婉和简行之走出问心宗地界,到了一条河边,察觉沈知明的威压消失,秦婉婉当即往草坪上一坐,就摊开手躺着,嚷嚷出声:“别走了,走不动了,我要休息。”
“就这么点路就累了?”简行之皱眉,回来蹲下身拉扯她,“修道之人怎可如此娇气?再走走。”
“再走多久啊?”秦婉婉被他拉着坐起来,想和简行之商量出一个妥协方案。
简行之抬手指着远处的山:“翻过那座山就行了。”
翻过山就到镇里了,秦婉婉一听就立刻罢工,重新躺回草坪:“你走吧,咱们就此别过。”
你以为我不想吗?!
看见秦婉婉这副懒样,简行之捏紧了拳头。
666感知到简行之的情绪,赶紧劝阻:“宿主,你不可以打女主的啊,她是你的大腿,你的目标,打她是十万伏电击你考虑好啊。”
熟悉了这么几天,简行之也知道十万伏是什么概念了。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秦婉婉,一口气憋在胸口。
“你起来。”
他忍耐着招呼秦婉婉,秦婉婉装死不动。
简行之无处发泄,他抬起手,一拳狠狠砸上秦婉婉身后大树,咬牙:“起来!”
说完,秦婉婉听见什么碎裂的声音,她愣愣睁开眼,就看头顶成荫大树发出“嘎吱”声响,缓缓倒向后方,然后“轰”的一声巨响,溅起一阵尘土。
‘简之衍’站在她面前,目光里全是杀意,捏紧的拳头上滴出血来,一瞬之间,她好像看见了简行之那个杀神站在她面前,而且,还是杀神怒气值攒满状态。
初见时那一剑捅的位置又开始隐隐作痛,秦婉婉哆嗦着起身,拿出帕子,颤抖着手去给简行之包手。
“大……大佬。”秦婉婉咽了咽口水,“人家一棵树,长这么大,怪不容易的。下次有事儿您说,不需要这么破坏大自然。”
“可以走了吗?”
简行之冷冷看着秦婉婉,秦婉婉赶紧点头。
简行之转身离开,秦婉婉站在原地,仰头忍住了想要落下的眼泪,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
世人若是欺我,我且忍他,让他,出去之后,立刻甩了他!
甩了‘简之衍’这件事,让秦婉婉燃起了一小点期望,她无精打采跟在简行之身后,顺着河流往下走。
走了一会儿,简行之见她这么安静,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只见秦婉婉低着脑袋,脚步虚浮,好像十分疲惫的模样。
简行之停住步子,远远看她,想了片刻,终于叫她:“秦晚。”
“啊?”秦婉婉抬起头,简行之朝她做了个招手的姿势,然后对着她背过身,半蹲下来。
秦婉婉愣了愣,简行之催促她:“快点。”
一听这话,秦婉婉眼睛亮起来,她赶紧跑上前,扑到简行之背上。
简行之脚下马步一晃,稍微稳住身形后,背着她起身,秦婉婉环住他脖子,装模作样询问:“你还好吧?我不重吧?你背不动和我说,我走也行的。”
“闭嘴。”
“哦。”
秦婉婉立刻噤声,沉默一会儿后,秦婉婉又觉无趣,忍不住开口同他搭话:“简之衍,其实咱们也不用这么急着赶路的,我乾坤袋里放了很多吃的,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走,沿路游山玩水,也是极为畅快。”
“不。”
他还有5天内惹祸十次,帮助她斗殴5次的任务,在这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他怎么完成?
“唉,”秦婉婉叹口气,“之衍啊,你这个人就太认真,太上进。你一个男宠,会这么多东西,真的没什么必要。哦,说起来我都忘记问你了,”秦婉婉放松下来,想起之前诸多疑问,“你什么时候学的仙法?哦,还有审命台那天,你手心那个法阵,是从哪儿学的?”
一听这话,简行之就紧张起来。
修真界中,对夺舍之事有多厌恶,他清楚无比。
若是在他当年修道那一界,有夺舍之人,那必被整个修真界围剿,以绝此恶毒之法。
虽然他不是主动夺舍,但说出来也未必有人相信,他颇为紧张,秦婉婉一看他的神态,便知他有难言之隐。她拍了拍简行之的肩膀:“你不必害怕,我也就是随便问问,这个人有个人的机缘,你不想说,也无大碍。”
“嗯。”
简行之从未这么喜欢过秦婉婉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脾气,舒了口气,但一想又有些不对:“秦晚,你不对劲啊,”他皱起眉头,“你说你一个金丹期,会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些?”
都是些天阶法术,还都是他没见过的。
秦婉婉听到这话,突然觉得简行之聪明了起来,她轻咳了一声:“我不问你,你也就不必问我了。”
反正马上分道扬镳,问这么多做什么?
秦婉婉闭上眼睛,将头靠在简行之背上:“行了,我睡一会儿,你背不动了叫我。”
简行之没有理会她,背着她走了一会儿,感觉她呼吸平稳,简行之当即在密林中开始疯狂奔跑起来。
等秦婉婉再次睁眼时,已是清晨,秦婉婉感觉阳光落在她脸上,前方是一座普通小镇的城楼,城楼上方,“寻仙镇”三个字在阳光下颇为威风。
“到了?”
秦婉婉揉揉眼,不可置信。她从简行之身上跳下来,左右环顾,清晨寻仙镇人来人往,大家排着队交过文牒和贿赂的银子给守卫,陆续往城里去。
秦婉婉走到城门旁边告示栏面前,告示栏上挂满了各种人像,都是天剑宗重金悬赏的人,其中一张图没有脸,上面写着:
【千流,人称采花大盗,或是色魔,怀有宝物‘千面’,擅长易容,酷爱美人(无论男女),作案上百起,近日流窜至天剑宗附近,悬赏等级:中阶五级】
这个世界把所有东西都分成,天、中、地三阶,每阶九级,顶级为九。
中阶五级,这个千流看来有点厉害。
秦婉婉随意扫着信息,颇为感慨。
简行之看了一眼秦婉婉面前的无脸人像,又看了一眼脑海里第一个任务的三天倒计时,他知道,他不能再拖了。
他看向城门口正在向过路人员收着贿赂银子的守城侍卫,喊了一声:“喂。”
秦婉婉打着哈欠,朝着简行之看着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孩子和一个老头正因没钱缴纳过路贿赂被士兵训斥。
老者点头哈腰,看上去十分可怜。
简行之这一声“喂”,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秦婉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简行之指着她,语气傲慢开口:“她说,你们都是废物,她能打一百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