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臣兄?”
蔚岚见面前人久不言语,不由得出声提醒,谢子臣终于从方才的失态中回过神来,听面前人温和道:“何事?”
谢子臣没说话,似乎是有些踌躇,蔚岚便耐心等待着,那温和体贴的模样,给了谢子臣极大的勇气,他摸了摸袖中藏着的小扇,终于道:“今日,算你我正式结业了吧?”
听到这话,蔚岚不由得柔和了神情,看着面前高瘦少年,他尚还穿着舞台上那庄重华贵的黑袍长衫,犹如天神下凡,往那里站着,便是气势非凡。她想,幸好谢子臣是生在这样的时代,才能给他最好的舞台。她不由得勾起嘴角,温柔道:“是呢,日后就再不能与子臣如此亲近了,望日后子臣不要忘记这样的情谊才好。”
她就是随口一说,也并没有指望谢子臣回应,毕竟谢子臣一向是个不大爱开玩笑的人,她也就占占口头便宜。谢子臣如她所料没有回话,她抬手指了指房内,接着道:“子臣,若无事的话,我回去换一身衣服再聊?”
“等等。”谢子臣突然出声,而后便见他仿佛是鼓足了勇气,大步跨上来,将一把扇子交到她手里。蔚岚愣了愣,便听他道:“毕业礼。”
说着,谢子臣将扇子对向旁边,然后按住扇子一甩,扇峰便露出了短短的利刃,再一甩,利刃又弹了回去,数百根针同时又射了出来。蔚岚愣了愣,随后便见谢子臣有将扇骨一压,扇骨便弹开来,露出中间的细缝,谢子臣将里面的粉末给蔚岚看到,解释道:“这是我让巧公子做得一把扇子,这里面的粉末可以解天下百毒,遇到凶猛的也可以缓解,刀刃和针都带了剧毒,你拿着,当我的……结业礼物吧。”
蔚岚没动,看着这把扇子有些呆愣,谢子臣合上盖子,拉过蔚岚的手,将扇子交到了蔚岚的手里。
他比她高一些,低头看她的时候,能看到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她垂眸看着扇子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小姑娘。
她一贯男生女相,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便已经发现了。只是从来不知道,原来她穿着女装的模样,也可以美艳如斯,让人觉得心里面压不住全是奇怪的念头,想护着她,陪着她,爱着她,娶了她。
这样的念头刚一出现,谢子臣心里就觉得酸涩不已。他实在是不明白,自己清心寡欲这么多年,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人呢?
放荡不羁也就罢了,还是个男人,他连做春梦都没有过更进一步的想法,却又反反复复的做。有时候难免想,这个人若是个女子就好了。
是个女人,那么争也好,抢也好,拼了这条命都好,他也会牢牢抓着她,娶她回家。
这样想着,谢子臣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蔚岚还没来得及道谢,他猛地就将她拉进了怀里。
“谢……”
“别说话!”谢子臣强硬打断她,死死将她拥在怀里,闭着眼睛道:“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想象她就是一个女子,想象她就是他的爱人。
然而蔚岚却全然不明白谢子臣到底在想什么,听着谢子臣的话,她放下防御的姿态,不免有些好笑。她想着,不过就是结业而已,谢子臣却搞得仿佛是要生离死别一般,果然只是个男人。她一贯知道男人感性,却没想过,原来谢子臣也是这样的。
她轻拍着他的背,温柔哄着他:“子臣,不过是结业而已,我与你日后还要同朝为臣,早晚相见,你我兄弟情谊,不会因此有什么改变。你无需太多伤感。我始终陪着你,保护你,有我蔚岚在,绝不会让人欺辱你半分。”
谢子臣:“……”
气氛被蔚岚破坏得荡然无存,连幻象的空间都没给他。谢子臣放手无言,觉得蔚岚果然是个纯爷们儿,自己居然能把他想象成个女人,纯粹是个傻逼。
可他一直知道,蔚岚就是这个样子的人,虽然外表看上去有些女气,脾气柔和,骨子里却是顶天立地,比谁都阳刚坚韧的大丈夫。普通男人,在这个温和少年的面前,怕也只有雌伏额份。他因为喜欢她,便把她想象成一个女人,这本就是他的错。
想通这点,他不由得有些疲惫,挥了挥手道:“你去换衣吧,我也去了。”
说着,两人便分别回了房,关门前,谢子臣突然叫住蔚岚:“阿岚。”
蔚岚顿住步子,而后便看那黑衣少年背对着她,坚定道:“我不会忘。”
说完,谢子臣便步入房中,夜风吹来,蔚岚感受着风里的春意,不由得低笑出声来。
这样重情重义的男子,哪怕只是知己朋友,她也会尽力保护,倾心相交。
换好衣服后,蔚岚和谢子臣再次出席在宴席上。后面的仪式都是由皇帝主持,谢子臣和蔚岚就混在人群中,跟着跪拜就好。一直到夜深,整个仪式才结束,众人便各自回了家中。
今日是谢子臣和蔚岚的结业礼,春祭过后,王曦又摆了宴,邀请了众人来,有了一个下半场,闹到宵禁之后,蔚岚和谢子臣实在撑不住,便提前回了府中。蔚岚原是还要等着送其他人回去的,但因看她比其他人要累得多,便被王曦劝了回去,王曦带着桓衡一批人出去继续吃酒,蔚岚便独自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回了长信候府。马车行得稳当,蔚岚在马车中昏昏欲睡,然而行到一半,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蔚岚坐在马车中,见马车停下来,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冷声道:“染墨。”
“世子,”染墨站在车外,防备道:“是宫里的人。”
“魏世子,”一个尖利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蔚岚听出来,是皇帝身边的常侍陈凡,他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欢喜,扬声道:“奴才奉陛下之命,为庆贺世子毕业,特来迎接世子进宫一趟。”
“进宫?”蔚岚用扇子敲打着手心,眼里全是冷意:“在下不过一个没落侯府世子,结业而已,怎需皇上操心?”
“世子过谦了,”陈凡笑意盈盈道:“陛下对世子有多上心,别人不知道,世子该清楚呀。陛下对世子啊,那可是当做亲儿子一般宠爱的。”
蔚岚没说话,陈凡站在马车外,招了招手,四面八方的人便围了上来。蔚岚自然是察觉这里有多少人的,莫要说陈凡本就是带了这么多人来,就算没这么多人,除非她是打算反了,不然皇帝召见,她自然是要去的。
想了片刻,蔚岚轻笑起来,用扇子抬起车帘,含着笑道:“公公说得极是,陛下对臣如此上心,臣自然该进宫亲自感谢陛下才是。”
“染墨,”蔚岚将扇子交给染墨,面上温和道:“未曾想今夜要入宫,你回去,将我的药拿来。”
“世子是打算让您这奴才拿什么药,不如让奴才派人去吧。”陈凡有些焦急看着蔚岚,蔚岚摇头苦笑:“公公有所不知,蔚岚自小有隐疾,每日都要服用医仙所配置的药丸,这药藏在我长信侯府密室之中,外人不得入内,只能让我这小厮去了。”
听蔚岚的话,陈凡面上有些犹豫,蔚岚继续道:“或者在下亲自去取,不过就是担心误了陛下的时辰……”
哪里能让她亲自去取?这人今晚可是一定要带进宫的。
陈凡咬咬牙,强笑道:“不用了,便让她去吧。魏世子,”陈凡让出道来,做了个“请”的姿势,恭敬道:“请吧。”
蔚岚点点头,从容下了马车,上了陈凡的马车。
染墨假做镇定驾着马车往长信侯府去,刚一转身,便打开了扇子。那扇子上面画着灼灼桃花,与蔚岚平时用的一点都不一样,那桃花上还带着某些特殊的香味,染墨瞬间闻了出来,是谢家人特有的熏香。谢家人虽然每个人的香味具体不同,但有一股特别的味道,却是谢家人独有的,染墨立刻调了头,往谢家赶了过去。
谢府之中,谢子臣刚刚坐了下来,开始一一审阅各地送来的消息。其中一个消息是用黄色的信纸,代表了皇帝,一般是他优先看的。打开信纸后,发现内容是徐福那边给的,说是就在方才,皇帝兴致勃勃特意找他要了一些催情的药,不知道是要用在谁的身上。
看到这个消息,谢子臣心中一沉,立刻想到了今日献舞时,皇帝那□□得完全不加遮掩的眼神。谢子臣立刻起身,同谢铜道:“备马,去长信侯府。”
然而刚驾马出门,便看见长信侯府的马车奔驰而来,染墨远远见到谢子臣带着人来,将缰绳一勒,着急道:“谢四公子!”
“你家世子呢?”谢子臣直觉不好,冷声下来。染墨从马车上跳下来,双手奉上蔚岚交给她的扇子,忙道:“世子被宫里的陈凡接走了,她将这扇子交给我,说自己有心疾,让我回去找药,我猜想这扇子是谢四公子的,世子大概是让我来找谢四公子,便赶了过来。”
谢子臣没说话,他拿过小扇,看着扇面上的灼灼桃花。这小扇在她手中还没半日,便又还了自己。谢子臣心里又怒又怕,面上去一派淡定,冷声吩咐谢铜道:“染墨去找到桓衡,同他说皇帝将蔚岚接进宫里去了,大概是凶多吉少,让他救人。再同王曦说明此事,让他叫王元去找三殿下,让三殿下去宫里捞人。你去把梅兰菊竹给我带来,一起去国师府。”
“让王七公子去找王元?”谢铜皱了皱眉头:“王七公子怕是不能叫动王元公子,若他拒绝……”
“他敢说一个不字你就告诉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底,蔚岚救不回来,他脑袋就别要了!”谢子臣猛地提高了声音,明显已是带了怒意。谢铜立刻应是,将人分拨出去后,回后院去领“梅兰菊竹”四位美人。
染墨被派去找桓衡了,这时候,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握着扇子的手微微颤抖,看向皇城的方向,慢慢捏紧了拳头。
早晚有一日……
早晚有一日。
他一定要亲手阉了这个老色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