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臣将这些难堪之处处理了一阵子,甚至为了遮掩这些痕迹,第一次在脖子上打了粉。随后便在丫鬟的引导下冲到了蔚岚房间。谢子臣到的时候,蔚岚正在用早膳,见到谢子臣来,她笑了笑道:“子臣来了,一起用膳?”
“不用了。”谢子臣冷静下来,看了一眼周边人,蔚岚立刻明了,将周边人都撤了下去,而后起身去拉谢子臣,只是还没碰到谢子臣,谢子臣便立刻退了一步,警惕看着蔚岚,蔚岚不由得有些好笑,憋住了笑意,清咳一声道:“坐吧。”
“不用了,”谢子臣深吸一口气:“我问你一件事就回府。”
“你说。”蔚岚绕到饭桌后,从容应对,不用想她大概也知道,谢子臣是想问什么。谢子臣有了些不好意思,转头看着一旁,故作冷淡道:“你有没有……”
“没有。”
蔚岚果断开口,谢子臣心中舒了口气,点了点头道:“那我回去了。”
“用过早膳再走吧。”蔚岚开口挽留,谢子臣想了想,便也坐下来,蔚岚让人给谢子臣上了碗筷,这时候,桓衡也风风火火来了。蔚岚看见桓衡,不免笑了起来,招呼道:“阿衡,坐吧。”
“阿岚!”桓衡看上去很着急,面上又有些潮红,似乎是有什么事难以启齿,又格外急切。蔚岚立刻明了,起身道:“你同我屋里说。”
桓衡点点头,跟着蔚岚就进了内室,进了内室后,蔚岚双手拢在袖间,含着笑道:“怎的了?”
“阿岚……我……我……”桓衡脸红得像沁血一般,支支吾吾半天,终于道:“我好像生病了……”
“生病了?”蔚岚愣了愣,随后皱起眉头:“我给你叫大夫。”
“别别!”桓衡忙拉住蔚岚,又道:“我……我觉得,我这个病,好像不大好告诉别人……”
“你到底是怎么了?”蔚岚上下打量着桓衡,颇为担忧。
桓衡低着头,小声道:“那个,我就是早上起来……裤子上黏黏腻腻的……然后那个地方……嗯……阿岚你也有的吧……我就是心里有点慌……”
桓衡说得委婉,蔚岚愣了愣,却是很快反应过来,这时候她不免有点尴尬了。
这种事情,她怎么会有?
但是很快,她立刻想起来,外面有个谢子臣,阿衡她是知道的,从来没有人教过这些东西,但谢子臣出身世家子弟,应该有专门教养这些的,像谢子臣这个年纪,好多都有通房丫鬟了。她清咳了一声,有些尴尬道:“你等等,我叫个人来教你。”
“啊?”桓衡有些茫然,为什么蔚岚要让别人来教他?
蔚岚也没多做解释,走出内室,到了谢子臣身边来,低声道:“子臣兄,我想问你个事儿。”
“嗯?”谢子臣抬起头来,面色平淡,等着蔚岚。蔚岚清咳了一声,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却觉得人事这种事,总要找个人教阿衡的,找个太放荡的,把阿衡教坏了不好;找个太拘谨的,搞得阿衡半懂不懂也不好。谢子臣是她认识的男人里最靠谱的,将阿衡交给他教,她颇为放心,于是便小声道:“那个,你有过梦遗吗?”
谢子臣正在喝粥,听到这句话,粥当场呛在咽喉里,急促咳嗽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咳嗽,脸变得通红。蔚岚连忙替他拍着背,解释道:“阿衡那个,需要人教教他这些东西。我想着你们世家子弟应该是有一套体系教这些的,便想着让你教教他。你别多心……”
听到蔚岚的解释,谢子臣平静不少,他面上仍旧端着架子,用帕子按压着唇角道:“他是你兄弟,你怎么不教?”
我他妈要能教啊!
蔚岚有些苦恼,但也只能强撑着道:“我这个性子,不大好。怕把他教坏了……”
“你这个性子,”这一次,谢子臣认可的点了点头:“的确不大好。”
说着,谢子臣扔下帕子,起身道:“我去看看吧。”
蔚岚赶忙点头,送谢子臣进了内室,然后她又觉得,这男人的事情,她得避避嫌,便也没进去。
谢子臣一进去,桓衡就愣了,下意识便道:“你来做什么?”
“教你阴阳之道。”
桓衡:“……”
片刻后,他立刻摇手:“谢谢了,我找阿岚问就好。”
“便就是阿岚找我来的。”
谢子臣的话让桓衡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来,静静打量着面前黑衣玉冠的少年。
他长得果然是很美,五官精致出挑,无一处不是完美。在北方的时候,人家都叫桓衡玉面小将,然而看见谢子臣,桓衡才知道,所谓面如玉冠,便是这样的。
蔚岚一贯喜欢这样的小白脸,他从在北方时候就知道,他不喜欢这样的小白脸出现在蔚岚身边,以前不喜欢,现在也不喜欢,可从来没有一个人的不喜欢,累积到了谢子臣这样的程度。
是什么时候开始,阿岚和这个人这么亲密的?
照顾他,爱护他,和他同床共枕一年半,又做了那样的事……便就是他和她说的私话,她都会告诉他。
桓衡心里突然涌起了怒火,他冷冷看着谢子臣,谢子臣也察觉到了桓衡气势的变化,他默不作声,仍旧是那副冷淡的神色。
“你离蔚岚远点。”桓衡看着这张令人厌恶的面孔,冷声开口。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刀来,威胁道:“不然,我划破你这张脸!”
没了这张脸,看蔚岚还喜欢他什么!
听到这话,谢子臣愣了愣,无语凝噎了片刻后,不由得惊叹桓衡脑回路之诡异。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道:“阴阳调和乃人之根本,男子到了一定年龄,便会有所变化,产生□□。□□产生之时,身体便会随之发硬。”
说着,谢子臣瞄向桓衡下方,桓衡下意识用手挡住,紧张道:“你看什么!”
“嗯,看来你是知道了,”谢子臣点点头,移开目光,继续道:“男子少年时常有梦遗,梦中人往往是自己思慕对象,或者引诱自己□□之人……”
听到谢子臣的话,桓衡不由得呆在那里。
思慕之人……
原来,阿岚是他思慕那个人吗?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蔚岚梦里的模样,眼神随之有些迷离。谢子臣看他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奇:“你梦到了谁?”
“阿岚……”
桓衡下意识回答出声,谢子臣脸色一变,桓衡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被谢子臣一拳打翻在地。
“王八蛋!”谢子臣怒骂出声:“他是你兄弟啊你这个王八蛋!”
桓衡被谢子臣一拳打蒙过去,等反应过来时,立刻动了手。然而听到谢子臣说那句“他是你兄弟”的话时,他不由得微微一泻。
对啊,这是他兄弟,他怎么能对他的兄弟,产生这样的感情?
可是他不能,那谢子臣呢?谢子臣又算什么?
“他是我兄弟,”桓衡冷笑出声来:“你就不是他兄弟了?”
“对!”谢子臣一脚将桓衡踢飞过去,然后提起桓衡衣领,猛地撞在墙上,恶狠狠看着他:“他是我兄弟,所以我绝不会肖想她啊,绝不会玷污她,也绝不会让她走在这条不归路上!”
“那你们昨天算什么!”桓衡怒吼出声,一脚踹开谢子臣,谢子臣被他逼退开去,听他怒道:“你当我瞎了吗!”
“你难道不是瞎了?”谢子臣也有些羞恼,两人在房间里你一拳我一拳你来我往过着招,谢子臣冷笑道:“昨天别说是我,换成是陛下来,蔚岚也照样是那个样子。”
听到这话,桓衡微微一愣,便被谢子臣直接一个过肩摔砸到了地上,然后一脚狠狠踩在地面上。
谢子臣冷冷看着桓衡,他眼中还有些茫然,似乎全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谢子臣看着地上被踩着这个人,一时之间竟觉得,自己和这个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一样喜欢那个人,一样爱而不得。
可桓衡不一样。
蔚岚喜欢他谢子臣,喜欢的不过是这具皮囊。
可蔚岚对桓衡,那却是发自内心的,打从心底的疼爱。
谢子臣之于蔚岚,不过是路上突然见到的一朵花,路边捡回的一条狗。
可桓衡之于蔚岚,那却是心中的一棵树,发了芽,生了根。
“你是她兄弟,”谢子臣忍住心中所有的嫉妒和酸楚,沙哑着声道:“她疼爱你,你便该多为她着想,阴阳调和,天理伦常,若被人知道她是一个断袖,你可知朝野上下多少人会盯着她,她这一辈子,都洗不清这个污名。”
“她有她的家庭,”不知道是说给桓衡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谢子臣慢慢道:“她日后,会娶妻生子,会儿孙满堂,你不要误了他。”
桓衡没说话,眼里全是茫然。
谢子臣收了脚,静静看着这个还未反应过来的少年。好久后,桓衡终于反应过来,呆呆看着谢子臣:“你是不是……喜欢阿岚?”
谢子臣没说话,他双手拢在广袖之中,慢慢闭上眼睛。好久后,在桓衡几乎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突然道:“是。”
桓衡睁大了眼睛,呆呆看着谢子臣,听到谢子臣用平淡、却仿佛是压抑了无数情绪的口吻,刻意压着语速道:“我喜欢她,魏世子,无论是男是女,我都喜欢她。”
“可正因为喜欢他,”谢子臣慢慢张开眼睛,沙哑出声:“我永远不会和她在一起。我会是她一辈子的兄弟,守着她,陪伴她,看她位极人臣、娶妻生子、儿孙满堂。我不会耽误他,桓衡,”他看着桓衡,眼里全是警告,似乎是在等待桓衡一个回应:“你明白,要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吗?”
桓衡没有说话,沉默不语。
谢子臣眼神渐渐冷下来。
他不会容忍任何打扰蔚岚,他不能,别人更不能。他等待着桓衡的回应,许久后,桓衡却是笑了。
“你骗我。”桓衡抬起头,眼里全是冷笑:“你扰乱我的心绪,就是想骗我。蔚岚是我兄弟,我们两都是要娶妻生子的人,我怎么可能对她有这种心思?”
“没有最好。”桓衡的话,已经算是一种表态,谢子臣冷冷甩下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开。
谢子臣走到庭院中,蔚岚正在赏花,看见谢子臣出来,蔚岚笑了笑:“教完了?”
“找个人教吧。”谢子臣淡道:“太笨了。”
蔚岚:“……”
原来桓衡已经不通人事到这种地步了吗?
将谢子臣送出门后,蔚岚叹了口气,回来看桓衡。桓衡还坐在地上,周边因为他们打架一片狼藉,蔚岚不由得愣了愣:“你们打架了?”
桓衡没说话,坐在地上,低垂着头。蔚岚心里不由得软了半分,她蹲下身去,看着桓衡,小心翼翼道:“阿衡,怎么了,你同我说?”
桓衡抬起头来,静静打量着蔚岚。
“阿岚,”他沙哑出声:“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我们怎么认识的?”
蔚岚没说话,她温柔将他的头发挽到耳后。桓衡眼里有些茫然:“那年我跟着哥哥出征,却因为大雪,被困在了山里。我想出去找路,结果整个世界白茫茫的一片,我竟然是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我一个人坐在一棵树下,好冷,好饿。我以为我会死在那里,结果你来了。”
“雪落满我身上,你把我从雪里扒出来,然后背着我走出山里。那时候你和我一样大,却比我坚韧得多,我趴在你的背上,觉得你特别暖和,那时候我就想,我的命是你救的。”
“怎么突然想起这些来?”
蔚岚温和出声,她不大明白,让谢子臣来教个阴阳之道,怎么让桓衡这么伤感。
桓衡笑了笑,伸手将蔚岚揽进怀里。蔚岚将下巴靠在他颈间,听到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阿岚,”他沙哑着声音:“从那时候我就想,我会一直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谁都不行,我也不行。”
“我知道。”蔚岚听他提及过往,不由得软化了心肠:“我也是。”
这个世界里,如果说有谁是不一样的,大概就是桓衡。
这个少年,傻乎乎陪伴了她最艰难的岁月,他替她挨过刀,替她流过血,他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互相搀扶着活下来。她用性命维护他,她用尽心力保护他。一年半前,她从北方离开,也是不愿意他身赴险境,所以将他留在了北地,可他还是不顾一切来了。
任何人都比不上桓衡对她的情谊。所以她风流一世,却从来没有肖想过桓衡。
因为这个少年,是她捧在心尖尖上的人。
听着蔚岚的话,桓衡闭上眼睛。
这就够了。
无论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蔚岚,无论蔚岚是不是喜欢她,知道她也是这样对他,他觉得这份感情,无论是用什么名义,也就没了什么遗憾。
他静静抱了蔚岚一会儿,再睁开眼睛,却是笑了。
“阿岚,”他用脸蹭了蹭蔚岚的脸:“我饿了。”
“那就吃东西吧。”
蔚岚也爽快将他拉了起来。
两人一起用了早膳,又过了几招。昏天暗地过了几天后,蔚岚便要去上朝了。
谢子臣入了御史台,蔚岚便成了尚书郎。尚书郎是个清职,相当于皇帝的智囊团,起步虽然比谢子臣低了些,但胜在升迁快。
上朝第一天,蔚岚在朝臣中安静如鸡,就感受到了谢子臣的威力。身为御史台的新人,谢子臣在朝堂上根本没有新人的样子,上朝第一天,就连着参了三位大臣。这三个人是御史台早就看不顺眼的对象,但是这三个人极其擅长诡辩,参了几次都没将这批人拿下。结果谢子臣一上来就找这三个人麻烦,且,参这三个人,明显是和御史大夫王楠打过招呼的,因为整个过程里,御史台里没有说过一句话,既没有帮忙谢子臣,却也没有拆他的台,完全不像御史台的作风。
看见御史台不说话,这三个人就带着亲朋好友打算一起围堵谢子臣,蔚岚一看这个架势就为这三位大臣默哀了,就谢子臣那个战斗力,别说他们三个人带着亲朋好友,就算带着他们九族也未必怼得赢谢子臣。
果不其然,谢子臣和他们互怼一个早朝后,让皇帝成功将这三个人收监。
他成功让整个朝堂人知道什么叫做新官上任三把火,御史大夫不好惹。
等下朝的时候,蔚岚凑上前去,同谢子臣道:“恭喜了,侍御史大人。”
谢子臣目不斜视,淡道:“少给我来这套,该参你我照样参。”
听到这话,蔚岚不由得低笑起来,小扇在手中一转,抬头打量着谢子臣,眼中颇有趣味道:“谢御史如此嫉恶如仇,那不妨给在下主持个公道如何?”
谢子臣没说话,以沉默等待蔚岚的话。蔚岚叹息了一声,有些遗憾道:“子臣如此冷淡待我,蔚岚着实伤心。”
“有话就说。”谢子臣有些不耐了,蔚岚收了表情,正经道:“好吧,我的确有两件事想同你说。”
“第一件,是关于那一日,”听到这话,谢子臣脸色微微一变,正要阻止蔚岚,就听对方道:“近日来我想了很久,觉得此事也不能就这么含糊下去。那一日我虽然没有要了你,但我的确碰了你。”
“下一件!”谢子臣咬牙切齿,蔚岚笑了笑,却是继续道:“我可以娶你。”
听到这话,谢子臣瞬间黑了脸。骂了句:“荒唐!”之后,便大步往宫门外走去。蔚岚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道:“这是宫里,你要我嚷着同你讲话吗?”
谢子臣明白蔚岚是干得出来这种事的人,他要脸,蔚岚却是个不要脸的。只能缓下步子来,同蔚岚并肩走着,假作无事道:“此事休再提了。”
“子臣,”蔚岚苦笑了一下:“你是真的,不愿意嫁我?”
“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谢子臣有些恼怒了:“哪里有嫁给你的道理?!”
听到这话,蔚岚沉默了一下,想了想,她反应过来:“你是希望我嫁给你?”
谢子臣愣了愣,随后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头,故作淡定道:“我也不用你嫁给我,你我都是男人,本就该各自有各自的家庭。我帮你,本也只是因为你是我兄弟,你当时做出那些举动也是着了道,我并不怪你。我一个男人,也没什么。”
说着,谢子臣有些艰难道:“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忘了吧。”
这番话,倒也是蔚岚意料之中的。只是她不甘心,总还想再确认一下,如今听到了,也算是努力过了。她笑了笑,也没有继续下去,反而是说起了第二件事。
“这第二件事,便是希望子臣帮我一把了。”
蔚岚将小扇在手里打着转,抬头看向远处两个绯衣官袍的男人。
“前些时日,我很好奇,为什么陛下会突然召我进宫,我让人查了数日,终于清楚了。”蔚岚眼中带了冷光,面上却是微笑起来。
“我的大伯二伯给皇帝送了像我的五个美人不算,居然还同皇帝说,魏家愿意将我献给陛下。让陛下将我召入宫中,生米煮成熟饭后,他们会替陛下在魏家说清楚,让魏家家族长老来逼迫我认命。”
说着,蔚岚抬起头来,看着谢子臣:“子臣觉得,大伯二伯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我该不该礼尚往来一番呢?”
“当然。”谢子臣看着远处魏家两兄弟,面色淡然道:“别人送了东西,总该十倍还回去,这才算得上是有礼有节。“
听到这话,蔚岚笑了笑。
宫门前桃花树上花瓣因风翩飞,蔚岚抬起手来,捻住一片桃花。
“春尽了。”
春尽了,是杀人的好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