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霍去病走得潇洒,木兰一个人吃完两份餐食,撑得直遛弯,一直到天近黄昏,这才再次准备出门。
阿彩已经在她这里当上了府里管事,木兰不习惯占人便宜,这金饼是一定要送的,临出门前,她犹豫了一下,觉得干巴巴带两块金饼过去,有些失礼,她想了想,又折回府里,提了一篮子糕饼。
这几日她吃着府里厨子做的东西,感觉糕饼做得最好,她每次都能吃一大盘。
仍旧没有乘坐马车,在诸多显贵人家眼里,这位新晋振武侯光脚一个人在路上走,走着走着撇进了公主府的大门。
这会儿天色昏黄,再过会儿就天黑了,这个时候登门,还是登公主的门,这可真是……不好说啊。
大约是早得了吩咐,木兰在公主府门口几乎没有等待,就有打扮精致的婢女出门相迎,一路引着木兰到了一处小楼前,楼前正排演着一出歌舞,平阳公主坐在主位观赏,见到木兰进来,掩口而笑,嗔怪道:“郎君来得好迟!这几日汝阴侯叫我打发出去了,你这振武侯想留多久都可以。”
木兰不知如何解释,就老实地道:“中午就准备过来的,霍郎君拉着我吃了一顿饭,不小心吃多了,所以来得迟了。”
平阳公主笑着瞥她一眼,见她手里还提着篮子,感兴趣地道:“这是什么?”
木兰把篮子上盖着的布掀开,里面是一些糕饼。
送平阳公主礼物的人多了,还真没人送这些玩意儿,平阳公主反倒又笑了一声,让人给木兰备座,木兰跪坐下来,看了一眼不远处台上的歌舞,不大有兴致地移开视线,对平阳公主说道:“我、臣这次来,是上次说好的……”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向怀里摸金饼,平阳公主极风情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很期待她要拿出来的东西,然后看到了两块金饼。
公主的眉头微微扬起,她是极聪慧的,立刻想起了上次无意间提起的阿彩,阿彩是她看上的,为此她花了两块金饼高价买下美人,可这小妮子不愿意侍奉她,她便觉无趣,没有勉强,把阿彩送给了天子,谁想到又转了一回手。
平阳公主笑容渐淡,说道:“你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给阿彩付赎金?”
木兰不知道为什么公主不高兴了,她小心地道:“还有给公主送礼。”
平阳公主差点气笑了,这一篮子糕饼,在她面前还称得上礼?旁人送她什么?珍珠美玉,珊瑚碧树,收不收还要看心情!~
就在被扫地出门的前一刻,木兰的目光落在平阳公主身上,顿时又呆滞了,今日平阳公主不同于上次的装扮,一身裙裾深红搭浅红,眼尾描红,嘴唇嫣红,发间别无缀饰,只有珍珠发冠和几样珍珠发饰,发鬓歪向一侧,实在是妩媚万千。
木兰又不大敢看公主了,她这反应实在叫年长妇人喜悦于自身魅力,平阳公主忽然又高兴了,甚至伸手拿了一块糕饼,咬了一小口。
就这么小一块糕饼,木兰都是一口吃俩的。
她也去拿糕饼吃,很小心地一口只吃一个,慢慢地把糕饼吃完了,就剩个空篮子摆在桌案上。如此陪伴公主看完了一曲歌舞,底下的仆婢轻声询问是否接着奏乐,平阳公主微微摇头,对木兰说道:“今日郎君有些心不在焉。”
木兰没想到自己的情绪都能被人看出来,她想了想,老实地把霍去病对她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拧着眉头说道:“他说完就走了,我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现在忽然明白了,他在消遣我。”
平阳公主起初也是跟着皱眉,随即眉心舒展,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下指甲上的装饰,轻声地道:“这事确实难办,我原本是想等皇后求上门来的。”
木兰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霍去病也许不是在和她开玩笑,是真的有这么一件难事,却叫她告诉给了公主,还被公主猜到了。
平阳公主笑道:“这事看在郎君的面子上,我应承了。等郎君再遇到霍小郎的时候,就告诉他,不必烦心长辈们的事,也轮不到他以身相代。”
“哈哈,以身相代……”平阳公主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孩儿,别说天子下不去嘴,连她不大见霍去病面的人,也从没把主意打在他身上。
霍去病自己大约都不记得了,他小时候不懂事,管刘彻叫过阿父的,那会儿宫里连公主都没有,刘彻是真的很疼爱他。
平阳公主笑够了,看天色也不早了,瞥了木兰一眼,再次说道:“这几日汝阴侯都不在……”
木兰挠挠头,汝阴侯是谁啊?公主一直说他在不在的。
平阳公主气得跺脚,傻小子一个,哪有面首知情识意,她这都明示了!
不过傻小子也有傻小子的趣处,真要很快上了手,变得知情识意起来,也许反而不如现在讨人喜欢了,平阳公主摆摆手,让婢女送木兰出门。
木兰被送了半路,她忽然又折回去,就在平阳公主以为这小子反应了过来的时候,就见木兰伸手把桌案上的篮子又提起来了。
这傻小子,竟然是回来拿他那破篮子的!
木兰浑然不觉地出了公主府,这会儿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好在她住得很近啊,没走一会儿就到了家,木兰左思右想,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对不住霍去病。
既然是真有这么一件都不能叫人知道的事,那她告诉给公主就很不应该了,公主似乎猜到了,她还有解决之法,也答应她会解决这事,那还是应该赶紧告诉霍去病的。
她换了一身简单点的衣物,卫府离她住的地方有些远,她还是把马厩里的马骑上了。
这马自然也是天子赐下,是一匹很好的御马,木兰知道马的好坏,这御马比她在军中的战马要乖很多,骑着走了不多远,就很配合她的驾驭了。
木兰循着记忆里卫府的方向,策马走在街道上,走着走着,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据隔壁邻居,酂侯萧府的看门下人交代,这是他最后
一次见到振武侯。
廷尉张汤肃着一张脸挨个审问了一条街上的看门人,众人证词之间互有印证,那么振武侯入夜骑马自行离开住宅,这事应当是可以证实的了。
张汤提笔记录下来:四日前,振武侯失踪时并无异常,当日傍晚,振武侯进入公主府。入夜,离开公主府回了一趟侯府,再由侯府策马出来,当时换了一身便装,疑似有事出门。然后就像一滴水融入了河流里,失去了踪迹。
最开始家中无人在意,直到第三日振武侯也未归家,家人发觉不对时才上报,第四日上达天听,天子闻听大惊,立刻派遣廷尉张汤彻查此事,好好的一个人,总不能是走丢了吧?这是出事了!
长安城里风声鹤唳,廷尉的人手散布到各处寻人……或者是寻尸,最后在一处黑市查获振武侯骑走的那匹御马,御马屁股上的印戳被涂黑了,张汤清缴了黑市,从贩马的人开始查起,一直查到盗马贼,又寻到了一点线索。
据盗马贼交代,三天前的清晨,一个少年牵着马在街上到处问路,他见马起意,就和同伙以带路为名,一个牵马一个带路,然后他把马牵走,骑着马跑路的时候,他回头看见同伙被按在地上打得很惨,跑得也就更快了,那之后就是他卖马销赃的事了。
张汤迟疑了片刻,记下了疑点。
入夜骑马出去办事,为何到清晨在街道上问路?这人究竟是遇害了,还是活着?
随后又找到了一点线索,据查宵禁的宿卫郎官说,四天前的夜晚,他们这一队遇到了一个骑马少年,追在后头呵斥其停下,大约是吓着了他,少年骑着马跑得飞快,宿卫们没追上,也就没把这事报上去。
现在想来,应该是入夜出去的振武侯遇到检查宵禁的郎官,被惊跑了。
张汤觉得自己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他把所有线索放在一块儿捋了捋,当夜振武侯出门办事,他初来长安礼仪不通,可能不知宵禁,被撵着跑了许久,到清晨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于是在街道上问路,被盗匪盯上,骗走了御马,殴打了盗匪同伙之后便不知所踪。
那这根子,还在盗匪身上啊!
张汤把盗马贼吊起来用鞭子抽,打得皮开肉绽之后抹了盐水,反复毒打折磨几轮之后,盗马贼死了,直到死都没招,死前还大喊着你倒是问啊。
嗯……一点小失误。
张汤冷静地让人把贼子拉出去乱葬了,仔细思索许久,派人在各处路口张贴布告,没过多久,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丢了个振武侯,找到有重赏,一旦有人问路,都恨不得直接把人拉到廷尉面前。
而此时,木兰坐在笼子里,怎么也想不透,自己到底是怎么进的卫将军拉来长安的匈奴俘虏的队列里,而且还混了个挺好的位置,她隔壁就是右贤王罗姑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