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小石头他出什么事了?”凌玉大惊失色,急急忙忙上前。
程绍禟无暇多说,抱着小石头快步进了屋,又连忙迎了太医进去:“太医,烦您替犬子诊治诊治。”
“让我先瞧瞧。”头发斑白的太医自不敢怠慢。
得到消息的杨素问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玉姐姐,小石头怎样了?”
“我也不知道……到底他出了什么事?今日一早出门时还好好的。”趁着太医诊治之机,凌玉一把抓住程绍禟的手追问事情原委,急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程绍禟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了下来,这才沉声道:“具体发生了何事,我如今尚未清楚,只是方才西院谢侧妃的侍女前来寻我,只道小石头不知何故,从晌午过后一直睡至如今,不论旁人如何唤他都醒不过来。与他一般情况的,还有府里的大公子。”
“醒不过来?什么叫醒不过来?”凌玉白着脸,却又想到了那日。
“他的模样,就与往常睡着的时候一般无二,便连呼吸也是均匀的,也因为如此,侍女们才一直没有发现,直到意识到他们睡的时辰过久了,想要叫起时才发现不妥。”
“如今府里也是乱成一团。”程绍禟用力一咬唇瓣,紧紧地盯着床上那依旧‘好眠’的小小身影,看着太医收起了诊脉的手,连忙迎了上去,“太医,犬子情况如何?”
“怪哉怪哉,令公子脉搏一切正常,确是睡着了……”太医皱着眉,亦是相当不解。
他行医多年,从来不曾遇到过这般奇怪的病,明明正常得与睡着了一样,为何就是偏偏叫不醒?
“对、对对,他就是睡着了,睡着了。想必白日里又与大公子玩得太疯,累极了才会如此,上回也是这样,素问你也在的是不是?上回他也是睡得太沉,怎么也不肯醒来。”凌玉喃喃地道。
“我要去叫醒他……”不等杨素问回答,她猛地冲了进去,将床上的小石头抱在怀中,感受着那温热的小身子,勉强扬了个笑容,也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些。
“小石头,该起了,再不起,娘就要把白糖糕全部吃光,一块也不留给你。”
回答她的,依然是小家伙均匀的呼吸声。
凌玉双手抖了抖,下意识地把他抱得更紧,颤着嗓子又道:“不起来的话,日后每顿要吃很多很多蔬菜哦,点心也没有了……“
“玉姐姐。”杨素问看得心酸,上前来轻轻环着她的肩膀。
“你放心,小石头一定会没事的!”
“太医,你再仔细诊诊?犬子身子一向极好,此番突然长睡不醒,必定有个缘故。”程绍禟不死心地拉着太医。
“程大人,并非我不尽心,只是令公子……着实有些奇怪!太子府上的大公子听闻也是同一症状,待我回去与替大公子诊治的太医细细研讨,看看可有个头绪。”
“那可需开贴药让犬子服下?”程绍禟又追问。
“令郎年纪尚幼,如今又是病因未明,逢药三分毒,这药暂且还是莫要乱用为好。”
程绍禟略思忖片刻,也觉得有理,又再三恳请他多费些心。那太医知道他如今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否则太子也不会把自己指了来,故而也不敢托大,只道必会尽力云云。
程绍禟亲自送了他出门,又让小穆把他送回太子府,这才大步流星地回了屋。
进屋便看到凌玉还是紧紧抱着儿子坐在床沿,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小家伙的小名,或是哄着或着威胁或是恳求,最终都化为一句‘快醒来’。
他听着她话里的哭音,心中又酸又恨又悔,快步几步上前,在杨素问让开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长臂一伸,把母子俩同时拥入怀中,哑着嗓子道:“你放心,咱们的孩子必定会没事的……”
“都怪你!”凌玉骤然擡头,红着眼恨恨地瞪着他,“若你当初在太子跟前据理力争,不让他进那府里,他又何至于会有今日这般……都怪你!”
程绍禟却把她抱得更紧:“是,都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咱们的孩子,都怪我……”
“儿子若有个万一,我也不活了……”凌玉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
“不会的不会的,他只是睡着了,待睡够了自然会醒来,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程绍禟心如刀绞,抱着她的双臂都在颤抖着。
若是儿子有个万一,别说小玉,便连他自己,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太子府里,赵赟直骂得众太医狗血淋头:“……什么叫不见异常之处?都这样了还不叫异常?!不求你们立即便妙手回春,但至少也要有个章程,如今只用一句‘不见异常’便想来打发孤?!简直混帐!!”
“孤便放下话来,治好了,你们的狗命便留着!!治不好,你们也不必再浪费朝廷的米粮了,黄泉路上结伴而行吧!”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众太医吓得‘扑通通地’跪了满地。
屋内传出谢侧妃呼天抢地的哭声,还夹杂着太子妃和宁侧妃的劝慰,赵赟听着愈发的怒,忽又听前去替小石头诊治的太医回来了,唤了对方进来问小石头的情况,竟然又是得到了一模一样的答案,登时大怒。
“枉你们自以为医术高明,如何连两个孩子的病因都找不出来,留着你们又有何用?!”
听出他话中的杀意,又看着门外手持兵器仿佛下一刻便会冲进来的侍卫们,太医们吓得面如土色,那一声‘殿下恕罪’顿时喊得更响亮了。
屋里的太子妃听到动静,连忙出来,见状忙劝道:“殿下若是把他们都处置了,谁又来替孩子们诊治?倒不如让他们将功折罪,尽心尽力把人给救过来,如此方是正理。”
赵赟到底还是给太子妃颜面的,闻言冷笑道:“既然太子妃替你们求情,你们的脑袋,孤便暂且寄放在你们脖子上,还不快去商量个切实有效的诊治章程来!”
“是是是,臣这便去,这便去!”
赵赟深呼吸几下,擡腿便往里间走去,打算瞧瞧昏睡不醒的儿子,哪想到还不曾走到床边,谢侧妃便扑了过来,跪在他的跟前大哭:“殿下要替妾身与洵儿作主啊!洵儿这回必是教人害了!”
“胡说些什么!”赵赟眉头紧皱,还是勉强耐着性子把她扶了起来,谢侧妃趁机倚入他的怀里悲泣不止。
“姐姐,好歹也让殿下看看洵儿的情况吧?”宁侧妃静候了片刻,终于没忍住略带嘲讽地道。
正走进来的太子妃秀眉轻蹙,眸中尽是不赞同地望了望她,宁侧妃脸色一僵,微微垂头侍立一旁,再不敢多话。
赵赟的耐性也只有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又素来最烦女子哭哭啼啼,加上心忧儿子,猛地擡手推开了谢侧妃,大步朝着床上的赵洵走去,见小小的孩童呼吸平稳,完全是一副好梦正醋的模样。
他忍不住伸手探了探小家伙的额头,又替他诊了诊脉搏,浓眉愈发拧得厉害。
莫怪那帮太医都说‘瞧不见异样之处’……
却说金巧蓉心神不宁地留在屋里,有好几回想要起身去探探西院的动静,可最后还是坐了回去,心不在焉地拿着绣屏,手中的针却是许久不曾落下了。
屋外忽地传来侍女们的问安声,她心口一紧,知道必是嫡姐回来了。
那赵洵与小石头呢?他们又怎样了?应该不会有事才对吧?她已经偷偷地把嫡姐让人加进去的药换掉了,那两孩子估计不会有性命之忧才是吧?
毕竟,当初谢侧妃都是打算把这药给赵洵用的,可见此药应是无害,毕竟天底下哪有做母亲的会想要毒害年幼的亲生儿子。
一想到这,她顿时便又觉得心安了。
这一回,便当是她还了当初程家人对她与养母的看顾吧!
今后,彼此互不相欠,再不要有任何交集才是。
此时的宁侧妃正是满腹疑惑,思前想后仍是想不明白,为何赵洵与那小石头仅是昏睡不醒?她已经证实过了,以她让人加进去的药量,足以让那两人致命才是。
如今的一切与她所意料的完全不同。
“你确定药都加足量了?”她不死心地问心腹侍女。
“自然确定,奴婢还是亲眼看着西院那小丫头把药拿走的。”
“那倒是奇怪了,难不成那药还能是假的?抑或是那人骗了我?就那点药量根本不足以致命?”宁侧妃百思不得其解。
她原以为今日会听到赵洵与那小石头一命呜呼的消息,没有想到那两小子居然只是昏睡不醒,瞧那脸色红润的模样,说不定明日便会醒过来了。
若是如此,她当日岂不是白白谋算了?
“或许再等几日才能见效?”心腹侍女想了想,乐观地劝道。
宁侧妃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她这话,心思却是飘到了十万八千里。
此番必然要将自己私底下的动作彻底抹去才是,若是让人发现了,到时候才是大麻烦!
“倒是白白浪费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机会!”一想到那赵洵大概是能逃过此劫,宁侧妃便不禁一阵惋惜。
“娘娘说笑了,这机会有没有浪费,如今仍是未知,太医们一日查不出原因,就无法对症下药,最终他们的结果会是怎样,倒也真的难说。”
“谢氏难不成还会一直遮着掩着?只要她坦白交待,把药交出去,太医们自然有法子救治。”宁侧妃可不相信谢氏会眼睁睁看着她的命根子丢了性命。
“娘娘不如静观其变……”
宁侧妃思忖片刻,忽地笑了:“这倒也是,说不定那谢氏自私狠毒的性情比我以为的还要更厉害!”
把药交出去,赵洵固然有救,可太子殿下又岂会轻饶过她!可若是不交出去,那两孩子必定性命难保!
只不管是哪个结果,都是她所乐见的。
儿子昏睡数个时辰不醒,谢侧妃又急又怕,不停在屋里走来走去,死死绞着手中的帕子,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恐不安。
怎会这样的,怎会这样的,事情怎的完全偏离了她所预料的方向?
她不过是打算每日在那两孩子相处过后做点手脚,慢慢地给人造成一种这两人只要凑到一处去必然生病的感觉,到时候再让人指出此二人八字不合,她便可籍此进言,让那小石头离开西院。
因是为了两个孩子好,太子必然不会不同意,自然更加不会怪责自己。
她想得好好的,早前一切也进展得相当顺利,但如今却出现了变故,这变故来得突然,瞬间便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你确定、确定只放了些许?不曾有误?”她一把抓住侍女梅香的手,从牙关里挤出这么一句。
“千真万确,之前也是这个用量,大公子不过是小睡了一会便醒了,那小石头也是如此。”看着她吃人的眼神,梅香顿时便急了,指天赌誓自己确确实实是按照要求下的量。
谢侧妃缓缓地收回了手,无力地跌坐在榻上:“那如今可怎么办?太医至今仍查不出病因,若是洵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娘娘,咱们要不要想个法子让太医知道病因?”梅香迟疑了一下,轻声建议。
“对对对,得想个法子让太医知道,得想个法子……”谢侧妃如梦初醒,可紧接着又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不行……”
“为何不行?娘娘,事关大公子性命,可不能再瞒着啊!”梅香劝道。
“你懂什么?!若是让殿下知道此事与我脱不了干系,我、我这辈子就全完了!反正这会有这么多太医,他们都是医术高明,见多识广,想来很快便有法子治愈他们的。”
“对对对,就是这样,太医们必然有法子的,必然有法子的……”谢侧妃不停地说着,也不知是想要说服梅香,还是想要说服自己。
梅香轻咬了咬唇瓣,忽地又道:“可以找个替死鬼……”
谢侧妃呼吸一顿,眸光微微闪动着,片刻之后脸上却又有些迟疑:“以殿下的手段,可不是那等能轻易便被瞒过去的,若是找的这个人可着劲喊冤,殿下未必不会下令重新彻查!”
“那咱们便使个法子,让她自己认下来。”梅香再度建言。
谢侧妃就等着她此话,略微松了口气。
主仆二人一阵耳语。
小石头一直昏睡不醒,太医来了走,走了又来,均没有有效的法子,急得周氏一个劲的抹眼泪,可再看看白着脸耐心地喂着小石头吃粥的凌玉,又是一阵心疼。
“慢慢来,你瞧,他都吃下去了。”将儿子抱在怀里的程绍禟见凌玉把着匙羹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心也跟着颤了起来,只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
“是啊,玉姐姐,莫要担心,能吃东西便是没有大碍。”杨素问轻轻为小石头拭了拭嘴角,柔声道。
凌玉定定神,深深地望着眼前那张依然红扑扑的小脸蛋,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道:“对,能吃能睡,这孩子自来便是如此。”
睡得好吃得香,性子跳脱活泼好动,她的小石头就是这样的孩子。
“还未曾查出原因么?好好的孩子怎的突然变成这般模样,难道太子府便不曾给你们一个交待?”看到程绍禟从屋里出来后,凌大春皱眉问。
程绍禟已经几日不曾歇息过了,眼睛发红,脸上也带着胡渣,闻言当即沉下了脸,冷冷地道:“此事绝不会是意外,必然是人为所致,若是教我得知是何人如此狠毒,竟连四岁的孩童都不放过……”
“大哥,查到了查到了!”话音未落,但见小穆疾步而来,脸上一片喜悦。
“可是查到了病因?”程绍禟快步迎了上去,迫不及待地问。
“确是如此,如今太医们会诊,府里的大公子虽还未醒来,可是偶尔已经会哼哼唧唧几句了。你瞧,殿下也让我把太医带来了。”小穆喜不自胜。
程绍禟也注意到了他身后背着医箱的太医,慌忙把他迎了进屋。
看着太医本是凝重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他紧悬着的心也开始一点一点往下落。
“怎样?”待太医收回了诊脉的手,凌玉急着便问。
“与府里大公子的情况一般无二,夫人不必担心,且照方把药剪了喂令郎服下,不出两个时辰便会见效了。”
凌玉又惊又喜,屋内众人也是如释重负,周氏更是双手合什,连连念着‘菩萨保佑’。
程绍禟这才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少顷,脸色一沉,唤了小穆出去细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日一早太医还是束手无策,连个病因都找不着,怎的几个时辰的功夫,便有应对的法子了?”
“大哥不知,这是因为罪魁祸首被抓住了。此番小石头真真是遭了无妄之灾。原是西院有位早前犯了错被侧妃娘娘处罚了的侍女,心中不忿,暗中找来了害人的药放入大公子的点心里,小石头平日都是与大公子吃玩一处的,自然遭了连累。”
“此番若不是她做贼心虚,怕事情败露,想要偷偷把药扔掉,也不会被侍卫抓了个正着,这才现了形。”
程绍禟听罢却是一阵冷笑:“仅是一名普通侍女所为?殿下呢?也相信这样的说辞?”
连宫里的太医都查不出来的药,可见那药绝非等闲之物,一个侍女又如何能得到?如此漏洞百出的说辞,难不成太子殿下也相信了?
小穆不是傻子,待那股高兴劲头过去了,细细一想也觉得此事并不简单,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大哥怀疑得对,此事绝不可能是一名普通侍女所能为的,这当中必然还牵扯了什么。”
“太子殿下这会儿心里怕只是担心着大公子的情况,一时无暇细想,待他回过头来,必然也会发现不妥。”
程绍禟眼眸幽深,少顷,不疾不徐地又道:“只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我的小石头都必是无辜受累!此番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保护不力,才使他年纪小小便遭此大罪!”
说到后面,他脸色一片黯然,眸中闪过一丝痛楚。
“大哥……”小穆安慰性地拍了拍他肩膀,“如今太医都有了诊治的法子,小石头必然安然无恙,若是有心人算计,防不胜防……你也无需过于自责。”
程绍禟没有再说话,只是心里却有了决定。
***
“娘,我饿了……”正低声与杨素问说着话的凌玉,忽地听到身后传来软糯的撒娇声,整个人先是呆了呆,随即惊喜地转过身去,便对上了小石头忽闪忽闪的眼睛。
她猛地冲过去,把懵懵懂懂的小家伙紧紧抱在怀中,眸中不知不觉地含上了泪花。
“娘,我饿了……”她抱得太紧,小石头有些不舒服地轻轻挣扎,委屈地又唤。
杨素问脸上满是惊喜之色,胡乱抹了一把眼睛,笑着上前提醒道:“玉姐姐,小石头说他饿了呢!”
“对对对,饿了饿了,娘这就给你做好吃的!”凌玉如梦初醒,心疼地轻抚了抚小家伙明显瘦了一圈的脸蛋。
“姐姐你在这儿陪着他,我去煮点粥过来。”杨素问忙道。
凌玉此刻也不舍得离开儿子,闻言便点头应下。
“娘哭鼻子了,眼睛红得像小兔子!”小石头盯着她的脸望了片刻,忽地嘻嘻地笑了起来。
见他活泼如昔,凌玉才感到自己才是真真正正活了过来,长长地松了口气,又听他这话,无奈轻笑,捏了捏他的鼻子嗔道:“小坏蛋,你可知你险些把娘给吓坏了!”
小石头无辜地眨着眼睛。
凌玉轻抚着他的脸蛋,感受那熟悉的软嫩温热,却是再不愿提起这几日的担惊受怕。
太子府大牢内,赵赟坐在太师椅上品着茶,程绍禟站在他身侧,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血腥的一幕。
一名浑身鲜血的女子被吊了起来,侍卫打扮的男子毫不留情地挥舞着长鞭往她身上抽去,察觉她晕了过去,自然有人上前用水泼醒她,然后继续行刑。
“孤再问一句,招还是不招?!”终于,赵赟缓缓地开口。
“招,招,我招,全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