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出了什么事?好好的怎会受伤?”她皱眉问带消息回来的杨素问。
“仿佛是有位被太子殿下处置了的官员狗急跳墙,欲对太子殿下不利,也是巧了,恰好蓉姑娘经过,便替太子殿下挡下了这一刀,如今受了伤,我回来的时候,太医还在诊治呢!”杨素问道。
“什么蓉姑娘?”凌玉还来不及说什么,正抱着小石头的程绍安忽地问道。
她心口一跳,随即若无其事地道:“太子府上的一名侍妾,宁大人府里的姑娘。”
“噢,原来如此。”程绍安也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对这个‘蓉’字特别敏感。
可听凌玉这般一说,他便又暗地苦笑,别说那是大户人家出身,如今又是太子的侍妾,便是当真是那人,与自己又有何关系?
凌玉见他没有怀疑,只是眼神有几分黯然,心里琢磨了一通,到底不敢再提了。
杨素问也被程绍安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待发现他并没有怀疑时,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自然也不敢再多话,老老实实地回了屋。
而那牙婆子却仍在等着凌玉的决定。
“夫人,您瞧,这丫头如何?”牙婆子笑着问。
凌玉这才将注意力重又投向被陈嬷嬷选中的那小姑娘。
那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容貌确是较之其他人要出色得多,肤色白净,十指纤纤,怎么看也不像是出身穷苦人家,再加上她脸上的不甘不忿之色,眸中那毫不掩饰的不屑眼神,凌玉的双眉不知不觉地蹙得更紧。
“嬷嬷确定要选她么?”她不紧不慢地问。
陈嬷嬷脸上有几分不自在,只是仍坚持道:“我觉得她却是不错。”
“是么?一个满心满眼充满了对主家的不屑,性子桀骜不驯的丫头,会是一个适合的人选?”凌玉深深地望着她,一字一顿地问。
陈嬷嬷解释道:“这些都可以慢慢调.教,只这丫头的见识却是别的丫头所不能相比的,夫人如今出入来往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有这么一个见多识广的丫头跟着侍候,却是最为重要的。”
凌玉摇摇头:“嬷嬷此言差矣,问题不在于可否调.教,而是在于她根本毫无身为下人的意识,这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而定远将军府需要的是忠心的下人,不是一位认不清时势的大小姐,小庙难留大佛,还是再换一位吧!”
话音刚落,便见那姑娘用力挣开了牙婆子的手,气势汹汹地冲她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
“闭嘴,给你几分脸面,你倒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成?”见她居然敢顶撞贵客,那牙婆急得随手甩了她一记耳刮子,随即诚惶诚恐地向凌玉告罪。
“都怪小的没有调.教好,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大人有大量,好歹饶过小的这一回。”
凌玉瞥了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却是敢怒不敢言的那丫头一眼,淡淡地道:“罢了,我便要这一位吧!”
她指指站在最右侧,身着粗布蓝衣,瞧着不过十三四的姑娘道。
见她不但不怪罪,反而还继续帮衬自己的生意,那牙婆子松了口气,知道自己今日是遇上了好性子的贵人,连忙唤了那姑娘上前,让她向凌玉行礼。
“这丫头叫招娣,今年十四岁,别瞧她不声不响的,只不管做什么都利索得很,学东西上手也比别人要快上许多,夫人当真是好眼光。”
陈嬷嬷望望被打的那丫头,又看了看凌玉,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只到底还没有开口。
只当她回到太子府,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禀明太子妃时,太子妃冷笑道:“我以为嬷嬷是个懂分寸的聪明人,不曾想也是个倚老卖老的糊涂人。”
陈嬷嬷何曾被她这般下过面子,脸上青红交加,颇为难堪。
“那丫头原是青州知府之女,前不久青州知府因受鲁王一事牵连,成年男子皆被斩首,妇孺悉数被卖为奴。如若我没有记错,青州知府夫人当年曾对你有恩,你想要回报她的恩德自是无碍,只是你却不该把那程凌氏当成傻子。”
“报恩是一回事,利用她对你的信任却又是另一回事。当然,经此一事,只怕这信任估计也碎了。”
陈嬷嬷哪想到她居然一清二楚,吓得‘扑通’一下跪到地上,连连请罪。
“以程凌氏的性子,你若是对她明言,她或许未必会将那丫头留在府里,但想必也会有个妥善安排,可你却自作聪明。也许不该说你自作聪明,而是你潜意识里便不把她放在眼里,以为她出身寒微,便是个容易糊弄之人。”
“别说她脑门子清得很,便是当真是个愚蠢的,冲着殿下对定远将军的看重,我也绝不容许你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上!”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陈嬷嬷吓得浑身颤抖,哪还有半分往日的从容不迫,不停地磕头请罪。
太子妃冷冷地望着她,接过彩云递过来的香茶细细地品尝了一口,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看着陈嬷嬷额上冒出了冷汗,一张老脸也几乎快丢光了,她才缓缓地道:“起来吧!回头收拾了东西便到定远将军府去,程夫人若肯留你,你自有个去处;若是不肯留,嬷嬷打哪儿来,自往哪儿去吧!”
陈嬷嬷老脸一白,却是半分也不敢再反驳,知道自己的性命前程已经落到了凌玉的手上。
她这样的人,身上虽有些积蓄,可是无儿无女,别说如今世道正乱,她能否带着这些钱财平安回到原籍,便是真能回去,那些如狼似虎的族人还不生吞了她?
如今那定远将军深得太子看重,自有一番大好前程。想必是这段日子那府上人人奉她如上宾,对她敬重有加,让她不知不觉地飘飘然起来,故而才会做下那等糊涂事。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重重地又向太子妃磕了几个响头:“多谢娘娘提点!”
“去吧!”太子妃垂着眼帘继续品茶,一直到她退了下去,侍女明月才道,“娘娘待那程夫人也太好了些吧!还特意把陈嬷嬷给了她。”
前头对陈嬷嬷的震慑,只怕也是为了让她从此安安心心地跟着那程夫人吧?
太子妃不置可否,问:“蓉姑娘的伤势如何了?”
“太医说没有伤及五脏六腑,也是不幸中的大幸,只好调养一阵子便可无碍。”彩云回答,迟疑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太子殿下如今便在蓉姑娘那处。”
“没有性命之忧便好。”太子妃不在意地道。
此刻,金巧蓉不顾身上的伤,执意地跪在地上向赵赟请罪,硬着头皮将她自小流落在外,在回归宁府本家前曾被养母许人之事一一道来。
至于她为何会明知自己已是不洁之身,却仍要到太子府上来,她自是不动声色地推到了前宁侧妃头上,将她事前并不知道她的打算,只以为单纯便是到府上来陪伴嫡姐,哪想到她竟是打着让她当生子工具的主意。
反正宁侧妃已死,死无对证。
赵赟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扶手,良久,才淡淡地道:“你身上有伤,起来吧!”
金巧蓉猜不出他的心思,忍不住偷偷朝他望去,见他脸上一片平静,让人瞧不出半分喜怒,一时心中不安,竟是抓不准自己此番坦白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多谢殿下!”她轻声道,随即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是不小心触及身上的伤口,痛得她不禁低呼出声,额上也冒出了冷汗。
赵赟皱眉,随即扬声吩咐侍女进来,把她扶到了床上重又躺上。
待觉那痛楚稍褪,又见赵赟起身似是要离开,她急得忙叫住他:“殿下!”
赵赟止步。
“殿下是恼了婢妾么?婢妾当真不是有意隐瞒,只是、只是一直寻不着机会向殿下坦白,故而才会一拖再拖,直至今日才……”金巧蓉有些不安地揪着袖口。
久久等不到赵赟的回答,她暗暗后悔,觉得自己今日许真的是做错了,还是不应该坦白的,却听到赵赟低沉地嗓音在屋里响了起来:“孤为何要恼?你嫁过人与否,与孤又有何关系?”
她当即愣住了,一时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赵赟到底还是感念她今日挺身为自己挡刀,难得地解释道:“当日你的条件便是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府里,孤答应了,不管你早前是否嫁过人,孤既答应了你,自会兑现。”
“这太子府,你想留便留,若是哪一日另有了去处,也不必告诉孤,禀明太子妃后便可以走了。”
金巧蓉僵住了,看着太子迈步离开的身影久久无法回神。
此时此刻,她终于意识到,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太子只是视她如一个可以长留府上的‘客人’,想留便留,想走便走,甚至走的时候也不必特意向他打招呼,只禀明太子妃便可。
而此时的凌玉,毫不意外地看到去而复返的陈嬷嬷,只着陈嬷嬷若无其事地道:“娘娘担心夫人一时凑不着人手,再命我前来襄助夫人。”
她微微一笑:“娘娘的好意,妾身心领了,只新买的三个丫头都是能干的,家中几位长辈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凡事还是习惯亲力亲为,故而家中之事已是慢慢有了章程,便不敢烦劳嬷嬷了。”
太子妃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她便不十分清楚,也有几分了解,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必是这陈嬷嬷回去之后没有得到什么好,甚至还吃了排头,偏她拉不下脸面,或者说她习惯了与自己相处时滋生的优越感,自是不肯屈就。
对她当年的用心教导,凌玉一直心存感激,也始终对她敬重有加。可是,这不代表着她会乐意替自己请一座祖宗回来。
定远将军府一切都在起步阶段,她需要的是全心全意为府里着想之人,着实没有那个闲心与另怀心思之人斗智斗勇。
一个人若是连在自己家里都不能全身心放松,那这个家还能叫作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