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想说什么?”凌大春有几分迟疑地问。
“你指的是哪方面?”凌玉反问。
“就是关于大姐夫的。”
凌玉替他续上茶水,不紧不慢地道:“我只是觉得他在这个时候搬走,许是另起了心思。毕竟你也是知道的,读书人最最看重的便是名声,如今绍禟在民间饱受争议,名声并不怎么好,而他临考在即……”
凌大春一听便明白了,皱起了眉:“你是怀疑他害怕绍禟连累了自己,所以才会搬走的?”
“但愿是我多心了。”
凌大春低斥道:“确是你多心了,一家子骨肉,心里哪会有这般多的弯弯道道,大姐夫一早就提出想要搬出去,也是为了能多与饱学之士接触,开开眼界,对他日后应考多有帮助,只是爹娘一直不同意。如今因为小灼儿整日闹腾,爹怕耽误了他温习,故而才松口同意他搬出去的。”
凌玉点点头:“原来如此。”
“你一个妇道人家,安安心心在家里侍奉婆母,教养孩儿便是,旁的操那么多的心做什么?还有你名下的那几家铺子,我也替你物色好了信得过之人,日后把生意交给下头的人打理,你只要对铺子里的账目做到心中有数,不轻易教人蒙骗了便是。”
“你放心,我都知道了,改日你便把人带来我瞧瞧,若当真是个好的,我也乐得轻松自在些。”凌玉哪有不允之理。
随着程绍禟在朝野上下愈发引人注目,身为他的夫人,她也要更加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千万莫要拖了他的后腿才是。故而她名下的那些生意,确实需要交给下头信得过之人去打理,她只需要关注着府里之事便可。
“至于留芳堂的生意,你便更不用担心了,一切有我,必不会教你亏了银子便是。”凌大春又道。
留芳堂的生意愈来愈好,他已经在物色下一家分店了。不过他也不是有多大野心之人,没有想过会正式入商籍,故而并没有打算把生意扩大,反正只要好生经营着,赚的钱也够他们一辈子的花销了。
凌玉多少知道他的打算,士农工商,别说他没有入商籍的打算,便是有,以她老爹的性子,必是不会同意的。
“我怕什么?若是亏了银子,只管找素问嫂嫂要去!”她促狭地道。
凌大春哑然失笑。
娘子与妹妹同声同气,他这个做相公的,在娘子心里的地位还不如妹妹,也不知这是好还是不好了。
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凌大春脸上的笑意便敛了下来。
方才他虽然斥责凌玉多心,其实初时听闻梁淮升要搬走时,他也曾想过这样的可能,只是想着毕竟是一家人,长姐凌碧素来与他们亲近,又是那样一个温和的性子,他也不希望彼此间会生出什么嫌隙来。
对于梁淮升搬走一事,凌玉很快便抛于脑后,毕竟随着小泥巴一日大似一日,她需要耗费的精力便愈发的多,再加上还有一个处于‘狗都嫌年纪’的小石头,不时给她闯出些祸来,教她忙得分不开身,哪还有那份闲心去理会旁人之事。
春闱过后,她也只是依礼送了些补身子的物品给梁淮升,至于他考得怎样,她也没有再关心了。
反正上榜名单一公布,她总也是会知道。便是梁淮升没有考上,她也不会太过于意外,毕竟上辈子到她死的时候,他也一直只是举人。
小泥巴满百日那日,凌玉不但再一次收到了皇后的赏赐,便连向来不曾往来过的吏部尚书、大理寺卿等朝廷重臣府里也送来了贺礼。
紧接着,其他朝臣也陆陆续续地送了贺礼过来,也让一向沉静的程府门前车马如龙,进进出出之人络绎不绝。
好在他们也知道府里的男主人不在,故而并不久留,送上了贺礼混个脸熟便知趣地走了,倒教凌玉省心不少,只觉得大户人家果然是大户人家,行事处处周到体贴,让人生不出半点恶感。
“也不知绍禟如今怎样了,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总不会到小泥巴会说会走了,他才能回来吧!”待宾客散去后,王氏抱着愈发玉雪可爱的孙女儿在怀里,有些担心地道。
“娘放心,相信再过不了多久他便能回来了。”凌玉安慰道,生怕她再胡思乱想,忙道,“我给小泥巴起了个名字,娘你且听听好不好?”
“是什么名字?”王氏顿时来了兴趣。
“小泥巴五行缺水,我想着,要不干脆叫三水……”
“三水?”王氏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凌玉清清嗓子:“不是,是三水淼,三个水叠在一起的淼,程淼。小石头与小泥巴,程三石与程三水,刚好,一听便知道是兄妹。”
“好啊好啊,就叫程淼,一听就知道是我的妹妹!”王氏还没有说话,小石头便高兴地叫了起来。
小泥巴,程三水……王氏突然有些同情孙女儿,怎的就摊上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娘,还有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哥!
不过好在这个不靠谱的娘还知道依据五行属相来起名,也不至于太过于乱来。
“那依这样的话,以后小木头是不是要叫程三金?”小石头皱着小眉头想了片刻,忽地开声。
“不,叫程咬金。”凌玉面无表情地回答。
茯苓青黛等侍女当下没忍住笑出声来,便是王氏也是哭笑不得,没好气地道:“尽瞎说,哪有你这样当娘的!”
小石头挠挠耳根,知道娘亲是在逗自己,也跟着傻呼呼地笑了起来。
凌玉笑着捏捏他的脸:“左一句小木头,右一句小木头,妹妹才来没多久呢,又想着要弟弟了。”
小木头没有,千里之外倒有个大木头,大木头一日未归,小木头就别想来了。
王氏怀里的小泥巴忽地‘咿咿呀呀’叫了起来,仿佛在附和着娘亲的话,也瞬间把方才还想着小木头的小石头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梁淮升中了同进士的消息传来时,凌玉正逗着女儿说话,小丫头咬着小手,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懵懵懂懂地望着她,半晌,便笑呵呵地往她怀里扑。
凌玉笑叹着抱住女儿,听到青黛禀报喜讯时也不禁有些意外。
这辈子竟是中了?
小丫头见娘亲突然不理自己了,挥着肉肉的小手就往凌玉脸上拍,凌玉回过神来,握着那作恶的小手,回头吩咐着青黛:“准备一份贺礼送去吧!”
青黛应声退了下去准备。
如今梁淮升仍住在他早前租住的地方,并没有搬回凌大春家中,凌玉也懒得再理会他心里在想什么,反正事事处处只要尽到亲戚情分,不教旁人抓到半点痛处便是。
女婿高中,凌秀才可是高兴坏了,虽只是一个同进士,但也足以让他欢喜得整日眉开眼笑。
梁淮升虽是有些遗憾没能进入二甲,但自己的本事自己清楚,此回能进三甲已是相当不错的了,毕竟今年赴考的举子为历年之最,偏取的人数却没有因此增加。
“梁兄,恭喜高中,接下来便是安心等着朝廷授官了,以你的人脉,一个肥缺必是少不了的。”不久前还与他称兄道弟,此回却是名落孙山的一名举子酸溜溜地道。
“他日梁兄平步青云,记得多多关照小弟我才是。”另一个同样榜上无名的举子意有所指地道。
“当真是考得好不如有个好亲戚啊!凭着梁兄与煞神将军的裙带关系,只怕连今科一甲那几位的前程都未必及得上梁兄你!”名次排在他后面的一位同乡阴阳怪气地道。
梁淮升脸色当即便沉了下来,恼道:“梁某今日所得一切,全是凭着一己之力,今后也不屑攀扯他人富贵!”
“梁兄何苦把话说得这般满,程大将军在前线连连得利,眼看着不日便会班师回朝,到时候封侯封爵,满门富贵,梁兄与他乃是连襟,若得他扶持,将来的前程真真是不可限量啊!”
“同人不同命,谁让你没娶个好娘子,结一门好亲,如今只怕是羡慕不来的了!”
“罢了罢了,那样残暴嗜血,视人命如草芥的莽夫,吾辈读书人才不屑与之为伍!”
……
那三人旁若无人的说话声在他耳畔响着,也让他的脸色愈发的难看,正想要反驳,忽地见前方有程府的家仆擡着贺礼过来。
那三人同样认出了来人马车上的标记,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结伴离开了。
梁淮升紧紧地握着拳头,气得身子都在颤抖。
半年之后,程绍禟彻底扫平平江以南一带的纷争祸乱,自此,真真正正地结束了自先帝晚年以来的民间不太平。
而这一切,比赵赟给他的三年限期提前了足足一年。
启元帝赵赟龙颜大悦,竟不顾程绍禟仍在千里之外,便下旨册封他为平南侯。
朝臣一片哗然,却无人再敢多说什么。
毕竟以程绍禟立下的这天大功劳,封侯无可厚非。况且,明眼人都能瞧得出,这平南侯乃是陛下的心腹重臣,如今又有军功傍身,不说位极人臣,至少得封高位是早晚之事。
陛下存心要扶平南侯上位,他们再多言又能顶得什么用!
赵赟本以为必会有老古板出来反对,不曾想朝臣们也就只是初时稍有些震惊,很快便坦然接受了。
他有些纳闷,这帮老匹夫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说话了?亏他还准备了满腹的话对付他们呢,竟是毫无用武之地?
旨意传达至程府的时候,凌玉等一众人都有些懵了,还是小石头率先反应过来,高兴地道:“我爹爹是侯爷了!我爹爹是侯爷了!”
“侯爷了,侯爷了!”揪着娘亲裙裾的小泥巴笑呵呵地学着哥哥的话,发音竟是相当的准确。
兄妹二人的欢喜很快便感染了在场众人,凌玉笑着弯下身子将小丫头抱起,在众人的道喜声中豪爽地道,“每人赏一个月月银!”
话音刚落,欢呼声四起。
小泥巴窝在娘亲怀里,也学着众人一般拍着小手直乐呵。
“皇后娘娘一直念叨着大姑娘,只说这般久了却一直无缘得见,侯夫人若哪日得了空,不如带着大姑娘进宫向娘娘请个安?”那内侍笑着道。
“劳娘娘惦记着,却是妾身的不是了,改日必亲自向娘娘请罪。”凌玉将女儿交给青黛,忙道。
皇后娘娘一直对她们家关照有加,自小泥巴出生后更是赏赐不断,只小丫头年纪尚小,好几回她进宫都不方便带上她,如今小丫头已经满周岁了,确也是时候进一回宫里了。
翌日,凌玉一大早便起来,梳妆打扮好,再到女儿屋里,见小丫头已经被青黛打扮得如同小仙童一般,正冲着她笑呵呵。
她几步上前,捏捏小丫头的脸蛋:“这是打哪来的小姑娘呀?”
小泥巴扑闪扑闪着眼睫,仍是冲她呵呵地笑,半晌,糯糯地唤:“娘……”
“娘,小泥巴,都准备好了么?快走咯快走咯!”小石头兴奋的叫声传了进来,凌玉应了声,奶嬷嬷上前来把小泥巴抱起,母子三人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皇后含笑望了望对面一本正经地对着弟弟念书的赵洵,神情一片柔和。
下首,蓉贵嫔正认真地向她回禀着宫务。
“你安排得很好,有你在,本宫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待蓉贵嫔回禀过后,皇后才微微点头道。
“能为娘娘分忧,是臣妾的福气。”蓉贵嫔恭敬地回答。
“娘娘,平南侯夫人带着大公子与大姑娘在殿外侯旨。”有小宫女进来禀报。
皇后一听便笑了:“快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