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比拿穆氏皇族开刀更适合的了,而穆氏当中,实力最强,且唯一还算是有点硬实力的便是齐王,齐王一倒,其他那些根本不堪一击的“王”们,哪个不被吓破胆,生怕大刀下一刻便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什么?太后不会动他们性命,只是让他们挪个地方继续当王爷?可真是皇恩浩荡啊!
此时此刻,自觉死里逃生的穆氏诸“王”,哪还想得到什么封地,自然屁颠屁颠往京城迁,把那个差点连累得自己丢脑袋的齐王恨得要死,对明察秋毫宽大为怀的太后自是感恩戴德。
瞧如今他的叔父南安王的做派就知道了。
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诚然,穆氏诸“王”当中,除却他的兄长齐王穆敬祥尚且有几分战功外,其余众人若说对朝廷有多大的功劳倒也说不上,得以封王,大多是靠着与他的亲戚、宗族情分。
归根到底,还是一个“穆”字。
他与瑧瑧,既是结发夫妻,又是一起经历过腥风血雨相互扶持的同袍,大梁的建立,离不开她的功劳。
况且,他们还有着共同的信念——平定四海,一统中原。
所以,她是他可交托一切的、最信任的人。
穆恂被废虽然出乎他的意料,但他也不会过于恼怒。毕竟,会册立穆恂,不过是因为他占了个“长”字。
他将至大限时,几个儿子尚且年幼,资质如何仍需细细考察,可上苍却没有留给他慢慢挑选的时间,故而只能选择年长的。
反正有瑧瑧在,新君便是再年幼,大梁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一切确如他所料想的那般,在他死后,虽然有齐王之乱,但因朝廷准备充分,战火点燃不多久,很快便被扑灭了。
如今更不用说了,朝廷上下,哪个对冯太后不是又敬又怕?冯太后颁布的政令自然是畅通无阻,上下齐心,大梁自然是生机勃勃。
而让穆元甫没有想到的是,明明处处显现生机,形势一片大好,实力在五国当中更是占据上风的大梁,居然牵头与夏、魏、吴、陈四国签订了和约。
这一切,亦是出自大梁太后冯谕瑧之意。
穆元甫怔怔地望着皇宫的方向出神。
瑧瑧,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本以为,她会一鼓作气先把北夏攻下,然后再回身收服另外三国。可她竟然主张与那四国签订和约?
他皱起了双眉。
能与大梁签订和约,实力较弱的魏、吴、陈三国自然是求之不得。
至于北夏,哪怕最终也在和约上签了字,只怕也不过是表面功夫,实际上根本不把这和约放在眼里。说不定哪日便会撕毁和约了。
当然,他也同样花了时间,基本上弄清楚了原身“周季澄”的情况。
此周季澄,年方二十二,出身已不可考,虽不知其是如何在乱世当中习来的琴棋书画,但在读书人,尤其是如今能读会写的人少之又少的情况下,精通琴棋书画的他,确是担得起一声“才子”。
这一点,穆元甫还是相当佩服他的。
毕竟,在中原大乱,烽烟四起,君不君臣不臣,只靠拳头说话,极度崇尚武力的数年前,此君还有耐心学那等似乎像陶冶情操之技,确实非常人所能及。
中原经过近百年的混战,历经数不清多少“国”多少短命“皇朝”之后,如今除了他建立的大梁,往北有夏国,朝南有魏国,向西有吴国,望东则是陈国。其中,大梁、北夏实力最强,魏、吴、陈则在两国间左右逢源艰难求生。
诺大的中原虽然仍属四分五裂,但至少战事较之以前已是大幅减少,各地逐渐显露生机,而原本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书生们,也或多或少地求得了一番前程。
论理,周季澄颇具才学,本应自有一番好前程才是,只可惜他却恃才傲物,以致辗转各国却依然一事无成。偏偏却又发现那些处处都不如他的‘故友’们,一个个都觅得了好前程,而他自己却处处碰壁受尽奚落,更是数度被折辱。
满身骄傲被打击得七零八落,正是走投无路之际,忽闻大梁永和大长公主在寻美男子,他一咬牙便毛遂自荐,以期将来能一飞冲天,好教曾经折辱过他的人,一个个匍匐在他脚下。
穆元甫觉得,一个曾经那般骄傲之人,走到了卖身求荣的地步,自身的底线必然已是一降再降,否则不会为了多留一条退路,在明知大长公主有意将他送进宫的前提下,居然还勾搭了郡主。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想他堂堂大梁开国皇帝,有朝一日居然走上祈求以色侍人的道路,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他如今这般情况,倒像极了民间传说中的‘借尸还魂’。
倘若如此,那真正的周季澄是死了?
他的神情若有所思,右手食指习惯性地在案上画着圈圈。
他记得珠儿曾经说过,是她给周季澄下药致使他卧病在床,为的便是阻止他进宫。
可是,最终的结果却是他的魂魄,在周季澄的身体里苏醒了过来。
真正的周季澄却死了。
从珠儿给周季澄下药,到他醒过来的这段时间,据他所知,府里也一直为周季澄请大夫诊治。
可周季澄还是死了,期间府里众人却一直认为他是偶感风寒,才致卧床不起。
所以,周季澄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他画圈圈的速度越来越快,眉间也越拧越紧。
不管怎样,他既然“借”了周季澄的身体还阳,总不能让人家死得不明不白才是。
“这会儿天气正好,府里前些日子进的那几盆珍稀的兰花都开花了,周兄怎的一人在屋里坐着,也不到园子里散散心,顺便赏赏花。”一个已经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忽地从门口处传来,穆元甫只想叹气。
皆因他已经认出,这声音来自那位热情的“杨兄”。
这杨兄,姓杨名沐春。
因为需要打探朝廷和原身周季澄之事,前些日子他与这位杨沐春杨公子便走得近了些,皆因这位兄台是个包打听的性子,杂七杂八的小道消息知道得不少。
而对方本就有意与他交好,又见他一改往日倨傲的性子,居然主动与己结交,态度自然愈发热情起来。
这不,今日见府里的那几盘珍稀的兰花开花了,便主动过来邀他赏花。
穆元甫打起精神来:“今日犯懒,着实不愿走动。杨兄请坐。”
杨公子也不与他客气,自来熟地落了座,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那幅冬日寒梅图上,赞叹道:“周兄果不愧为才子,此等画技,实非愚兄等常人所能及也!”
穆元甫笑了笑:“杨兄过誉了。”
他一介粗人,自然是不懂这些的,这段日子闲来无事,便会模仿原身的字迹练字,勤练多学,力求不要被人看出端倪。
毕竟,大梁太.祖皇帝已经驾崩,从今往后,他便只能是周季澄,这世间上再不能有穆元甫。
棋,他略通一二。加之棋艺与兵法自有相通之处,倒也不在话下。
但是琴与诗,便算他无能为力了。
“并非过誉,周兄之才学,我等实在是望尘莫及。”杨公子道,又见书案上摆放着的字帖,并几本翻开的书卷,愈发佩服不已。
“周兄才华过人,却仍如此好学,着实难得。”
穆元甫微微一笑,没有接他这话,只是随手给他倒了盏茶:“杨兄请用茶。”
杨公子谢过了他,似有所感地道:“才学可比容貌重要多了,周兄有此等才学,他日纵然未能入得太后之眼,凭着满身才学,亦有一番前程。正如王公子那般。”
“王公子?不知杨兄所指的是哪位王公子?”穆元甫一时不解。
“便是曾经府里的那位王叙王公子。当日大长公主殿下领着他与李公子进宫,却不料二人均无缘陪侍太后之侧,转而去了聚贤馆。王公子才华横溢,听闻在聚贤馆颇受罗大人看重,日后前程想来无忧了。”
穆元甫倒是想起来了,就是据闻被那什么风华公子因妒而遣去了聚贤馆的。
妒?他也配?呸!!
早晚要会一会这什么狗屁风华公子!
“唉,只可惜我识字不多,除了这一副皮相,再没别的了。”杨公子叹了口气。
“朝廷正是求贤若渴之际,杨兄若有心作学问,如今从头再学亦不算晚。”穆元甫不甚在意。
杨公子只是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听闻前日南安王带了两名公子进宫请安,人倒是带进去了,没想到也是转头便被送到聚贤馆。”
穆元甫嘴角抽了抽。
长姐、叔父,你们够了啊!都没完没了是吧?生怕老子头顶上的绿草原还不够茂盛是吧?老子上辈子欠了你们的?!
饶得心里已经骂起了娘,他脸上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这许是慢慢开始习惯了,又或是他强大的适应力在作祟。
嗯,这操蛋的适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