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元甫心中挂念着杨公子的伤,足下步伐越来越快,不过半晌的功夫便到了西院门前,果真听到里头传来杨公子的一声声惨叫。
西院的东厢房外已经围了不少人,多是本就住在此院的公子们。
穆元甫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很快便发现正站在离门口最近之处,正忧心仲仲地望向紧闭的房门,似乎想要透过房门看看里面之人情况的陈、孙二人。
他快步朝他们走去:“陈兄,孙兄,如今杨兄的情况如何?”
“周兄。”陈孙二人朝他点头致意,陈公子回道,“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只听说是中了毒。这会儿大长公主正在屋里问话。”
中毒?穆元甫微怔,连忙追问,“可查出毒从何来?”
陈公子摇了摇头:“尚未查出。”
语气略顿,难掩忧虑地又道:“昨日的晚膳,是我与孙兄陪着杨兄一起用的,杨兄又习惯晚膳之后便滴水不进,此番他中了毒,我与孙兄却是好端端的,着实令人费解。”
“可不是么,总不可能是在昨日的午膳下毒,到今日才发作吧?”孙兄亦是满腹狐疑。
“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这般的狠毒,若不把此人查出来,日后谁能安心啊!”有别的公子插嘴。
“是啊!不把凶手揪出来,大伙儿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了。毁人容貌,这不等于毁人前程么?着实心狠手辣!”
“太狠了,一想到府里有这般狠毒之人,我这心里都发寒。”
……
穆元甫心中却是一沉。
也许毒未必下在饮食当中……
正在此时,吴嬷嬷从屋里出来,朝着陈、孙二人道:“大长公主殿下有话要问两位公子,请两位公子随我来。”
陈孙二人彼此对望一眼,连声称‘是’。
穆元甫不放心,忙上前几步,朝着吴嬷嬷诚恳道:“我与杨兄相交一场,此番他出了事,我这心里不安,意欲看望一番,还请嬷嬷行个方便。”
若是旁人,吴嬷嬷大抵会喝退了,只眼前这位却要给几分面子。再者,反正那杨公子此刻已经昏迷过去了,又有人在一旁侍候着,出不了差错,故而便道:“既如此,周公子亦随我来吧!”
看着三人跟在吴嬷嬷身后进了屋,屋外众人愈发心中忐忑,不禁低声交谈起来。
进了屋,穆元甫才知道杨公子的伤势比他想像中还要严重。
往日最是看重容貌的杨公子,此刻整张脸被白布条包得只剩下两只眼睛,那白白的布条甚至还渗着点点的黄色,也不知是沾到的药,还是渗出来的脓液。
除了脸,他的双手也被包成了馒头一般,可见中了招的不仅仅是脸,双手亦然。
看着昏迷当中的杨公子,穆元甫脸色愈发凝重。
那厢,已经向陈、孙二人问完话的永和大长公主,脸色相当的难看。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府里下毒!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正要摒退陈、孙二人,便有仆妇快步进来禀报:“大长公主,找到源头了,毒是下在杨公子所用的面脂里头。”
正从里间走出来的穆元甫脚步一顿,顿时想到昨日他随手送给杨公子的那个锦盒。
“这面脂……”吴嬷嬷上前几步,仔细辨认了一下被下了毒的面脂,神情有几分迟疑。
“这面脂怎么了?”永和大长公主追问。
“这面脂应该是南院两位公子所用之物才是,怎的会在杨公子屋里头?”吴嬷嬷有些不解。
“是我转赠予杨公子的。”穆元甫接了她的话,又向永和大长公主行了礼。
不待永和大长公主问,便主动将昨日杨公子曾到他屋里一事,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道来。
末了,才道:“若当真是那盒里的面脂有毒,杨公子便是代我受过,受我连累,下毒之人真正要对付的,应该是我,容貌受损躺在病床上的也应该是我,而不是杨公子。”
“查!给我彻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胆敢在我府里害人!”永和大长公主勃然大怒,一拍长案,厉声喝道。
只要一想到下毒之人针对的是她的镇府之宝周季澄,假如周季澄没有恰好把东西转赠给了杨沐春,而是自己用了……
仅是这么一想那个可能,她的怒火便又加熊熊燃烧起来了。
“查!便是把府里翻个底朝天,也务必把这狠毒之人给我查出来!”
“凶手自然是要查,但如今更为重要的,还是把杨公子的伤治好。”穆元甫又道。
永和大长公主一顿,叹息一声:“大夫方才说了,虽然不是什么罕见的毒,但是伤在脸上却是个问题,纵是拔了毒,可脸上的伤……若想回复到从前,怕是难了。”
“多请几位大夫看看,总会有法子的,还请大长公主多多费心。”穆元甫诚恳地道。
永和大长公主颇有几分意外地望了他一眼,点点头道:“难为你有这份心,倒也不负沐春与你相识一场。”
穆元甫垂眸没有再多说,脑子却已在飞快地梳理起一切可疑人物。
毒是冲着他来的,是为仇,还是利益之争?
他想到了已经一命呜呼的原身周季澄。
或许,应该去找珠儿问一问。他有了主意,只是想到延昌郡主对这具身体的“垂涎”,又有点头皮发麻。
娘的,去找自家外甥女问句话,还要想方设法护着贞操,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暗骂了一声,只觉得这贼老天对自己着实是充满了浓浓的恶意。
既然有了决定,他便不再耽搁,只是当他真的去找延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昌郡主时,方知道今日延昌郡主出门访友并不在府中,据闻得过几日才会归来。
他无法,唯有耐心等待。
天色渐暗,明月高挂夜空,洒落满殿的银光。
明德殿内,冯谕瑧缓缓翻看着今日刚修编好的半部典籍。
虽然只得半部,但也是聚贤馆那帮文人学士们将近两年的心血,冯谕瑧心中亦稍有安慰。
常言道,文能□□,武能定国。一个国家若想长治久安,文武必要两抓,缺一不可。
以武开国,却不能以武治国,这一点她相当清楚。
她正看得入神,忽然,从她身侧伸出一只手,把她的书夺了去,耳畔亦响起了属于男子的温润嗓音。
“夜深了,太后也该就寝了,明日再看也不迟。”
书被夺走,她也不恼,只无奈地笑了笑,任由对方替她解去身上的披帛:“哀家一时看得入了神,倒劳凤公子久等了。”
凤骅望向她的眼神充满了绵绵情意:“凤骅等一等倒没什么,只是莫要让这价值千金的春霄久候。”
冯谕瑧轻笑,素手轻擡,凤骅立即伸手握着,四目相对间,携手步入寝殿。
清风轻拂,本是洒满了大殿的月光,羞涩地、缓缓地退了出去……
待身侧女子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凤骅缓缓地睁开双眸,透着微弱的烛光,视线紧紧地锁在女子的脸上。
良久,他伸出长指,隔空细细地描绘女子的面容,一笔又一笔,神情极为专注。
直到落下最后一笔,他才自嘲般地勾了勾嘴角。
看,无论何时,哪怕在她熟睡的情况下,他依然不敢有半点放肆的举动,依然只能如此小心翼翼。
次日,冯谕瑧准时在卯时一刻起来,在玲珑的侍候下洗漱,而后坐在梳妆台前,宫女琥珀熟练地替她挽好发髻,正欲取过眉笔,一直静候一旁的凤骅阻止道:“让我来。”
琥珀只迟疑了一下,眉笔便已经被凤骅拿了过去。
“便让凤骅替太后描眉,如何?”凤骅含笑询问。
冯谕瑧微微一笑,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时辰不等人,还是让琥珀来吧,她毕竟熟练些,免得耽误了早朝。”
凤骅笑意有须臾的凝滞,不过很快便掩饰了过去,将眉笔递还给琥珀,笑道:“既如此,待来日凤骅描得如琥珀这般熟练了,还请太后赐予凤骅这个荣幸。”
冯谕瑧只是轻笑了一声。
琥珀自然不敢耽搁,熟练地侍候她梳妆打扮妥当。
半晌之后,冯谕瑧对镜理了理朝珠与凤冠,这才搭着连翘的手出了寝殿。
正殿内,以小皇帝穆垣为首,皇室的小王爷小公主们,正安安静静地等候着给嫡母请安。
看见她的出现,小皇帝穆垣率先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安王穆恂、庄王穆琮、端王穆璟,以及清和、衡阳、长宁、安华、晋诚、寿康五位公主亦紧随其后,一时间,诺大的正殿内,响起了属于小少年小姑娘的清脆嗓音,夹杂着幼童奶声奶气的软糯之声。
冯谕瑧点了点头,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圈均是低着头无比乖巧的“儿女们”,视线先是落在小皇帝穆垣身上,而后移向他身后的安王穆恂。
穆恂似有所感,吓得缩了缩脖子,直往穆垣身后躲去,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冯谕瑧仿若未觉,依次再扫了各小王爷小公主一眼,不辩喜怒地勉励了几句,这才带着穆垣坐上了轿辇,径往议事的正明殿而去。
殿门,一直到再也看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凤骅脸上和煦的笑容才一点一点地敛了下去,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太后,谕瑧……
冯谕瑧没有察觉身后的目光,只嘱咐连翘:“退朝之后,着罗老倔到明德殿来一趟。”
连翘忙应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