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脸上、身上尽是血污,胸膛上被匕首刺中的那两处,鲜血不停地涌现出来,伴着雨水流到地上,很快便在身下形成了一片红色的水渍。
可对方望着她的眼神,依然充满了疯狂与执着:“告诉我,瑧瑧所经历过的一切。”
她紧紧地咬着牙关,紧握的拳头不知怎的,突然就砸不下去了。
她不死心,大步上前,一手揪住躺在地上已无法动弹的那人的衣襟,另一边手握成拳头高高举起,想要给对方最后一记重击。
“告诉我,告诉我,瑧瑧所经历过的一切……”地上那人明明已经没有了再挣扎的力气,可口中却依然重复着这么一句话。
连翘死死地盯着他片刻,忽地冷笑一声,松开了揪着他衣襟的手,寻了处干净的地方,背靠着岩石席地而坐。
“好,我告诉你,告诉你,他们父女都经历过什么。”
那一年,她刺杀任务失败身受重伤,被教导她武艺的师父兼主子毫不留情地抛弃在路边等死。
她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上,神情不悲不喜。这不过是身为杀手的命运,她一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故而也没有什么好失望好难过的。
晌午时分的阳光异常猛烈,照得她整个人昏昏沉沉。到了傍晚,忽降大雨,雨点砸在她的身上,就像是一盆冷水泼在了炭火上,让她一会儿像是身处寒潭,一会儿又像是置身火海。
这个时候,身上的伤带来的痛楚反倒没那么明显了。如今她真就处于名副其实的“水深火热”当中。
昏昏沉沉间,突然听到一道清脆悦耳的年轻女子声音——“爹爹,这里有个人躺着,还活着的呢!嗯……不过,看这模样,大概也活不久了。”
她想:这声音又娇又俏,一听便知道是被家人好好疼爱着的姑娘。真是位幸运的姑娘呢!
她感觉有人执起了她的右手,似乎是在为她把脉,而后便是一道属于中年男子的温和声音——“还有救。瑧瑧,帮爹爹把她扶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便感觉被人背在了背上,耳边还响着那道温和的声音——“姑娘莫怕,很快便会没事的。”
她想:这人可真是多事,她都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还有什么好怕的。哎,这年头,想安安静静地等死都做不到。
其实,死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死了就不用十年如一日地学习杀人的本事,死了就不用再接受这样那样的刺杀任务。
嗯,挺好的。
她已经坦然地面对死亡了,可那对多管闲事的父女,还是合力把她从鬼门关给扯了回来。
“哎,你吃点东西呀!不吃东西伤怎么会好呢?”那名唤‘珍珍’的姑娘,不,已经不是姑娘了,看装束,还是一名似乎成婚不久的小妇人,递给她一个白馒头,嗓音一如既往的清脆悦耳。
她瞥了她一眼,没有接。
对方却硬是馒头塞进了她的手中,催促道:“快吃快吃。”
她抿了抿嘴,没有理会她。
那‘珍珍’却柳眉倒竖,双手叉腰,凶巴巴地道:“你再不吃,信不信我把它硬塞你嘴里。”
她怒目而视,可对方似乎比她更生气,甚至还挽了挽袖子,大有一副立即便把馒头往她嘴里塞的架势。
最终还是她败下阵来。
毕竟这小妇人的性子有多执拗,这几日被她强灌了不少药的她,已经深有体会了。而她伤重功力未恢复,只能任人鱼肉,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这人可以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而不被人套麻袋,一定是人家看在她爹面子上的缘故。
她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用力咬,仿佛咬的是眼前可恨妇人的肉。
相处的这几日,她知道了中年男子姓冯,那名为珍珍的小妇人是他的幼女。再多的,她也没有留意。
“相处几日,却不知姑娘如何称呼?”那位冯先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和蔼地问。
她淡淡地回答:“我没有名字。”
“怎么会没有名字?难不成发了一回热,把你烧糊涂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那珍珍疑惑地问。
你才烧糊涂了!她气恨恨地瞪她,抿了抿嘴,瞥了一眼被对方抱在怀里的一把连翘,平静地又道:“这样的话,我便叫连翘吧!”
冯氏父女彼此对望一眼,一时无语。
还是那冯先生佯咳一声,温声道:“既如此,我便喊你连翘姑娘。”
“直接叫连翘便可,不用姑娘来姑娘去的。”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个她随口所起,用以敷衍冯氏父女的名字,将会伴随她一生,而她也终将真真正正地忘记杀手十七,而成了连翘。
和冯氏父女相处了将过小半个月后,她终于知道了那泼辣小妇人不叫‘珍珍’,而是叫‘瑧瑧’,冯谕瑧。
那小妇人胆大脸皮厚,气死人不偿命,唯一会让她添几分妇人的羞涩的,便是提及她那位据说十分了得的夫君。
许是被对方强行灌了好长一段日子的药,以致她总忍不住和对方作对,虽然十次有八次,都是她被那伶牙俐齿的小妇人气得半死。
不过总也有那么一两回,她成功地把对方给噎住。
看着对方被自己噎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她便觉得心情舒畅,连馒头都忍不住多啃半只。
每每这个时候,冯先生便会捊着短须,含笑望着她们,神情专注又和蔼。让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也是有家人的。
不过一切终是她的错觉。
那一日,冯氏父女外出采购必需品,作为伤患的她被留在了暂住的破庙里。
不到半个时辰,那父女二人便回来了,脸色瞧着不大好看,连要买的东西都没有买。
“发生什么事了?”她没忍住问。
“没什么事,只是看见燕兵在城里横行,一时被吓到了,故而才提前回来。”冯谕瑧抢先回答。
她不是很相信,不过也没有继续追问。
然而,当晚冯氏父女给她留下了部分银两与衣物,便不辞而别了。
再一次被抛弃,她以为自己不会难过,但实际上,看着只剩下自己一人的破庙,她还是觉得鼻子有点儿酸涩。
是啊,她根本不是连翘,而是杀手十七,一个毫无感情的杀人工具。又怎配得到别人的真心对待呢?
再一次遇到那对父女,是在半个月后。
她正坐在树上歇息,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阵喊打喊杀的声音,皱眉望去,见十几名燕兵正追杀着一男一女。
她本不欲多事,却在看清那一男一女面容时,没忍住出手,将两人给救了下来。
“连翘!”获救的女子惊喜地叫出声来,不是冯谕瑧又是哪个?
连翘哼了一声,别过脸,却又对上了冯先生那张和蔼的脸庞。
“连翘可知你方才杀的是什么人?”冯先生问。
“自然知道,是燕兵。”她回答,又没忍住问,“燕兵为何要追杀你们?”
父女二人对望一眼,均沉默了下来。
她心中暗恼,转身就要走,手腕却被冯谕瑧一把给抓住了。
“我们不说,和当初不辞而别的理由一样,都是不想连累你。不过,这回若是再不说的话,我怕日后你也被燕兵追杀却糊里糊涂不知原因。”
她瞪了她一眼。
谁糊里糊涂了?
不过接下来,她总算是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不久前高举义旗,振臂一呼召集数千人,并且凭着这些虾兵虾将,迅速攻占了燕国几座城池,并且声势越来越大,队伍越来越强,已经成为朝廷头号反贼的‘贼首’穆元甫,竟然便是冯谕瑧的新婚夫君!
她看着冯谕瑧在提及夫君时满脸的骄傲,再看看一旁同样为女婿感到自豪的冯先生,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还真瞧不出来。
“那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她不放心地又问。
“我们打算去找元甫。”冯谕瑧回答,“不过如今燕国朝廷四处抓捕我们,欲以我们为质要挟元甫,故而虽然知道元甫如今在茗州,我们也不敢贸然前去。”
接下来的路程,连翘执意与他们父女同行,打的理由便是‘既然大家都是燕狗的目标,不如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冯先生,嗯,她如今也知道了冯先生原名叫冯琰。
琰、瑧,都是玉,冯先生真的很疼爱这个女儿。她隐隐有些羡慕。
一路上,他们又经历了几次追杀,每一次虽然都是险象横生,但到底都是全身而退。历经几次生死,她与冯氏父女便愈发熟络。
许是身边有人作伴,从来都是她追杀人,如今作为被人追杀的目标,她居然觉得这体验好像也不错。
然而,一切终止在那一日。
那日,久抓不到冯氏父女的燕国朝廷,派出了大将曹冠诚,追兵的数量亦随之增加了数倍。
三人第一次遇到曹冠诚的追兵时,应对起来比早前数不清多少回还要吃力。
纵然她功夫了得,可身边还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冯先生,一个武艺平平的冯谕瑧,好几回都差点中招。
她咬紧牙关,一剑刺死一名燕兵,正险险地避过身后另一名燕兵的偷袭,突然听到冯谕瑧的一声惊叫:“小心!”
紧接着她便被一股力度拉开,与此同时,便是冯先生一声惊慌的大叫——“瑧瑧!”
她顺手一记回马枪,将偷袭的燕兵刺死当场,一把扶住为她挡了一剑的冯谕瑧。
“快走!!”她将冯谕瑧交给冯先生,护着父女二人且战且退,终于在太阳落山时摆脱了追兵。
说到此处,连翘眼眶微红,深深地吸了口气,掩饰微微泛起来的泪花:“那一剑,刺中了主子的后背,流出来的血,把她的衣裳都染红了。”
“明明痛得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可她还是笑着安慰我们,只说——”
“元甫会来接我们的,只要我们再坚持一下,待他把战局稳定下来,就马上会来接我们的。”
她的眼泪终于没忍住滑落下来,却轻笑了一声:“真是傻啊!我从来没见过这般傻的人。明明自己已经疲于应对追兵了,可还是希望她的夫君把战局稳定下来了,才派人来找她。”
而她,当时也没有注意到冯先生为女儿把脉时,神情一下子变得凝重,望着已经痛得昏迷过去的女儿欲言又止。
穆元甫已是泪流满面。
连翘视若无睹,继续道∶“只可惜老天爷没有眷顾我们,三日之后,曹冠诚的追兵再次杀来。”
这一回,形势比早前可是危急多了,冯先生不会武,原本还能助她一臂之力的冯谕瑧重伤,不但给不了她半点助力,还成了最大的拖累。
最后,他们暂时摆脱追兵,寻了处小山坡隐藏起来。
冯琰看着脸色惨白,身上伤口已经绷开,已经半昏迷状态的女儿,又望望远处再度追了过来的燕兵,突然朝着连翘跪了下去,慌得连翘急忙伸手去扶。
“冯先生,你莫要如此,有事尽管吩咐。”
“连翘姑娘,你且听我说。如今情况危急,我们父女二人,根本就是姑娘的拖累。况且,此事本与姑娘无关,燕狗的目标也不是姑娘。但是……”
冯琰深深地望了女儿一眼,哑声道∶“但是,为人父,我如何能看着女儿丧命。故厚颜相求,请姑娘将小女瑧瑧送往茗州,交给女婿穆元甫。元甫必定会护着她,不会让她再受伤害。”
“姑娘大恩,冯琰今生无以为报,但求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姑娘大恩大德!”
“先生想要做什么?”连翘隐隐猜到了他的打算,心口一紧,揪住他的袖口,慌忙道∶“先生不可!咱们再想想,一定会有别的法子的。”
冯琰惨然一笑,痛爱地轻抚了抚女儿的额角。
冯谕瑧似有所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喃喃地问:“爹爹,是元甫来接我们了么?”
“是呢!元甫派人来接咱们了,不过与咱们走岔了路,你要快些好起来,这样才能与他们汇合。”
“好……我会快点好起来的。”冯谕瑧喃喃着,再度陷入了昏迷。
冯琰含笑,将女儿往连翘怀里轻轻一推,扔下一句“拜托姑娘了”,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双手护着靠着自己的冯谕瑧,想要阻止对方已是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她狠狠地咬了咬唇瓣,尝到了一阵腥甜。
她护着昏迷的冯谕瑧,将两人更好地隐藏了起来,好几回燕兵离她们只有几步之遥,她大气也不敢出,就怕惊动了对方。
一刻钟不到,她突然听到燕兵大喊∶“在那边,快追!”
她阖上了双眸,掩住了眼中的泪光。
她知道,必是冯先生以身引敌,为她们换取生机。
她一动也不敢动,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她们两人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脚,正欲扶起冯谕瑧离开,却见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
“你醒了?咱们快……”
“你听,是什么声音?”冯谕瑧打断了她的话。
她竖起耳朵细一听,脸色陡然大变。
远处,冯琰的声音顺着风传了过来——
“呸!为虎作伥的狗贼,我女婿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他一定会将这已经烂到骨子里的燕国朝廷彻底颠覆,还百姓一片朗朗青天!”
“……狗贼,有本事你便直接杀了我!
连翘下意识地望向身旁的女子,见那张本就无甚血色的脸,此刻惨白如纸。
紧接着,一道陌生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在林中响了起来——
“冯谕瑧,你父亲已经落在了我的手里,若想救人,你便出来随我走一趟,否则,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曹狗贼,你也只配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朝廷有你这样的人,莫怪一月之内连丢三城。”
……
那姓曹的还说了什么,连翘也没有听清楚,但是,一阵鞭打的声音越来越近,不过须臾,她便看到了冯先生被绑在一架仅有四个轮的平板车上,四名燕兵在前拖着车缓缓行走。
车上除了他,还有一名手执长鞭的燕兵,正狠狠地往他身上抽打着。
不过顷刻间,冯先生身上便已经遍布伤痕。
而一员将领打扮的男子,带着数十名燕兵,慢慢地跟在他们身后,似乎在欣赏着冯先生被虐打的这一幕。
连翘一看便知道对方的目的是引出身边的女子,又看了看已成血人的冯先生,登时大怒,手执无尘剑便要杀出去,一只带着凉意的手却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正是身边的冯谕瑧。
她侧眸,见冯谕瑧极力睁着双眸,死死地望着远处遭受虐打的父亲,抓着她手腕的力度越来越大,脸色也越来越白,可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也没有挪动过半分。
那厢,遭受毒打的冯琰却始终骂声不绝,哪怕身上血迹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弱。
连翘再也看不下去了,执剑想要冲出去,可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却如铁箍一般,力度之大,让她怀疑自己的手都会被掐断。
她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满脸泪水,却依然不让她冲出去的冯谕瑧,再看看已经没了声音的冯先生,终于忍不住落泪。
“将军,人死了。”她听到一名燕兵禀报。
“死了?真不禁打!扔下去,回府。”那曹姓燕将懒洋洋地道了句。
很快地,燕兵便将已经死去的冯先生扔下了平板车,扬长而去。
她立即想要冲过去,可手腕却依然被制住。
她不解地望向身侧女子,见她仍旧努力睁着眼睛,视线始终落在那已经没了气息的冯先生身上。
她想问为什么却又问不出口,只能沉默。
两刻钟不到,燕兵去而复返,看了看仍旧躺在地上没有半分移动痕迹的尸首,又再度离开。
燕狗竟狡猾至此!连翘暗恨,又望望冯谕瑧,见她依旧一动不动,也没有松手的意思,唯有再度忍耐。
半个时辰之后,她再次看到了去而复返的燕兵。
这一回,她对身边女子隐隐有了几分佩服。
可冯谕瑧仍旧一动不动。
又过得半个时辰,燕兵第三次去而复返,她也看到了那名燕将的身影,见对方皱眉不悦地道∶“原来当真已经不在这里了,本将居然做了无用功。”
这一回燕兵走后,冯谕瑧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她一手持剑,一手扶着冯谕瑧,一步一步朝着远处那已经没了气息的身影而去。
早上还和蔼地与自己说着话的人,转眼间便……饶得她见惯了生死,此刻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冯谕瑧没有说话,也没有再落泪,只是亲手埋葬了最疼爱她的父亲。
为免被发现,她也不敢立碑,只是把埋葬父亲的位置牢牢地刻在心里。
连翘安静地陪着她,末了朝着冯琰埋身之处磕了几个响头。
她正要起身的时候,不经意间却发现,冯谕瑧的衣裙、鞋袜透着一片鲜红的血迹。
那血迹不像是外头沾着的,反倒是从身上流下来的。
她一惊,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不敢相信地望向神情平静的冯谕瑧:“你有了身孕?”
这分明是小产的迹象!
冯谕瑧又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轻抚着腹部,眼神有几分伤痛,可声音却仍是平静的:“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所以,她也没能保住他。
“走,去找大夫。”连翘不由分说地拉住她。
“不必了,早就保不住了。趁着追兵未至,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可是你的身子……”
连翘如何不知孩子必定是没了,她只是不放心眼前这女子,本就身受重伤,如今又小产,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承受不住。
“我不要紧,快走吧!只要到了茗州……”
她虽没有说到了茗州便如何,但连翘却知道她的意思。
茗州,有她的夫君穆元甫。那个让冯先生至死都引以为傲,相信他会爱护自己女儿的穆元甫。
“那个人,是谁?”她听到冯谕瑧低声问。
“燕国将军曹冠诚!”她一字一顿地回答。
冯谕瑧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曹冠诚,不知陛下可还记得曹冠诚?”说到此处,连翘擡眸望向了脸色苍白却又如同血人一般的穆元甫,不等对方回答,又似是自言自语一般继续道,“不记得也不要紧。当年,主子设计将其活捉,亲手砍下了他的脑袋,以告慰冯先生在天之灵。而我……”
她忽地笑了,笑容阴森,充满了残忍的肆杀之意。
“而我,偷偷地把他的尸首挖出来,鞭打了整整三日三夜,再把他扔到山顶上暴晒七日,最后连骨头一起剁成了碎渣喂狗!”
只是再怎么报复,都换不回那个人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旁若无人地继续道:“主子小产却坚持赶路,我拗不过她,便也只能从了。只是想不到,次日我们又遇到了燕兵。所幸此番的燕兵人数不多,而且曹冠诚那狗贼也不在。”
虽然只是一小摄燕兵,但对带着一个伤患的她而言,亦是不容忽视的。
果不其然,她这边才将欲偷袭冯谕瑧的一名燕兵杀死,那厢却又有两名燕兵朝她攻了过来,她顾着受伤的冯谕瑧,一时分.身乏术,只能刺死其中一人,眼看着另一人的刀即将砍中自己,结果……
又是冯谕瑧挺身而出,为她挡去了这一刀。
她一剑刺中那燕兵的喉咙,终于气急败坏地骂:“你是不是有病啊?这么喜欢替人挡刀?!”
那人分明已经伤得很厉害了,可一张嘴却不肯示弱半分:“你才有病!这不过是权衡之下作出的最佳选择,一人受伤,总好过两人同时受伤。”
不管这是对方权衡利弊之下作出的选择,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连翘只知道,这个人,已经救了她三回。
她恨恨地瞪着面无血色,却依然得理不饶人的女子,片刻之下,终于咚的一声跪了下来:“从今往后,我这条命便是你的了,连翘愿奉夫人为主,甘脑涂地,在所不辞!”
“夫人的仇,便是连翘的仇;夫人的恨,亦是连翘的恨。”
说完,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又是‘咚咚咚’的几下响头,正式奉眼前女子为主,终此一生,绝不后悔。
冯谕瑧想要阻止她也来不及了,而且她也痛得无力阻止,眼前一黑,便彻底晕了过去。
连翘背着她,一路避人耳目地寻找大夫,终于打听到当地有一名宁姓大夫,据闻医术了得,便寻了个隐蔽之地将主子安置好,自己带着无尘剑,直接便踹开了宁大夫家门,用剑威逼着对方救人。
“再晚来半日,这个人便死定了,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的那种,死得透透的那种!”那糟老头子医术虽然可以,可说话着实难听得很,若不是看在他救了主子的份上,连翘好想用臭布把他的嘴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