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本宫一万零一岁 正文 第75章 悲逝

所属书籍: 本宫一万零一岁

    上官远愈说愈觉得这个主意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而且你俩自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这些年又是一起出生入死,感情深厚,结为夫妇也是顺理成章之事。这成了亲,再顺便生几个孩子……”

    冯菁予见他越说越上头,终于没忍住打断了他的话:“将军,有些夫妇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可各自嫁娶后,彼此都有了亲生骨肉。所以说,生孩子也得看缘分,不是母鸡下蛋,咯咯一声一个,咯咯一声又一个。”

    穆璟:“……”倒也不必形容得这般贴切。

    上官远:“……”

    上官远清清嗓子,望向始终没有说话的穆璟:“你怎么说?”

    穆璟迟疑片刻,道:“菁予说得对,孩子之事确是要看缘分,急不来。”

    见他认同自己的话,冯菁予顿时松了口气。

    好在穆璟还有理智,哪像大将军这般……

    下一刻,她又听到穆璟不紧不慢地道:“不过,属下觉得,大将军前半个建议甚好。”

    上官远与冯菁予均是一愣,但两人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上官远更是哈哈大笑,用力往穆璟肩膀上一拍:“你小子奸诈啊!”

    冯菁予抚额,没好气地瞪了穆璟一眼:“你可别添乱了!”

    穆璟正色道:“我可不是在添乱,虽然是大将军先提出的婚事,但亦是我多年心愿,只是苦于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毕竟……”他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道,“毕竟我也看得出,你一直只把我当成好兄弟好同袍,不曾有过男女之情。”

    所以这才是最让他头疼的地方。打小便认识,又一起出生入死多年,对彼此实在是太熟悉了,又哪里会想得到别处去。

    若不是小宁大夫的到来,看到她对小宁大夫亲近时,他心中的不痛快,估计也不会察觉自己竟然对她起了别的心思。

    冯菁予彻底呆住了。

    上官远挑挑眉,抱臂靠着椅背,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这小子可以啊!这心思藏得可够深的。

    穆璟有些不自在,不过深知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他都不想再把这些心事藏在心底了。

    故而,他清清嗓子,望入冯菁予的眼底深处,认真地道:“所以,我想娶你,仅是因为心中所悦,与你是谁家的女儿没有关系。”

    冯菁予难得地结巴起来:“可、可是,可是我一直想要招赘的啊!”

    穆璟挠了挠后脑勺:“入赘的话倒不是不可以,只是会很麻烦。朝堂上那些老匹夫,肯定烦得没完没了。而且我都有了自己的府邸,你直接嫁进来当女主子,还能为朝廷节省了一座宅子,岂不是更好?”

    “若是你想要延续冯氏,那倒容易,将来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便让他姓冯就是。”

    上官远听着听着便觉得不对劲了,连忙打断他的话:“等等,怎么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要姓冯?”

    “不可以么?反正不管是姓冯还是姓穆,都是我们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穆璟浑不在意地道。

    “话虽是如此,但是……”

    “等一下,我可没答应要嫁他,怎的你们连我以后的孩子姓什么,都替我给决定了?”冯菁予被他们带得有点偏的思路,终于回了正轨。

    她都没有答应呢,这两人会不会扯得太远了?

    “你不愿意么?”穆璟满脸的失望,望向她的眼神带着一点小委屈,一点小黯然。

    冯菁予何时见他这般模样,讪讪地道:“就是觉得太突然了,真的是太突然了,我、我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行!你好好想想,改日再给我答复。”见她没有明言拒绝,穆璟眼睛一亮,顿时又觉得充满了希望。

    “好、好的、好的,我、我突然想起还有事,便先回去了……”她打了个哈哈,哪里还敢逗留,胡乱寻了个理由便溜之大吉了。

    上官远何时见过她这般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再忍不住哈哈大笑。

    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孩子出宫一趟,回来整个人就有点魂不守舍,冯谕瑧看在眼里,不过却没有追问。

    还是冯菁予忍不住,悄悄地将今日发生之事告诉了她,末了期期艾艾地问:“姨母,您、您怎么看?”

    冯谕瑧没有想到上官远居然会提出这样的提议,一时有些意外,又听她这般问自己,微微一笑:“姨母怎么看不重要,关键是你怎么想。”

    “你与穆璟自幼相识,又一起经历过那般多之事,对他的了解,只怕比朕的还要多。他的品行如何,可否值得你托付终身,朕相信,没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

    冯菁予叹了口气,像小时候那般依偎着她,小小声地道:“其实,上官将军有一句话让我很心动。他说,一个既有冯氏血脉,又有穆氏血脉的孩子,是最适合继承大统的。”

    冯谕瑧轻轻抚着她的长发,没有说话。

    不错,有这样血脉之人确实是适合的,不管是对那些盼着将来可以还政于穆的臣子,还是一直忠心追随她的臣下,都可以达到一个最佳的平衡。

    “姨母还是那句话,关键要看你。你若是喜欢,不管他是姓穆还是姓别的什么,都随你。姨母既然能坐得上如今这位置,对将来之事自然有所准备,又何需你牺牲自己的终身大事。”

    冯菁予在她怀里蹭了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倒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就是觉得别扭。明明人家把他当作最好的兄弟的……”

    冯谕瑧轻笑:“估计当初他发现自己,居然对‘好兄弟’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怕是比如今的你更别扭。”

    冯菁予想了想,好像确是有一段时间,穆璟看都不敢看她。

    她顿时就心理平衡了。

    得,只要不是只得她一个别扭就行。

    待别扭的姑娘离开后,连翘这才叹了口气,道:“唯一庆幸的是,端王还算是勉强配得上县主。”

    冯谕瑧哑然失笑:“能得连翘姑姑夸一句‘勉强配得上’,可见端王确是不错。”

    连翘如何不知她在取笑自己,不过也不在意。

    接下来的数日,穆璟隔三岔五便出现在冯菁予跟前,也不说话,只是用那充满期待的眼神直瞅着她。

    冯菁予心里的别扭劲还没有过去呢,被他这般盯得头皮发麻,讪笑几声便溜掉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张瞬间变得黯然的脸。

    虽然一直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但对方也没有拒绝,那代表着还是有希望的,故而穆璟也不灰心,仍是一有机会便去堵人,依旧是用那溢满期盼的眼神望着她,等待着对方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如此几个来回,冯菁予都有点害怕看到他了,恰逢此时南边传回消息,晋国军队犯边,她二话不说便请旨出征。

    大梁统一了中原之后,便与晋国形成了划江而治之势。晋国依靠着天险,在中原战乱不休的情况下,形成了一个相对安定的局面。

    如今中原悉数纳入大梁版图,再加之不久前大梁还将来势汹汹的戎狄人赶回了大漠,晋国便坐不住了,趁着大梁久经战事兵力耗损之际,终于鼓起勇气挥师北伐,意欲重回中原福地,一统天下。

    冯谕瑧略思索片刻,便以许跃平为主将,冯菁予为先锋,领兵南下应对晋军。

    以此同时,终于有朝臣在朝会上正式提议女帝册立端王为太子。

    有人开了头,自然便有不少人跟着附和。

    女帝神情不变,只是望向殿内有些魂不守舍的穆璟,温声问:“端王的意思呢?”

    穆璟的心思都跟着欢天喜地领旨而去的冯菁予走了,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为了逃避自己,居然都没有向他透露半句便请旨出征了。

    疯丫头想对自己避而不见?想得美!山不就爷,爷自去就山便是!

    “王爷,王爷!”忽然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臂膀,他回过神来,仍有些搞不清状况,“什么?”

    “陛下在问您话呢!”站得离他最近的朝臣飞快地提醒。

    问话?问什么话?穆璟呆了呆,正欲让那人再给自己一点提示,上首的女帝已经再度出声:“端王方才在想什么呢?”

    “想着去就山。”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冯谕瑧:“……”

    众朝臣:“……”朝会上还敢开小差的,也就这位爷了。

    冯谕瑧无语须臾,终于还是无奈地道:“韦卿方才向朕建议册立你为太子,几位卿家亦表示赞同,朕想问问你的意思。”

    “不干!睿王都不干的事,干嘛推到臣的头上。况且,臣志不在此,更承担不起这般重的责任。”他顿时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眼珠子忽地骨碌一转,又道,“不过,臣倒有一事想请陛下准许。”

    “何事?”

    “臣愿追随许大将军出征,请陛下准许!”他立即跪地,大声地道。

    冯谕瑧顿时便明白他方才那句‘去就山’是什么意思了。

    她挑挑眉,既不说同意,又不说不同意,而是转而问起了其他政事。

    见她不给自己一个准话,穆璟也不失望,反正没有直接拒绝便代表有希望。

    待朝会散去之后,他厚着脸皮跟着冯谕瑧到了明德殿:“陛下,臣愿追随许大将军出征,把晋国人打回老家,让他们知道大梁的厉害。”

    冯谕瑧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当真仅是为了这个原因?”

    “这倒不是,还是为了一个人,不想让她逃避得太过自在。”穆璟老老实实地回答。

    冯谕瑧定定地望了他片刻,不紧不慢地道:“朝臣提议朕册立你为太子,朕冷眼瞧了你这些年,凭心而论,这储君之位,以你如今之能,确是坐得。”

    “陛下言重。陛下春秋正盛,立储之事,未免过早了些。正如臣在大殿所言,臣志不在此。”穆璟坦然地迎着她的视线,平静地回答。

    想了想,眼珠子骨碌一转,涎着笑脸上前几步:“陛下既然觉得臣有才有能,不如给臣赐个婚,怎样?”

    冯谕瑧哪里想到这小子居然脸皮厚成这般模样,没好气地道:“朕从不干乱点鸳鸯之事。”

    “怎能说是乱点鸳鸯呢?陛下不过是为一对天作之合锦上添花而已。”

    冯谕瑧瞥了他一眼,直接赶人:“你回去吧!朕这会儿政事繁忙,没功夫理你。”

    一个目的都没达到,穆璟有些不满,但到底不敢在此放肆,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一直到他离开,冯谕瑧才从擡眸,望了望他离开的方向,微微摇了摇头。

    端王不合作,女帝亦不坚持,立储一事便就此略过,自然有希望将来女帝可以还政于穆的朝臣大为失望。

    不过转念一想,太.祖皇帝诸子还年轻,而女帝终究是长辈,早晚有一日会走在前头,便又心安理得了。

    反正女帝娘家无人,这皇位怎么传,将来也必定会传回穆氏手上,且等着便是。

    新上任的太常卿徐伯照,便是当中的一员。当年虽然迫于形势支持了女帝登基,但私心里还是希望将来可以还政于穆氏。

    没得求得赐婚圣旨,也没有被允许随大军出征,穆璟自然不甘心,隔三岔五便进宫请旨,可是冯谕瑧丝毫不理会他,以致最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冯菁予跟着许跃平的大军南下。

    冯谕瑧望着远去的大军,良久,低低地叹了口气。

    “陛下是不放心县主么?”连翘问。

    “哪里能完全放心得下,只是路是她自己选的,朕虽是她的长辈,却不好为她作选择。”

    “所以陛下这回始终不肯松口让瑞王出征,也是想着给县主多些时间考虑清楚。”

    冯谕瑧轻笑:“那丫头哪里会考虑,只顾着不自在了。把他俩分开,让她度过这阵子的不自在,她自然便有答案了。”

    连翘正想说些什么,一阵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冯谕瑧自然察觉了,皱了皱眉:“朕瞧着你今日脸色不是很好,可有请太医诊过了?”

    “哪里就需要请太医了,不过是天气转凉,身子一时没转变过来,稍微觉得有点儿凉而已。”连翘不在意地道。

    冯谕瑧瞅了她片刻,不由分说地道:“今日开始你便不用当差了,先把身子调养好再说。”

    连翘想说不用,但见她如此坚持,便只能应了下来。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原以为不过是小小的着凉,哪想到断断续续一直没办法彻底痊愈,总是时好时坏,让她烦得不行。

    冯谕瑧见她为此焦躁不已,没好气地道:“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况且又不比年轻时候,哪能一下子便好彻底了,你就是脾气急。”

    连翘亦知道自己最近确实是急躁了些,无奈地道:“陛下教训得是,连翘会安心静养的。”

    说到就到,她当真努力按捺着心中焦躁,老老实实地开始养病,隔得半个月后,总算是痊愈了。

    冯谕瑧暗暗松了口气。

    而穆璟,在为着出征一事纠缠了三月有余之后,冯谕瑧终于松了口,准予他押运粮草南下补充供给。

    穆璟大喜过望,咚咚咚地给她磕了几个头,像只猴子一般连蹦带跳地走了。

    看着他这副欢天喜地毫不稳重的模样,饶得是冯谕瑧也不禁笑了起来。

    时间匆匆,转眼又过了两年,这两年期间,南下御敌的大梁军形势一片大好,不紧将晋国赶出了大梁国境,先锋冯菁予在取得一场以少胜多的大捷后,成功改守为攻,率军队步步向晋国进逼。

    而朝堂上,为着到底是见好就收,还是一举作气攻下晋国,群臣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冯谕瑧与群臣商议了将近半月,最终还是决定增兵,全力攻打晋国。

    而大梁军队攻打的第一个目标,便是晋国境内那有天下粮仓之称的沧州。只要打下沧州城,远征的大梁军补给便暂可无忧了。

    三个月后,大梁成功攻占沧州的消息传回,冯谕瑧大喜。

    然而,紧随着捷报回来的,还是副将穆璟与先锋冯菁予在战场上成婚的消息。

    冯谕瑧:“……”

    上官远:“……”可以的,看来还可以期待一下班师回朝那日,这俩还能顺便把娃抱回来!

    其他朝臣:“……”

    女帝终于勃然大怒,一拍御案:“荒唐!”

    她怒气难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的主意?”

    来传讯的兵士结结巴巴地回答:“是穆将军。好像是两位将军打赌,冯将军输了,所以就只能答应穆将军。”

    冯谕瑧冷笑连连。

    就知道必定是穆璟那小兔崽子的主意,不过那虎丫头居然也敢答应,可见确是翅膀硬了。

    只可惜山高皇帝远,哪怕她恨得牙根痒痒,也只能认下来了。

    连翘也听闻了那两人荒唐的成婚之礼,无奈抚额。

    “姑姑也莫要担心,陛下那般疼爱县主,等县主回来说几句好话,陛下便不会恼了。”侍候她的小宫女见状便道。

    自当年那场风寒之后,连翘便发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差,不时会病上一场。尤其是去年还遇上寒冬,整一个冬季,她几乎就没什么出门的时候,更不必说侍候主子了。

    冯谕瑧更是直接便不让她再当差,还专门安排了两名宫女侍候她,只是在她身子稍好的时候,唤她到跟前说说话。

    当半年后再一次病倒时,连翘已经相当习以为常了,反正病病好好,好好病病,不过是吃多吃少几日药的问题而已。

    哪里想到,这一回的病,一直未见好转,不但如此,甚至还一日比一日严重,最终竟是彻底卧床不起了。

    冯谕瑧急了,太医换了一个又换一个,可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甚至连药都喝不下去了。

    终于,在再一次将喝下去的药悉数吐个干净后,连翘喘息着,望向急得连太医都骂了的冯谕瑧,低低地道:“连翘有话想与陛下说,还请陛下让他们都退下去吧!”

    冯谕瑧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众人抿退,这才坐到床沿上:“你有什么话想说?”

    “陛下,连翘很清楚,大概是没有办法再侍候陛下了。”

    “说什么胡话,不过是个小病,好生将养一阵子便会好起来的。”冯谕瑧安慰道。

    连翘微微一笑:“陛下也会说这些谎话了么?”

    冯谕瑧勉强扯着的笑容僵住了。

    连翘低低地叹息一声,道:“连翘生来便不知父母,不知家乡,若不是遇到陛下,只怕早就死于非命了。连翘一生无所求,唯愿陛下事事顺心……”

    “你就是操心太多,才会病成这般模样。好生歇息,朕明日便广发皇榜,召集天下名医为你诊治。”冯谕瑧喉咙一哽,打断了她像是交待后事一般的话。

    连翘定定地望了她片刻,暗地叹息一声,而后疲惫地阖上了眼眸:“好……”

    只是,不等皇榜张贴出去,当晚,冯谕瑧仍在正明殿批阅着奏折,玲珑忽地面无血色地闯了进来:“陛、陛下,连翘、连翘姑姑不行了……”

    她手中的御笔‘噔’的一下便掉到了御案上。

    待她急速赶回明德殿,飞奔着冲进连翘的屋里时,床榻上的连翘已经到了弥留状态。

    “连翘……”她一步一步地朝对方走去,颤声轻唤。

    一直是半阖着双眸的连翘,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缓缓地朝她望了过来:“主……子……”

    冯谕瑧连忙上前,颤抖着握紧她的手:“连翘,你怎样了?”

    “主子,连翘……先走一步了……”

    冯谕瑧用力一咬唇瓣:“朕不答应,朕不答应,你听到了么?”

    连翘微微弯了弯嘴角:“连翘这一生,最幸运的,便是遇到主子……”

    冯谕瑧的眼泪终于没忍住滑落下来:“瞎说,你这辈子最倒霉的,便是遇到了我这样的主子。天底下哪有我这样的,说是最信任你,可还是把你利用得彻底……”

    “当年的周季澄,我也知道,我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更知道你对那人的恨,所以再一次利用了你,利用了你对他的恨……”

    连翘低叹:“连翘知道……但是,一切都是连翘自己想去做的,怎么能说是主子利用了我呢?”

    她努力地又弯了弯嘴角:“主子,连翘很高兴你给了我那样的机会,若有来世,连翘愿再为主子效力……”

    冯谕瑧笑了,眼中却是带着泪意:“说什么呢?若有来世,我可不想再当你主子了。我要当你姐姐,若是你敢不听话,我便要狠狠地教训。”

    连翘嘴角的弧度又弯了几分,低低地道:“就跟教训虎妞一样么?”

    “对,就跟教训那不听话的虎丫头一般。”

    “如此也好……真好……”连翘发出一阵若有似无的叹息,眼皮愈来愈重,只仍是喃喃般道,“主子,你要好好的,好好保重自己,正如你说过的,活着,只有活着,才是最大的赢家……活着……”

    她的瞳孔渐渐涣散,声音也越来越微弱,直至……再无半点声息。

    冯谕瑧只是下意识地将对方的手握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透过对方那越来越凉的手,传到她的身体上去。

    良久,奉旨照顾连翘的女医久不见对方反应,一探,顿时跪倒在地:“陛下,姑姑、姑姑去了……”

    屋里屋外紧接着便响起了低低的抽泣声。

    冯谕瑧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将一直握着的那只手轻轻地放入锦被内,又为床榻上已经再不会给予她半点反应的那人,细细地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玲珑擦了擦眼泪,连忙跟上去扶着她。

    ——“这样的话,我便叫连翘吧!”

    ——“从今往后,我这条命便是你的了,连翘愿奉夫人为主,甘脑涂地,在所不辞!”

    ——“夫人的仇,便是连翘的仇;夫人的恨,亦是连翘的恨。”

    ……

    那人曾经说过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回响,她的脚步越来越重,视线越来越模糊,终于,再忍不住死死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只是,那豆大的泪珠,如雨点一般不停地掉落……

    连翘,连翘……

    她一直清楚连翘对穆元甫的恨,这种恨意,源自于为她感到的不平;也源自于对爹爹惨死的无法释怀。

    她可以在得知夫君背叛了自己后,还能如此坦然如此平静地与之相处多年,甚至还能彼此扶持着走过了建立大梁的种种艰辛,这一切,全是因为有人替她背负了所有的不甘与恨意。

    如今,一直为她背负着所有不甘与恨意的那个人,也终于离开了她……

    76.[最新]正文完回家

    连翘的离世,还是在前朝后宫掀起了一定波浪的。毕竟作为女帝最信任、最得力的第一人,她跟在女帝身边的日子,比任何一个人还要久。

    而女帝待她,亦是信任有加。

    甚至很多时候,连翘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可以说是代表着女帝的意思。

    可如今,这样的一个人却死了。她的死,给女帝带来的打击,从次日朝会时间被临时推后便可以知道了。

    连翘的灵柩,特许在宫中停灵七日,七日一过,便陪葬于冯谕瑧为自己择定的百年后长眠之地。

    冯谕瑧站在连翘生前所居住的房间门前,里面一应之物都没有半点变化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仿佛下一刻,那个人便会从屋里走出来,笑着向她行礼问安。

    良久,她低低地吩咐:“锁上吧!”

    玲珑应喏,接过小宫女递过来的铜锁,亲自把房门锁上。

    她很清楚,从今往后,这间屋子不会再住进任何人了。

    将钥匙放好之后,她偷偷望了望始终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冯谕瑧,对方脸上的神情,一如平常的不怒而威,一举一动仍是雍容得体,丝毫没有那一晚的失态。

    她想,能够得到主子如此诚心相待,连翘姑姑应该也没有遗憾了。

    连翘死后半年,前线传回了大梁军队攻陷晋国京城的大好消息,满朝文武均是狂喜。

    攻陷晋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天下一统,再无南北国之分。

    朝臣们又得知此番对晋国的战争,先锋冯菁予居功甚伟,先后率军攻下晋国三座易守难攻的城池,彻底打破了晋国据闻固若金汤的防守,亦击溃了晋军的心理防线,拉开了大梁军队屡战屡胜的序幕。

    “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果不愧是陛下带大的孩子,有陛下当年风采!”

    “冯将军可真真是把无数男子给比下去了,真是让人万分钦佩啊!”

    “冯将军师从定选侯,定选侯当年文人出身,却能在军中立下无数功劳,如今冯将军屡立战功,真是应了那句‘名师出高徒’啊!”

    ……

    朝臣们纷纷赞叹起来。

    冯谕瑧唇畔含笑,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骄傲来。

    那个虎丫头,终于凭着真本事,向世人证明了自己。

    瞧,这便是冯家的姑娘,半点也不比男子差。

    隔得一年有余,大军班师回朝,受到了朝野上下无比热烈的欢迎,尤其在民间,南北划江而治的状态已经持续了数十年之久,无数当初因战乱与家人走散,最终被迫南北分离的百姓,随着晋国京城的被攻陷,两国合二为一,分离了数十年之久的家人终于得以团聚。

    只是,别时翩翩少儿郎,归来已是鬓满霜。

    整座大梁京城,洋溢在一片欢天喜地当中,百姓们以自己最大的热情,迎接凯旋的大军,当有人率先发现出现在城头上的明黄身影时,立即跪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高呼,如同砸落平静湖面的小石子,顷刻间,数不清多少人跟着跪地高呼,那一声声的‘万岁万岁万万岁’响彻云霄。

    冯谕瑧眉目含笑,望向臣民们的眼神充满了欢喜与自豪。

    她下意识便想唤连翘,与之分享自己的喜悦,只是那个名字还没有出口,便已记起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她脸上的笑容有须臾的停滞,不过很快便掩饰了过去。

    她的视线落在走在大军最前方的那道熟悉身影上,记忆中那张总是明媚的容颜,此刻在满城百姓的欢呼声中,却显得异常威严,颇有几分不茍言笑的模样。

    她微微一笑,视线投向了冯菁予身侧那道同样一身戎装的身影,看着对方那春风得意的模样,又想到那场“战场上的婚礼”,双眸微眯,笑意也不知不觉地敛下了几分。

    策马走在自家夫人身侧的穆璟,忽地感觉背脊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立即警觉地寻找“杀意”所在,却蓦地对上了城楼上一道冷冽的视线。

    他打了个哆嗦,策马往冯莆予身边愈发靠近了几分,压低声音道:“夫人等会儿记得救为夫一命啊!”

    冯菁予不解地望向他。

    “陛下。”穆璟飞快地提示。

    冯菁予脸色一僵,想到自己那场婚礼,立即离他远了几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穆将军,各自保重吧!”

    穆璟:“……”你别把这般无情的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啊!好歹夫妻一场。

    冯菁予哪还理会他,得胜归来的喜悦都被他一句“陛下”给吓得烟消云散了。

    一会儿又暗暗后悔,当日也不知犯了什么糊涂,居然那般轻易便答应了如此荒唐的条件,如今好了,姨母一定会非常生气,这一关可不是那么好过的了。

    她一路忐忑不安,跟着许跃平迈进正明殿时,偷偷望望上首那张不怒自威的熟悉脸庞,差点没忍住想溜之大吉。

    可最终,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参拜。

    穆璟亦然。

    一对难夫难妻均是提心吊胆,无论女帝说什么都毕恭毕敬地应着,对朝臣们的恭维也表现得相当谦虚。

    见这两人身份高贵,又接连立下天大的功劳,态度居然如此谦和,朝臣们均是暗暗点头。

    冯谕瑧如何瞧不出这夫妻俩的小心思,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不过面上却半分也不显。

    待众人散去,冯菁予磨磨蹭蹭的就是不敢走出殿门,因为知道殿门外肯定有人在候着自己。

    穆璟亦是如此,虽然在朝臣邀约时,他很想点头趁机走人,但是看看身边的冯菁予,到底还是婉拒了。

    虽然夫人对他‘无情’,不过身为夫君的,却不能‘无义’,总要陪着夫人一起面对‘大难’才是。

    不管冯菁予怎么磨蹭,最终还是迈出了殿门,果不其名,殿门外,玲珑正在候着她。

    “县主,陛下有请。”玲珑上前行礼,含笑道。

    冯菁予讪讪地笑了几下,小小声地问:“姨母有心情如何?”

    玲珑笑容不变:“朝廷大军班师回朝,天下一统,陛下自然心中高兴。”

    见她回答得滴水不漏,冯菁予便知道想要从玲珑口中打探是没有可能的了,不过想想到底还是不甘心,又问:“连翘姑姑呢?”

    若是万一有个什么,好歹还有连翘姑姑可以救命啊!

    玲珑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敛了下去,神情亦变得黯然:“连翘姑姑两年前便已经过世了。”

    “什么?!”冯菁予大惊失色,便是一直跟着她身侧没有说话的穆璟亦吃了一惊。

    “县主南下的那一年始,连翘姑姑的身子便一直时好时坏的,两年前又一次病倒,却没能熬过去。”

    “连翘姑姑……”冯菁予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怎么也没有想到,出征前与连翘见的那一面,会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面。

    “县主等会儿见了陛下,还是莫要再提姑姑的事。”玲珑不放心地叮嘱。

    冯菁予点了点头:“我知道。”

    却说在明德殿耐心地等待着的冯谕瑧,在看到冯菁予与穆璟双双出现的身影时,淡淡地道:“朕没记错的话,可没有传召端王。”

    穆璟定定神,顶着她不悦的视线,硬着头皮回答:“夫妻一体,有什么事自然要共同面对才是。”

    冯谕瑧冷笑:“这话说得,倒像朕是什么吃人的老虎似的。”

    冯菁予见势不好,立即涎着笑脸上前:“姨母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人,再没有比您更好的了,他不会说话,别理他。”

    “他是谁?”冯谕瑧冷着脸问。

    “穆璟啊!”

    “穆璟是谁?”

    “我夫君……”冯菁予下意识地回答,而后成功地见姨母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摸摸鼻端,干脆地认起了错:“我错了。”

    “我也错了。”妻唱夫随,穆璟亦跟着道。

    “错哪了?”冯谕瑧不紧不慢地问。

    “不该未禀报长辈,便轻率地决定成婚。”冯菁予老老实实地回答。

    穆璟亦点了点头,不过却补充了一句:“成婚是臣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娶菁予为妻亦是臣心中所愿,绝非儿戏,更非轻率之举。”

    “如此说来,朕倒还要夸你一句情深义重不成?”

    “臣不敢。”穆璟低下了头,不敢捊虎须。

    冯谕瑧瞪了他一眼,将视线投向了冯菁予,见她一脸的忐忑不安,眼神还带着讨好求饶,以及几分内疚。她暗地叹了口气。

    木已成舟,况且嫁的这个人她也是默许了的,故而她其实不是十分恼怒,只是气他们如此草率地举办了婚礼。

    她养在身边这么多年的孩子,怎能连个正经的婚礼都没有,便这般早早地嫁人了呢!

    “这个人,你确是真心想要嫁他的?不考虑别的任何原因?”她问。

    冯菁予明白她话中所含意思,是担心自己为了上官远当年那番话,才决定嫁给穆璟。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语气恳切:“是!嫁他是出于真心,不含其他任何缘由。”

    一直紧张地盯着自家夫人的穆璟,在听到她这话后眼睛一亮,而后咧着嘴笑得无比欢喜。

    就知道是这样,他以真心相待,换回来的自然亦会是真心。

    冯谕瑧却是深深地望着她,一直望入她的眼底深处,似乎想要看穿她的真正想法。

    良久,她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冯菁予见状便知这关是过去了,心中万分高兴,拉着她的手搭在自己的小腹处,笑道:“幸好姨母同意了,否则这孩子出生之后跟我要爹,我可上哪找去啊!”

    冯谕瑧的脸色变了。

    穆璟的脸色也变了。

    “你有了身孕?!”

    “你有了身孕?!”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是啊是啊,都快两个月了。”冯菁予喜滋滋地回答,又补充了一句,“我让小宁大夫都瞒着,就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有身孕你还敢骑马赶路?!”穆璟又惊又怒,声音都提高了几个阶。

    只要一想到……他简直不敢再想了。

    冯谕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也没时间再训斥她,立即吩咐宫人去请太医。

    “没事的没事的,这孩子可稳当着呢!”冯菁予满不在乎地道。

    “你给朕闭嘴!”冯谕瑧斥道。

    冯菁予不敢再出声。

    好在太医来仔细诊过后,只道一切安好,众人才松了口气。

    “就说没事的嘛!”冯菁予小小声地嘀咕。

    冯谕瑧一脸无语地望着她,连训斥都懒得训了。

    反正这倒霉孩子都已经嫁人了,也轮不到自己操心了。

    “回你们的端王府,莫要在此碍朕的眼,瞧见你们便生气!”她一挥手,直接便撵人了。

    冯菁予委屈巴巴:“姨母~~”

    怎的怀了身孕待遇都没提高的。

    穆璟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臣遵旨,臣告退!”

    然后,也不待冯菁予再说,半哄半骗地硬是把她带了出宫。

    看着那对小夫妻渐渐远去的身影,穆璟好脾气地哄人的声音甚至还隐隐地传了过来,冯谕瑧忽地轻笑出声。

    真好啊,虎丫头找到了她的良人……

    尽管那两人早就已经成婚,甚至连孩子都怀了,可冯谕瑧还是下旨为他们重新补办了盛大的婚礼。

    婚礼所需的一切,她一早就已经命人准备好了的,只待那两人归来便可以举办。恰好两个月后便有一个黄道吉日,冯谕瑧便选择了那日为那两人补办婚礼。

    只是婚礼举行的那一日,冯菁予的肚子已经大到根本掩饰不住的地步了。

    参加婚宴的满朝文臣、皇室贵胄看着端王妃那隆起的腹部,一时均愣住了。只是下一刻,又是一阵大喜。

    端王有后!皇室终于有后了!

    其实,安王穆恂、废帝穆垣早就已经有了子嗣,只是安王那一双儿女均为侍妾所出,而安王又是那样的身份,他的孩子注定与那个位置无缘。

    至于废帝的子嗣……不提也罢。

    睿王穆琮许是早些年身子不好所致,成婚多年,睿王妃一直未见有喜,也让朝臣们大失所望。

    如今端王有后,可总算让他们松了口气,尤其是皇室宗亲们,只恨不得把端王夫妇供起来。

    太常卿徐伯照的心情尤其激动,端王有后,意味着还政于穆几乎可算是板上钉钉的了。

    待得五个月后,端王府传出喜讯,端王妃平安产下小世子,他更是激动得恨不得立即便上表请求册立端王为储君。

    哪里想到,小世子百日宴上,端王抱着白白胖胖的小世子,高兴地向宾客们宣布自己给小世子取的名字——冯瑞。

    他差点脚下一滑。

    冯瑞?冯?!

    宾客们亦是脸色各异,只要他们很清楚,这个‘冯’字意味着什么。

    “王爷三思啊!”徐伯照率先劝道。

    穆璟又哪里会理会他们,只是哈哈一笑,高高举起白胖儿子:“这是本王的世子,姓冯名瑞!”

    宫里的冯谕瑧亦得知了端王给小世子取的名字,久久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轻笑出声:“冯瑞……冯瑞……当真是个好名字!”

    不管皇室宗亲和朝臣们如何苦苦相劝,都无法改变穆璟的主意,小世子冯瑞的名字正式上了皇室玉牒。

    一心想着大梁将来可以还政于穆的徐伯照脸色难看至极,不过再转念一想:不要紧不要紧,端王不行,还有睿王呢!且睿王妃也传了喜讯。陛下年长,总会走到睿王前头……

    女帝至知天命之年时,他还如此坚信着;女帝五十有五时,虽然他已不久人世,但还是给儿子留下殷殷嘱咐:待到穆氏归位时,家祭无忘告乃翁。

    徐家大郎含泪应允。

    女帝年至耳顺时,端王妃兼大将军冯菁予灭戎狄,威震四方。至此,大梁的版图扩大到了极至,四海臣服,国力达至鼎盛之期。

    女帝六十有五时,徐家大郎终于没抵挡住列祖列宗的召唤,无奈地踏上了黄泉路。好在他上路前还记得亲爹临终前的嘱咐,挣扎着给作古已十年的徐伯照上了香:“爹,穆氏未到归位时,儿子已蒙祖宗唤。”

    想了想,到底不甘心,又吩咐儿子:“待到穆氏归位时,家祭无忘告乃翁。”

    徐家长子含泪应下。

    女帝古稀之年时,继安王穆恂、废帝穆垣后,睿王穆琮病逝,终年五十有二。

    再五年之后,女帝册立端王世子冯瑞为皇太孙。

    徐家长子想了想,还是给先父、先祖上了香:“爹、祖父,安王、废帝、睿王都先后薨了,陛下终于册立储君了,不过储君姓冯。”

    冯谕瑧八十岁的时候,身体虽然瞧着还算硬朗,但她却隐隐有所感,自己的大限将至。

    她吩咐宫人侍候沐浴更衣,而后静静地躺在床上,回忆自己的一生。

    她爱的、恨的,爱她的、恨她的,几乎都已经不在了。

    她期盼的天下一统,实现了;她期盼的国泰民安,实现了。即使她死去,由她亲手教导出来的继承人,也会将这一切延续下去。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看到一个个刻在记忆深处的身影缓缓而来。

    爹爹,娘,连翘……还有,穆元甫……

    每一个身影,每一张脸,都在冲她温和地笑。

    “瑧瑧……”

    “主子……”

    ……

    次日清晨,宫中敲起了丧钟。

    大梁女帝冯谕瑧,驾崩,终年八十岁,史称圣元女帝。

    皇太孙冯瑞,遵从女帝遗旨,于灵前即皇帝位。

    ***

    冯谕瑧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地方。

    当镜中那张年轻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时,她的瞳孔微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那分明是她年轻时的脸。

    她颤着双手,轻轻推开房门——简陋的桌桌椅椅,院子里传来的鸡叫声,还有一阵泥土的芬芳,都是那样陌生,又是那样熟悉。

    甚至,她还在屋里看到了仍然贴着大红喜字的木箱。推开盖子,里面赫然放着的是她当年的嫁妆!

    她呼吸一窒,继而开始急促起来。

    “弟妹,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突然,一名挽着竹篮的女子推门而入,含笑道。

    冯谕瑧愣住了,皆因她认出,来人不是别个,正是年轻时的永和大长公主。

    不过此时的她还不是大长公主,只是高二娘子。

    “你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是不是担心元甫?哎哟,果真新婚夫妻,一时半刻的都离不了。放心吧!若是顺利的话,元甫再过两个月便回来了。”

    冯谕瑧没有说话。

    犹带着喜气的家、嫁妆箱子、年轻的自己、年轻的永和大长公主、新婚夫妻、再过两个月便回来……

    她猛地转身,朝着大门飞奔而去。

    “哎,你去哪儿啊?”身后传来询问声。

    “回家!”她脆声回答,脸上笑容越来越明媚,可眼中却带着隐隐的泪水,足下脚步亦越来越快。

    爹爹……

    “回家?”高二娘子狐疑,“这人是不是糊涂了?这不就是她的家么?”

    与此同时,远离永安县的某处。

    穆元甫脸是先是不敢置信,继而便是狂喜。

    他回来了!他居然又回来了!

    “穆大哥,事已至此,除了举兵造反,咱们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

    “对!穆大哥,燕贼实在太可恨,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不如干脆反了他娘的!”

    ……

    穆元甫握紧了拳头。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决定举兵造反的那一日。他居然回到了这一日。

    “是,除了举兵,再无别的路了。”他低低地道。

    “既然穆大哥也是这个意思,咱们一不做二不休,趁着燕贼还没防备,趁夜杀进城去,先占领衙门,取得兵器及一众必需之物再说。”

    “对,先占衙门夺兵器!”

    ……

    穆元甫却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话,环视一周,而后快步朝着不远处的一匹马走去,解开缰绳,翻身上马。

    “穆大哥,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他一夹马肚子,骏马长嘶一声,撒蹄而去——

    “回家!”

    回家?众人愣住了,有急性子的急急追上去,大喊:“穆大哥回来,时机稍纵即逝,如今不是回家的时候……”

    穆元甫听到了,不过却置之不理,愈发催动骏马疾驰。

    他知道如今不是回家的时候,可是,他已经错过了两辈子,不想重来的这一次又错过。

    他只想走一条与前两次截然不同的路……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