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进屋向阮氏回话的挽琴步伐一顿,看着廊下均是仰着头认认真真望天的自家公子和姑娘,狐疑地皱了皱眉,也跟着擡头望了望。
晚霞虽好,可又不是头一回见,公子和姑娘怎的偏要巴巴地出来观赏?
她百思不得其解,也没有多想便进了屋。
唐筠瑶好笑地睨了身边的兄长一眼,唐淮周心虚地冲她露了个讨好的笑容,一直见挽琴进了屋,他才揉了揉后颈,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声抱怨道:“爹也真是的,做什么要罚人家在廊下站,进进出出这般多人,瞧见了多丢脸啊!”
唐筠瑶深有同感,却也知道老头子必是故意的,简直坏透了!
过不了一会儿,又陆续有下人进来回事,兄妹二人一会儿假装看天,一会儿又装出一副认真地商量正事的模样,瞧着多正经就有多正经,仿佛他们不是在罚站,而是不舍这晚霞满天的美景。
唐淮周掩耳盗铃地想:好在有人作陪,再怎么假装也像是那么一回事。
兄妹二人站得双腿酸软,才终于等来了屋里唐松年让他们进去的声音。
“爹,娘。”两人老老实实地唤着,规规矩矩地站好。
阮氏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尤其是看着女儿身上那脏兮兮的男装,又忍不住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这坏丫头真是让她少操半点心都不行,还真以为她到五公主那里去了,没想到居然是骗自己的。只怕前段时间也没少打着去见五公主的名义到处跑。
唐松年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道:“下回若是再犯,那便到园子里站着去。”
兄妹二人脸色同时一变。
到园子里站着?那里往来之人更多,真要站那么一回,真是面子里子都给丢尽了。
唐筠瑶牙根痒痒的,只觉得这老头子着实有点儿可恶啊!
唐松年满意地看着他们二人变化的脸色,捊须微笑。
“好了,宝丫先来说说,你打扮成这个样子去了哪里做什么?”
唐筠瑶本是有心如实道来的,可转念一想,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要对付芳宜那些人,接下来她再想要跟着去朝云观的话,以他的聪明必定会猜得出她的目的,肯定不会同意让她去的。
他这关过不了,她便是想要偷偷跟着去也不容易。
这样一想,她便决定不能全然坦白,飞快地转动着心思。
世上不可能会有十全十美的谎言,但最容易让人相信的谎言必定是真假掺半的,正如她编给折柳听的那些话,便是真真假假。
想到这,她顿时便有了主意,略有几分扭捏地揪着袖口绕啊绕的,作出一副小儿女之态,俏脸泛红,大眼睛水汪汪,偏是吱吱唔唔的老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唐淮周见她突然变得扭捏起来,脸上更是一副少女怀春的害羞模样,惊讶得微张着嘴,只心里却也敲响了警钟。
这坏丫头又要打什么坏主意?
便是唐松年见状也顿时添了几分警惕,一下子便挺直了背脊,连茶水也不要了,紧盯着她等待着她的话。
倒是阮氏神情若有所思,细细一回想,唇边便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到底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见她一直不说话,唐松年忍不住催促。
“就是、就是……”唐筠瑶愈发扭捏起来,却偏还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愈是这般,唐松年便愈发心生不妙之感。这丫头如此模样,分明就是春心萌动,啊呸!分明就是被哪个坏小子乱了心!
他正要再催促,阮氏便揪着他的袖口轻轻摇了摇头,而后起身温和地道:“好了,宝丫先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跟娘说。”
唐筠瑶等的就是她这句话,闻言立即松了口气,而后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给了唐淮周一记警告的眼神,这才迈着轻松的脚步回屋去了。
唐淮周自然是看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警告自己不要将白日发生之事如实告诉爹爹,可自家老爹那般聪明,他可没有把握可以瞒得过他,难不成要学她那般,装出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蒙混过关?
唐筠瑶可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反正她相信以小唐大人的本事,就算瞒不了太久,瞒到她成功跟着贺绍廷到安平县的本事还是有的。
待她痛痛快快地从头到脚洗了一遍,重新换上了干净舒适的衣裳,蓝淳垂头丧气地侍候她梳妆。
“可是挨骂了?”唐筠瑶一见她这模样便知道,这丫头必是被自己连累得挨了骂。
蓝淳点点头,耷拉着脑袋蚊蚋般道:“被碧纹姑姑骂了。”
唐筠瑶不知该如何安慰,唯有道:“我方才也被爹爹罚站了。”
“真的么?那你的腿会不会又酸又痛,我帮你按捏按捏。”憨姑娘蓝淳果然被带歪了心思,连忙蹲下去欲帮她按捏腿,唐筠瑶拉住她,“不必了,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主仆二人说话之机,贺绍廷已经进了宫,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向天熙帝道来。
天熙帝听罢立即下旨,让他带人前往安平县彻查朝云观,同时抓捕逆贼玄清与芳宜。
贺绍廷领旨,正要退下,却又被天熙帝给唤住了:“绍廷与唐爱卿府上几位子侄可相熟?”
贺绍廷不解,只还是如实回答:“臣只与唐大人之子淮周、唐二老爷之子淮勉走得略近些,其他人等倒是不怎么相熟。”
天熙帝稍有几分放心,又问:“那你觉得唐府二房的那个淮勉为人如何?”
贺绍廷不明白陛下为何会特意问起唐淮勉,也不细想便又回答:“勉哥儿性情豪爽仗义,行事洒脱,不失为一良友。”
“他在男女往来之事上又如何?”
贺绍廷这下意外了:“臣与他相交多年,未曾见他与什么女子往来过密。”
天熙帝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也不再多问,挥挥手便让他退下了。
前段时间皇后又再提起了五公主的亲事,早前还诸多推脱的丫头居然直言自己早就相中了人,不过事情还有点儿棘手,对方好像被吓到了,如今对她避而不见。
他大惊之下细一追问,终于知道五公主相中之人便是唐松年的侄儿唐淮勉。使人再一查,那唐淮勉身上虽有功名,可不过区区一秀才,生父也不过是唐府庶出二房,并无入仕,倒是料理庶务颇有所成。
这样的人物,根本不够资格娶他的女儿!
不过他也很清楚,以五公主执拗的性子,既然看上了,其他人必是再入不得她的眼,若是不能如她所愿,还不定会闹出些什么来。所幸那唐淮勉瞧来也有几分自知之明,并没有顺杆往上爬。
不过对方对五公主一再避而不见,却又让他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像是自己女儿瞧上了人家,人家却没有瞧上他的女儿。真是忒不识擡举了!
这样矛盾的心思一直折磨着他,也教他对那唐淮勉添了几分关注,知道那小子前些年跟着生父大江南北地去,练就了一身不逊其父的行商本事,年纪不大,身家倒是颇丰。
只可惜在读书一事上,却是不及他那几位堂兄弟。不过这小子也没花什么心思在读书上,倒是剑走偏锋,居然学人写什么话本。
瞧他写的什么破话本!主角没一个是正常寿终正寝的,不是高中后笑死,就是吃东西被噎死,要不就是洞房花烛夜操劳过度而死,反正死法千奇百怪,难怪写了这么多年,始终没能写出个名堂来!
可这些个莫名奇妙的话本,却偏偏让他的五公主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地看,还大夸特夸那人才华了得。
对了,听听他给自己取的什么名号,免谈居士?!真是……简直让人无语至极!
他唉声叹气起来,为着自家五公主那让人堪忧的审美。
却说贺绍廷领了旨,便迫不及待地召集了人手,择日便要启程前往安平县。临行前他有些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到唐府去一趟,再一想便又作罢。
这几日宝丫一直没让人前来,说不定已经歇了要跟去的心思。
这样想着,他便心安理得起来,接过范广递过来的缰绳,带着人一路出了城门。
哪想到行至城外十里长亭的时候,居然见那里停着两辆马车,定睛细一看,便认出马车旁冲他直招手之人,正是又作一身男装打扮的唐筠瑶。
他顿时头疼起来,再一看唐筠瑶身边站着唐淮周与唐淮勉兄弟俩,还有长风长顺及另两名唐松年派给她的护卫,以及同样作男装打扮的蓝淳,便知她此举竟是当真征得了爹娘的同意,一时又诧异不已。
“廷哥儿,你怎的这般慢呀?我们等你好久了!”唐筠瑶见他过来,背着手笑眯眯地道。
“你们这是……”
“哥哥和三哥游学,我跟着他们见见世面。又因为再过不久便是祖父六十冥寿,今年我们便回老家拜祭,爹爹有公务在身,故而我们这些晚辈先行回去打点。”知道他想问什么,唐筠瑶忙又道。
理由倒是挺冠冕堂皇的,却不知是哪一位想到的。他只想叹气。
“好了,难得有机会大伙儿一起,路上说说笑笑的多热闹。”唐淮勉的声音难掩兴奋。
这段时间他避五公主避得着实不容易,近不得远不得,又听说唐淮周兄妹二人要回老家,忙不叠地求了唐樟年的同意与他们同行。
唐淮周佯咳一声,警告性地瞪了妹妹一眼:“你可是要记得临行前答应过爹娘什么?一路上不可胡来,什么都要听我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才不会胡来呢!”唐筠瑶没好气地回答。
她什么时候胡来了?她可是从来不会惹事的,天底下再没有比她再安份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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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云观仍旧香火鼎盛,往来香客诚心诚意地跪拜三清祖师,浑然不觉观里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