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筠瑶借口想去青云观上香,软磨硬泡地让阮氏勉强同意,在唐淮周的护送下在青云观看到了已经正正经经地穿上道袍,瞧着居然当真有几分仙风道骨模样的赛神仙。
当然,现在他不再叫赛神仙,而是青云观的平真道长。
“无量天尊,唐姑娘别来无恙?”
唐筠瑶看着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一时有些不习惯。
她清清嗓子,回答:“还好还好,劳道长挂念。”
语气稍顿,她没忍住又道:“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道长当真让人意外。”
平真嘻嘻一笑。这一笑,仙风道骨模样立即便打了水漂,又成了当日那个在大街上坑蒙拐骗的赛神仙。
“这青云观甚合我意,吃穿住不愁,还没有别的道观那般规矩甚严,令兄倒真是给我找了个好去处。”他瞥了不远处好整以暇地坐着品茶的唐淮周一眼,压低声音道。
唐筠瑶好笑。
规矩不多,要求不高,那是因为这青云观香火不盛,观主也是个得过且过的,与这懒散惯了的赛神仙一拍即合,他自然便处得高兴了。
“姑娘此番前来找我,难不成那位许姑娘有下落了?”平真问。
“你如何得知我来便是为了此事?”唐筠瑶挑眉。
平真故作高深莫测地道:“贫道掐指一算……”
“说人话!”唐筠瑶打断他的话,没好气地道。
“能让姑娘大驾光临的,也只有许姑娘这事了。”平真摸摸鼻子,回答。
唐筠瑶摇摇头,也不再与他尽扯些有的没的,径自将重遇言妩,不,严家小五之事向他道来。
“她此番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成了严永业之女?那真正的严若妩又去了何处?”末了,她一口气地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平真满脸惊讶,也是没有想到那这两人居然当真重逢了,不得不感叹一声。
“若是我没有猜错,许姑娘是与她今生转世之魂融合了,皇室金光可护她免遭魂飞魄散,可她乃异世之魂,想要轮回重生只怕不容易,毕竟会乱了天道。”
“但是这辈子早夭的许姑娘转世投胎了,她与异世而来的许姑娘乃属一魂,自然契合。”
“异世而来的许姑娘虽免遭散魂之苦,但必然会魂体受创,故而她根本没有能力附身到无关之人身上,想要继续继续存在世间,唯有被这辈子已经转世的许姑娘,也就是如今的严姑娘所融合。”
“这种情况与这辈子的唐姑娘你类似,相当于多了一辈子的记忆。只是因为许姑娘魂体受创,所以才会记忆不完整。”
“不过我觉得,如此对严姑娘而言,却是再好不过了,只记得待她最好的,不再记得那些不好之事。”
唐筠瑶久久不语,良久,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你说得对,这样不管是对阿妩,还是对小五,这样的结果才是最好的。”
忘记了所有的伤害和悲伤,保留了幸福与欢喜,这确实是最好不过了。
属于许汀若与言妩的悲苦,便让它随着怀平县那点点白光彻底散去。
她向来不信鬼神,又从来不喜牛鼻子老道,可这一回,她却相当虔诚地进了青云观大雄宝殿跪拜了三清神像,又郑重地捐了香油钱,最后真诚地向平真道长道了谢。
平真道长被她的态度弄得有点不自在,胡乱摆了摆手:“不值什么不值什么。”
唐筠瑶微微一笑,也不再与他客气,遂告辞离开。
“这回可安心了吧?”走出青云观的时候,唐淮周瞥了一眼她脸上一直扬着的浅浅笑容,突然问。
“安心了。哥哥,她真的回来了!”唐筠瑶眼睛亮晶晶的,欢喜地道。
唐淮周被她的笑容感染,也不禁轻笑。
那个人回来了,她也就不用再被愧疚所折磨。
却说严永业带着妻女回到信王府暂住的小偏院,便问起女儿是何时识得的唐家姑娘。
严小五茫然地回答:“何时识得的?我和瑶瑶很早很早便识得了,比识得爹爹还要早呢!”
严永业哭笑不得,便连蒋氏也忍俊不禁,没好气地在小姑娘脸蛋上掐了一把:“你怎不说脸娘胎里便识得了呢?”
严小五得意地抿嘴一笑,而后道:“比在娘胎里还要更早。”
严氏夫妇被她逗乐了。
“敢情你们是上辈子便识得?”蒋氏疼爱地搂着这个宝贝疙瘩,戏谑般道。
哪知小姑娘居然相当认真地点了点头:“就是上辈子就识得的。”
严永业哑然失笑,知道再问这丫头也问不出什么了,也只当女儿前段时间偷偷跑出去认识了唐家的姑娘。
“那唐姑娘到底是什么人?”想到夫君似乎识得那唐姑娘的兄长,蒋氏好奇地问。
“瑶瑶是人美心善的小仙女。”严小五从善如流地抢着回答。
严氏夫妇:“……”
“真的,我不骗你们,瑶瑶可好可好了。”严小五见状,以为他们不相信,又补充了一句。
严永业揉了揉额角,道:“好了,爹爹知道唐姑娘很好很好了,你先出去,爹爹和你娘还有话要说。”
小姑娘知道他是有意地支开自己,有点儿不乐意,可是却不好多说什么,唯有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若是我没有认错的话,那位唐姑娘应该便是中书令唐松年唐大人的女儿。”待女儿离开后,严永业低声道。
蒋氏吓了一跳:“那岂不就是唐庶妃的堂妹?”
信王府里的唐庶妃出身唐府,其叔父便是深得皇帝器重的唐大人,这一点她初到信王府的时候,便从远房表妹孙氏口中听说了。
信王妃是个离不得药罐的病殃子,终日缠绵病榻,唐庶妃出身高,又颇得信王宠爱,俨然便是王府实际的女主人,据闻信王已经准备将她提为侧妃了。
万一信王妃哪天熬不过去没了,她说不定还能扶正为王妃。
“小五怎会识得这种勋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以她莽撞跳脱的性子,万一哪天把人给冲撞了,岂不是……”蒋氏忧心仲仲。
严永业皱着眉头,想到的却是朝中对册立信王为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可唐松年、邱仲、韦良等几位陛下的心腹重臣却始终没有表态,一直沉默以对,以致信王如今想方设法拉拢他们,头一个打的主意便是唐松年唐大人。
本来若是那唐姑娘真心与女儿相交,他自然是乐见其成,毕竟小五初来乍到,有个相熟的朋友是好事。
但如今……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会成为殿下拉拢唐大人的棋子。
他的女儿,还是继续过些纯粹的日子为好。不过这些担忧也不必让夫人知道,免得她胡思乱想。
“此事日后你便注意些,也不必刻意阻止她们往来,只拘着小五不要让她往外头跑便是。她们相识的时间应该不长,见得少了,关系自然便生疏了,不是什么要紧事。”
蒋氏自是连连应下。
信王书房内,信王阴沉着脸重重一拍书案:“不识擡举的老匹夫!”
一旁的内侍吓得双腿一软,险些没摔倒在地,唯有哆哆嗦嗦地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缩作一团,免得被他的怒火扫着。
信王勉强压着心中怒火,唐松年与韦良等人倒也罢了,连邱仲那墙头草竟也敢无视自己,若不是父皇大度不予计较,还对他委以重任,就凭他当年给皇伯父出谋划刺算计父皇,就足够他死一万次了!
“殿下,王妃……”有侍女匆匆前来禀报。
“滚!待她什么时候死了再来告诉本王!”信王铁青着脸,厉声喝道。
那侍女脸色一白,再不敢多话,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信王怒气未平,又把侍候之人唤来好一通骂,暴怒的喝斥声传出很远,也让被信王侍妾孙氏牵着往园子里赏花的严小五惊讶地道:“表姨,不是说信王殿下性情宽厚,待人最是和善不过的么?怎么……唔唔唔……”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孙氏紧紧地捂住了嘴。
“这种话也是能混说的?俗话说,祸从口出,信王府不比别处,行事更要处处谨慎。”孙氏急急把她拉回了屋,这才低声责怪道。
严小五耷拉着脑袋:“知道了,日后再不敢了。”
孙氏叹了口气,疼爱地拉着她的手道:“或许我不应该把你们留下来的。”
会留下蒋氏母女在王府,并不是因为什么亲戚情份,毕竟她和蒋氏虽名义上有着这么一层亲戚关系,可二十年来并没有见过面,什么情份都淡了。
留下她们,全是因为对眼前这个心思澄澈如同一张白纸的小姑娘的喜欢。她的余生就如一潭死水,本就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
“表姨要赶我们走了么?”严小五委屈地问。
“表姨不是赶你们走,表姨是……罢了,日后除了表姨这里和你们住的小院,哪里也不要去,园子也不要去,明白了么?”孙氏叮嘱。
“好……”严小五乖巧地应下。
西院的唐筠柔听到信王妃的侍女被信王喝斥的消息,顿时幸灾乐祸不已。
都已经半只脚踏入棺材里头了,居然还想着争夺殿下的注意?真是不自量力!
她得意地把写好的帖子递给侍女:“着人送到三叔府上。”
那侍女应声领命而去。
病床上的信王妃咳得脸色都青了,听闻新提上来的侍女居然跑过去请信王,又气又急,愈发咳得厉害。
“下人不懂事,奴婢自会教训,王妃何苦怄气呢!”贴身侍女秋萍一边为她顺着气,一边劝慰。
“把她赶出去,我身边不需要这种自作主张之人!”信王妃喘着气,艰难地挤出一句。
“这会儿把人赶出去,岂不是更让人笑话么?”
“被人笑话也总好过把那魔鬼引来,我好容易安生了几年,着实不想再以身侍……”信王妃脸色苍白,想到那几年地狱一般的日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缠绵病榻药不离口又有什么要紧,至少有安生日子过了。
“秋萍姐姐。”忽有小丫头在门外唤,秋萍顿了顿,低声告了退。
信王妃阖着眼眸,靠坐在床头上平复心情,听到秋萍走进来的脚步,眼睛也不睁便问:“有什么事?”
“唐庶妃着人送了帖子去唐大人府上。”
“蠢货!”信王妃陡然睁眸,冷笑道。
“唐松年只得一女,据闻爱若珍宝,不管她是否知情,一旦唐筠瑶当真被恶狼盯上……没有了唐松年,她唐筠柔什么也不是,我等着她被恶狼撕裂!”
“但是王妃,若那人果真看上了唐筠瑶,王妃的存在便成了他迎娶唐筠瑶的最大障碍,毕竟丞相嫡女可不会给人当妾。”秋萍忧心忡忡。
在外人眼里,王妃终日缠绵病榻,突然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信王妃瞬间也想到了这个,不禁打了个寒颤。
以那个人的性子,是绝对做得出这样的事来的!
——
唐筠瑶正想着寻个什么理由到信王府去,便接到了唐筠柔送来的帖子。
她阅罢合上帖子,在阮氏询问的视线中笑道:“大姐姐相邀,我怎能不去。”
阮氏蹙眉,总是有些放心不下:“你要去也可以,不过不能一个人去,得找人作陪。你大姐姐……”
“娘若不放心,我叫上五公主一起,听闻信王妃身子不适,五公主也可以探望她的二皇嫂。”